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節
對于楚三老爺來說,他是他們夫妻倆唯一的孩子;對于楚三太太來說,他是她懷胎十月才生下的親生骨rou。 若是他死了,他們肯定會很傷心。 看著楚三太太虔心拜佛還不忘將他包裹得嚴實的動作,楚君逸承認,他又心軟了。 之后的事情順理成章,楚君逸作為他們的兒子,楚家的六少爺生活了下去。 但他的記憶完整,心結猶在,他可以將他們當成自己的父母,卻沒辦法相信他們。 他在自己與旁人之間建起了一堵墻,薄而透明,卻異常堅固。 他將自己與外界隔絕開來,只因那鮮血一般的事實還歷歷在目。 可他們就像沒有察覺一般,一如既往的對他好,好到他覺得自己可以試著去相信他們。 幾年下來,當他想要跨出那一步的時候,楚老太太指過來的通房也被送到了三房。 長者賜不可辭,楚三太太再不愿意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即使楚三老爺從沒想過要去碰那個通房。 可楚君逸受不了,他的心結從沒有解開過,平時假作自己已經忘記,但有些事情一旦出現,那些記憶便會一次又一次的循環重現。 那個女人毀掉了他對親情的信任,也讓他再也不敢去相信旁人。 也是那一次,楚三太太撲到他床前痛哭,楚三老爺也保證不會有妾室通房,他們只求他能夠堅持住。 直到那時他才知道,原來他們早就看出來了,想想也是,能在朝廷和后院混的人,如何能看不出他的心思。 后來,三個人就像忘記了那次的事情,他依然是他們的兒子,除了信任,他可以做到身為人子的一切。 而他們也依然是合格的父母,父親教他讀書習字和做人的道理,母親則是照顧著他們父子,順便將一身琴藝傳給了兒子。 再后來,楚三太太過世,她的身體本就算不上好,坐月子的時候烙下了病根,又長年郁結于心,折了壽命也在常理之中。 楚三老爺一直不告訴楚君逸這些,但他會去問,攔下了為楚三太太診治的大夫,得到的就是這樣的答復。 楚三太太的百日,楚君逸做了一個夢,就像他來到這個世界之后經常會做的那個夢一樣。 一片黑暗之中會出現一個穿著白色衣裙的女人,不同于以往的模糊面孔,這次出現的女人是楚三太太,那是他這輩子的母親。 她沒有像以往的夢境之中那樣,手提一把刀,沖過來便要刺向他,她只是站在那里,靜靜的看著,眼中帶著無盡的傷心和不舍。 兩個人就這樣遙遙對視,卻誰也沒有說話。 而夢境的最后,那個女人說出了唯一的一句話:“好好照顧你父親?!?/br> 夢醒之時,楚君逸的心情異常沉重,他怔愣了許久,還是告訴了楚三老爺,說是母親托夢給他。 楚三太太的話他記下了,但在大夫診脈時才知道,楚三老爺的身體也虧損得厲害,不只是郁結于心,更多的卻是傷心過度。 在得知此事之后,楚君逸是真做了一把孝子,至少在楚三老爺過世之前,極盡所能的讓他過得舒心。 在楚三老爺臨終前,他拉著楚君逸的手,讓他好好的活著,眼中帶著不舍和了然,唯獨沒有怨懟。 他都知道,他知道楚君逸那時已經存了死意,不管怎么樣,這個孩子都是他和他最愛的那個人的血脈延續,他舍不得他受傷,也舍不得讓他就這樣離開這個世界。 楚君逸失聲痛哭,他也不知道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就好像有一環出了紕漏,整個世界都扭曲了起來。 曾經他最信任的那個人想要他死,而他又害死了最愛他的兩個人。 上輩子他是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這輩子則是一直在做錯誤的事情。 即使他一直在告訴自己,他們對他都是真心誠意,沒有半分虛假,但在重溫夢境之時,他依然會驚醒當場。 前世的記憶從未忘卻,每次都會讓他停步不前,再次退回到最初的位置。 父母的死就像一個信號,標示著他不用再擔心,不會再有情感上最親近的人來要他的命。 自那以后,他再也沒有做過那個夢,這也讓他更加難過。 楚三老爺臨終前的一番話好似點醒了他,失蹤已久的“信任”再次出現,只可惜最應該看到的兩個人卻是再也無緣見到。 以前的楚君逸,不只是不信父母不信旁人,他最不信任的便是他自己。 但在楚三老爺的喪禮上,祝寧的陪伴,唐家人的來信,這些都讓他冰冷已久的心溫暖了起來,只是為此付出的代價太過龐大,讓他倍感悲涼。 在感情上回歸到正常人的范疇,但他心里的疲憊卻在逐漸加劇。 曾經他有想過,等到楚三老爺過世之后他便跟著一起,他欠他們的太多,讓他根本不知道該怎么償還。 這輩子他們為了他是cao碎了心,不知下輩子能否在遇到,都說孩子是父母上輩子欠下的債,可他卻不記得上輩子有做過什么,竟讓他們這輩子來償還,多半是判官筆下有誤,讓他重來這世上走一遭,末了還坑了對他最好的人。 若是還有下輩子,惟愿他能將這一世的恩情還清,而后相忘于江湖,莫要在受他的牽連。 可楚三老爺的一番話在點醒他的同時又將他困在了原地,好好活著,不要輕生,對其他人來說是件很簡單的事情,但對于楚君逸來說……他已經對不起他們良多,臨終之言他不應該拒絕。 活著的方法有很多,楚君逸也不知他算是哪一種,他只想這樣安靜的活著,等到哪一天壽終正寢,他也算完成了楚三老爺的遺愿。 和顧誠之的婚事是個意外,但也是他一生之中的一大轉折。 喜歡上顧誠之是意料之外,顧誠之能夠接受他同樣讓他感到意外。 或許真是應了楚三老爺臨終前的那番話:否極泰來,他總會遇到那個會讓他心甘情愿活下去的人。 楚君逸飄忽的思緒漸漸回歸,目光從楚三老爺的畫像上回到了那個女人的畫像上。 畫中的女人美麗依舊,笑臉盈盈,滿是溫柔,只是畫中的鮮紅破壞了這份溫柔,又平添了幾分妖異。 “我想留著這幅畫?!背萃蝗徽f道。 “不行!”顧誠之臉色難看,“她傷了你,你也不想見她,何必留下這畫像!” 楚君逸微微偏頭,盯著顧誠之看了半晌,問道:“有朝一日,你會不會想要殺我?” 顧誠之的臉瞬間黑成鍋底,怒目而視,好似被氣得狠了,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當然,也有可能是他在克制,免得口出惡言。 楚君逸勾唇輕笑,湊過去在顧誠之的唇上親了一口,低聲道:“你不會,說出來,我想聽?!?/br> “我說你就信?!”顧誠之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 “對,你說我就信?!背菝佳蹚潖?,漂亮的桃花眼也變成了一彎月牙。 “不會!我不會殺你!”顧誠之將這幾個字從牙縫里擠了出來。 楚君逸笑得開心。 “你就不能用用腦子嗎?!老子的腦袋被驢踢了才會想著去殺你!”顧誠之忍無可忍,怒吼道。 楚君逸淺笑不語,伸手去解他的衣帶。 “你干嘛?!老子還沒消氣呢!”顧誠之沒好氣道。 “隨你怎么做,直到你消氣為止?!背菪χ鴾愡^去吻他。 顧誠之眉頭微蹙,他覺得楚君逸有點不對勁,就在這短短的時間里,他的衣帶已經被解開,按住了楚君逸的手,沉聲問道:“你沒事吧?” 楚君逸輕笑道:“我沒事,不過你快要有事了,若是等會兒還讓我有時間記起那些,之后的一個月你就去睡書房吧?!?/br> 顧誠之在觀察他的神情,他看到了茫然不安,還有釋懷傷感,但楚君逸的話音剛落,顧誠之的臉又黑了一成,扛起楚君逸就往臥室走去。 不過,在離開之前,顧誠之拿起那幅畫,直接用內力將畫震得粉碎。 顧誠之的精力好,楚君逸也一直在配合,兩個人折騰到祺哥兒快要回來才意猶未盡的停了下來。 楚君逸趴在床上,胸中憋悶著的那口氣已經消失,看向顧誠之的目光也更加親近。 顧誠之有些心疼的幫他按摩,剛才鬧得有些過了頭,估計楚君逸要難受幾天。 “你別生氣,我剛才……”楚君逸的聲音沙啞,猶豫一番才道:“我剛才的情緒不太對,我不是故意說那話的?!?/br> “我知道?!鳖櫿\之伸手覆上他的額頭,確定沒有發熱才道:“那些事情想不開就別想了,活在當下才最重要?!?/br> 楚君逸看著他,突然笑道:“我覺得,我沒有那么難過了,真的?!?/br> “我可是給你當了一把救命良藥,再難過有你好看?!鳖櫿\之捏了捏他的鼻子,也是笑了。 祺哥兒就在這種滿屋子粉紅泡泡的氣氛中進了屋,一進來就看到楚君逸又臥床不起,這個“又”字真是讓人糾結。 他走到床邊,滿臉心疼的問道:“爹爹,你是不是在坐月子呀?” 第113章 生子與否 此言一出,楚君逸的臉瞬間就綠了,而顧誠之則是噴笑出聲。 但祺哥兒就像沒有察覺一般,自顧自的說道:“于大哥的娘親就在坐月子,說是天天都要躺在床上,爹爹,你是不是也在坐月子呀?” 祺哥兒口中的于大哥是顧誠之的好友于大爺的兒子,那孩子比祺哥兒大幾歲,現也在會安書院念書,于大爺的妻子在半個月前誕下一子,目前還在坐月子。 楚君逸綠著一張臉,磨牙道:“只有女人才會坐月子,因為她們生完孩子需要調養身體?!?/br> “哦?!膘鞲鐑核贫嵌狞c著頭。 顧誠之忍著笑打斷了這父子倆的談話,看著楚君逸堪比黃瓜的臉,他轉過頭去問兒子今天都學了什么。 祺哥兒老老實實的說起了書院的事情,末了又問:“如果爹爹不是在坐月子,為什么會一直臥床不起?” 楚君逸:“……” 顧誠之干咳了兩聲,道:“你爹爹身體不舒服,所以他是在休息,不是坐月子。還有,坐月子這種話可不能隨便亂用,會被揍的?!?/br> “為什么會被揍?”祺哥兒呆呆的問道。 “因為只有剛剛生產完的女人才會坐月子!”楚君逸忍無可忍的吼道。 “所以爹爹沒有坐月子?”祺哥兒歪著頭問道。 顧誠之點頭應道:“對,你爹爹沒有坐月子,他是男人,不能懷孕生子?!?/br> 祺哥兒嘟著嘴,低頭嘆息:“好可惜,我還想要個meimei呢?!?/br> 楚君逸:“……”好想揍他腫么破?! 顧誠之:“……”這蠢兒子到底像誰呀?! 可惜,祺哥兒可不懂他家老爹心里的糾結,踢掉了鞋子就爬到了床上,坐在楚君逸身邊道:“于大哥說他弟弟可好玩了,rou嘟嘟的,只要一戳他的臉蛋,他就會嘟起嘴,還會吐泡泡?!?/br> “會吐泡泡的是螃蟹?!背菝鏌o表情。 祺哥兒狐疑的問道:“難道于大哥的弟弟是螃蟹?” 顧誠之笑道:“別聽你爹爹亂說,小娃娃嘛,正常情況?!?/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