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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昭華未央在線閱讀 - 第17節

第17節

    菀香心中懊惱,還得過來打個圓場,因笑道:“才人勿驚。護國公夫人出身將門,難免帶些將軍風范,倒不是要為難才人。反是喜歡您才問這些的?!庇衲飲蓩傻嘏读寺?,眼波流轉,含笑道:“妾謝氏,東安州陽古城人士?!?/br>
    唐氏看玉娘十分恭順,又想著采女應選進宮,莫說是采女本人,便是采女的祖宗怕也要叫查個透,臉上才松了些:“你在椒房殿住著,是殿下體恤你,你要恭恭敬敬地,才不枉殿下疼你一場?!庇衲锬樕弦琅f帶些笑,老老實實地答應了。

    唐氏看著玉娘誠懇,略略放心,又旁敲側擊問了玉娘許多話,正問得玉娘手足無措,就聽得殿門口一聲嬌笑:“哈哈哈。我還當是哪個,在椒房殿如同自家內堂一般,原來是護國公夫人,這就怪不得了?!?/br>
    唐氏同玉娘同時轉過頭去,卻見從殿門搖搖擺擺進來一個宮裝麗人,梳著驚鵠髻,發髻上巴掌大一只五尾金鳳,鳳嘴中銜了一串兒明珠粒粒指肚般大,映得麗人臉容晶瑩,分明就是昭陽殿里的高貴妃。

    高貴妃搖搖擺擺走到殿中,唐氏在玉娘面前好擺架子,可高貴妃是一品妃位,她國公夫人為從一品,雖因是皇后生母,乾元帝加封,封了一品誥命,也不好托大,只得站起來,點頭示意:“高貴妃?!?/br>
    高貴妃對著唐氏也是一笑:“李夫人?!庇诌^來扶住了要行禮的玉娘,哎呦了聲:“好可憐的孩子,生得這樣熱的地龍,手上還是這樣的冷,想是氣太弱的緣故?!币幻嬲f著一面拿眼角夾了唐氏一眼。這幾乎是明著說唐氏嚇著玉娘了。

    從前唐氏只是護國公夫人時就叫人捧慣了,待得女兒作了太子妃,皇后更是人人奉承,哪里肯吃這個虧,故此冷笑道:“只怕不是謝才人氣弱,是有人性子太強了,將個好孩子嚇得話也不敢說?!庇趾咭宦?,拂袖而去。菀香對高貴妃,玉娘行了一禮,急匆匆跟了上去。

    唐氏這一出去,先去見過李皇后,先說:“那個謝氏,你多留心著。雖說看著性子倒柔順,可人不可貌相,哪個知道她什么肚腸?!庇譁愒诶罨屎蠖呎f了一番話。

    李皇后聽著,臉上先白而紅,轉而又白了,張大了眼把唐氏看著,一時就不敢應承,唐氏道:“你怕什么,這樣的事,哪家人家后宅沒有幾件,能養在你的膝下,是那個孩子的福氣?!崩罨屎舐犃?,又想了陣才道:“罷了,都是高氏那個賤人苦苦相逼,不然我也不能出此下策?!?/br>
    高貴妃在玉娘的偏殿里坐著,忽然就打了個噴嚏,因對玉娘笑道:“怕是有人在罵我呢?!庇衲锴橹哔F妃指的是哪個,只做不懂,轉頭同個小宮女道:“將炭盆移過來些,貴妃娘娘怕是冷了?!?/br>
    高貴妃以袖掩口笑道:“昨兒朱庶人那樣對你,你倒還肯替她說話,我只當著你jian詐,原來真是個實心的孩子?!?/br>
    玉娘顰眉道:“昨兒朱庶人雖說了許多不敬的話,可到底是妾自己失足才摔下去的。若是殿下以以下犯上的罪名要問朱庶人的不是,妾無話可說??梢f是朱庶人推的妾,妾也不敢認。妾只想不明白,妾有什么呢?倒要懷著皇子的朱庶人來為難妾?!?/br>
    高貴妃叫玉娘這幾句,說得臉上笑淡了些,瞇了眼將玉娘打量了回,忽然笑道:“才人鬢邊的花釵倒是好看,稱得才人臉色嬌艷,便是我瞧著也喜歡?!?/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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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章 高氏

    高貴妃將心比心,本以為玉娘摔下高臺,受了這番驚嚇,必然不肯放過朱德音,哪怕她不說是朱德音推的她,只哭幾聲,朱德音再無幸理。不想玉娘反替朱德音開脫,倒是保了朱德音一條命下來。打聽得朱德音叫乾元帝打入永巷,倒是有意趁亂下手,將朱德音除去,也好嫁禍,不想這回李皇后竟是難得的聰明了一回,竟是搶下下手,令人看住了朱德音。

    而這事里最叫高貴妃看不透的便是玉娘,若她有心計,如何白白放過了朱德音?在這未央宮中,若說有人能和她一爭乾元帝寵愛,也就她高貴妃了。朱德音是她昭陽殿的人,只消咬住朱德音,自家便不能解脫干凈,如何這樣淺顯的道理她謝才人都不知道?若說她沒心計,偏一舉就站住了腳。且乾元帝昨日的反應,十分著緊,對玉娘看著不似一時新鮮,倒象有了幾分真心似的。

    高貴妃想來想去,只是吃不準玉娘是個什么主意,所以走了來想探一探玉娘虛實。不想她說出的話,到玉娘這里統統無用,玉娘也不知是狡猾還是愚蠢,只照著話的明面兒意思去說,再不肯吐口。

    高貴妃倒是個有耐心的人,見話不入港,索性將話題轉到了衣飾上,哪個季節穿哪種顏色的衣裳,梳什么發髻,配何種首飾好看,又說到了如何自己合蜜粉胭脂,又問玉娘喜歡哪個香味,甚至要送玉娘她親自合的香。她這里說得滔滔不絕,玉娘那里含笑微微,聽得十分認真的模樣,偶爾還問上一句兩句,又不輕不重奉承幾句,直教高貴妃漸漸氣餒。

    到底做了這些年的寵妃,高貴妃氣性已成,再也耐不下性子,就問:“我這里有件事不明白,要請謝才人解釋一二?!庇衲锬樕弦琅f端個笑模樣,恭恭敬敬地道:“娘娘請說?!?/br>
    高貴妃便問:“昨日若不是朱庶人對你步步緊逼,你何至于摔下臺去。若不是下頭有個雪堆,你只怕這會子不能好端端地坐在這里,你當真不怨朱庶人嗎?”

    玉娘臉上的笑深了些,秋波流轉,淹然生媚:“妾怨不怨的,朱庶人都沒有推妾,又有什么分別?!彼f話的語氣也換了,方才還是一副恭敬的模樣,這會兒輕聲緩氣,倒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樣。

    高貴妃同李皇后斗了這些年,占足了上風的,這回見玉娘油鹽不進,頓時氣笑了,只道:“我竟不知謝才人如此好性兒,倒是我白替謝才人cao心了?!庇衲锟涂蜌鈿獾貑枺骸澳锬锏故窍胝f什么呢?妾愚鈍,還請娘娘提點?!?/br>
    高貴妃先揮退了跟著她來的陳女官等人,又看了眼殿中,玉娘點了點頭,珊瑚等也就退了下去。高貴妃方道:“謝才人就沒想著朱庶人為何要同你過不去嗎?”玉娘蹙起黛眉:“朱庶人從前同妾住一塊兒時,就是個愛爭先的,想是覺得妾后來居上,掃了她顏面罷?!?/br>
    又是這樣!但凡是遇著事兒,這謝才人總是一副實話實說的模樣,可她這實話,只肯說一半,余下的那些偏都是不太好追問的。高貴妃臉上的笑淡了些,卻還是道:“謝才人就沒想著,朱庶人一直依著我住,許是我唆使的她來為難你。謝才人沒進宮前,我雖不好說獨寵,也是沒人能與我分甘的?!?/br>
    話到此處,方算是入了正題。玉娘將身子坐正了些,注目看著高貴妃,微微笑道:“娘娘以為妾是個愚人嗎?”高貴妃也微微笑道:“謝才人何出此言?”玉娘站了起來,親手斟了一盞茶,遞到高貴妃手邊:“妾也知道,娘娘獨占圣心,可見娘娘是個聰慧的。朱庶人是娘娘推舉起來的人,她做得什么,旁人自然會想到娘娘身上去,若妾是娘娘,妾必然不會支使朱庶人?!?/br>
    高貴妃聽到這里,臉上禁不住笑容滿面,拉了玉娘的手道:“好meimei,你果然是個聰慧的。這正是有人要害你我姐妹呢?!庇衲锸趾戏Q地問:“妾初來,宮中人事,一問兩不知的,只不知是哪個要害娘娘同妾,也娘娘提點提點妾,妾也好有個防備?!?/br>
    高貴妃見玉娘如此乖巧地說了她想聽的話,又想起她方才不說實話的模樣,饒她素有心計,一時竟也摸不準玉娘的路子,想了想,就道:“這罪名事關重大,我平日也不大愛與人往來,一時也摸不準,哪里好沒憑沒據的就往人身上扣呢。只你知道了有人要害你,自己多加些小心也就罷了,別當著在椒房殿就安然無恙了,昨兒就是實例?!?/br>
    說來李皇后在高貴妃手上討不了好也是應有之義,就如高貴妃這段話,看著是為玉娘好,又明公正道地說不能冤枉人,偏又拿著昨夜的事當例子,又點出了椒房殿,整篇話連在一起,聽的人只要多想一想,不難得出朱庶人是受了李皇后指使的結論來。而這段話又說得不露痕跡,便是李皇后親在,也不好出口辯駁的,正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

    玉娘聽了,臉上的笑就收了些,又把眼光飛快地朝著椒房殿的方向掃了眼,口中道:“娘娘說的是,妾謹記了?!?/br>
    高貴妃看著玉娘神色,掩口笑道:“罷了,我該回去了,一會子幾個孩子都要去給我磕頭呢?!闭f了盈盈站起身來,又在玉娘腹部掃了眼,“在這宮中,也只有自己的孩子才是最牢靠的,若是能一舉得男,日后也就不愁,你也上心些?!?/br>
    玉娘低頭道:“娘娘良言,妾記著了,只是這事兒,妾也做不來主的?!币幻娣垲a緋紅,一副羞不可抑的模樣。

    高貴妃將玉娘上下打量了幾眼,這才揚長而去,到得椒房殿前,高貴妃回頭瞟了眼殿門,嘆息了聲。當日她攛掇著朱德音去同玉娘為難,口上說得是,那孩子左右總是保不住了,不若拿這個孩子嫁禍謝才人,事關皇子皇女,玉娘再得寵,乾元帝也不能放她過去,朱德音那個蠢的,竟是深以為然,竟是照做了。而高貴妃知道,這事即便是成了,李皇后這人尋著由頭就要同她為難,十有八jiu就要拿朱德音是她提拔起來人來說話,好指是自己拿著朱德音當槍使。而若是乾元帝當真看重玉娘,那么一個沒見過面的血團,還真不能將她如何。一旦事不諧,朱德音自然也要攀咬自己。

    到時玉娘方才剖析的那段話,恰恰好拿來哄乾元帝的。以高貴妃對乾元帝的了解,她知道,真出了這樣的事,只消她哭上一哭,有這些年的情分在,乾元帝還是能信的。李皇后一直拿著身份規矩體統說話,卻不知道,這個未央宮恰恰是這世上最沒規矩體統身份的地方。是對是錯,乾元帝一言而決。

    昨夜朱德音陷害玉娘不成,玉娘反跌了下去,高貴妃就等著李皇后同玉娘咬住朱德音,再攀扯到自己身上,好在乾元帝跟前辯白委屈的,到時雖不能拿李皇后玉娘如何,倒是好為自己掙些分數。不想玉娘竟是輕輕放過,她是苦主都放了過去,李皇后也不好如何了。

    高貴妃安排下的后手,竟是用不上,因向陳女官道:“你說她是聰明呢還是不聰明呢?”

    陳女官臉上笑道:“便是謝才人聰明,她一商戶女出身,能有什么見識?哪里比得過娘娘,算無遺策。這會子只怕她已將殿下惱上了,娘娘端地好計策?!备哔F妃聽著這話,心中自然歡喜:“你也休說這樣的話,無非我年紀比她大些,經得多些。她倒也是個明白人,到我這年紀,比我強些也未可知?!标惻龠鲞?。

    又說玉娘送走了高貴妃,瞟了眼高貴妃才坐過的椅子。若是高貴妃今日不來走這一場,玉娘倒還不能肯定,朱德音背后指使的人是哪個,偏高貴妃今兒過來了回,又高深莫測地將由頭引向了李皇后,玉娘便有了七八分把握。

    李皇后不喜自己,玉娘心知肚明??衫罨屎笠婺苁钩鲞@樣嫁禍江東的計策,又怎么會被高貴妃逼得幾乎連皇后之位也坐不上。而高貴妃得寵這些年,哪能是真是個蠢得會巴巴的叫了身邊人來害人的人。是以她用的是“虛則實之,實則虛之”,人人都以為她不蠢,不能把自己抬舉的人拿來做伐子,偏反其道而行之,是招奇兵。

    當時玉娘不肯說是朱德音推的她,怕是就是這事有后手,如今看來果然不出意料。不然以李皇后之愚,只要玉娘說是朱德音害她,李皇后勢必要扯上高貴妃,到時必會被反將一軍。高貴妃與乾元帝有十數年的情分,李皇后又素為乾元帝所厭,到時乾元帝偏向哪個,不問可知,到時連著玉娘都會失了分數。玉娘猜著了高貴妃的盤算,是以在高貴妃問她信不信是她指使的朱庶人時,才將計就計.

    玉娘走到妝臺前,擦去了唇上的口脂,這會子,宣室殿的賜宴也該散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小白花守則四:不說實話。這四個字的重點是不說/實話。要說實話,但是實話是不能說全的,尤其是和對方利益相關,迫切想知道的實話。

    ☆、第55章 陷阱

    乾元帝過椒房殿,先去正殿瞧了瞧李皇后,略說了幾句,無非是說她一年辛苦,是個賢后云云,又吃了半盞茶,也就起身去了玉娘的偏殿。

    乾元帝來時,玉娘正靠在美人榻上看書,連著乾元帝進來也沒察覺,還是乾元帝抽去了她手上的書,玉娘才驚覺過來,堆了笑道:“圣上來,也怎么不叫人說聲,妾好接駕的?!本鸵鹕碛{,乾元帝按著她依舊坐下,自己也在她身邊坐了,笑道:“朕就是要悄悄地來,瞧你做什么呢?!庇秩タ词稚系臅?,卻是本《子夜歌》,正翻到“歡愁儂亦慘,郎笑我便喜。不見連理樹,異根同條起”一頁,就笑道:“好一個歡愁儂亦慘,郎笑我便喜?!闭f話時,雙眼就往玉娘臉上一瞅,見她臉色如玉,只是雙唇略見蒼白,瞧著就越發楚楚了,就把手在她唇上一抹,“瞧瞧你這臉色,不老實在牀上躺著,起來做什么?!?/br>
    玉娘聞著乾元帝身上有酒氣,因道:“圣上喝酒了?”就要叫珊瑚取解酒茶來,乾元帝又捏著玉娘的下頜將她的臉轉向自己,注目在她臉上,又將手指擋在玉娘唇上道:“你陪我坐一會?!鼻壅f的是我,而不是朕,玉娘心上一跳,幾乎以為聽錯了。乾元帝注目看了會玉娘,又嘆了口氣,將她抱進了懷里,嘟噥了聲。

    玉娘聽得清清楚楚,那句話是,“要是她也是你這個性子?!边@話沒頭沒尾的,換個人只怕是一頭霧水,獨有玉娘,她便是那個她,哪有不明白的理,一時間也不知是恨是怒,氣恨乾元帝一頭滅了她沈家滿門,一頭又要裝個深情款款的模樣,真真叫人齒冷,定了定神,才道:“方才貴妃娘娘來了?!敝惶岣哔F妃,卻故意略去了護國公夫人唐氏。

    高貴妃什么性子乾元帝還能不清楚,甚有妒性,只以為她是來尋玉娘不是的,便道:“可是她說你什么了?她便是那個性子,你不用理她,有委屈,只管告訴朕?!庇衲锞偷溃骸笆ド峡蓜e冤屈了貴妃娘娘。娘娘甚是平和,是來和妾賠了不是的,說是沒想著朱庶人會忽然如此發狂。妾想著,人心隔肚皮,做事兩不知,貴妃娘娘又怎么能知道朱庶人心里所想呢?她這樣慎重,妾倒是惶恐?!?/br>
    乾元帝聽著仿佛玉娘同高貴妃想談甚歡的意思,倒是詫異,轉而想著玉娘為人溫婉順從,便是大聲說話也不會,但凡兩個人相處,一個肯退讓了,另一個也就沒什么好計較的,自以為了然,松了懷抱,轉而握著玉娘的手笑道:“這都是你性子好。你們還說什么了?”

    玉娘抿了嘴一笑:“圣上謬贊了,妾的性子也不好呢。譬如朱庶人如今冷清清在永巷里,便是瞧著一同進宮的情分,妾也該問問她少什么不少??涉胚M宮哪里知道什么忌諱,所以去請教了殿下,殿下想是忙,沒回復,妾便丟開了手。想來,妾心里到底還是有些怪她的?!?/br>
    這話原是玉娘故意補的釘腳,一來是圓了自己曾遣人去請教黃女官的事,二來,乾元帝早晚會知道護國公夫人唐氏來過的事,唐氏氣勢為人乾元帝哪能不知道,前頭有她才說過高貴妃和氣為證,她的隱瞞在乾元帝眼中只怕會看成是唐氏挾護國公,皇后之威風欺壓她一個小小才人,唬得她連提也不敢提了,倒是比她親口說出來,更為可信。

    乾元帝把玩著玉娘雪白粉嫩的素手,漫不經心地道:“昨兒你到底受了這樣一場驚嚇,你若是一些兒不怪她倒是奇了,這也是人之常情,哪里是你性子不好?!甭犞鄣脑?,玉娘微微而笑,她一笑之下,杏臉暈潮,秋波含情,更兼身上不知熏得什么香,中人欲醉。乾元帝原是在席上喝了酒來的,看著玉娘容貌肖似,聞著她身上的香氣,自是情難自禁,就將《子夜歌》翻到前兩頁,塞在玉娘手上,在她耳邊念道:“這段你看過沒有?綠攬迮題錦,雙裙今復開。已許腰中帶,誰共解羅衣?!?/br>
    玉娘呀地一聲,臉上頓時飛紅,就要站起身來,到底叫乾元帝拉著手,哪里走得脫,復又叫他拉到了懷里坐著。玉娘臉皮薄,且心中實在是不大情愿與乾元帝歪纏的,臉上不免就帶了些出來,在乾元帝看來反倒似嗔似羞,別有一段風流**之態,不由更是情動,叫人退出寢宮,半強著玉娘在美人榻上溫存癡纏了回,事畢起身,看玉娘微顰柳眉,低垂妙目,似羞含愧,只不肯說話,不由心軟,又將玉娘抱入羅帷,擱在牀上,把軟語來安慰。

    偏殿里忽然就打發人出來的消息如何瞞得過椒房殿正殿,李皇后聽著乾元帝同謝才人白日就膩膩歪歪地纏在一起,心頭就似打翻了黃連罐子一般,苦澀難言。到底想著母親唐氏的話:待得她生下個皇子,她一才人,自然是不能自己養孩子的,便是皇帝抬舉,也不能立時為妃為嬪,她又住在你的宮里,你要抱了來養,豈不是名正言順,頂好記在你的名下,中宮嫡出的身份,對孩子也好。

    唐氏更知女兒看著方正嚴厲,卻不是個心狠手辣的,所以有一句話唐氏還沒說,那就是,若是謝才人生下個皇子,就做些手腳,叫她大去了。乾元帝正寵謝才人,看著她因生子而亡,自然移情在孩子身上,到時那孩子既有中宮養子的身份,又有乾元帝愛惜,高氏所出的那兩個孽種,憑什么爭。

    李皇后聽了唐氏的話,只想玉娘生個一男半女下來,到時記在她的名下,倒是能忍耐些,又問黃女官:“你去過永巷了,朱庶人這會子怎么樣了?”黃女官回道:“御醫原沒用心治,朱庶人下shen一直流血,臉上白得跟紙一樣。虧得殿下慈悲,另遣了御醫去,又換了方子。奴婢看著朱庶人吃下去的,朱庶人還要給殿下磕頭呢,說是謝謝殿下救命之恩。又說,她有下情要回稟殿下?!?/br>
    李皇后又問:“什么下情?”黃女官湊上一步道:“她說,她這胎原本就保不住了,是高貴妃替她出的主意,叫她去拉扯謝才人,伺機摔倒,好將小產的罪名扣在謝才人頭上。又說,謝才人是在殿下這里住著的,到時殿下也說不清?!?/br>
    李皇后聽了,柳眉倒豎,鳳眼圓睜,一拍扶手道:“高氏,好個賤人!我不同她計較,她竟要這樣害我!我若放了她過去,再不能夠?!闭f了就命人去宣高貴妃,又要著人去請乾元帝。黃女官忙勸道:“殿下,可使不得?!边@會子乾元帝同謝才人正是情re之際,貿然去請他,哪里有個好。

    李皇后冷笑道:“你去告訴圣上,他的高貴妃設計要害他的謝才人,問問他要保哪一個!”先使了個宮女去傳高貴妃,又強令黃女官去請乾元帝。

    乾元帝正同玉娘靠著說話,暖玉在懷,正是心滿意足之際,聽著李皇后相請,心上頗不情愿,偏玉娘勸他:“殿下素來省事,這回相請,定是有要事,圣上若是不去,妾心上不安?!蹦樕暇吐读诵┗倘坏纳裆?,乾元帝知道李皇后為人嚴厲,看玉娘臉色象是有些怕,只得答應,起身穿了外頭的衣裳,就往正殿去了。

    高貴妃是叫個小太監宣來的,來時的路上,高貴妃身邊的瓔珞就套著了話,雖李皇后同黃女官的話小太監身份低微聽不著,可黃女官從哪來的,小太監還是知道的。聽著小太監的話,高貴妃哪有不明白的,無非是永巷里的朱庶人將她咬了出來,李皇后自以為得計,要拿捏她。高貴妃不怒反喜,含笑微微地到了正殿,見李皇后高坐殿上,便蹲下身請安:“妾昭陽殿高氏請殿下安,殿下長安?!?/br>
    李皇后看著高貴妃蹲下行禮,臉上一片秋霜,只是不叫起,把雙眼冷冷地看著高貴妃,直至高貴妃站立不穩,這才道:“起罷?!笨粗哔F妃盈盈站起身,又道:“那朱庶人在貴妃身邊可安分?”李皇后本以為高貴妃串通了朱德音要害她同玉娘,聽著這句,自然要怕,不想高貴妃只笑道:“回殿下的話,朱庶人一貫倒還安分?!?/br>
    李皇后臉上也是一笑:“朱庶人昨兒那樣癲狂,倒成了安分的人了,這樣稀奇的話,不曉得圣上知道不知道?!备哔F妃就道:“回殿下,朱庶人在妾的昭陽殿時,循規蹈矩,殿下若是不信,不管拘了哪個來問都是一樣的?!崩罨屎蠛吡寺暎骸斑@么說來,昨兒朱庶人是忽然失心瘋了?!备哔F妃施施然道:“殿下說得是?!鳖D時將李皇后氣個仰倒,喝道:“高氏!你同我跪了!”

    高貴妃情知李皇后即叫了自己來問朱德音的事,必然也會將乾元帝叫來,好將自己問罪,所以不急不忙地在殿中跪了,偏還要惹李皇后發怒,只說是:“殿下令妾跪,妾不敢不跪。只不知妾有什么過失,竟令得殿下這樣大怒?!?/br>
    李皇后臉上發青,正好怒罵,就聽得殿門外乾元帝的聲音傳了來:“貴妃有何過犯,元日里你就要她跪著?”

    作者有話要說:  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五陰熾盛、求不得。

    阿嫮對乾元帝來說就是,愛別離、求不得。

    ☆、第56章 委屈

    乾元帝雖身在椒房殿,因在玉娘這里磨蹭了好一回,到正殿反比高貴妃更遲些,恰恰看著高貴妃叫皇后逼著跪在殿中。從來在高貴妃與李皇后之間起了紛爭,十次中有七八次乾元帝是會偏著高貴妃的,更何況今日李皇后巴巴地將把他從玉娘身邊請了出來,乾元帝心中本就不耐煩,所以還沒問緣由,就先偏向了高貴妃。

    玉娘催著乾元帝走時說的話,乾元帝當時雖沒在心上,可一進椒房殿正殿就見高貴妃跪在殿中,李皇后臉上橫眉怒目,一片冰霜,就把那番話勾了起來。又想起玉娘催他走時臉上帶些急切畏懼,如今看來分明是李皇后背后給玉娘吃了些苦頭,以至于玉娘聽著李皇后都有些害怕。

    高貴妃同玉娘,一個舊愛一個新寵,在乾元帝心中,恰是一個春花一個秋月,各擅勝場,哪個都舍不得,兩個同時在李皇后這里受了委屈,乾元帝如何能忍,一些臉面也肯不給李皇后留,頓時出聲維護高貴妃。

    李皇后正站起來走到殿中迎駕,萬沒想著乾元帝如此不給臉面,臉上就是帶著脂粉也蓋不住眼圈紅了,乾元帝看也不看她,走過來一手將高貴妃扶起來,冷笑道:“你將朕請過來,就是叫朕瞧這個的?”

    李皇后見乾元帝如此回護高貴妃,即羞且恨,眼中含淚,忍恥道:“妾忝居中宮,聞得宮內有人違了規矩,此乃妾份內事,不敢不問?!鼻圩叩缴衔蛔?,先對高貴妃道:“你坐?!边@才問李皇后,“哪個犯了規矩,又犯了什么規矩,你說給朕知道知道?!?/br>
    乾元帝進來時,李皇后就站了起來的,這會子乾元帝叫高貴妃坐,卻沒理她,李皇后看乾元帝臉色不善,只得站著,心內將高貴妃恨得咬牙,忍氣道:“永巷里的朱庶人舉發,昨兒她去糾纏謝才人一事,出自貴妃的授意。妾即知道了,不能不問?!?/br>
    高貴妃聽了忙站起來,就地跪下,拿了帕子將臉掩著哭道:“圣上,妾冤枉。且別說妾同謝才人無冤無仇,沒有由頭去害她。就只說朱庶人是妾一力抬舉的,又住在妾的昭陽殿中,妾指使她去害謝才人,又不是得了失心瘋,怕人不知道是妾所為。請圣上明鑒?!闭f了伏地而哭。

    李皇后叫高貴妃這幾句話說得臉紅:“莫不是朱庶人冤屈你?你也會說,她住在你的宮中,又是你抬舉的她,她做什么要害你!昨日人人都聽得,她可喊了娘娘的?!?/br>
    高貴妃抬起頭,粉面上帶些淚痕:“殿下不喜妾,妾也盡知,殿下要罰妾,妾也甘領。只是這嫉妒主使的罪名,妾不敢領。只憑朱庶人幾句話,一聲娘娘,殿下如何就斷妾的罪名?滿宮中,陳淑妃是娘娘,王婕妤也是娘娘呢,這個娘娘何以見得就是妾。妾敢問殿下,除著朱庶人口供,可有旁的人證物證沒有?殿下若是舉得出,妾甘領死罪?!闭f到最后,又是淚流滿面。

    乾元帝聽著,臉上也發起青來,倒是問李皇后:“除了朱庶人的話,你還有憑證沒有?”李皇后聽了這話,知道是乾元帝心中到底偏向高貴妃,便發狠道:“圣上,說這樣的陰私事,哪個身邊能留人,不過是出我的口入你的耳罷了。朱庶人如何不說別人,非要指著高貴妃說話?!?/br>
    高貴妃看著李皇后這樣,心中自是惱恨,若不是當年西南一戰役,你父兄立下功勞,你這個蠢貨如何坐得上皇后之位!臉上依舊是哀切之容,磕頭道:“圣上,妾愿與朱庶人當場對質?!崩罨屎蟀筒坏眠@句,只乾元帝在這里,他不吐口,她也不好就說話,只得把眼去看乾元帝。

    乾元帝半靠在椅背上,拿著手撐著額角,乾元帝生得好相貌,蕭蕭肅肅,如芝蘭玉樹一般,便是這等閑散模樣也不減風度,口中說出的話,卻是叫李皇后惱羞成怒:“今日是元日,你鬧騰這些做什么?高氏若是要害玉娘,就真沒別的法子了?要這樣將把柄送在你手上?連著玉娘都肯信她,如何你就信不過她?”

    李皇后叫乾元帝這幾句話氣得眼中含淚:“圣上如何不召朱庶人來問一問,是非曲直便可分曉?!鼻圩绷松碜?,把頭點了點:“來人?!辈⒁恢痹谝贿叴鼓科料⒌卣局?,忽然聽著乾元帝喚他,碎步出來:“圣上?!?/br>
    乾元帝注目看著李皇后:“傳朕口諭,庶人朱氏素性狂悖,屢有過犯,朕念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忍加誅,即日遷入暴室,令暴室丞好生看管,無朕口諭,不許人見她?!比舨皇窃?,不好殺生,乾元帝就能立時要了朱德音的命。便是沒立時要了朱德音的命,進了暴室的,大殷朝立朝以來可還沒有活著出來的,這話的意思就是明護著高貴妃了。

    李皇后見乾元帝這樣毫不給自己留顏面,心中氣苦,當著高貴妃的面兒還得強撐,只說:“但憑圣上做主?!备哔F妃心中歡喜,臉上卻依舊做個戚容,先謝乾元帝,后謝李皇后,這才委委屈屈站起來,立在乾元帝身側,直將李皇后氣得眼淚險些落下來。

    乾元帝哪里看得見李皇后委屈,只道:“貴妃沒事就回去罷,朕明兒來看你?!逼鹕肀阕?。高貴知道乾元帝的那句“連玉娘都肯信她”,必然是玉娘在乾元帝跟前說了些好話了,如今玉娘是乾元帝新寵,她即在乾元帝跟前將自己夸了,自是占了先手,自家倒要投桃報李,才好顯得寬和,所以匆匆告退,就在椒房殿外將乾元帝追上了,因笑道:“圣上這是去謝才人那里嗎?謝才人性子弱,今兒叫李夫人說得小臉兒煞白,坐都不敢坐,可憐她昨兒才受過那樣大的驚嚇,今日又唬得這樣,妾瞧著也心疼,忍不住替謝才人分辯了一兩句,只怕是將李夫人沖撞了,圣上日后見著護國公夫人,千萬替妾分辯一兩句?!?/br>
    高貴妃也是十分機敏的人,從乾元帝的口風中辯出玉娘不知何故沒在他跟前提起護國公夫人唐氏,是以笑吟吟地提了一句,果然看著乾元帝眼中有些詫異,只做不知道,從從容容地告退,領著陳女官并兩個宮女就回昭陽殿去了。

    乾元帝心中疑問,隨時點了個小太監來問,果然聽說護國公夫人唐氏獨個兒往玉娘住的偏殿去了,呆了好一會子,到了高貴妃進去才出來,出來時臉上帶些怒容,又同皇后說了回子話才出宮去的。乾元帝聽著將信將疑,回到偏殿看著玉娘正對鏡理妝,洗去了臉上脂粉,除了頭上簪環,只梳了個懶梳妝,簪著一支一尺長的通體赤紅的珊瑚簪子,正換耳墜子,見著乾元帝進來,橫波一顧:“圣上回來了?”

    乾元帝閑閑問道:“今兒護國公夫人也來過了?”玉娘手上一頓,從鏡子里瞧了乾元帝一眼,臉上適時地現出分遲疑來,反問道:“是哪個同圣上說的?妾一時忘了。李夫人略坐了會,看著貴妃娘娘來也就走了,并沒說什么?!?/br>
    這時晚膳也擺了上來,玉娘要了水洗手,親自服侍乾元帝用膳。乾元帝要拉她同坐,玉娘只是推脫,說是:“妾不敢亂了規矩?!北闶乔叭?,玉娘才同乾元帝一塊兒用的膳,偏這會子講起規矩來了,連著唐氏才來過的事,玉娘雖沒說過唐氏說了什么,可這番做派一出來連著方才高貴妃的話,唐氏如何威壓玉娘。玉娘如何委曲求全便清清楚楚地叫乾元帝明白了。

    到此為止,整樁事演變成了:護國公夫人唐氏不忿玉娘得寵,走過去教訓她,將玉娘唬得告狀也不敢。還是高氏性子直,看不過眼,出言維護,將唐氏得罪了?;屎笠獮樘剖铣鰵?,故意歪派高貴妃,強加罪名給她。

    而玉娘前頭說高貴妃和善那話也有了由頭,高氏肯回護玉娘,可不是和善嗎?且玉娘也是個知恩的,又懂事不肯告狀,玉娘同高貴妃雖未合謀,倒算是配合默契,各自都有得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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