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
思及此,她伸手撫上心口。 平平整整,并無任何傷痕,連當初侵入骨子里的寒氣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師父,我昏迷后發生什么事了?我師父,不,璟流呢?” 明淵輕拍她的手背,示意她莫要著急。他說道:“我與璟流找到你時,你恰好昏了過去,并未受傷。說來也奇怪,為師下去時險些也受不住里面的幽山之寒。你在里頭待的時間不短,出來時竟安然無恙。璟流抱你回來后,便回了仙界?!?/br> “他可有留下什么話?” 明淵搖首:“他走得很急,應該是有什么急事,為師也不曾過問。倒是你,差點嚇壞為師了,竟昏迷了足足二十五日。你先躺著,為師給你找紅豆糕?!?/br> 阿媚點點頭。 她覺得奇怪極了。 她明明已經到瀕臨死亡的地步,心口還被戳了個洞,師父見到她的時候她怎么可能會安然無恙? . 阿媚在屋里休養了兩日。 第三日的時候,幽山的下人過來告訴她,山主要見她。阿媚心情很是忐忑,雖說在冰窖里被白漾擺了一道,但是她也的確在打著清光毫的主意,更別提她爹還負了她。 且這兩日師父與她說了寒英和白漾的事情,得知寒英已死,白漾痛不欲生,阿媚更不知要如何面對白漾。 白漾是太過固執,可歸根到底,還是她爹不好。 負了一個美人兒,讓美人白白等了那么多年。 可是盡管如此,她還是要復活她爹,清光毫她還是得帶回青道谷。 . 見到白漾的時候,阿媚還是吃了一驚。 不到一個月,那個風華絕代的明艷美人竟憔悴如斯,兩鬢已然生白。她端詳著阿媚,問的第一句話讓阿媚很是猝不及防。 “你是妖王的女兒?” 阿媚干巴巴地笑了下,說:“……是?!鳖D了下,她補充道:“我爹是有點……有點……罷了,我也想不出什么好話。我爹的確是個混賬,負了太多人,可作為一個父親,他卻是待我極好的?!?/br> “怎么好?” 阿媚輕咳一聲,舉了許多例子,大多是妖王如何疼愛她,以及幫她收拾爛攤子。 白漾聽得有些入神。 阿媚說完后,她一直安安靜靜的,也不曾開口說話。過了許久,她才漸漸回神,也不知想起什么,眼眶竟是有些發紅。她道:“你想要清光毫,是吧?” “是?!?/br> “可我不能給你?!?/br> 阿媚正想說什么,白漾又道:“不過我可以借給你,兩年后你必須歸還?!彼呐氖终?,忽有一姑娘穿簾而出,看起來只得二八的年歲,還未張開的臉蛋依稀有幾分白漾的模樣。白漾說:“她是我meimei,喚作白珰,是幽山下一任山主?!?/br> 白珰斂眉道:“清光毫乃幽山之物,可以借給姑娘,但兩年后還請姑娘準時歸還?!?/br> 還剩問天鼎與定坤墨,兩年的時間足矣。 阿媚問:“你不可能白白借我,你有什么條件?” 白漾說:“幽山若有難,你與你的夫婿必須伸出援手?!?/br> “成交!” . 阿媚離開幽山的那一日,幽山罕見地停了雪,碧空如洗,是個晴朗的日子。 白漾端坐在銅鏡前,仔細地描眉傅粉,染上鮮艷的口脂。她穿上最明艷的衣裳,戴上最華麗的首飾,踏出荒蕪的院落時,日光正好灑落,春風拂檻露華濃。 雪地上留下輕巧的腳印。 一路蔓延。 直到冰窖前方,腳印方歇。 冰窖里置放了一具冰棺,冰棺里的男人眉目安詳,是如此寧靜。 她專注地看著他。 許久,她輕啟朱唇道:“我將幽山托付給了珰兒,你曾經和我說過,珰兒性子沉穩,又冰雪聰明,是個可塑之才。她果然很聰明,我只教了她大半月,她便已迅速掌握。我讓安新一旁輔佐,不出兩年,她定能擔當大任?!?/br> 蔻丹劃過冰棺。 冰棺應聲分成兩半,她輕撫他冰涼的臉頰,輕聲道:“我以前總說世梵負了我,可到頭來我也當了一回負心人。我前半輩子給了幽山,后半輩子給了世梵。我能給你的,大約只有黃泉路上的陪伴……” . 下了幽山,阿媚說:“師父,你帶清光毫回青道谷,我要去仙界一趟?!?/br> 明淵頷首。 碧空之下的幽山,仍然雪白清冷,回蕩著一聲又一聲的喪鐘。 世間情愛,最幸運的莫過于我遇上你時,你恰恰好也歡喜著我。 ☆、第八十五章 靈安仙殿。 忙完仙務后的靈安仙君坐在小庭院里,喝茶賞月。阿青在一旁侍候著,見茶杯空了,又重新斟上一杯。茶是好茶,沏茶時極為繁復,七八道工序,阿青都記得一清二楚,不敢有所錯漏。 他們家的仙君,最食人間煙火。 人界的那一套在仙界里也樣樣奉行,除了喝茶,他們仙殿的灶臺也是日日炊煙,別家仙殿都是仙君偶爾想起貪圖個新鮮,甚至有些仙君殿里連灶臺都沒有,就他們家的仙君,不僅僅日日起炊煙,而且還格外講究菜肴樣式。 阿青重新沏了一壺茶,茶葉是從風昭仙君那兒摘來的,這位仙君飛升前曾被人界的君王封過茶神的名號,上來仙界后,與他家仙君走得最近。 “仙君,茶多也易醉?!?/br> “本仙君即便是醉,也醉得有格調。不像丹華,喝酒都千杯不醉,到頭來卻醉在一棵草上?!彼麍唐鸩璞?,淺嘗慢酌,鼻間茶香縈繞,別有滋味。 他又道:“此茶回味甘甜,適合配以清涼可口的糕點。阿青,去灶房里做一盤綠豆糕,還有紅豆糕,再取一個茶杯?!?/br> 阿青一愣,問:“夜已深了,莫非還有哪一位仙君要上門做客?” 靈安仙君不答,只說:“你盡管去便是?!?/br> 阿青應聲。 . 阿青捧著托盤從灶房里出來時,便見到一抹風風火火的紅影一閃而過。他連忙跟上,喚了聲:“小仙?”紅影一頓,回首望來,阿青連忙行禮。 沒想到竟真的是丹華神君的新婚妻子。 他道:“我們家仙君說可能有貴客至,不曾想到竟是小仙。小仙,這邊請,我們仙君在庭院里喝茶賞月?!?/br> 阿媚微微一愣,問:“你們仙君在等我?”似是想到什么,她面色微變,也不等阿青,飛身離去。阿青目瞪口呆地看著阿媚的身影,不由感慨了一番。 先前聽說丹華神君與阿媚小仙要去幽山,沒想到也不過一月有余,阿媚小仙的修為竟進步如此神速。 . “靈安,我師父呢?”阿媚開門見山便道。 此時,阿青已到,擱下了兩盤糕點和茶杯,無聲離去。靈安給阿媚倒了杯茶,道:“先坐下再說?!卑⒚膽曌?。靈安仙君道:“請用茶?!?/br> 阿媚心系璟流,此刻哪有心思品茶。莫說此刻,她平日里也是不怎么喝茶的,牛飲一通,著急道:“我師父呢?” 靈安看看她,內心卻是輕嘆一聲。 這棵草左看右看,他都發現不了有何醉人之處。丹華怎地就在這棵草上醉了幾百年?想歸想,他面上仍然平靜無瀾,只聽他道:“丹華回神界閉關了?!?/br> “閉……閉關?” 靈安看了眼她的耳垂,淡淡地道:“丹華曾把心頭血和半魂煉成的耳環給你了吧?” “對,師父把白月光給我了?!?/br> 聽得“白月光”三字,靈安眸色微深,只道:“白月光的作用你也知曉吧?” “心頭血與半魂,從此你生我生,你死我死,即便是魂飛魄散你也不會孤獨?!杯Z流當初輕描淡寫的話驀然浮現在腦海里, 阿媚低聲呢喃:“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她面色大變,猛地站起,道:“師父傷得如何?” 靈安搖首:“你錯了,白月光在緊要關頭能以魂抵命,他將你當心肝,又怎會舍得讓你死。你在黑海水牢的三百年,你難過,你受傷,他也不曾好過,為了打開黑海水牢,他才拼了命要飛升神界。你可知他當初用了半身修為,弄得遍體鱗傷,就是為了在黑海水牢里尋你。你定也不知,過去三百年他為了飛升神界,險些幾番走火入魔。他帶著心魔飛升,就連天帝也不看好他,可他最后熬過來了,帶著血與傷成為人人欽羨的上神?!?/br> 阿媚說:“我……我不知道這些……” “他不會讓你知道,責任與道義,這些他都替你擋著。一句‘師父’,他愿意包容你,疼愛你,不惜以性命相護?!彼従徴归_掌心,是一株綠草,“自你入了兇獸之腹,日日夜夜折磨他的心身,見不得別人吃與你相似的素菜,一見便嘔吐不止,夢里生魘?!?/br> 她咬牙問:“你告訴我,師父傷得如何了?” 靈安說:“丟了半魂,傷得極重。如今在神界閉關療傷,至于何時出關他不曾說過,只說若你來尋他,讓你安心。他傷好后便去尋你?!?/br> . 待阿媚魂不守舍地離去后,靈安仙君又在庭院里慢悠悠地品茶。阿青過來侍候,見糕點都沒碰過,不由問:“小仙不是喜歡吃這兩樣糕點么?以前來我們這兒,小仙肯定要吃上三四塊的?!?/br> 靈安說:“約摸是沒心情吧?!?/br> 阿青又說:“真是奇矣,丹華神君與阿媚小仙平日里孟不離焦焦不離孟的,如今竟只見小仙不見神君……” 靈安道:“夫妻吵架乃尋常之事,把茶具糕點都撤了?!?/br> “???仙君這么晚要去哪兒了?” “尋月老敘敘舊?!?/br> . 卯日星君當值時,靈安仙君方歸。 他沒有回靈安仙殿,而是去了極其偏僻的一處殿宇,正是前不久剛飛升的風昭仙君的仙殿。他問:“天帝可有察覺?”風昭仙君道:“多得神器,掩蓋住了神君的仙氣,方無人察覺?!?/br> 靈安松了口氣,說:“我去看看他?!?/br> 風昭仙君說:“神君的傷已無大礙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