第5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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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卿辭的笑容依然完美,卻多了一股森冷的詭意,猶如玉面修羅在九重天上遙遠的俯窺。 文思淵的雙眼漸漸模糊,喉嚨被他抓出了血,在他以為自己將窒息而亡的一剎,忽然間又有了空氣涌入。他大口大口的喘息,冷汗涔涔而下,余悸猶存的撫著喉結,看著左卿辭猛然想起了一個人,面色遽然慘變。這不可能,他明明探過對方確為左候親子,當年涉及內爭而失蹤,雖然牽連到權門密辛未敢深查,失蹤十幾年內的情形一無所知,但怎么竟會是—— 眼前的人一派清貴優雅,仿佛片刻之前的事根本不存在,“涪州一地武林豪客眾多,難免生出意外,若是江湖上從此少了百曉公子,可真是一樁憾事?!?/br> 春風般的話語聽在耳中字字催命,文思淵越想越怵,無數傳聞迸散腦海,心神劇震如墜冰窟,再難以維持鎮定,“公子就不怕有損侯府清譽?” 左卿辭容色輕慢,全不在意的撣了撣衣袖:“一時三刻后,再無人能認出文兄的模樣,這清譽自然不會有半分折損?!?/br> 他的話語云淡風輕,文思淵聽得徹骨寒涼,一時竟有些脫力。 仿佛有什么無聲無息的存在,文思淵鬢邊忽然有數十余根發絲無由自斷,飄然在風中墜落。 文思淵面色青黑,幾乎不敢呼吸。 “文兄堅持守口也無妨,不知下一個掉落的是什么,等鼻子眼睛墜下來,可是后悔也無用了?!?nbsp;左卿辭微微一笑,殺機分明的話語被他說的溫文爾雅,又奇異的融和。 文思淵悚極而恐,冷汗浸濕了衣襟,他知今日生死一線,活下來只能憑運氣,唯有把心一橫:“控制她的人不是我?!?/br> 左卿辭輕淡的挑了一下眉。 第44章 不等對方言語,文思淵立即接著說下去:“她所以做賊,全是為了尋藥?!?/br> 既然對方如此知機,左卿辭顯出了良好的耐心,“說來聽聽?!?/br> 一線生機在此一言,文思淵唯恐不詳盡:“這些藥自她出道時已在尋找,共為八味,分別為碧心蘭、幽陀參,佛叩泉、風鎖竺黃、赤眼明藤、漢旌節,鶴尾白、錫蘭星葉?!?/br> 碧心蘭生于極熱之地,佛叩泉為千年地脈所凝,赤眼明藤長于萬仞絕澗,風鎖竺黃出自極北的深山……這些藥用途各異,唯一的共同點是異常珍罕難尋,左卿辭心下起疑,“她要這些做什么?” “她對這些藥空前執著,我也曾問過,她僅道有人告訴她這些藥可以讓她成為絕世高手?!蔽乃紲Y不敢有半分虛辭,有問必答,“我以為想找齊純屬作夢,沒想到她陸陸續續得了大半,如今僅余下三味?!?/br> “絕世高手,文兄會如此輕信?”左卿辭毫不留情的嘲謔,這些藥雖然各有奇效,卻無法造就武林神話,她更不是狂熱追求力量的人,真正的理由絕不會這般可笑。 文思淵以為左卿辭會追問細節,誰知對方根本不提,唯有道:“她不愿多說,只讓我打聽這些藥的消息,我也不便多問?!?/br> 左卿辭淡諷的一曬:“為了得到消息,她必然要用異寶奇珍來換,文兄這生意做得真是妙極?!?/br> “各取所需而已?!蔽乃紲Y冷汗滲衣,小心翼翼的解釋:“一個消息只換一件,此外的竊盜是她自己需要錢,我僅是抽一點傭金?!?/br> 左卿辭算是接受了解釋,又詢出另一個問題,“她的錢都用在何處?!?/br> “不瞞公子,我對此一無所知?!蔽乃紲Y觀察對方的神色,苦笑道,“或許公子不信,她戒備心強,又生性寡言,除了生意不會多說半句,實在無從了解?!?/br> 廟外細雨淅淅瀝瀝,左卿辭的聲音也似雨幕般輕忽淡遠,“這話就是推脫了,以文兄的心機手腕,合作多年還探察不出端倪,豈能在江湖上存身至今?!?/br> 不經意的話語蘊著可怕的壓力,文思淵如臨深淵,哪敢再飾辭:“并非欺瞞公子,她確實從我這里得了錢就化形遠遁,遣人追蹤也一無所得,不過時久了,我私下也有幾分猜測,此事大概與她師父有些相干?!?/br> 左卿辭不見半分驚詫,長眸微微一沉:“果然劍魔未死?!?/br> 這位貴公子所知的比預料中更多,他與蘇云落之間——文思淵辨不出心頭是什么滋味,澀道,“公子既然清楚她出身正陽宮,師從蘇璇,想必對當年的舊事也有所聞?!?/br> 清俊的眉峰半聚,左卿辭的神色極為不愉:“不是說蘇璇已瘋了,還用得著費心思去覓藥?瘋病豈是醫藥所能治愈,簡直愚蠢透頂?!?/br> 聽得對方低罵,文思淵竟然生出一絲隱秘的快意,他捺住情緒低眉順眼,“她自幼孤僻,極少近人,唯一在意的就是蘇璇,除開此人以外,世間哪還有什么能讓她竭盡心力如斯?!?/br> 左卿辭淡掠了文思淵一眼,“就算蘇璇還活著,依他顛狂殺人的瘋魔,如何匿得了形跡,多年不為世人所知?!?/br> “或許她將人送去了方外谷?!蔽乃紲Y說出了長久以來的推斷,“公子想必也聽說過,方外谷中續生死,一診一藥一千金,那里醫術神妙,然而在谷中停留須耗費重金,她每年要湊齊兩千兩黃金,必是與此有關?!?/br> 左卿辭沉默了一刻,轉道,“你與她如何相識?” 文思淵深知唯有引起興頭,才能在對方面前顯出價值,回答極詳盡,“近十年前,一名江湖同道設宴,中途有人傳報,有個胡人少女想購他手中的風鎖竺黃。此藥有延壽奇效,等閑誰肯出讓,何況是身份低微的胡姬來求,根本未曾放在眼里,沒想她居然硬闖了進來?!?/br> 左卿辭果然聽得頗有興味:“后來如何?” 文思淵繼續道,“那時她尚未及笄,劍術精妙,然而單純不諳世事,那位同道便提出三月為期,指名索要珍器玉蓮花作為交換,將她騙離了宴場?!?/br> 單衫烏鬢,身形初長的胡人少女,美麗而稚澀,在眾人的嘲諷喝斥中倔強的煢立,一試白虹滿座驚,該是何等風情,左卿辭忽然有一瞬的分神。 文思淵道,“我覺得有趣,就留人探看,三月后她確然持寶而至,那位江湖同道貪圖寶物,又見色起意,發現她衣衫透血,竟然趁勢下手,意圖人財兩得?!?/br> 初出江湖的雛鳥折于小人之手,在江湖中并不鮮見,左卿辭道:“你救了她?” 文思淵想點頭,但在那雙長眸的凝視下無法說謊,唯有坦白:“人是她殺的,我僅是將她揀回去養傷?!?/br> 左卿辭瞬間想透了關聯,浮起淡淡的嘲諷,“而后見她根底上佳,唯獨欠缺經驗,起了心栽培,索性從牢中弄出慣盜,教她易容與竊盜之技?” 未想到他知悉得這樣深,文思淵面色發白,脊背汗出如漿。 左卿辭似笑非笑的點了點頭,“文兄好手段,成功養出了一名傀儡,帶來源源不絕的金錢?!?/br> 文思淵僵了僵,過了半晌才咬牙道:“如公子所言,我確有私心,但這對她也并非無益。她執意尋藥,經驗太少又行事莽撞,若不是我幫佐籌劃,她早已身陷囹圄,更何談助公子域外之行?!?/br> 左卿辭一曬,確也不否認,“這話不錯,過去的就罷了,而今既然我瞧上了她,就容不得背后有人弄鬼?!?/br> 他說得如此直接,儼然已將蘇云落視為禁臠,文思淵反而無詞,好一會才勉聲回道:“既然公子不喜,明日起我定會遠避,絕不再現?!?/br> 這個人精明識勢又懂進退,無怪能在江湖中長袖善舞,左右逢源,左卿辭無聲的笑了笑,“如此知機,文兄真是聰明人?!?/br> 文思淵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到會落到如今的局面,他舌根發苦,“是我有眼不識泰山,還望公子不計冒犯,留我一命,將來或許還有供驅策之處?!?/br> 話語說的很懇切,可惜左卿辭似乎全無寬諒之心,悠然一嘆,“江湖中少了文兄確是遺憾,可文兄手眼通天,消息遍天下,卻讓人不得不憂?!?/br> 文思淵立即撩衣跪地,舉手盟誓:“我愿發下毒誓絕不外傳,如違此誓,教我貧病交加,潦倒終身,死無葬身之地?!?/br> 左卿辭淺淡一笑,顯是不以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