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寧謙自來知道寧景世跟自己一個德性,都生性喜好玩樂,再不是個能干大事的人,他自己這么玩過來的,年輕時候倒還有些報負,后來與南平郡主成親,沒想到再沒機會入朝站班了,有時候想起來未嘗不會后悔的。王氏門第清貴,人又賢惠,若沒那一檔子事,說不得他如今也得圣寵,做個實權人物呢。 可惜了這輩子栽在了美色上頭,索性就一栽到底,徹底熄了振興門楣的念頭,反正憑著南平郡主的身份,只要他跟兒子去參與謀逆大事,這爵位也摘不走。有了此念,倒對寧景世也沒什么期待了,就隨他去了。 南平郡主見他懵懵懂懂,更是笑出聲來,”可不是你的好兒子嗎?你那逐出家門的好兒子可是出息了,跟著燕王去打遼人了,此次還立了大功,皇伯伯金口玉言,封了個六品武官呢?!?/br> 寧謙大喜,“沒想到這小子倒還有這出息,沒看出來嘛!”倒暫時將夏景行已經入贅改姓之事給忘了,還笑:“倒是應該給父親靈位前上柱香,告訴他這小子出息了?!?/br> 他這副與有榮焉的模樣真是既刺眼又刺心,她便兜頭潑下一盆涼水,好讓寧謙醒醒酒,“我的好侯爺,如今你那好兒子可不姓寧,改姓夏了,他光耀的可是夏家門楣了!”這句話當真諷刺已極,含著多少不甘。 她明明已經想盡辦法去毀了這小畜生,哪里知道還是讓他走出了一條活路來。 寧謙傻傻張著嘴,半醉的腦子緩緩轉動,果然記起有這么一檔子事情,一巴掌拍在腦門上,“嗐!”再說不出一個字來。 ************************************************ 夏景行有了武職在身,夏芍藥是到了五月里才得到消息的,不止如此,還有六品誥命的服色送到了夏家門上,例行的封賞到了夏家,家里大開中門擺了香案來接旨,夏芍藥懷里還抱著胖嘟嘟的嬌兒,夏南天再想不到自家也有圣旨上門的一天,喜的眉開眼笑,往傳旨的天使手里塞的荷包都鼓鼓的,心里念叨著女兒眼光奇準,到底沒有挑錯了人。 夏芍藥生完了孩子,洗三也只他們父女倆在家請了接生嬤嬤過來cao持,既沒請夏家族人也沒往寒家送信。直等到滿月了才往夏家族里報信,只寒家卻并沒去請。 兩家還是遠著些的好。 夏家族里聽得夏芍藥居然生了個兒子,以后這偌大的家產算是有了繼承人,夏老三倒跟兒子嘆一句:“真是老天也不幫咱們??!”不然自家里豈不是要發一大注財?! 還得收拾心情去參加夏南天長孫的滿月酒,真是想想也讓人沮喪。 夏芍藥洗三的時候沒請何娉婷,她是隔得幾日上門來才知道生了,闖進月房里看到這小人兒,孩子已經褪去了娘胎里紅通通皺巴巴的皮膚,逐漸白凈,瞧著粉雕玉琢十分可愛,頓時愛不釋手,抱了好大一會子。正趕上小家伙送水火,拉了一泡大的,倒將她嚇的差點把孩子丟出去,“他……他他竟然拉了……” 房里奶娘丫環全都笑出聲來,夏芍藥都給逗樂了,“他也是人啊,吃了難道不拉?” “可是……可是他這么小……” 何娉婷還真沒見過這么小的幼兒,抱在懷里還沒有真切的體會覺得這是個人,只當是個小玩意兒,親眼見證過了小家伙五谷輪回,總算是有了真實感。 有了這段經歷,夏家滿月也向何家下了帖子,何太太便推說頭疼,不往夏家去,還朝閨女使眼色:人家兒子都生了,讓你哥哥歇了那點子心思吧?! 她自己一雙兒女婚事還沒定下,聽到人家家里擺滿月酒,只覺刺心。 何家兄妹倆連同何老爺一起往夏家賀喜,何老爺見到夏南天怎么瞧他都不順眼,這老小子大難不死,竟然當爺爺了?! 他一個連兒子都沒生出來的,最后竟然先做了爺爺,還有沒有天理了?! 夏家的滿月酒宴上,何老爺不但瞧著夏南天不順眼,就連自己兒子也瞧不順眼,只覺這小子怎么瞧怎么礙眼,生意做的好又有什么用?連個媳婦兒也娶不來,孫子也還摸不著邊,真是夠讓人堵心的。 一不留神,他就喝醉了。 夏芍藥一個月子出來,人倒是豐腴了不少,不似從前單薄的似風一刮就要跑了,她在給夏景行的信里重點描述了兒子的胖,怕他不信,還特意親自給兒子畫了幅小像,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我好像胖了一點呢?!币膊幌胂胱约耗浅钊说漠嫾?,想著等夏景行回來,她應該瘦下來了。 身邊的四個大丫環就沒一個覺得她畫的哥兒逼真的,拼命勸她:“姑娘別寄了吧?”你寄這么個黑糊糊的東西,知道的是你畫的哥兒,不知道的當這是什么呢? 哪知道等收到夏景行的回信,這幾個丫環都傻眼了。 夏景行在信里報捷,說自己最近立了功,瞧見兒子的畫像就知道了必是個白白胖胖的孩子,(不然能占那么大坨地方?)又重點夸贊了夏芍藥的畫技有進步,都能畫出兒子了,聽到她長rou了他就放心了。 這是……在夸姑娘的畫技? 幾個丫環是親眼看過夏芍藥畫的哥兒的小像的,傳閱了半日都沒瞧出來那墨團團跟她們家的胖哥兒有什么關聯,沒想到隔著千里路,姑爺倒是瞧出來了這個白胖的孩子,頓時都跪倒在了姑爺的想象力與鑒賞能力之下,真是讓人嘆為觀止! ——這是仗打的昏了頭,眼睛讓眼屎糊住嗎? 夏芍藥被畫技了得的丈夫在信里夸了一番,心里樂滋滋的,還跟素娥道:“夫君說了,我這不是工筆畫,這是寫意!寫意你懂不懂?” 素娥搖頭,一臉呆滯:“奴婢不懂!”反正她就是知道,姑娘畫的是真不像就對了! 夏芍藥被自己沒文化真可怕的丫環給打敗了,連寫意也不懂,還怎么交流? 她覺得,還是自家夫君與自己乃是知音,抓起筆再寫家書,這才想起一件事兒來,“不對啊,咱們高興了這么久,這小子的名字可還沒定下來呢?!?/br> 夏南天倒是擬了好多個,只夏芍藥一個都沒選中,父女倆為此僵持不下,多少年難得出現了分歧。 一個說他是祖父,自然該做祖父的來賜名,一個說她是當娘的,好容易才生下這個兔崽子,怎么著也要有命名權。父女倆最后都沒決定下來,便將各自起好的名字都寫在一張紙上,隨家書寄了過去,就等著夏景行來決定。 夏景行才出了山海關砍完了遼人,回來一身的血跟汗,抓過家書拆開來看過,揉一把臉:“還不如讓我再去砍幾個遼人來的容易呢!”兒子的名字起什么都沒關系,可是得罪了岳父或者媳婦兒就是大事了。 以前他們父女倆立場一致,從沒發生過讓他站隊的事情,倒也一家和樂。如今在兒子起名字的事情上出現了分歧,這就是要求他站隊了。 如果是在洛陽城,他自可以白天哄好了岳丈,晚上回房去在床上哄哄媳婦兒,就皆大歡喜了。如今隔著十萬八千里,卻要逼他表態,“這不是要命呢嗎?” 趙六聽聞他有此難題,頓時興災樂禍,“別以為有了兒子就擎等著當爹,別的什么事兒也沒有了,嘿嘿……” 最后還是夏芍藥拍板,“他爹在外面打仗,咱們也只求他平平安安的,不如就叫夏平安罷?!币痪湓捑蛯⑾哪咸炫c她費了許多日子翻了許多書擬定的含有深意的名字給推翻了。 夏南天也覺得好。 夏景行這里還在為難,他們父女倆已經和解了,再接到家信頓時咧開嘴笑了起來,拍拍趙六的肩膀:“你干兒子有名字了?!?/br> 趙六實沒想到他敢冒著得罪岳父或者妻子的危險給兒子擬名字,“你這是準備回去向岳父賠罪還是回去哄媳婦兒?”告訴我兄弟你得罪了哪一位? 夏景行搖搖頭,“都沒有!你還當我似你一般的蠢???” 趙六不信,“不是他們倆都逼你表態的嗎?” 夏景行撓撓腦袋,只覺頭皮最近癢的厲害,不用算也覺得自己洗頭發還是在半月之前,這一個月天氣熱了起來,戰事頻密,遼狗跟不要命似的往關口上沖,他都好些日子沒機會回帳子里睡一覺了,困的狠了,趁著遼狗攻城的間隙隨便在城樓上或者草甸子里抱著大刀瞇一會兒,聽到戰鼓聲起,揉一把臉就往前沖。 “這不是……戰事忙嘛,就沒空表態了!” 想要不得罪兩方的辦法就一個字:拖! 趙六頓時笑噴了,“也虧得你小子有法子,拖到他們定下來為止!”又問孩子起了什么名字,這才發現夏景行神色略有不同,似乎帶著些暖暖的笑意,輕聲道:“平安——夏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