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
方馳莫名其妙地趕緊跟上去,聽到孫問渠一邊走一邊小聲說:“哎喲嚇死了,那邊要殺羊了得快點兒走,一會兒把我們小子嚇得該不會趕山了……” 方馳有些想笑,又有點兒想過去摸摸孫問渠腦袋的沖動。 往工具行邊遛達邊看的時候,方馳看到了那邊一溜賣對聯窗花的,突然就想起了院子門外的那副對聯。 “你是不是寫對聯了?”他問孫問渠。 “嗯?哦,寫了,”孫問渠說,“寫了好多呢?!?/br> “寫了好多?”方馳愣了愣,“不就是院子外面那副么?” “是啊,你家就那個,”孫問渠想想就笑了,“還幫你們村別家的也寫了啊,估計能有十來個吧?!?/br> “不是吧……”方馳很震驚,“都找你寫???” “你爺爺到處顯擺,說我家今年的春聯是定制的!獨一份兒!書法家寫的!還是會拉二胡的青年書法家,”孫問渠邊樂邊說,“結果就來了一堆人,哦對了,你爺爺的情敵,那個江老頭兒也來了?!?/br> “???真來了?”方馳一聽就來了興趣,“打沒打起來?我跟你說他倆打架特逗!打起來了你不能勸不能拉,他倆有套路,打一小時也不帶傷的,有人勸架破了結界就容易誤傷?!?/br> 孫問渠一聽就笑得不行:“沒打,還挺友好的,不過你爺爺收了他十塊錢,別人都是白寫?!?/br> “哎這老頭兒真是的?!狈今Y嘖了一聲。 “錢給我了,”孫問渠說,“一會兒請你吃點兒比一塊五四個的面包好點兒的,比如烤魚?” “烤魚啊,”方馳笑笑,“一下從土土土土爾其菜和只有屜兒的燒賣變成烤魚了啊,還是我們鎮上的烤魚,知道么,那魚只有半邊兒……” “我現在流浪呢,”孫問渠打斷他,“能不能體諒一下我?!?/br> “你……到底為什么啊,”方馳一直沒能理解他這次是抽了什么風,“流浪?!?/br> “沒什么為什么的,”孫問渠伸了個懶腰,“我就這么個人,想干嘛就干嘛了,今兒我想來就來了,明兒我想走就走了?!?/br> “你……”方馳開了口又不知道該說什么了,于是就閉了嘴。 感覺孫問渠不是太愿意說這些事兒,像他這樣一個人,突然居無定所地跑到鄉下只見過兩次的老頭兒老太太家租房住下,要不是藥沒跟上,就是有什么沒法說的原因了。 爺爺奶奶在工具行轉悠著,手里已經拎了不少東西,方馳過去接了過來,在手上一掂就皺了皺眉:“又買這么多啊,這得吃到什么時候了?!?/br> “有就買,”奶奶說,“又沒讓你做飯做菜,你還cao上心了?!?/br> “那我不得幫著拿么,”方馳笑笑,“我爺爺看什么呢?” “鬼知道,看半天了,煩死了!”奶奶很不滿意地說。 爺爺的興趣愛好就是收集各種工具,越奇怪的越好,普通的扳子改椎都看不上,所以每次到集上都轉悠很長時間。 不過這次沒什么收獲,爺爺沒找到合他心意的東西。 倒是孫問渠買了點兒東西,一個山里人砍柴放柴刀的袋子,還有一個現做的手工牛皮酒袋。 “你買這些干嘛?”上了張叔的車往回走的時候方馳沒忍住問了一句,這些東西不比工藝品,都是農民日常用的東西,無論是款式還是做工,都很原始。 “沒想好,”孫問渠看了看手里的東西,“就覺得有意思?!?/br> “流浪的時候碰上危險拿個刀袋出來嚇嚇人也不錯,”方馳說,“就是別讓人看到你刀袋是空的?!?/br> 孫問渠笑了笑沒說話。 空刀袋很快就不空了,一到家,爺爺就拿了把新的柴刀給了孫問渠:“這是好刀,比集上賣的強多了,砍骨頭都是一刀斷?!?/br> “謝謝爺爺?!睂O問渠接過刀,放進了刀袋里,“還挺合適的?!?/br> “你給他這個?”方馳有點兒擔心,就孫問渠這種走哪就往哪靠著的人,總感覺這刀早晚有一天會掉他腳上。 “你要嗎?我還有一把?!睜敔斦f。 “我不要?!狈今Y搖搖頭,這些他從小看到大的東西估計也就孫問渠覺得有意思了。 孫問渠還是老樣子,拿了東西上樓進屋之后就沒有再出來。 方馳和老爸老媽在客廳聊天兒,基本是他倆問,方馳回答,問的也挺常規的,復習得怎么樣,在學校怎么樣,平時生活怎么樣。 “挺好的?!狈今Y一個回答能從頭用到尾。 其實老爸老媽雖然不像奶奶那樣覺得上大學沒用,但也沒對他抱多大希望,安安生生沒事兒就行。 方馳去集上閑逛不復習不看書他倆也沒說什么。 中午老媽做了大醬面,奶奶給孫問渠盛了一碗,在樓下喊了一聲:“水渠——” “哎——來了——”孫問渠在樓上應了一聲跑了下來。 方馳本來還想給他拿上樓去的,也不是服務有多周到,就是老想看看孫問渠在屋里折騰什么。 要說做陶,除了帥帥和猴子,也沒看到他做出別的東西來,要說沒做吧,又整天貓屋里不出來。 孫問渠端著面準備上樓,方馳也端了碗面,跟著他走了兩步之后又停下了。 “來聊會兒?”孫問渠回過頭看著他。 “哦?!狈今Y猶豫了一下跟他一塊兒上樓進了屋。 “你煮面的手藝是不是從你媽那兒遺傳的,”孫問渠坐到床邊,一邊挑面一邊說,“很香啊?!?/br> “我爺爺的大醬做得好?!狈今Y看了看四周,坐在了椅子上。 “你是不是跟著爺爺奶奶長大的?!睂O問渠吃了一口面問。 “嗯,算是吧,上初中了我才去的縣城,”方馳看到了旁邊桌上放著的一個大素描本,上面用鉛筆畫了很多瓶瓶罐罐,離得有點兒遠看不清,但他也沒好意思湊過去看,“我爸媽都在縣城?!?/br> “開店嗎?”孫問渠又問。 “開了個農機店,”方馳說,“你查戶口???” “閑著就查查唄,看你會不會說,”孫問渠笑笑,“你以前不是不愛說么,哪個攀巖俱樂部也不肯說?!?/br> “我不說你也會問爺爺奶奶的,”方馳嘖了一聲,“說不定已經問過了?!?/br> “我沒問,”孫問渠笑得挺開心,“你爺爺自己說的,你小時候上河里游泳褲子丟了光屁股跑回來也是他告訴我的?!?/br> 方馳猛地抬起頭,沒來得及吃進嘴里的面條差點兒甩出去,他含糊不清地喊了一聲:“這老頭兒怎么什么都說??!” “說就說唄,”孫問渠慢條斯理地吃著面,“平時家里就他倆,多了個人新鮮嘛,就聊得來勁了?!?/br> 方馳沒出聲,低頭吃了兩口面,孫問渠這話說得方馳挺心疼的,老爸和叔叔姑姑都沒住村里了,平時家里就兩個老人…… 估計也就是這樣,孫問渠才能這么輕易地租了房住下來,爺爺奶奶對他還挺上心的了。 吃完面方馳拿了碗去洗,孫問渠也沒推辭,把碗給他之后就坐到了桌前,拿過了那個素描本。 是在畫設計圖嗎? 方馳站在門邊,看著他的背影。 做陶還要畫圖??? 要畫吧,以前奶奶眼神兒好的時候點兒什么也先畫個圖。 為什么這人突然要跑到鄉下來畫圖??? 正琢磨著,孫問渠突然回過了頭,看著他也不出聲,嘴角帶著笑。 “那什么,就,”方馳猛地有些尷尬,抓了抓頭,“你……還有老鼠咬你么?” “目前還沒有?!睂O問渠說。 “哦,那你繼續?!狈今Y關上門拿著碗跑下了樓。 中午陽光挺好,奶奶抓了小子在院子里檢查身上有沒有跳蚤,方馳拿了張凳子坐在旁邊跟著一塊兒曬太陽。 沒多大一會兒就曬得昏昏沉沉的了。 后背都曬熱乎了之后他起身回了屋,上樓打算去睡個午覺。 路過孫問渠房間時他停了停腳步,這門吧,雖然換了個鎖,但門板還是舊的,上面的縫稍微湊近點兒就能看到屋里的情況…… 方馳小聲嘖了嘖。 不看。 回了屋本來想睡覺,但一看到桌上堆著的書本,他最后還是坐到了書桌前。 明天就三十兒了,接下去就是初一初二初三,村里現在就已經鞭炮連天了,之后只會更熱鬧,加上出門走親戚,鄰居來串門兒什么的,要想再復習估計不太可能。 做為全家唯一自己支持自己的人,方馳決定還是看會兒書。 而且孫問渠就在隔壁,要有不會做的題正好還能讓他給講講。 這次讓做的卷子真難啊。 方馳寫了沒幾題就趴到了桌上,手拿著筆在鼻尖下一下下敲著,腦子里全是這句話,真難啊。 然后就睡著了。 再醒過來的時候是聽到了有人在他窗戶上很有節奏地敲著。 他抬起頭,看到了站在外面天臺上的孫問渠,手里還抱著黃總。 “哎?!狈今Y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眼睛,起身打開了天臺那邊的門,擺了挺大的陣式要復習,結果沒半小時就睡著了。 “睡得香嗎?”孫問渠進了屋,把黃總扔到了他床上。 方馳拿過手機看了看時間,已經下午三點多了,他有些震驚地小聲說了一句:“靠睡了這么久?” “我現在休息時間,”孫問渠倒到床上,攤開胳膊,“你有沒有不會的,我幫你講講?” 孫問渠身上穿的是件長袖t恤,這一揚胳膊躺下去,腰那塊兒就露了出來。 方馳掃了兩眼,轉開頭抓過卷子看了看:“我這一溜都不會?!?/br> “拿過來,”孫問渠還是躺著,抬手晃了晃,“讓你爹過過目?!?/br> 方馳把卷子拿過去遞給了他,孫問渠躺著對著卷子看了一會兒,又一翻身趴到了床上,順手把一邊的黃總揪了過來邊摸邊繼續看。 “你前面這條也錯了啊?!睂O問渠嘖了一聲。 “不能吧?!狈今Y有些吃驚,感覺前幾題雖然難,但自己做得還算順利。 “我看看,一會兒給你講?!睂O問渠說。 方馳沒說話,在一邊站著。 孫問渠的睡褲一向穿得很懶,就跟把褲子往上提點兒就能當場累死了似的,這會兒后腰一片都露著。 那個文身也整個出現在了方馳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