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夏芍藥眼見著夏景行恨不得拿眼神凝成冰刀戳死趙六,心中也是暗樂,倒沒想過他這般模樣,只不著痕跡的往后退了兩步,與趙六拉開了點距離,這才道:“這不是二掌柜經營賭坊有方,眼瞧著今年家里能有大筆收益,夫君這才帶了我出門來添些首飾。二掌柜不給家里娘子添些首飾?” 趙六挺著肚子笑的賊jian賊滑:“兄弟我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br> ——兄弟都稱呼上了?! 夏景行肚里沸水一般,恨不得潑這貨一臉,明明他家媳婦兒都說了與夫君一起出門,偏他眼里沒自己,閃身上前將媳婦兒擋在自己身前,“二掌柜的最近眼神不濟啊,要不要兄弟我送你去前面寶和堂去看看?” 趙六嘿嘿一笑,這才好似瞧見了他一般打招呼:“大掌柜逛著?我眼神可好的很,晚上出去走道兒都不用燈籠的?!?/br> 你眼神好?眼神好都瞧不見我,可不是病的不輕嘛! 待趙六走了,夏景行恨恨罵一句:“賊胚子!真是讓人恨不得挖了他那雙眼睛!”瞧他看自己家媳婦兒的眼神,若不是有他在,只怕趙六的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娶個美貌媳婦兒,真是有cao不完的心! 夏芍藥掩唇一笑:“他這人大約就是個市井無賴,難為殿下也將他挖了來??促€場倒也得用,只不知道是不是還有別的用途。夫君可別小瞧這些市井中人,你打小在高門長大,可不知道這些人平日瞧著是一副樣子,遇了大事又是另外一番樣子,說不得也有忠義之輩的?!?/br> “他這模樣,何來的忠何來的義?”見到別人家媳婦兒眼睛倒似生了鉤子一般,真是可恨! 夏景行可不信趙六這流里流氣的模樣,能有什么忠義的心腸。 夏芍藥從小聽夏南天講他走南闖北的故事,可沒少聽他與那些市井人物打交道,倒有不少堪稱傳奇。 只夏景行從小出身見識,以及教養禮儀,恰見不得趙六這般模樣。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賭坊里,三教九流,各色人物都有。 有穿著團花錦衣荷包滿滿的,也有只穿著粗布短打,只有幾吊錢便跑來撞運氣的。 大堂里人頭攢動,烏壓壓擠的嚴實。 兩名晉王府的護衛在前開道,將不長眼的分開,保護寧景世往小包間里去了。 趙六站在二樓,以下巴示意今日見到他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夏景行:“大掌柜你瞧,那位可是輸急眼了?!?/br> 寧景行隱在暗處,伸了個脖子朝樓下探頭瞧了一眼,恰瞧見寧景世那張似乎不太開懷的臉。 “這是……” 趙六從懷里掏了掏,塞給他厚厚一沓按著手印的借據,寧景行接過來隨意翻翻,皆是簽著寧景世的字跡,從一千兩到三五千兩不等,積少成多,粗粗一算竟然不下于三萬兩了。 不說賭坊的借債從來都是利滾利,利息高的嚇人,單只本金就不少。寧景世這是被人下了套了,恐怕已經輸紅眼了,竟然連賭坊的債都敢借。 夏景行倒是想過讓寧景世欠一大筆賭債來著,但在沒接手燕王府產業之前,還真無從下手。 趙六拍拍已經傻掉的寧景行,“不用太感謝我!兄弟這就下去好好侍候寧少爺?!?/br> 夏景行:“……” ******************************* 小包間里,寧景世坐立不安。 他與趙六初相識之時,趙六還不是賭坊的掌柜,只是賭客。只后來賭坊易主,趙六成了二掌柜,便與寧景世時不時的小賭兩把,既釣著寧景世的胃口,又讓他對自己的賭技倍感興趣。 不知不覺間,寧景世便輸的多了起來。 趙六久在市井,對寧景世的眼神極為了解,很多輸紅眼的賭徒最后都是這副樣子。所不同的是,寧景世身后財力雄厚,作為賭坊的二掌柜,似寧景世這類身懷巨富又不差錢的,便是賭坊的重點客戶,很是需要趙二掌柜“好生關照”一番。 寧景世每日從晉王府別院的支出都不少,三五百兩是常數,只這數目放在勝意賭坊,卻只能濺起個水花,待他玩的正興起的時候,就輸個精光了。 這時候趙六再來一句,“公子若是沒銀子就回去吧……”寧景世哪里聽得進去這假意勸真刺激的話,立刻便犯了倔,先是將身上的配飾給押了上來,等輸光了之后就開始借債了。 晉王府護衛在進來之后早被他轟到一邊自己玩去了,這兩人也樂得輕松。世子爺可說過了,王府不差錢。 一來而去,寧景世便債臺高恐了。 姚仙仙進了寧景世的院子之后,拿出她在行院里學來的手腕,力挫群雌,很快就將寧景世身邊的四個貼身大丫頭給壓了下去,成了寧景世身邊最體面的一個。 只是每日讓她不安的是,早晨起來親手替寧景世掛上身的各種配飾,等他從外面回來之后就不見了影子。 這讓姚仙仙一度以為,寧景世也許是犯了風流的毛病,在外面又戀上了哪個姐兒,隨身的東西也不知道入了哪個姐兒的囊中。 只次數多了,他身上卻除了汗臭味,卻不曾有脂粉香,心里便疑心他恐怕是去賭博了。 高門弟子,有這種愛好的不在少數。只姚仙仙心里總覺得有點不安,她使盡了渾身解數才獲得了如今安寧的好日子,豈能眼睜睜看著眼前的好日子成了鏡花水月。 她大著膽子前去求見常氏,吞吞吐吐將自己的猜測跟常氏說了,隱約表達了自己的焦慮。 常氏跟晉王世子最近比姚仙仙還煩惱。 自夏景行被逼無路,放棄了身份姓氏,入贅商戶的消息傳了開來,雖然晉王不曾遭人白眼,但晉王世子卻感受得到大家對于寧景世的微詞,以致于好多人都不愿意跟寧景世同席。 常氏帶著寧景蘭出去,遭遇也類似。 許多官眷貴婦不愿意自己家女兒跟寧景蘭同席,就怕傳出去名聲不好聽,影響了自家女兒的婚事。 這使得晉王世子與世子妃常氏在最近的幾場宴會上心情都頗為復雜,夫妻二人商量一番,覺得寧家兄妹倆來洛陽城也不少日子了,該亮相的也亮了,該帶著他們倆結交的也結交了,只如今還無人開口表示:我家愿意與鎮北侯府結親。 索性他們也不必再白費功夫了。 寧景世最近沉迷于提高賭技,常與趙六切磋,對宴會興趣也并不大,日子倒也過的逍遙……假如忽視他那一堆欠債的話。 姚仙仙前來求救,常氏便覺得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兒,只要寧景世不跟著丈夫去赴宴。 她還安慰姚仙仙幾句:“……咱們這樣人家的子弟,這些事情也尋常,想來姑娘也聽說過的。阿寧玩心重,他房里的事兒你就多cao些心?!?/br> 等到圣人要起三日后啟駕南下的消息傳了出來,勝意賭坊的二掌柜便親自帶個人上門討帳,晉王世子這才傻了眼。 ——別院里的現銀加起來還沒寧景世輸的多呢。 他匆匆請了晉王前來處理此事,晉王卻覺得升斗小民在耍詐,令晉王府的一幫侍衛們將人丟出了王府別院。 這下可捅了馬蜂窩了,賭坊里的伙計們都是愛財不愛命的,更何況內中還有別有用心的趙二掌柜,咬住了王府這塊大肥rou,不發一筆橫財哪里肯收手? 第二日王府別院門口便賭了個水泄不通,趙六帶著人開始在王府別院門口靜坐示威,又花了些銀子讓整個洛陽城里的乞丐都在傳唱蓮花落,內容正是用寧景世賭輸了,晉王不但不肯替外孫付賭資,還將賭坊的人都丟門去為素材,進行了深度的藝術再加工,故事非常有看頭。 雖未指名道姓,但等勝意賭坊的人在晉王府別院門口鬧了幾日之后,不知道的也知道了。 晉王世子急的團團轉,生怕下一回這蓮花洛就開始點名帶姓了。 賭坊要帳,向來無所不用其極,尤其是這么一大筆銀子,大部分悄悄送到燕王手上,落到趙六口袋里的可也不少呢。 趙六跟了燕王鞍前馬后,做官是沒想著,就圖個富貴日子,大筆的欠銀對他來說真是比蚊子見血還興奮。 到底這事兒還是傳開了,大家都知道了鎮北侯府里的公子賴了賭帳不還,讓賭坊的人堵了其外祖家的正門。 很快這事兒便傳到了圣人耳朵里,遂將晉王叫到了跟前去,好生訓了一頓。 “……就這樣兒的也能做世子?不怕將來把鎮北侯府輸個精光?” 晉王一把年紀,在今上面前訕訕的:“阿寧貪玩,都是那賭坊挑唆的,且這債務誰知道是真的假的?!” 他這里才在圣人面前辯解,勝意賭坊就將寧景世給一狀子告到了洛陽府衙。當官的看到這被告,嚇的立時就跑到了行宮來求見圣人。 勝意賭坊可是官府記錄在冊的,況且他們一沒拘禁寧景世,二沒押著他非賭不可,趙六還振振有詞:“小人原還是勸著寧公子的,只他不聽勸,非要玩,不止將身上的東西都抵押了,還在小人這里借了許多銀子,聽得他要走,小人如何不著急?” 他們可是做的正當生意,就是說破大天去,也沒得賴帳的理。 圣人都被氣樂了,“瞧瞧!這就是你的好外孫子!” 晉王氣的面色鐵青,“這幫狗膽包天的!”也不看看寧景世是什么人,就敢往上告! 圣人正好閑來無事,便決定親自審一審這案子。 趙六聽到行宮傳召,揣好了那一沓借據,朝著夏景行擠眉弄眼:“大掌柜,我這可都是為了你出氣啊。萬一我回不來,你可得讓夏帳房給我祭兩杯水酒?!?/br> 夏景行真是恨不得揍他,都什么時候了還惦記著他家媳婦兒。 特別是他這副市井無賴的光棍模樣,真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如今夏景行也分不清趙六是為著他不平,還是將寧景世當做了肥羊來宰,又或者兩者兼而有之,總歸對他來說倒真是好事一樁。 趙六跟著宮使往行宮去了,這里夏景行便去尋燕王。 燕王聽得趙六膽大包天,頓時笑了起來:“趙六這小子倒還是老毛病,光棍無賴做久了,再學不會正形的。正好我今日原本就約了兄弟們去向父皇請安,倒是趕巧了,去看出戲也好?!钡綍r候若能推波助瀾豈不更妙?! *********************** 洛陽行宮里,趙六跟著宮使到了景陽宮正殿,先時朝著圣人趴下去磕了個頭,他既不知宮禮,又覺得自己的身份,索性裝傻充愣,轉頭在殿內瞧見寧景世,還朝他打了個招呼:“寧公子——” 他上門要帳,寧景世原也沒放在心上的。 鎮北侯府一年也要讓賭坊妓館上門來個幾次,少則三五回,多則十來回。既南平郡主都從來不責備他,寧景世便覺得舅父晉王世子也太摳門愛計較了些。 他壓根沒計算過自己到底欠了多少帳。 既然賭坊的人尋上門來,給他們便是了。 他在賭坊充大爺,又是個不知柴米油鹽貴的主兒,只當家里的銀子堆山填海一般再是花用不盡的,反正也從來無人教他民生經濟,自來出門吃酒喝茶,都有提著荷包的小廝付帳,他還當真有一副視金錢如糞土的氣概。 晉王這里氣的要死,寧景世卻跟趙六打招呼:“趙掌柜——”這一位的賭技他是真正服氣的,還教了他兩招,讓他與別人賭的時候也小贏了幾把。 只寧景世不同別個,他現在是一門心思要鉆研賭技,跟別人贏幾把就覺得索然無味,還是跟趙六過招比較帶勁。 那種屢敗屢戰的酣暢淋漓的感覺,真是從他學會賭開始就從來沒有過的。 圣人見得寧景世與這賭坊的掌柜還是一副哥倆好的模樣,頓時瞪了晉王一眼:還不管管你的蠢外孫!真是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呢! 他倒是跟賭坊的人交情好。 還沒開始審,燕王便與其余諸皇子來向今上請安,目睹了寧景世與趙六哥打招呼,心里也暗暗好笑。 ——趙六這小子真是越發出息了! 洛陽知府周正益抹了把額頭的汗,頂著晉王恨不得殺人的眼神上前陳述案件,又有趙六懷里那一把借據呈上,寧景世也供認不諱,這是自己所立的借據,晉王一張老臉辣辣的燒,都快沒地方擱了。 偏寧景世還道:“外祖父別惱!趙掌柜有不傳秘技,等我再學個幾日,以后在外面與人耍玩,定然將這些輸了的都贏回來!”他覺得自己還能獨擋一面,就算是輸了些許銀子,以后也能憑自己的賭技補回來,當真沒放在心上的。 燕王在旁暗樂:三五萬兩之巨竟然也能當小錢一般,寧景世真是被堂姐與王叔越養越蠢,蠢的都不忍直視了! 案件很是清楚明白,在趙六巴巴的眼神下,寧景世一副“快點判了我也好回去切磋賭技”的迫切心情下,今上也沒多做為難,判定晉王府要付給勝意賭坊這筆銀子。 趙六恨不得當場蹦得七尺高,砰砰砰朝著今上磕了幾個頭,嘴里還咕叨:“來之前我說什么來著?圣人定然是青天再世,一定不會讓小人失望的!等小人回去之后就找個書生現寫個話本子來!” 晉王立刻想起了自己家別院門口那一群臭烘烘的乞丐,心里一口氣哽住差點沒上來。 燕王還體貼的親自端了杯茶給晉王,在心里默默道:皇叔對不住啦!反正你家也不差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