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
第223章 一門之隔 不敢進內太深,天色已暗,怕深入會走不出去。當沙沙聲從四周密密麻麻傳來時,我大約知道自己這個決定錯了。在竹林口即使被老嫗發現了,也至多是將我抓回那間石屋,我與她繼續斗著心理而已,可當時念轉一瞬,自由觸手可及要我再重回牢籠,心頭只有三字:不可能。然而這時我即明白,為何這么久都不見有人搜捕而來了。 聲音再熟悉不過,我曾經歷不止一次,蛇群來了。 幾番分辨聲音來源,想確認方向而跑,可最終悲催的認知一個事實:我好像進了蛇窟。蛇群游動穿梭草葉時發出的沙沙聲,來自四面八方??墒遣粚?,我在此停頓時確定沒有異常,為何只不過半小時左右,蛇群突起不說,好似全朝我這處圍擁而來? 任選一個方向大步而行時,心中隱約明白問題出在我這。竹林,漆黑一片,四周靜寂,只有我沉重的腳步以及那如影隨形的沙沙聲,后背已經沁出了冷汗。這些蛇并沒有急著圍堵上來,而是有意圍繞著我,它們似乎在把我驅向某處。等到眼前突然空曠時,頭頂的月光將地面照得敞亮,我僵如化石站在原地。 環顧四下,腦中各種驚疑,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我明明進的是竹林,可是卻好像……回到了孤島那個迷林中。也是這樣一塊空地,也是無數的蛇,還有那個深暗位置,我凝定目光,心跳劇烈,真的有個身影橫躺在那! 顫著步子走到跟前,我猶如慢動作般緩緩彎腰伸手,指尖在觸碰時彎了彎,一咬牙,用力把人掀開露出正面,真的是高城?!我不敢置信自己的眼睛。情景何以會重現?他明明被許玖他們救走了,怎么會在這?正要再近些,突然手中虛無,高城變成了氣泡,一點點消散而開,如孤島曾做的夢一般。 我闔上了眼,心口鈍痛無比,已然知道這不是真實,而是虛幻影像。突的凄厲長嘯劃破耳膜,整個渾身一顫意識恢復過來,睜眼一片漆黑不知身在何處。等過去片刻才認知到自己根本沒逃出去,還在石屋內。 意識有些斷層了,頭部昏昏沉沉的,我想不出是怎么回到這間石屋的。到底是從哪處開始,我就遁入了虛幻影像模式?走至周老屋門前?還是根本就沒有周老聽完我故事失態這回事,那全都不過是我意念幻想出來的場景? 當長嘯聲再次襲入耳膜時,我徹底清醒了,一個拔身而跳起沖向門邊,門是上鎖的。而我心慌意亂到全身都止不住在顫抖,這嘯聲聽得太多次了,心底無數個“不可能”在嘶喊,可仍無法消除最深的恐懼。 門拉不開,我用身體去撞,卻都是徒勞。屋外已經傳來了sao動聲,以及……嘯聲越來越近的聲音。有雙腳步站在了我門外,周老似呢喃卻又足以能讓我聽到的語聲從門板穿透而來:“終于來了?!?/br> 好比一道閃電直劈而下,我的腦子變成一片空白。 真的是高城!終于,來了……我徹底頓悟過來,周老讓老嫗與我做交易把我擒住,根本就不是為那些虛的,他根本就沒打算放過高城。因為只要有我在,高城跑得再遠他都會自己跑回來,因為,我身上有他的氣息。 老嫗最后灑下的粉,就像在我身上種了一條引子,無論高城清醒還是迷失,他都會隨著這條引子重回這里。眼睛看不見,只聽得到外界打斗的聲音,而最令我膽顫驚心的是那越來越凄厲的嘯聲。我再也忍不住去拍門,嘴里怒喊:“開門,讓我出去?!?/br> 但沒人來應我,我的手拍到麻木,激斗持續,嘯聲尖利,一下一下刺痛著耳膜。 情緒霎那間崩潰,額頭抵在門板上,淚滑落眼眶,萬般凄楚從心而起,一聲聲質問在心頭:高城,你為什么要回來?為什么不像當初那樣對我無情一點轉身背離而走? 曾經我以為,孤島上他走的是轉身的距離,與我離的卻是一片汪洋,從此陌路相逢也是不識君??蓮臎]想過那時的離別遠沒有這刻痛,痛到猶如萬箭穿心般。 高城,我再不怨怒與你生離別,哪怕離別時情求不得,也只要你我都還活著。走,你走??!你有能力遁入我的思維空間的,這刻我創立的空間你一定能聽到,我叫你走,不要再回來!你聽到沒?高城! 然而,羅剎猶如來自地獄的陰戾嗓音一股一股地刺進耳膜來:“楚高城,讓你嘗嘗什么叫生不如死?!?/br> 只覺體內氣血翻涌,喉嚨口發癢,一張口就一道血箭吐了出來。我看不見,卻聽得見,凄厲的嘯聲變弱了,伴隨著是斷斷續續的擊打聲,直到砰的一聲重物倒地。周老在門外輕溢了笑,語音中帶著一絲興奮:“把他送到我屋里吧?!?/br> 羅剎陰沉而斥:“這次別再把人弄丟了?!?/br> 老嫗冷笑著反駁回去:“之前是誰說鐵籠固若金湯,又是誰反被關進去的?” “你……”羅剎怒聲剛起,就聽周老制止:“好了,盡快辦事?!?/br> 就在我心沉到谷底時,突然長嘯又拔空而來,比之前高城所發出的要長而嘹亮數倍,而且一聲接著一聲。門外sao動再起,有人竊竊私語問:“那是什么?”“不知道,好像是只雕!”“這里怎么會有雕?” 突的咕咚一聲,什么撞在了我身前的門板上,緊隨著有人在喊:“周老,你怎么了?”我心湖剛起掠動,又聽到驚呼聲傳來:“不好,那東西下來了,快開槍?!?/br> 不知他們的槍中都裝得什么,每一下扣扳機聽到的都是悶響,并不像是裝了消音器。就在我焦急不已時羅剎的怒喝聲傳來:“休想帶走人!” 卻聽見一道低沉略有些熟悉的嗓音:“不自量力?!?/br> 我看不見外面到底發生了什么,卻能感覺到場上氣氛變了,好像有什么扭轉了局面。老嫗急聲在外道:“周老,快使你那本領制止他啊,再慢那楚高城就要被帶走了?!?/br> 此話抵進耳內后我再也忍不住,拍著門板大聲問:“阿月,發生了什么事?”我一出聲問門上鎖就響動,羅剎在另一邊質問:“你干什么?”老嫗答:“把她帶出來作人質?!?/br> 不管老嫗的目的是什么,我都迫切希望這刻能夠出這扇門看到外面實際情況。當門鎖落地的一瞬,想也沒想就去拉門,但只拉開一條縫就被外面重重帶上,羅剎怒喝:“不許動她,我說過的?!蔽以偃ダ呀浽趺炊祭婚_。 這時低沉悠遠的聲音再次傳來,卻道:“周景,別來無恙?!?/br> “你……你……”周老顫著聲就只說了一字,感覺像是無盡恐懼般。 已能肯定外面來了一個人,而這個人與周老相識,知道他的名字,并且讓他恐懼到突然就癱倒在地。這是我僅憑耳朵聽到的訊息作出的判斷。 那人又道:“倒沒想你從古鎮藏到了這里,難怪找不到你人。我們似乎還有一筆帳沒有算的?!敝芾?,應該說是周景聞言后長嘆:“阿炳沒有回來,我就知道會有這么一天,也罷,因果循環,終究是要還的?!?/br> 一聲冷沉而笑,寒涼而語:“這個人我要了?!苯佣鴩[聲再起,并且似乎有翅膀撲騰聲,羅剎怒喝:“不準走!”大步而追,他離開了門邊,我乘機拉開門探出身的那一霎,只看到暗夜空中一只巨型鳥正撲騰著上飛,呼嘯聲正是從那傳來,上面疑似坐著人。 環目四下,不見高城蹤影,再仰頭而看那巨型鳥,已經飛騰著遠去。眼看羅剎抬起手,我目光劃過時心驚膽顫,那是一把槍!幾乎沒有考慮就飛身而撲,我重重撞在他后背,將人給撞摔出去,槍也脫手而出摔出老遠。 羅剎極快將我從身上翻開,惡狠狠地眼神掃過來,我卻嘴角牽起弧度。不用抬頭看,巨型鳥已經飛離上空,朝著石屋后而去了。羅剎帶了人追過去了,我翻滾著從地上爬起來回頭而瞥,只見周景睜著空茫的眼直愣愣地瞪著黑暗的夜空。 老嫗眼神一厲就要往我這處而來,我瞪眼過去朝周景石屋使眼色,她腳下一頓。要的就是她這一瞬的遲疑,轉身拔腿而跑。環繞而過石屋,當看到果真一片竹林時,心頭難免驚惶。但這時不管之前是夢境還是畫影,我都沒得選擇。 幾乎可以肯定,高城被騎在巨型鳥上的人帶走了,而羅剎領了人已經進入這片竹林搜捕。怕羅剎復返時狹路相逢,所以即使已經有條道被碾壓開了,我還是跑出一段距離才進入竹林。不知道之前對老嫗下的心理暗示能起多少作用,她會否趁著這會大亂乘機把秋月白與周景的陰謀破壞掉,至少她有了猶疑和決絕不定。 第224章 夢與現實 林中sao動極明顯,我只需朝著那聲音方向而去。夜間峽谷濕氣很重,腳下踩著的泥都是松軟的,叢草間也都是水珠,沒過多久褲子就已經微濕了。而令我心驚的是不知什么原因,sao動聲在逐漸平息,當完全遁入靜謐時,我環轉四下眼前只剩一片漆黑,再無從辯知方向。 心里隱約明白若不是我偏離了方向,就是那羅剎有所察覺責令手下匿了聲。直覺是后者,因為有種強烈的感覺,沉迷煞氣在向我這處包圍而來。一定是我身上有著什么,能讓那羅剎探知到我的正確方位!第一反應就是追蹤器,之前我無故昏沉意識迷離時很可能他們在我身上藏了,醒來后就發生那些事。 但我找遍全身也沒找到可疑的東西,不能再拖了,那種逼近的殺氣越來越強烈。閉了閉眼,憑著直覺想選個方向而走,忽然心中一動,既然閉了眼,那就嘗試畫影吧。 如果這個竹林是迷宮,羅剎等人就是迷宮里的障礙與假象,我用心畫影,要走出他們的包圍圈應該不難,只需依憑感受到的煞氣強弱。 凝神沉心后,一些雜念全都摒棄。本身黑夜的竹林視覺就受阻,睜眼或閉眼都是一樣,起初還能感覺到外在氣息,漸漸周遭就只剩自己的呼吸聲和腳踩地碾壓叢草的聲音。當一腳塌軟時,畫影立即中斷,睜眼霎那反應還算迅速地身體向前傾。但當我趴身在地時,雙腳還是陷進軟泥到膝蓋處,一抽就覺不對,身下的泥都是軟的。 我走進了沼澤地! 野外求生最怕誤入沼澤。腦中突然莫名閃過這么一句話,好似有人曾這樣對我說過。到底還是吃了閉眼的虧,以為反正漆黑一片而林中又沒路,就覺得閉眼睜眼無所謂,哪想這處竹林不再,已經是一大片空地,熙熙攘攘的長草扎堆而生,月光照射下來都能看到幾個有水跡的淺灘。我雖還在邊緣,但吃了本能反應的虧,朝著沼澤內而撲倒。所以假如我要自救,就得想辦法先回轉過身再把陷進軟泥里的雙腳給拔出來。 身體嘗試一動,就又下陷了一些,無處著力,無法動彈。心念一動,骨骼節節縮進,陷在泥里的腳在緩緩出來,一咬牙用手撐住身底快速旋轉身體并抓住一把長草,但這樣的結果是我從腰部到腳都被淤泥淹沒,只是深度沒之前那么深。 完全靠雙臂的力量要將自己從泥中拔出,這過程不是咬緊牙關就可以的,尤其是當感覺小腿肚被東西游纏住時,我體味到了絕望。 沼澤叢生地本身蛇就常出沒,而這個峽谷更以蛇為伍,小腿上盤繞的還能是什么?心念只一瞬頹廢,我就再次使力,無論如何只要還有氣在就不能放棄。終于上半身引爬上了岸,我松開長草手撐地要去拉雙腿,忽然心漏跳了一拍,若有所覺地抬頭。 前方二十米處,一道陰沉的黑影如鬼魅般屹立那處。無需凝目就從那身影輪廓可分辨出正是我避之不及的羅剎!他到底還是找來了,而我身陷沼澤竟到這時才發覺。 沉了目,一門心思把腿從沼澤地里一點點拔出,而那踏來的腳步聲猶如踩在我心尖上,凌遲著我脆弱的神經。在對方離近只剩幾步時,我終于從沼澤地里脫困,腳上厚重的污泥中隱隱有東西在游纏,一發狠伸手抓起一把就朝著羅剎丟過去。 他從旁避開,淤泥啪嗒掉在地上,有滾滿泥的蛇鉆爬出來。他頓了頓,陰冷而問:“被蛇咬了?”我不說話,一個翻滾而進旁邊草叢,與他錯開的距離,隨后拔腿而跑。但因腳上裹滿污泥,每一腳邁出都覺沉重無比,速度也不可能快。 不用回頭光只憑聽覺就能判斷羅剎始終跟緊在后,而他好似有意戲弄并不急著追上來抓捕我,像捕食的野獸,有意放任獵物逃跑直等筋疲力盡后再上前噬咬殆盡。 我明知自己走不出這困局,但也沒有就此停下雙腳。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不到最后一刻誰也不知道下一秒會有什么契機出現。而我的契機卻是再次回到竹林,突然如夢中畫影般四周響起沙沙聲。羅剎明顯步伐一頓轉而疾速而來,目的明顯,想即刻將我拿下。 竹林的優勢就是林木繁密,左躲右閃可隔開羅剎的攻擊,即使逃不開他的追捕范圍,也能保持不被抓獲。只是越往前就越心驚,這條路完全是我畫影時走過的,甚至腦中反射出在前方五十米遠處有一片空地。 我有些不懂自己這畫影了,明明這里沒有來過,那都只是虛幻的影像而已,何以前方竹林果真越見稀疏?還是說,我真的曾進來過,之前那都不是幻影,而我真正昏厥是在這林中時?連我自己也糊涂了,以前每次夢中畫影都能分辨什么是現實,什么又是過去虛幻影像,可這次我完全分不出來,那個分界點找不到。 越靠近前方目標空地,心跳就越劇烈。那處會否真的孤島一幕情景重現?會否真的……高城在那?后一念是我迫切渴望又不敢去想的。 當我沖入竹林空地,羅剎在后說著什么威脅的話,都飄散在風中聽不見了??盏刂行?,一個身影橫躺在地,我把眼瞇成一條線也沒法通過月光看清對方的樣子,可心卻止不住抽抽的疼。因為這蜷曲的身影,像及了那年,他孤身一人引走蛇群,最終倒在迷林空地時。 “你是誰?” 聲音來自身后,羅剎在問。到這時我才發現在沉暗的漆黑角落里還有一黑影,對方幾乎全都融進黑暗里了,以至于我到跟前,所有心神注意都只被地上橫躺的人吸引。 對方并沒有開口,卻可感到空氣中強烈不容忽視的氣勢正從那處而來??Φ囊宦晿屔咸诺穆曇魪暮髠鱽?,我驚轉回頭就見羅剎手持槍瞄準了黑暗處,陰寒開口:“不管你是人是鬼,今天都送你去見閻王?!痹捖渚团轫懚?,卻聽一聲尖嘯刺破耳膜,震得人心惶惶不安。 月光雖迷蒙,這次我卻看得分明,那顆帶著火星的子彈在射往暗處那瞬間,被什么大幅度的拍開,扇出一股強勁冷風。下一刻眼前一黑,巨大的陰影向這處疾射而來,速度太快我根本來不及反應,只感覺面上刺痛,但后背先被外力重撞人撲跌而倒,那團黑影擦著我頭頂而過,一聲悶哼自后傳來。 我下意識地扭頭,驚駭地發現黑影懸在空中,而羅剎卻倒在地上。 是鬼還是魅?腦中直覺反射疑問,轉而立刻否定,這世上哪里來的鬼魅?裝神弄鬼皆是人為。目光劃過地面,心中一頓,剛才那一撲撞是羅剎?他救我? 空氣中異常的風向,加上懸空的黑影在浮動,我赫然領悟到那不是人,而是一只巨型鳥!再回轉頭凝目看那暗處,黑如濃墨,什么都看不見了。明明應該大鳥上面還背了個人的,之前我在門內也聽到那人語聲,為何這處只有垂倒在地的高城和這只大鳥?那個人呢? 也叫陰差陽錯,我為逃避羅剎追擊而跑到這處,卻果真碰上了高城。念剛轉過心底就有個聲音在反問:真的是巧合嗎? 明知毫無根據,還是心有疑慮。怎會有如此巧的事?先有我夢中畫影穿梭這片竹林到這空地,后反射出孤島上情景重現的虛幻影像,哪想現在這刻果真夢境成真,真真實實地看到高城就在這里。我混亂了,分不清這是夢中夢還是現實。 如果仍是夢中畫影,那這一切毫無根據,我的畫影不是虛空想象,是根據周遭環境與細節而折射成的影像。竹林或許還能說因為一年前孤島生活太過深刻,以至于將這片林子凝想成那迷林了,但這懸在空中的大鳥,我要上哪憑空畫影出來? 羅剎欲起身,懸浮在空中的大鳥突然俯沖而下,翅膀一掀將他給再次揮在了地上。黑暗里不知從何處傳出一聲輕噓,大鳥急轉而回朝我的位置撲來,我就地一個翻滾卻仍是慢了,只覺肩背一緊,人就被提了起來。但立即外力再次撲撞過來,我脫開了大鳥的掌控,剛巧摔落在了高城身側。 心頭猛地一顫,剛才隔得遠只依稀聞到空氣中的腥味,離得近后沉濃血氣全從他身上飄散而出。幾近崩潰地伸手想去翻開他身,可沒等我觸碰到,突然眼前一閃,等反應過來時身前已不見人影。緩慢而僵硬地扭轉頭,剛剛還靜躺無動靜的人此刻卻已如利劍般對羅剎展開猛烈攻擊,但只看片刻我就呼吸壓抑,不是他打不過羅剎,而是他出招的方式根本不是我曾見過的那種凌厲有章的身手,是每一拳出去都帶著瘋狂的煞氣,像在與人搏命那種。 偶爾身形閃動間他會面朝這邊,血紅的眸在黑暗中尤為觸目驚心。 第225章 何苦? 四目終于相對,我在那雙眼里看不到任何似曾熟悉的感覺,只聽他嘴里輕嘯而出,那本盤旋在頭頂的大鳥就再度朝我俯沖而來。我卻僵如化石在原地,這次聽得清楚,剛才這聲輕嘯與之前指揮大鳥襲擊我的是同一種,竟來自……高城! 這回羅剎被他絆住,沒人再將我撞開躲避大鳥的襲擊,所以面門刺痛被掀翻后倒的霎那,我仍處于震驚中而沒有回神。與大鳥驟然縮進了距離,月光下也看清了它的樣貌,淺薄的對鳥科類生物的認知,那鉤狀的嘴陰狠的眼,像及了鷹。 明明鷹嘴已經朝著面門在啄下來,我的腦子卻仍糾結地想著高城怎么能驅使這鳥。本該傳來的疼痛并沒出現,因為在鷹嘴啄下的霎那一只手蓋在了我臉上,清晰地感覺到那手用力一顫,隨即氣息拂動,翻掌將大鳥掄開。 視角偏轉,看到羅剎就附在我上方,空手格擋著大鳥攻擊。我瞇起眼,怔然迷茫地看著,直到紅光在后隱現,心頭一沉,羅剎被突來一掌打得跌趴而下。我本能地向旁一滾,避開了他身體,但在看到高城一腳將其踹開欲再追擊時,頭腦一熱,半起身從后抱住他腰,“別打了,再打他就死了?!?/br> 被拖著向前幾米,聽到羅剎在道:“別傻了,他已經不認識你了?!?/br> 心如刀割,滴滴泣血。 我不愿相信這個事實的,哪怕高城亮度驅使那似鷹的大鳥襲擊我,哪怕他這時頓住身形回眸垂首低看我的眼神中,除了陌生就只有殺氣,我依然不愿相信他連我也都忘了。之前有過多少次,他即使記不得我了,也還能記得我的氣息,所以從未有過一次真正傷我。 而就在不久之前,他幾近瘋狂時,還能悄悄在我耳邊喚我小竹子。這是我的高城啊,他怎么可能會真把我忘了? 只是,就在我這么想著的時候,突然身體如紙片一樣飄向了空中,拉遠了與他的距離,我怔怔看著那雙紅眸仍不知發生何事,身體已經重重摔在地上,頭磕著了什么硬物,聞到了鮮血的味道。腦子一片空白,震蕩的心跳、呼吸,那么大的聲音,似乎終止比繼續還容易。 睜眼,除了黑暗的幽空,什么都沒了。 不過短短幾秒,就好似有股強力在撕扯我身體里的靈魂,迫切想將之拉扯出去。沉頓一瞬,就覺什么壓過來,鬼魅如羅剎的面具背后幽亮的眼中,我看見自己額頭汩汩流下的血,溢了半邊臉,渙散的眼神,很可怕。 遲鈍地轉動眼珠,看到羅剎覆在我身上,而高城站在后仰的視角里,居高臨下,凌厲的掌擊而來。只不過每一下都沒打到我,因為都被羅剎給擋去了。 我突然淚落了滿眶,垂眸,輕問:“徐江倫,何苦?” 覆在我身上的身體重重一震,不敢置信的聲音:“你說什么?” 我閉了眼,任由淚滑落臉頰,與血融合在一起,輕到不能再輕的:“我說過我是個畫者,最擅長的就是捕捉細節,而且我會畫影。從你第一次出現時,有些東西就逃不過我的眼,連我自己都不信,明明看見你身亡在湖底,為何轉身還能再見??僧斈闶殖謽屔鋼魰r,再不會錯了,你握槍與瞄準的姿勢,都是警隊最標準的?!?/br> 一個人能改變外在形態、聲音,卻永遠改變不了潛在成本能的習慣。徐江倫從警多年,他持槍的手勢改不了了。沒有一個罪犯會以警察的姿勢來射擊的。 或許真的是命運太強大了,本該命喪的三人在一年前同時淹沒進深湖,卻誰都沒有死。之前還會覺得不敢置信,可一回想,既然我與高城能活下來,為何他徐江倫不可以? “呵,到底瞞不過你的眼?!毙旖瓊悳\嘲著開口,聲音已然恢復他本來的音質。早已洞悉,卻仍然心頭一顫,四目相對里有著太多難解的情緒。明明覆在我身上的這個人,是心機深沉狡詐的賊窩之首,可在一年前親眼目睹他倒向湖面,我也差點忍不住伸手去拉。而這刻,確認出他是徐江倫后,我有一種釋然和悲怒的矛盾感覺。 釋然是因為他沒有死,悲怒是他將一切憤恨都發泄在高城身上,將他形容畜生般關押以及折磨。想到這,我就氣血翻涌,抬頭一口狠狠咬下在他肩頸處。 卻聽他在耳邊費力虛弱地說:“夏竹,這是你離我最近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