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襄陽侯二月底抵達鹽城,豈不是沒過完年就出京了?這般迫切,估摸著是不想給嚴家熬過去的機會。去年襄陽侯去趟漠北,一個悍匪案子端了整個山東省的官員們。今年來江南……這般急促,估摸得到皇帝口諭,對待誰都不會手軟,尤其是咱們家……”嚴老太爺捂著胸口,說:“早知如此,就不該遠著隋家!” “可是先太子案鬧得那么大,咱們家又豈敢同當今太子娘家親近!” 嚴家二老爺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嘆氣道:“事已至此,兒子先去安排歌兒進京選秀的事情。大哥說的那兩個養了多年的絕色美女,不如也送過去,侯爺若不喜歡,隨意處置便是。兒子還聽說,鹽幫那頭也已經備了重禮和美人兒……” 嚴老太爺嗯了一聲,頓時顯得蒼老幾分,道:“盯著點侯爺,務必尋機會搭上線?!?/br> 對于襄陽侯的南下,許多人都得了消息。只是除了黃知府以外,無人知曉太子殿下隨行。黃知府雖然知道,卻也要假裝不知道,畢竟圣人說了,太子去西菩寺替皇帝和皇后娘娘祈福去了…… 黃知府深思下來,近來傳言皇帝對于太子殿下不滿,因為太子殿下監國大半年,頗受臣子百姓厚愛,將國家治理的風調雨順,比他這個老子差不了多少。所以皇帝身體大好后,十分忌諱太子殿下,將兒子發配去了寺廟里。本是一個月的行程,又因為皇后娘娘微恙變成了兩個月,還趁機奪了皇后娘娘的權利。怎么看都像是厭了太子殿下。 他本來如此想的,現在卻不再認同?;实刍蛟S有敲打太子殿下的意思,但是絕對不是厭棄。否則就不會讓太子殿下和嫡親舅舅一起下江南了。綜上種種,黃知府決定好好伺候襄陽侯……他不會把如此重要的信息和任何人分享,他又不是江南省最大的官員,巴不得有些人怠慢襄陽侯,他沒準還能挪挪地方。 他身邊的推官建議道:“大人,關于那夜談話,屬下又回去思索再三。侯爺明面上提出來的也不過是嚴家,李誠,還有布政司王鶴大人。王大人官階并不高,卻身居要職,他還是侯爺嫡親的舅舅,侯爺卻和老爺透露要查王鶴,會不會是……想拖老爺捎話呢?” 黃知府愣住,深思起來,道:“去年李誠出事兒,背后卻有嚴家的影子。王大人所作種種都是和嚴家相駁,難不成嚴家為了推倒王大人,背后有動作嗎?所以皇帝要查王大人,可是侯爺卻不方便告知王大人,特意說給我聽?” 推官點頭道:“王大人可是侯爺嫡親的姑丈!況且侯爺還讓老爺看到了太子殿下,說到底,王鶴大人也是皇后娘娘的嫡親姑丈呀!” 黃知府頓時恍然大悟,暗道:“既然如此,我便私下派人給王鶴大人捎句話吧?” “下官認為有理。侯爺會見完大人,轉臉就出城去了,豈不是特意避嫌?這段時間,王鶴大人若是有所準備,也和侯爺無關?!?/br> “可是若皇帝真要查王大人,我去傳話不好吧?!秉S知府躊躇道。 “這好辦,屬下自有辦法?!?/br> 黃知府點頭,說:“總之話不能使我傳給王鶴的?!?/br> “下官明白!” 次日,黃知府便命人查了去年李誠案子的卷宗。他故意做的小心翼翼,反倒是令人懷疑。李誠案子牽扯進來的是鹽幫,嚴家,還有王鶴。 嚴家越發覺得此次襄陽侯來江南的目的,就是這個李誠! 他和山東悍匪案子有關聯,山東悍匪頭子,又和鎮南侯府有關系,那么毫無背景的李誠被抄出來的數十萬兩白銀會不會是鎮南侯府的贓款,又或者悍匪頭子的贓款?總之都是一個臟字,不干凈,偏偏這惹人眼目的李誠,是嚴家女婿…… 李誠已經死了,襄陽侯來此處,必是為了嚴家。 嚴家大老爺想起什么,急忙去見嚴家老太爺,道:“父親,兒子突然想起一件事情?!?/br> 嚴老太爺見他滿臉的驚慌,喚來老二,遣走屬下,道:“說!” 嚴家大老爺臉色鐵青,說:“李誠犯事兒前,曾經給過我東西。是當年禮送來的,卻是比往年貴重數倍!” “你!”嚴老太爺差點背過氣,道:“好聽是年禮,若是有不干凈的就算是私收罪犯臟銀!” 嚴老太爺也知曉事情嚴重,說:“我昨晚翻了一頁,找出個檀木盒子。里面……里面……” “說!”嚴老太爺怒了。 “是一個冊子?!眹览咸珷斢逕o淚,真是犯大事兒了。 “內容是什么!” 嚴大老爺淚奔了,道:“爹,你要救救兒子啊……” 嚴老太爺哆里哆嗦的抬起腿,踹了他胸口一處,道:“趕緊說!” “是個圖。是一張圖……” 嚴老太爺身體仿佛被抽干凈了似的,跌走在太師椅上,道:“嚴家完了?!?/br> “爹……再無挽救的余地了嗎?”嚴二老爺為人理智,反正已經不能再壞了。 “派去漠北嚴家的人回來了嗎?”他面無表情,低聲道。 嚴大老爺點了下頭,說:“那母女倆,失蹤了?!?/br> “失蹤?”嚴老天爺搖搖頭,悲戚道:“天要亡我嚴家。如今看來,李誠的投靠,反倒是要坑我嚴家。當年我們假意效忠先太子殿下,私下卻告知圣人……怕是兩頭都信不過我。李誠如此,未必不是被人算計,才會牽連我嚴家下水?!?/br> “如今圣人那一條路走不通了,若是求助襄陽侯呢?”嚴家二老爺立刻想到關鍵所在。 “其實查出來的結果,還不是襄陽侯一句話的事情?” “可是襄陽侯為何要嚴家?”嚴大老爺問道。 嚴二老爺抿著唇角,說:“嚴家商鋪,酒樓,鹽物,人脈,運輸等遍布大黎每一處。即便是皇帝想讓嚴家完蛋,除非是謀逆大案,卻也非一朝一夕就能讓嚴家的根徹底拔起。近來,都聞皇帝開始忌諱太子殿下,不但奪了皇后娘娘后宮權利,還將太子殿下發配至寺廟……六年前,贏的是皇帝陛下。六年后,卻未必不是太子殿下?!?/br> 嚴老太爺點了點頭,道:“老二說的沒錯,就是怕為時已晚。我們愿意靠過去,但是曾出賣過前太子殿下,襄陽侯未必敢接著?!?/br> “父親!”嚴二老爺慘然一笑,道:“已經不能再壞了。最差不過如此,何不試試呢?至于襄陽侯是否接著,全看此次他江南之行結果便知……” 嚴老太爺低頭思索再三,說:“老二,你放手去做吧。至于這圖,我看不如交付給王鶴大人!” 嚴二老爺琢磨片刻,道:“王鶴大人是去年徹查李誠案子的主審官員,對其來龍去脈十分熟悉,我們就如實告知,或許還有機會。另外,他也是侯爺姑丈……” 曲線達成搭上侯爺這條線的目標,大家都表示認可。 另外一邊,黃知府的推官隨便挑了一個別人安插在府里的眼線,故意讓其聽到了王鶴的名字。于是這人轉臉就告知自個背后主子,此話沒幾日就傳到了王鶴耳朵里。 王鶴夫人是隋家大房嫡女,兩個人一合計,總覺得納悶。 “大人是不是多想了,若是想查大人,為何讓孜謙過來呢?”這不都是一家人嗎?王隋氏暗道。 王鶴思索再三,說:“孜謙抵達鹽城卻沒進蘇州地界,有問題。搞不好真是來查我的!” 王隋氏愣住,道:“為什么!”他夫君是因為皇上信任,才得了這個官階不大,卻要命的位置。 “而且宮里也沒人傳話呀!”王隋氏還是不敢相信,自個家會失了圣心。 “就是因為太/安靜了,才有問題。娘娘和孜謙都屬于做事兒穩妥之人,此刻必然是不敢表現出半分違背圣意的意思!” 王鶴猜的沒錯,皇帝就等著襄陽侯或者宮里誰出面傳遞消息呢。沒想到襄陽侯去涼州了,皇后娘娘也安分的在宮里養胎,以至于他都心生愧疚,覺得自個對太子太過分了…… 罷了,全當是讓太子歷練一下,長長見識! 王鶴深思片刻,想起昨日嚴家遞過來的圖,臉色一變,立刻吩咐幕僚去書房議事。次日,他便將圖的折子發往京城。 皇帝先得到中樞監密保,王鶴大人應該是沒有扣下李誠四十萬私產。因為李誠出事兒前將所有重要物件都給嚴家了。 緊接著他就收到王鶴那封圖的折子,皇帝震怒,沒想到這四十萬是在嚴家那處? 大總管想著嚴家每年孝敬的銀子,寬慰皇帝道:“這圖雖然是留給了嚴家,想必嚴家或許并不知其中含義?!?/br> “呵呵?!被实劾湫?,說:“李誠出事兒都過了多半年,怎么不見他們主動上交這圖?此刻卻是突然給了王鶴,不管這圖是否牽扯到李誠藏著的那四十萬兩銀子,單沖嚴家這份心性,就是一群忘恩負義,見風使舵的狗奴才?!?/br> “皇上說的是……”吳總管卻是不愿意再替嚴家說話了。 皇帝猶豫片刻,吩咐道:“給謙哥兒去信,王鶴在李誠案中處理不當,玩忽職守,讓四十萬私銀不知去向,命其四月份停職待辦,立刻進京。至于接替他的人選,我記得千大人的侄子小富貴官職期滿三年,就升至布政司吧?!?/br> 吳總管恭敬行禮,說:“奴才遵旨?!?/br> 皇帝本就是為了尋個說得過去的理由把任職期間表現出色的王鶴拉下馬,還不傷及隋家情面。如今調查出此事兒的是襄陽侯,想必眾人也不會多言什么。至于隋家要恨誰,找千家吧。兩家斗得歡,他這個做皇帝的皇恩才重要。好在整個過程中,他故意將王鶴罪責說的極其嚴重,隋孜謙都不曾表現出半分包庇的神色,非常令他滿意。 還有皇后娘娘隋蘭湘,雖然有些小心思,關鍵時刻卻甚是識趣。 一番試探下來,老皇帝又沉醉在自個運籌帷幄的世界里。他近來身體莫名的亢奮,想起昨個臨幸的十六歲小宮女,那滋味…… 他有些心曠神怡,好在年后就要開選秀,這后宮又可以充盈些新面孔了。 深夜里,云鳳殿。 皇后娘娘隋蘭湘摸了摸肚子,悠閑道:“今個皇帝翻了誰的牌子?!?/br> “王美人。原是千貴妃處的女官?!?/br> “呵呵,皇帝身子真是大好呢?!被屎竽锬镏S刺的揚起一抹笑容,眼底閃過得意的光芒。 前往涼州的官道上,隋孜謙和太子殿下走走停停,顯得甚是悠閑。他聽聞說嚴家主動送了東西給王鶴,王鶴又連夜命人發了京城急件,估摸著那四十萬兩私銀是有下落了。 關于皇帝怎么判,他一點都不擔心。當時皇帝都氣氛成那樣了,也沒說要處死王鶴。 更何況他信得過姑丈為人,從頭到尾不過就是皇帝打算收回隋家掌握的官位。偏皇帝還要名聲,又想表現出大度寬和,于是這才時不時抽抽風…… 每一個皇帝在悲劇前,都蹦跶的特別歡兒。他覺得。== “舅舅,這么冷的天,他們就下地了嗎?” 涼州城外,隋孜謙吩咐下人給馬兒洗洗,就要進城了,總不能臟了吧唧見妻子兄弟吧。 隋孜謙抬頭望過去,那是一片田地,笑著說:“立春后就是春耕了?!?/br> “可是他們不冷嗎?”黎弘宸皺起眉頭,問道。 “冷呀。不過一年四季他們都是如此過來的,趁著天晴,揮鋤勞作,放水灌田,日后才能種出好的莊稼?!彼娎韬脲房吹恼J真,拍了拍他的頭,淺笑道:“他們習慣了,便好一些。莊稼伯伯們很辛苦吧。若是以后宸哥兒繼承大統,可以在減免賦稅上努力一下?!?/br> 黎弘宸嗯了一聲,說:“但是國庫銀子也好少。去年舅舅打仗,戶部便糧草供應的不及時,若不是我盯著,怕是中途就可能晚了或者斷了?!?/br> “所以貪官才顯得可惡?!崩韬脲芬а赖?。近來看過不少卷宗,江南這么小地界兒,抄一個毫無根基的李誠,若算下私銀,都有百萬兩……可是朝堂上對于給打仗的士兵們,送多少冬衣,補給多少糧食,卻是一天到晚吵個不停。 一時間,黎弘宸對那些文官卻是有些厭惡了,除了嘴皮子厲害,比不得前線能打仗的戰士,更比不得天氣寒冷,卻在水里耕地的農戶! “走吧。水云縣靠東南,一進城便快到了?!?/br> 水云縣并不大,地處涼州城東南角。他們先是去了縣城衙門,卻被師爺告知縣長不在。 黎弘宸臉色一沉,說:“這個徐雨誠白日里居然不守衙門?”他因為隋孜謙的婚事兒,對徐家有些偏見,心生不喜。 隋孜謙問了師爺,便沿著小路往村里走了。 他們一路往西走,三月初的天氣,兩旁道路上已經有新嫩的綠芽,迎接著照樣的洗禮。 “宸哥兒,你看!”隋孜謙指過去,一群人在水里圍著一名高挑男子說著什么。那男子拿著書,臉頰白皙干凈,可不是徐雨誠嗎? 旁邊一個小孩子見他們騎著高頭大馬,新鮮似的過來圍著他們跑。 隋孜謙從懷里扔了個果子給他,說:“你們縣長大人在做什么?” 小孩子捧著果子,臉頰紅撲撲的說:“縣長學過神農學。說讓大家按著書里的步驟春耕,明年的收成就會好!” 黎弘宸微微怔住,望著遠處瘦得不成樣子的男人,突然覺得徐家這個男人看起來弱不禁風,眼睛卻亮的好比正午的太陽。 隋孜謙也看過去,不由得愣住。 徐雨誠、長得和徐念念很像,尤其是那雙葡萄似的眼眸,又圓又亮…… 這是第幾次? 他情不自禁的想起夫人,從未有過的思念感覺。 ☆、第6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