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節
如果葉瑾帶回沈煙景,是因為沈煙景會解是非蠱,又究竟是為誰而解?是她,還是他? 這是她與葉瑾還在雁門公府時的事情,在兩人達成協議之前,沈煙景當如何得知她們種了是非蠱? 除非…… 是他告訴她的。 是他在知道沈煙景會解是非蠱之前,已經告訴給她了。 葉瑾何等謹慎薄情,若不是真喜歡,如何會將如此密事說與她聽……那是她們倆的秘密…… “秋景濃,你不敢殺我?!鄙驘熅耙膊患睈?,臉上的嫵媚笑容反而越發燦爛起來,“你若是殺了我,想與葉瑾回到從前,便再無可能?!?/br> 再無可能? 在得知葉瑾在為沈煙景修建新宮的時候,她就明白,她們原本就不可能再回去了。 早就回不去了。 秋景濃笑了,“從我今日踏進水煙殿起,我便沒打算和他回到從前?!?/br> 即便那時她還不清楚將會面臨什么樣的事情,不知道真相是否像她所想或者比她所想的更加殘忍,她就是知道,那些一見傾心的過往,那些一世傾情的諾言,再也不能夠實現了。 秋景濃抬手收回長劍,立于一側,“不過,我不會殺你?!?/br> 沈煙景挑挑柳眉,她明明已經激怒了秋景濃,明明已經按照她的計劃一步一步走著,可她為什么突然停下了? “臟了我的手?!鼻锞皾庠挳?,抬手便要將長劍收回劍鞘。 說時遲那時快,沈煙景不知犯了什么邪風病,竟然一把抓住了長劍。 血順著白皙無骨的手指慢慢流下來,秋景濃不明白這瘋女人又要做什么。 “為什么不殺我?”一直勝券在握的沈煙景終于變得歇斯底里起來,死死地握住長劍,喊道。 秋景濃無言。 不殺她,也許是因為心死吧,是因為她突然明白,她和葉瑾,已經不能再做從前的那種夫妻了。 一旦除去了情感糾葛,秋景濃便清醒了。 “你今日向我坦白,無非是想要激怒我,但求一死而已。我為何要稱你心意?” 沈煙景對溫緒多愛,從或真或假的坊間傳聞就可以看出,溫緒死后,沈煙景始終寡居,未曾再嫁,難道還不足以說明她其實是愛他的? 失去了最愛的人,還要委身于殺死愛人的兇手,想必沈煙景跟本沒打算活著從雁宮離開。 她不是來解蠱,也不是來茍且偷生,她是來復仇的。 智閑大師那時候對她說,遇上了溫緒,非緣,是劫。 那不是在說溫緒將她劫到云國的事,而是指現在。 沈煙景將奪她所愛。 松陵一事,不是果,是個音。 原來智閑大師那個時候,就已經看到了。 沈煙景“嗤”地一聲笑了。 “秋景濃,算你聰明?!鄙驘熅奥拷?,手沒有松開長劍,血也順著皓腕滴滴答答地流下來,“本宮和葉瑾什么都沒發生?!?/br> “可是,如果本宮死了……” 沈煙景突然猛地將長劍拉向自己,“本宮還是贏了?!?/br> 鮮血毫無征兆地噴射出來,秋景濃甚至沒來得及躲避,素色的衣裙上就已經被濺上了斑斑血跡。 鮮紅而醒目。 沈煙景費力地將頭轉過去,臉上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你不看看你那貼心的小侍女將誰叫來了嗎?” 遭遇了貼身宮女背叛的你啊,還能說得清楚,自己其實什么都沒做嗎……遙遙地,宮人尖細地聲音哆哆嗦嗦地響起來,是葉瑾。 他來了。 真巧啊。 青沙就跟在他身后。 他又瘦了,玄色的龍袍甚至有些不合身,顯得有些寬大,絕色傾城的臉越發的棱角分明起來。 秋景濃瞇起眼。 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看到他了。 沒想到是在這樣一個場景下見面…… 秋景濃握著劍柄一動不動。 臉上和裙上的血散發著令人眩暈的腥氣。 秋景濃忽然有點想笑。 她說不想臟了自己的手,沒想到最后還是被濺了滿身的血。 怕是洗不清了。 沈煙景為何會知道許多她不應該知道的事,秋景濃現在明白了。 有個人,一直在不經意間像她吐露葉瑾變心地異動。 有個人,一直有意無意地挑撥著她原本堅定不移的心。 秋景濃以為云國傾滅,秋景露自盡,青沙便能好好地留在她身邊。 她已經打算不計前嫌,已經打算替她尋一個好人家嫁了去。 她連人選都物色好了,只待她挑選…… 可她的青沙,什么時候起已經不再是為秋景露效力,而改成了沈煙景? 年輕的君王站在水煙殿的門口,便停住了腳步。 目光所及之處,皆是鮮血,昨日還百般挑逗盡顯風流的女子長發逶迤,臥在地上,潺潺的鮮血止不住地流淌。 他有孕在身的皇后手里握著劍,滿身的血,甚至連瑩白的臉頰都染了血跡,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不懼怕也不快意,一雙黑眸定定地看著他,一句話也不說。 秋景濃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就聽見葉瑾的聲音飄飄乎乎地傳來,看不清他的表情,也聽不出這聲音里究竟是一種什么樣的感情。 “是你殺的?” 不是我。 不是我! 秋景濃在心里吶喊著,嘴上卻說不出來一個字。 我說不是我。 可是……你會信么? 沈煙景說得對,只要她死了,她就還是贏了。 無論葉瑾有沒有對沈煙景動過一絲心思,秋景濃如今已經不再是原來那個干干凈凈的秋景濃了。 妒婦。 或者是,毒婦? 無論如何,她今日來尋沈煙景,不是也起了手刃沈煙景的心思了么? 沈煙景說得沒錯,葉瑾是皇帝啊。 如今是非蠱已解,他早晚還會有別人。 那時候他叫她永遠都不要懷疑他,她還是懷疑了。 這么多年過去了,經歷了這么多事,她們早就不是當年輕易許下諾言又踐行的少年少女了。 人是會變的,她們都變了。 秋景濃定定地看著葉瑾,一字一句,緩慢而又清晰地問道,“我說不是,你信么?” 葉瑾沒說話,只是遙遙望著她,卻不肯走近。 一顆心墜入深淵。 長睫遮住心碎的眼神。 葉瑾沒有回答,他沒有回答啊…… 若是一個人回避你的問題,就不必再問了罷,因為那答案,一定十分殘忍。 秋景濃堅定的,絲毫沒有猶豫的,清晰的說道——“是?!?/br> 那人眼里閃過的神色復雜極了,秋景濃甚至無法清晰地理解,葉瑾只是點點頭,目光掃過一地流淌的鮮血,甚至露出了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什么都沒說,便轉身離開。 所以,他們就這么,完了…… 這些年的風雨同舟,這些年的風花雪月…… 秋景濃手一松,長劍“哐啷”一聲掉在地上。 余光看向呆立在一旁的青沙,秋景濃閉上眼睛。 不能了,她不能再原諒下去了。 青沙沒想到沈煙景真的都會死,也沒想到最后秋景濃真的能下得去手,被秋景濃看了那么一眼,青沙只一哆嗦,腿一軟癱在地上。 何煦去勤政殿尋葉瑾時,被哆哆嗦嗦的宮人告知,陛下在水煙殿撞見皇后娘娘殺了煙妃,怒氣沖沖出宮去了。 等何煦趕到正陽門,守衛也是一臉詫異地指出,葉瑾騎馬朝東北方向離去了。 皇帝單槍匹馬地突然離宮,搞得守衛心里一陣慌亂。 這不是才天下大定? 又要出什么事! 東北方向? 何煦恍然大悟,連忙要了匹快馬,跟著朝東北方向奔去了。 守衛一時間啞口無言。 連何相都快馬奔離……這到底發生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