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第七章事起 牢里潮濕陰冷,帶著些發霉的味道??赡苁谴螯c得當,她被關在獨立的牢房里。 說是獨立,也不過是木頭柵欄里只她一個人罷了。和其他女犯人彼此都能看見,隔壁的犯人伸出手甚至能碰到她。說實話,這樣的牢房要是能困住她才是見鬼。鄭青鸞眼睛閃了閃,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會走這條路,畢竟她有太多牽過。 和其他人不同,她這間牢房在墻角位置,兩面靠墻,甚至墻的上方開了兩個小窗戶,透光又透氣,墻角堆著厚厚的稻草,放恭桶的地方甚至用草席圍起來,算是有點私密空間。 鄭青鸞盤腿坐在草堆里,無視眾女犯打量的目光,閉目養神,明天,她還有一場硬仗要打,成敗在此一舉,得養精蓄銳才好。 此刻縣衙中的曹縣令,才真是焦躁難安!剛才知府大人快馬報信,瑞親王和欽差一行已到府衙,稍作休整就會前來縣城,這真是讓人歡喜讓人憂。對于蕭家,皇上有多歉疚,沒有人比曹家更清楚。這次皇上能讓瑞王親來,就知道皇上有多重視蕭家最后這一根苗。而御史李平年,為官最是清正,不偏不倚??善笔褂质怯蚁嗟淖逯?,再想到縣尉杜中謙洋洋自得的臉,不由冷笑一聲。 “來人!”他朝門外大喊一聲。 進來的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小伙子,身材高大壯碩,濃眉大眼,相貌堂堂,這是本縣的捕頭汪華興,“大人有何吩咐?” “縣尉大人如今在哪?”對于汪華興的投靠,曹縣令一直不曾表態,現在倒是有一塊現成的試金石,若是辦的好,此人倒是可用。 汪華興心中一動,越發恭敬,“回大人,今兒是張家老太太過壽,杜大人一早就協夫人去了張家?!?/br> 曹縣令這才想起來,張家前些日子確實下了帖子來。來回走了兩步,看著汪華興猶豫了一下,才道:“你近前來,我有事吩咐?!?/br> 汪華興的心狠狠的跳了幾下,知道這是有事要自己私下辦,這是個好兆頭,走進幾步,就聽見曹縣令的交代:“你去辦三件事,第一件,去張家借別院,就說有貴人前來,借住幾天,讓他別聲張,過后自有他的好處。第二件,想辦法讓咱們的杜大人在明早之前別醒來?!鳖D了一下,見王興華面上一如之前平靜,又滿意了兩份,繼續道:“牢里今天剛關了個鄭青鸞的小姑娘,私底下照顧好她,但別讓她見任何人?!?/br> “卑職明白?!蓖襞d華肯定的點點頭,退出門外。 汪興華出了衙門,緩緩的吐出一口氣,只要能獲得縣令的信任,他這捕頭才坐的穩。對汪興華來說,這三件事還真不叫事。 去張家走的是角門,很快見到了張家老爺張誠。 張誠與汪興華的爹相交莫逆,自他爹去后,對汪興華也多有關照。當然,在這云池縣境內,汪家也能保張家沒有宵小sao擾。兩家有這樣的利益連接,自比別人親厚三分。 這張誠能把生意鋪排的這么大,自然不是無能之輩。見汪興華悄悄來見,必是有要事?!百t侄可是有要事?但說無妨?!睆堈\一邊招呼大管家親自奉茶,一邊問。 “張叔客氣。今天來確有要事?!闭f著用水在桌上寫了兩個字,讓張誠倒吸一口涼氣。 “當真!”張誠驚喜的問。 “借別院一用,怕是供那位下榻?!蓖襞d華肯定的點點頭。蛇有蛇道,鼠有鼠道,府城快馬來信,信里寫些什么,只有曹縣令知道,可那個從府城來的報信的衙役,卻是他的結義兄弟,影影倬倬,總有六七分準的。 張誠興奮的來回轉了幾圈,“多謝賢侄!”他心里明白,借別院肯定是曹縣令吩咐下的差事,但要招待瑞王,怕是汪興華自己的消息,他得承這個人情。 汪興華點點頭,猶豫了一下,還是告辭了。杜縣尉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況且,張家是商賈之家,雖張誠為人不錯,但商人的本性還是不怎么讓人放心,有所保留對大家都好。 想了想,就去了城東的城隍廟。這廟祝江湖諢號“鬼五”,三年前被汪興華所救,在城隍廟落腳。交代了鬼五幾句,就回了縣衙,他壓根就不擔心,鬼五辦不好。你以為“鬼五”這稱呼是白叫的,小小的云池縣,這點事,跟玩似的! 至于鄭青鸞的事,汪興華最清楚不過。當年鄭蕭兩家定親,他隨他爹跟著當時的方縣令去做的見證,甚至和蕭云峰一起玩了幾天,他們倆年紀相當,他甚至還笑話蕭云峰討個奶娃娃做老婆。長嘆一聲,十年過去了,早已物是人非。 當他在牢里看到鄭青鸞的那一霎那,不由的贊一聲蕭云峰的好福氣。當年趴在炕上吐泡泡的奶娃娃,已經出落成少女的模樣。想必當年那個拽著自己衣袖玉雪可愛的桔meimei,也已經出落成大姑娘了。 想起兒時的種種,不由出聲問道:“桔meimei可還好?”問出口又不由后悔自己的孟浪。 鄭青鸞自從汪興華進來,就已經醒來,聽見這人稱鄭青桔為“桔meimei”,不由的挑挑眉,這是極輕佻的問候,但也表明來著是故人。 看到汪興華窘迫的樣子,心知這怕是無心之失,淡淡的應道:“好!” 汪興華松了一口氣,“十年前,我見過你,也見過令姐!” 十年前!是和蕭家結親的那一年。那一年,蕭云峰也在鄭家住了好些日子,他想說他見過蕭云峰吧。 鄭青鸞點點頭,表示明白。 “他很好!”汪興華盯著鄭青鸞,想把自己的意思傳達過去,壓低聲音,一字一頓的道:“他父親曾是今上的陪讀。瑞王最得皇上信任,李平年是開國元年的探花郎,為官是清正,不偏不倚。杜家翻不出花樣?!?/br> 蕭鵬飛是今上的陪讀,那便是心腹,是左膀右臂。這是鄭家根本就不知道的消息。 為什么提瑞王?難道瑞王要來!是了!一定是這樣。 杜家是蕭家的政敵,蕭家手中一定握有杜家或者杜家的主子的致命把柄,所以杜家要致蕭家以死地。而自己,就成了釣取蕭云峰的餌! 所以瑞王來了!是要保護蕭云峰! 所以李平年來了!做見證者! 所以杜家來了!借機殺了蕭云峰! 而自己呢?可悲的炮灰嗎?蕭云峰活著,自己還有價值!若蕭云峰死了,怕是自己連守望門寡的機會也沒有吧! 所以,蕭云峰必須活著! 鄭青鸞心思轉的飛快,站起身來,看著汪興華,道:“怕是故人要來了!” 汪興華愕然,什么意思?是說蕭云峰要來嗎? 汪興華不確定的看著鄭青鸞,她一點也不像十歲出頭的小姑娘,這么冷靜,聰慧!見到鄭青鸞肯定的點點頭,汪興華沉默了片刻,道:“強龍壓不過地頭蛇,我知道該怎么辦,放心吧!”說完,深深的看了一眼鄭青鸞,轉身走了。 汪興華可不可信,鄭青鸞不知道,她只能賭,賭她從汪興華面相上得到的信息是準確的!他確實是一個忠義之輩! 鄭青鸞放松心情,一邊又一邊的推演著,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夜幕降臨,縣衙迎來貴客!瑞親王宋怡泰,欽差正使李平年,副使杜中和,知府方千行。 而此時,誰也沒注意到,坊間關于蕭鄭兩家的的事已經不知不覺間家喻戶曉。 這一整晚,有多少人不得安眠。鄭青鸞卻睡的極好,厚厚的羊皮斗篷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一點也感覺不到冷。一覺醒來,起身活動活動腿腳,就見一個四五十歲的婆子拿著洗漱的東西進來。一盆熱水,洗了臉。細細的梳了頭發。就見那婆子端了飯菜過來,一碗粘稠的白米粥,一碟麻油伴的醬菜,兩個熱騰騰的白面饅頭。很干凈的飯菜。心知這怕是汪興華交代的。 “姑娘,汪捕頭說,讓你好生準備,一會子就開堂了?!逼抛油榈目纯葱」媚?,心道,造孽!多整齊的姑娘家! “多謝了?!编嵡帑[點點頭,心道,來的好快!順手從荷包里拿出一個兩錢重的銀角子,塞給那婆子。 果然那婆子變戲法似的從袖中拿出一盒凈口用的青鹽。鄭青鸞暗道,果然還是有錢能使鬼推磨。 吃完飯,收拾好,就有兩個衙差前來提人。鄭青鸞隨他們走出牢房,天陰沉沉的,風吹的冷冽。她不由的緊了緊身上的斗篷,深吸一口氣,回頭看了看牢房,這鬼地方,她是再不肯回來的。 遠遠望見,衙門口人山人海,鄭青鸞心中一定,看來二伯把事辦的不錯。 不知誰喊了一聲“看!就是那個小姑娘!”眾人都朝鄭青鸞看來。 鄭青鸞索性徹底放開,昂首挺胸,大踏步走來,穿過人群,直至縣衙大堂外。鄭青鸞不敢四處看,她知道她的親人們就混在人群中,她怕看見他們擔憂的臉,此刻,不容她分心! 此時,人群中滿是贊嘆之聲,小小年紀,氣度天成,讓人心聲喜愛。 而大堂內眾人,也不由贊一聲,好氣度! ☆、第8章 命運的轉折 第八章命運的轉折 鄭青鸞緩步走進大堂,不卑不亢,舉止灑脫,即使跪下請安,也挺直了脊梁。 “蕭鄭氏青鸞見過王爺,給王爺及各位大人問安!” 瑞王宋怡泰詫異的打量鄭青鸞,“小姑娘認識本王?” 鄭青鸞抬起眼看了瑞王一眼,這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美男子,儒雅清貴,“回王爺的話,不認識。您胸前為五爪團龍,兩肩為五爪行龍,此乃親王服飾?!?/br> 這絕不是一個長在農家的姑娘能知道的事。甚至出身寒門的官宦人家培養女兒也沒有這樣的精細。 眾人不由的細細打量眼前的小姑娘,沉穩大氣,進退有度,氣質高華,讓人不由的忽略了她的年齡,長相,出身。這絕不是鄉野能培養出的氣韻!蕭家選中這個姑娘,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蕭鄭氏,你可知罪?”開口的是坐在正堂右側第二位五十多歲的老者。 正堂坐的是縣令曹大人無疑。左為尊,左側第一位坐的是瑞王。那右側第一位清癯的老者應該是欽差李平年李大人。那這右側第二位就該是杜家的人。鄭青鸞如是猜測。 “回大人,不知!”鄭青鸞刻意提高自己的嗓音,讓外面圍觀的眾人能聽的清楚明白。 “大膽!蕭家謀逆之罪,容不得你狡辯!”說話的是杜中謙杜縣尉,坐在左側第三位,雙目通紅,面色蒼白,一身脂米分氣。鄭青鸞是見過他的。此時聽他如此呵斥,心中一喜,這可真是不怕狼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 其他幾人都暗暗皺眉,曹縣令看到杜縣尉的表現,對汪興華滿意的無以復加,這事辦的不動聲色,辦的好。 “蕭家謀逆之罪?皇上已定罪?”鄭青鸞面上滿是驚色,大聲詢問,看向曹縣令,他畢竟是主審。 蕭家的情況究竟如何,曹縣令還真不知道,不由的有幾分遲疑。 “不曾!”李平年的聲音帶著幾分清冷。他一直靜靜的觀察這個小姑娘,越看越看不懂,他倒想看看這個小丫頭想干什么? “縣尉大人,您怎可假傳圣意?”鄭青鸞滿是驚恐,似乎不可置信! 外面的人群聽見鄭青鸞嘹亮的一嗓子,馬上炸開了鍋,假傳圣意是要砍頭的罪過呀。 瑞王瞬間睜大眼睛,這哪里是不諳世事的小丫頭,這明顯是頭伺機而動的餓狼,睚眥必報的痞子,剛開審就咬下一個從七品縣尉,這可真是開口見紅! 坐瑞王旁邊的是知府方千行,他是當年為蕭鄭兩家保媒的方縣令,如今高升知府。對著鄭青鸞,他滿心感慨,又多了幾分歉疚與欣賞。 曹縣令這會子差點樂出聲來,讓你猖狂。 杜中和在聽到這個族弟說謀逆之罪時就知道要壞事,還不等他出聲制止,那小丫頭的大嗓門就把假傳圣意嚷了出來,半個縣城都能聽見。他恨不得一巴掌拍死杜中謙這個蠢貨算了,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往別人手中送把柄,可真是蠢到家了。不過這個小丫頭倒真是不簡單,逮住機會就能咬下你一塊rou來,這要是家里的幾個孫子能有這丫頭的幾分性子,就是死也瞑目了。 李平年看著鄭青鸞,眼睛就有了幾分笑意,這性子太可人疼了,他喜歡! 就見杜中謙站起身來,驚恐的大罵:“黃口小兒!蕭家謀逆板上釘釘,皇上下旨也不過早晚的事” “揣摩圣意,代行君令!縣尉大人好大的膽子?!币姷蕉胖泻鸵雎曋浦苟胖兄t,鄭青鸞連忙高聲截胡,把杜中謙一招將死。 既然與杜家撕破臉,這個縣尉就不能讓他還呆在云池縣。自己一家還要在這里生活下去,要是總有這么一個人時刻盯著你給你穿小鞋,還不如早早的下手。原想著要費些功夫算計,沒想到他自己作死,那就不要怪她鄭青鸞心狠手辣。況且,杜中謙明顯是中了某種□□,藥效還沒有完全過去,他就有幾分像是宿醉,神經麻木,頭腦并不清醒。有道是趁你病,要你命。此時不出手,更待何時? 杜中和站起身來給了杜中謙一巴掌,“啪”的一聲響徹大堂。 杜中和面色鐵青,這個蠢貨!再讓他說下去就得連累全族!傳到皇上耳朵里,也許現在不會怎樣,但到了真想收拾你的時候,這樣的把柄能要了全族的命。他不由的冷汗琳琳,對鄭青鸞多了幾分忌憚。這個丫頭屬刺猬的,有些扎手呢! 杜中謙此時也清醒了幾分,渾身顫抖,看向鄭青鸞的目光就有幾分懼怕! “啟稟王爺,”杜中和跪在堂下,“杜中謙杜縣尉酒后失儀,胡言亂語,請王爺治罪?!?/br> 老狐貍! 鄭青鸞暗罵一聲,心下冷笑:你們杜家不惜逼得皇上派瑞親王來保蕭云峰,我就不信皇上能容你!這么大的把柄抓在手里,不拿你們開刀拿誰開刀! 果然,就聽見瑞親王冷哼一聲,“杜副使都說是酒后失儀了,還要本王治什么罪?你能替本王審案定罪,另族弟能替皇上行君令,杜家可真是忠心耿耿??!” 杜中和恨不得扇自己嘴巴子! “來人!摘了杜中謙的頂戴花翎,關入大牢,由方知府看押。待回到京城,稟明圣上,再行發落?!比鹩H王深深的看了一眼鄭青鸞,高聲吩咐。 待衙役將杜中謙押下去,瑞親王才笑道:“杜副使請起,本王知你手足情深,此次就不多做計較,你起身吧!” 如從寒冬臘月到春暖花開,端是翻手云覆手雨,一打一拉,手腕不是一般的嫻熟,瑞親王果然厲害。鄭青鸞面上保持著似驚嚇到一樣的神情,心中卻越發謹慎。 杜中和滿頭大汗,諾諾連聲,謝了恩站起身來。對鄭青鸞難免多了幾分恨意,險些把自己搭進去! “開審吧!”瑞王掃了一眼李平年,淡淡的吩咐。 “蕭鄭氏青鸞!”李平年看著跪在堂下的小丫頭,“你的未婚夫婿可是蕭家岀族子孫蕭云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