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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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透飛寇兒木木的在思索什么,隔了半晌他道,“我不懂cao琴?!?/br> 眾人正等得心急,陸瀾山聞言一喜立即接話,“這個簡單,雇一位吐火羅琴師即可?!?/br> 飛寇兒搖了搖頭:“普通人會慌,會怕?!?/br> 又是一個難題,聽得人直犯愁,難道還要再去尋一位深藏不露的琴師? 左卿辭忽然笑了,光華流轉的長眸高深莫測。 飛寇兒下一句就釘在了他身上,“貴胄世家必習琴,公子可為琴師?!?/br> 這一要求匪夷所思,白陌怔了,反應過來險些氣結,“放肆,你竟想讓公子充做賣藝的琴師?!” 摸過一只蜜柚,飛寇兒垂下眼剝開外皮,“既然心系社稷安危、天下蒼生,委屈一次又如何?!?/br> 白陌覺得此人簡直不可理喻,“公子何等身份,這種事根本不需親為?!?/br> 飛寇兒回了一句,“不過是暫時從權,事事退避,來此何益?!?/br> 這些話很耳熟,由飛寇兒一本正經的說出來,變得格外諷刺。白陌被噎得啞口無言,第一次發現這賊竟是如此難纏。 飛寇兒不再說話,慢吞吞的褪去蜜柚的膜衣,吐火羅的柚子帶著甜香,色如瑩蜜,在他手中剝開來如晶珠滿簇,鮮澤誘人。 陸瀾山在一旁頭疼,縱然飛寇兒再能言,候府公子也不可能充作樂師,他在苦思措辭勸解,忽然有人動了。 飛賊面前多了一個人,左卿辭不疾不徐的取下一瓣蜜柚,噙入齒間啃咬。漂亮的長眸隱然挑釁,染著柚汁的唇角輕揚。 “既是如此,我愿cao琴,為落兄助力?!?/br> 第15章 琴與歌 吐火羅城最大的寺院摩尼寺人聲鼎沸,寺門外寬闊平直的獅陀大街堵得水泄不通。傳說摩尼在十五這一日誕生,求禱倍加靈驗,成千上萬的信徒攜家帶眷前來上香祈愿。洶涌的人潮吸引了無數商販,雜耍藝人云集,場面熱鬧非凡。 街角一座宅院檐下立著一個年輕女子,一身賣唱女的裝束。 鑲邊頭巾下是一把漆黑卷曲的長發,額間點著一枚鮮紅的吉印。做工粗劣的刺繡上衣飾著流蘇,寬松飄逸的緞褲齊踝收緊,□□的腰肢極細,可惜肌膚的顏色偏黃,頓時減了美感。 她哼唱著吐火羅時興的小調,身前的小碗丟著幾十枚銅幣,旁邊一個琴師拉著烏德琴伴樂。琴師看來二十余歲,年輕甚輕,腰束鑲邊板帶,一襲普通的白袍被他穿得俊朗飄逸,落拓中仍顯英挺,他雙目勒著一條蒼蘭色的寬布,一旁還放著一根竹仗,顯然是個盲人。 如此年輕英俊卻身帶殘疾,見者無不憫然唏噓,不時有或老或少的女人駐足,嘆息著丟下錢幣。歌女盡管容貌普通,反應十分伶俐,總會及時躬身致謝,待小碗盛滿便將錢幣倒進隨身的布袋,舉止嫻熟老練。 日頭漸高,街北一輛奢華的金車緩緩駛近。 四十名衣甲锃亮的侍衛開道,二十四名侍女簇擁左右,十六個膚色黝黑的健奴挑著香燭綴行。金車四圍曼麗的薄紗后,隱約能窺見一個美人的輪廓。 喧鬧的街市更加轟嚷起來,人人都伸長了脖子,明知看不清,還是想多瞧幾眼傳說中的絕代艷妃。 女歌者掃了一眼,等車駛近時足下一踢,琴師的調子悠然一變,從情歌過渡為一支柔婉的小曲,歌女的聲線也變得呢喃動人,雖然聲調不高,在喧鬧的街市卻如一根柔韌的絲,細細縈繞入耳。 行駛的金車忽然停了,健奴和宮女佇足不前,圍觀的人群不明所以,轟鬧聲漸漸小了,盡在疑惑的張望。唯有琴師眼盲,不辨四周仍在拉琴,嘈雜一歇,歌聲更為清晰,金車薄紗后的美人一動不動。直到一曲終了,麗影側過頭對車外的隨侍的宮女吩咐了一句,金車再度向前行駛,一眾侍從隨之而去,四周恢復了熱鬧。 當啷一聲,一塊碎金子落入女歌者面前的小碗,一個方臉宮女留在最后,倨傲的命令:“雪姬夫人要聽歌,明天到王廷北門外候著,真是兩個幸運的賤民?!?/br> 整條街的人轟然開了鍋,其他的賣藝人無比羨慕,嫉妒兩人輕易獲取了黃金和貴人垂青,撲面而來的話語挾著嘲罵與妒惡。這樣的場面顯然不適合再唱,兩人很快收了攤,盲琴師執起身邊的竹杖,由歌女牽著杖頭向街外擠去。 這兩人一個是弱女,一個目盲,在洶涌的人潮中行走,不時還有各種含妒的擠撞,頗為不易。奇怪的是試圖擠絆或輕薄歌女的全落了空,她身形輕巧,像泥鰍一樣滑溜,可憐盲琴師被高壯的吐火羅人擠得東倒西歪,趔趄難行。 左卿辭渾身冒汗,肩背撞得發疼,竹杖幾欲折斷,足下被人一絆,身不由已撲跌下去,全仗一只手及時提住肩膀才沒跌成嘴啃泥。他沒出聲,心知這份狼狽有一半緣自同伴的刻意旁觀。不等站穩他又受了一撞,身子一仰,右手空揮,忽然觸握到了一抹溫熱的肌膚,柔滑細膩,仿佛是女子的腰。 觸感僅有極短的一剎,瞬間就被打開,隔了半晌,歌女終于垂下引導的竹杖,改扣住他的手腕。雙目失明的琴師依著歌女的牽帶而行,轟鬧嘈雜的街市再也無人能襲近,誰也不曾發現,他輕輕彎了一下手指,無聲的微笑。 左卿辭支著竹杖踏入院門,白陌立刻迎上來扶持,將他送入房內坐下,正待解下蒙住雙眼的布巾,被左卿辭制止?!安槐?,他似乎在眼上粘了什么東西,解去也是無用?!?/br> 見主人被飛賊刻意折騰,白陌哽了滿腔怨氣,又不敢多言?!肮邮芸嗔??!?/br> 左卿辭不甚在意,“他扮歌女,我扮瞎子,倒也公平?!?/br> 那個賊算什么身份,也配與公子相較?白陌心底不知將飛賊罵了幾遍。 緩緩用熱巾拭手,左卿辭的神情十分奇特,似覺有趣又似在回憶。 白陌越看越是納悶,忍不住問出來,“公子,飛寇兒到底扮成了什么模樣?吐火羅女人的衣飾□□極多,他可有被人看破?” 什么模樣?以飛寇兒一貫行事的風格,必然是平淡庸常,貌不驚人,讓人過目即忘。左卿辭沒有多說,微微笑起來,“怎么,你也想當瞎子?” 白陌悻悻然道:“我就知道他不想被人看見那副怪樣才硬要公子扮作目盲,還要求任何人不得跟隨,真不該聽他的?!?/br> 左卿辭以指尖輕撫,寬布下的眼部仿佛涂了一層凹凸不平的厚膠,將眼皮完全覆住,不透半點光。近兩三日都無法視物,這樣的情形不在預想內,偶然體驗倒也有趣。 覺察到主人的心情近乎愉悅,白陌才敢多問幾句,“公子今日可還順利?” 左卿辭垂下手,隨口道,“很不錯,明早去皇宮面見雪姬?!?/br> 主人的謀劃歷來成算極高,白陌早已信服,但還是難免不解,“公子如何得知雪姬會因一支胡曲而垂目?” 左卿辭起身,任白陌替他寬去外袍,換上輕便的布履才道:“傳聞雪姬倍受寵愛無所不有,卻罕見笑容,又定期去佛寺朝拜,必有心事。那支胡曲是焉支女子安撫嬰童所用,她被獻給吐火羅王時年僅十五,多年從未回返,乍聞故土之音怎會不駐足?!?/br> 幾句話讓白陌心服口服:“公子果然策算如神?!?/br> 左卿辭笑了笑,“這本在預料之內,倒是飛寇兒頗讓人有幾分驚喜?!?/br> “公子怎么知道他學會了吐火羅語?!边@一疑惑白陌已經存了許久。 左卿辭莞爾,給了提示,“還記得入城的時候有個軍士要逐一查問?” 那是至吐火羅后第一次遇險,白陌自然印象極深?!皩傧掠浀?,那個隊正見我們是異地商旅,想挑毛病,堅持要問訊全隊,幸好隔鄰商隊的驚馬鬧出亂子,險些沖了城門,才讓我們僥幸過關?!?/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