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節
慶帝瞇眼:“你知道?” 元無憂點頭:“說來實在是有趣極了,這項姑娘可是出身名門望族,竟然甘心為妾,倒讓無憂很是意外了,難道父皇就一點兒也不覺得驚訝嗎?” 慶帝目光深沉的注視著她:“納妾一事是你主張的?” 元無憂聳聳肩:“她說她有辦法能為父王留下子嗣,這樣于我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又非我所迫,是她心甘情愿為妾,我當然力勸父王何樂不為?” 慶帝放在茶幾上的手因為她理所當然的話而不動聲色的握緊,額頭上也隱隱有突起青筋,聲音低沉懾人:“朕記得提醒過你,別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元無憂靜靜的看著他:“無憂沒有忘記過,從來沒有忘記過?!?/br> 慶帝盯著她,神情恢復到平靜,仿佛剛才他臉上的暴怒只是幻覺一般。 他端起手邊的茶盞,慢條斯理的輕沏著,語氣十分隨意:“你與平國公府有何仇怨?” 元無憂淡淡一笑,雖然跪著,可她卻挺直著背脊,雙眸迎視著慶帝,不曾有過閃躲:“回父皇,無憂與平國公府無仇無怨?!?/br> 慶帝沏著茶的動作微微一頓,黑眸銳利的似是要看穿她說的是真是假。 殿中的空氣都因為似乎這樣的靜謐而有些凝固,但兩人都似是沒有感覺。 慶帝盯著她半響,慢慢的收回了目光,垂斂著的眸子讓人猜不透他剛才是相信還是不相信她的話,更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元無憂在慶帝收回目光后,也淡淡的垂斂下了眼。 慶帝低斂著眼,漫不經心的抿了一口杯盞中的茶,依舊是隨意般的語氣,說出的卻是令人驚心動魄的話語:“說說看,你對朕滅劉氏,有何看法?” 元無憂再度抬眸,輕嘆了一聲:“在回答父皇這個問題之前,無憂能不能平身?無憂不論為跪在父皇面前,就不敢說假話?!?/br> 慶帝掀動著眼皮子瞭了她一眼,見她神情似無奈似自嘲的眼神,薄唇微彎:“怎么,朕讓你跪著不樂意?” 元無憂再度輕嘆一聲,拍了拍膝蓋底下的地毯:“外面現在冰天雪地,父皇?!?/br> 慶帝有些了然,卻扔是挑眉:“所以?” “所以,無憂雖然是被關禁閉,但是無憂宮里,地龍燒的很旺,跪在這上面久了,會燙,無憂想著這應該不是父皇在故意體罰無憂,所以,既然是無心,那無憂提醒父皇一聲,也是理所當然的事?!?/br> 慶帝默,而后唇角似笑非笑揚起:“你就這樣自信朕不是有意在罰你?” 元無憂毫不猶豫的點頭:“當然,還有,劉氏滅族與無憂何干?路是他們自己選擇,后果自負?!?/br> 慶帝半瞇著眼注視著元無憂,心里暗驚,這個女兒……一而再、再而三的超出了他的預料,讓他的心情很復雜。 “朕似乎低估你了,無憂?!睉c意高深莫測的道。 元無憂微微一笑,第二次自主起身,然后在慶帝深沉的目光下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優雅的整理著衣擺,神情舉止間盡是張揚的自信和氣場。 “這……不是父皇希望的嗎?無憂只不過是遵從父皇之命而以?!?/br> 慶帝突然笑了,雖然笑意未達眼底,但這抹笑容也算是有史以來慶帝給予她的最溫和的笑容了。 “很好,朕很滿意你有如此覺悟?!?/br> 元無憂起身,恭敬福身:“能讓父皇滿意,是無憂之幸,父皇悉心教導,無憂永生銘刻于心?!?/br> 慶帝面色淡了下來,卻還是點了點頭,表示欣慰。 兩人談話,似乎又陷入靜謐。 慶帝擱下茶杯,淡聲道:“既然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趁天色還早,就回去吧,你父王雖是納妾,但也別太寒磣了,他有疾在身,府里的事力不從心,你幫著打理也是應當?!?/br> “是?!?/br> 慶帝站起身,深看了她一眼,又道:“無憂,記住你的身份,別讓父皇失望?!?/br> 元無憂垂斂著眼福下身:“是,無憂謹遵父皇教誨?!?/br> 慶帝這才滿意的離開了。 元無憂慢慢的直起身,慢慢的揚起眼,神情平靜的如一汪千年深井,波瀾不興。 玉珠玉翠走了進來,有些隱隱的擔憂,不知道剛才皇上一個人和公主說了些什么?會不會責怪公主? “公主?” “收拾下,回府?!痹獰o憂轉身走回內殿。 什么?玉珠玉翠驚愕的相視一眼,可皇上不是說罰公主禁閉半個月?怎么……今天才第四天??? 元無憂沒聽到身后動作,淡淡揚眼:“嗯?” 驚愕中的兩人都回過神來,不敢再遲鈍,忙指揮著外面的宮人們進來。 被皇上罰禁閉半個月的無憂公主卻只罰了四天不到就出了無憂宮回了懷王府一事,很快就傳遍了后宮和整個朝野。 自打消息傳開后,平國公就面色陰沉一言不發的進了書房,直到晚膳都沒有出來用,令平國公府全府上下都忐忑不安了起來。 管家派了機靈的小廝前去請了三少爺回來。 平睿解開身上的麾衣,走進書房,毫不意外的看著地上的一片狼籍,一眼掃過書房,這里的缺損他瞬間了然。 一套茶具,一套文房四寶,一對白玉花瓶,還有一對玉鎮石獅,均是價值不菲千金難求之物,平日里都是老爺子的心愛之物,今日全都舍了,想來著實氣的不輕。 不過,此時再看老爺子已然平靜下來的神色,平睿淡淡一笑,他回不回來滅火已經不重要了。 平國公看著他,沒好氣的哼了一聲:“你回來做什么?不是說不管這件事?” “孩兒只是回來探望一下爹,免得爹氣極傷身?!?/br> “你……罷了?!逼絿谝巫幼聛?,盯著被自己毀損的心愛物品,重重的嘆了一聲:“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上執意要讓平國公府成為無憂公主的墊腳石,我再如何不服,也終是得要服?!?/br> 平睿淡笑:“爹能看開,孩兒就放心了?!?/br> 平國公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那些人雖然全非我的心血,但至少也是看在我的情面上才給予孫家通融的,現在倒好,全都要給撥了,顧家的人一旦接手,這京城,就被顧家侵入了,還有……”平國公臉色明顯難看起來:“孫家那群貪生怕死的白眼狼,你全都給我去收拾掉,哼,他們真當我是死人是不是?” 平睿微微一笑,態度不置可否。 平國公瞇眼:“怎么?你不同意?” “不是不同意,是孫家這次走了一步好棋?!奔矣幸焕?,如有一寶,孫家人只是有些小精明,這些小精明如若引導的好,還是能生存下來的,孫家族長非平庸之人。 平國公神情陰沉下來。 “爹,你現在被皇上擺放的位置已成事實,何需再掙扎?你當知,我,就是平國公府的出路?!?/br> 平國公嘆了一聲,他當然知道表面上,皇上不會虧了他,可……他只是有些不甘心。 曾經,為了這爵位,他妥協了,他也成功的讓平國公府在他手里登上高峰,在王公之族里,無人能及,可現在才短短幾年時間,就受到重創,雖然是皇上默許為之,可無憂公主與他之間的仇怨,她又豈會放過這個機會向他報仇?他就怕無憂公主以公報私。 睿兒靠著自己的能力讓皇上看中,前途他自然不用cao心,可這偌大的平國公府,也唯有睿兒一個人不用愁,其余的人,哪個不需要他cao心? 這些日子,他冷眼旁觀無憂公主的動靜,不由不得不暗自心驚,小小年紀,卻有著劉氏一族的野心,也有著皇上的心狠手辣,不愧是劉氏與皇上的子嗣。 她該要慶幸自己是公主,而非皇子,否則皇上容不了她,可也正因為她是女子,反而成為了皇上手里最有利的利刃。 退一萬步來說,無憂公主若單單是心狠手辣也就罷了,可她還精于算計,徐徐圖之,看似不相聯,如作散沙,可都在她掌握之中啊。 平睿見老爺子神色復雜,也知道他心里所想。 “爹是放心不下大哥?” 平國公張了張嘴,欲駁,卻在這三子洞悉的目光輕嘆了一聲:“睿兒,你我當然放心,可你大哥他們若無這平國公府爵位相護,日后,他們必定沒落,爹相信你會照料,但你大哥心胸狹隘,自小對你就有心結,恐怕到時候寧死也不愿意受你恩惠?!?/br> 平睿眼色一閃,余光瞥了一眼書房外,淡淡一笑:“爹老當益壯,有您老在,旁人一時半會還欺不到他們頭上,再說,我也會照顧他們,不說富貴,衣食無憂是沒問題的?!?/br> 門外,平家嫡長子平立兩手緊緊握成拳,眼底流露的盡是屈辱的目光,這些年來,心里縱使有心結有不滿不甘,可他一直認為這爵位本來就是屬于他的,他拿的理所當然,可現在,他才知道,原來在爹和三弟的心里,他平立若沒有這平國公府的爵位相護,他連生存的能力都沒有。 不是為了所謂的家規,不是為了嫡庶之別,而是因為憐憫和同情,他們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看輕他的? ☆、188秉燭夜酌 布置雅致的閨樓內,傳出陣陣琴聲,琴聲雖悠揚悅耳,可仔細聽,卻不難聽出彈琴者心神恍惚。 外面林夫人腳步停下來站在外面靜聽了片刻。 “夫人,外面天寒,別著涼了?!绷址蛉俗钣H近的侍女輕聲道。 林夫人回過神來,接過身后婢女手里提著的食盒走了進去。 “夫人?!币娏址蛉诉M來,林盈盈身邊的侍女們恭敬上前行禮,在林夫人的示意下,又都相繼退了下去,房間內只剩下母女二人。 “娘?!绷钟鹕硐嘤?。 林夫人親自盛出參湯,柔和的出聲:“娘讓陳媽燉了參湯,趁熱喝點?!?/br> “謝謝娘?!绷钟舆^參湯喝了一口,笑道:“陳媽燉的湯就是好喝?!?/br> “你喜歡,讓陳媽天天給你燉?!?/br> 林盈盈起身福身:“謝謝娘?!?/br> “傻丫頭?!绷址蛉松锨胺銎鹚谝慌宰?,輕拍著她的手:“你是我女兒?!?/br> “女兒知道娘疼愛女兒,只是……”林盈盈眼神黯然下來:“女兒無能?!?/br> 林夫人看著她,輕嘆一聲:“別想太多,你已經盡力了?!弊孕〉纳L環境束縛住了女兒,現在經過史凝湘一事也讓她明白過來,也是好事。 不過,她今天來不是為了史凝湘、陶霏雨的事情而來,而是—— “盈盈,明天,是懷王納妾的日子?!?/br> 林盈盈眼色微動,微笑道:“娘,我知道?!?/br> 林夫人暗嘆,盈盈要真知道,她剛才彈琴也不會走神了,好在,盈盈還算冷靜,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 子時剛過,早已經是夜深人靜,可此時某宅子大廳里卻酒香四溢,桌上吊爐里煨著酒,幾碟下酒菜,均不曾動過,唯有四周擺放了不少的空酒壇子顯示著正在秉燭夜酌的二人好酒量。 項清塵執起酒壇子朝元絡示意:“干?!?/br> “差不多了,我不行了,再喝下去,明天沒精力?!?/br> 清塵的酒量號稱千杯不醉,元絡的目光掃過她喝掉的酒,嘴角一抽,再次甘拜下方,這哪里是千杯不醉,這分明是百壇不醉,反正她就一次也沒見過清塵喝醉過。 項清塵將酒壇里的酒喝掉,爽快的抹去嘴角的酒漬,有些鄙視的睨向她:“掃興,是誰說要不醉不休的?” 元絡挑眉:“明天是你出嫁的日子,你忘了?” 項清塵喝酒的動作頓了一下,若無其事的將手里酒壇里最后一滴酒都喝掉了,才淡聲道:“沒忘?!?/br> 元絡斂眼,她和清塵稟性相投,絕對算得上知己,以她的性子她選這條路,她雖意外,卻并沒有任何意見,就如同她當初嫁人一樣……腦中閃過一張臉,但很快就被她壓制下去,瞬間消散無蹤。 “來,這最后一壇酒我們分飲?!鳖D了頓,她淡笑道:“祝你如愿以償,心想事成?!闭f完,她將酒分倒在桌上被兩人遺棄的海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