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何娉婷不由側目:沒想到夏芍藥倒是個烈性的! 上次看她挖自家墻角無所不用其極,還當她做生意早將底線都做沒了。 這跟她預想的又不一樣了。 寧景蘭沒想到她一介商人,比之她這侯門貴女地位低賤,居然敢駁了她的請求,指著她的鼻子頓時破口大罵:“我看上你的東西,是你的福氣,竟然不知好歹!不就是個破畫冊子嗎?若你今日不賣了給我,看我敢不敢撕了這冊子?!” 她這句話才脫口而出,夏芍藥忽大步上前,向常氏道:“世子妃得罪了!”從常氏手里拿過芍藥花冊子,嘶啦一聲便撕了一頁下來,三兩下便撕成了碎屑。 “你……你大膽!” “小人膽子小的很,只是撕自家的東西,撕的又不是姑娘的東西,何錯之有?”嘶啦嘶啦聲不絕,很快她腳下紛紛亂亂落了一地的畫冊子的碎紙屑。 她每撕一聲,何娉婷就忍的好辛苦沒打個哆嗦,總覺得她這是在撕銀子,一百兩……三百兩……一千兩……三千兩…… 上萬兩銀子眨眼功夫就成了一地的碎紙屑……心好疼! 寧景蘭氣的臉都青了,從來還沒人當著她的面給她這么沒臉,更何況眼前這個女子地位不及自己,只是個商人婦,卻恁般囂張! 夏芍藥似壓根沒瞧見她的臉色一般,踩著腳下一地的碎紙屑向常氏道歉:“今日是小人的不是,弄臟了世子妃的房間,回頭小人便送十盆極品芍藥來向世子妃陪罪!告辭了!”起身之時,還似來時一般笑瞇瞇的,衣袂飄然,瀟灑轉身,渾似沒瞧見寧景蘭氣的頭頂冒青煙的模樣。 常氏倒沒想到夏家少東竟然是這般傲氣的一個人。她說了不賣的東西,被人脅迫,與其讓寧景蘭毀了,還不如自己動手來的痛快。 且撕完了還渾然無事人一般,向她賠禮,頓時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姑娘……好走!” 夏芍藥毫不拖泥帶水,轉身便要往外行走,何娉婷可就急了:“夏jiejie你等等我啊——”兩個人一起來的,現在把她一個人留在這里,莫名有些不安。雖然這是個做生意的好時機,可是何娉婷這一刻卻好像腦子進水了一般,實忍不住想對著夏芍藥拍手叫好,贊她干的漂亮! 生意算什么? 無論如何,這會兒她是死也不想待在這里瞧寧景蘭的嘴臉了。 夏芍藥腳下一滯,她撕的痛快,真的……把何娉婷給忘了。 不過兩家生意原本就是競爭關系,何娉婷這會兒喊住她,卻有些奇怪了。 難道不應該是她任性丟了生意,何娉婷順勢留下來與晉王府談成一筆大買賣,以雪前恥嗎? 何娉婷匆忙朝著常氏行禮:“世子妃娘娘,今兒抱歉,這生意就算了,為了表示歉意,回頭我家鋪子里給娘娘送十盆上品牡丹花來供娘娘賞玩,先告辭了!” 也不去瞧寧景蘭的臉色有多難看,幾步便竄到了夏芍藥身邊,親親熱熱挽了夏芍藥的手,“夏jiejie等等我,咱們一道走?!眱蓚€人一同出了常氏的院子。 夏芍藥怎么也沒反應過來,自己已經被何娉婷挽著手親親熱熱出來了,二人身邊跟著的丫環都傻了眼。 “……咱們有這么熟嗎?” 何娉婷也不客氣:“你老去我鋪子里蹭點心吃呢?!蹦闶窃趺醋龅讲皇爝€跑人家鋪子里蹭點心吃的?! 夏芍藥竟無言以對!只是從心里覺得:這丫頭傻了吧?!放著好好的生意不做! “等回去了,看你大哥怎么收拾你?!?/br> 何娉婷回答的頗妙:“我就告訴我大哥,說今兒這生意又被你攪黃了。反正你也搶了不止我家一門生意?!?/br> 夏芍藥從上到下將何娉婷打量了一番,總感覺她今日好生奇怪。這個暴炭脾氣今日居然沒炸,真是太奇怪了! 更為傻眼的是常氏,她今兒是叫了花鋪子里的人來買花,最后一個銅板沒花,反賺了二十盆花。 雖然她并非花匠,卻也知道一盆好的花是需要花費許多心血來培育的。這何家與夏家的兩位少東各送她十盆花賠罪,端的是有錢任性。 直等何娉婷與夏芍藥出去好一會兒,房里的丫環上前來打掃地上的紙屑,常氏才嘆一句:“真是可惜了好好一本畫冊子?!?/br> 寧景蘭這會兒還在氣頭上,又見常氏絲毫沒為她討一句公道,便發狠道:“舅母好沒道理,瞧著我被個商人婦欺負,也不為我出頭說兩句,就由得外人欺負我!” 常氏這會兒對寧景蘭當真是不耐煩到了極點,她在外素有賢名,為人又寬厚,從不做脅迫別人的事情,特別是良民,更不似自家奴仆一樣,捏著賣身契,想怎么捏死就怎么捏死。 能在洛陽城里經營出一片天地的,不說根基深厚,至少也是有點自己的路子的。欲語有云,強龍不壓地頭蛇,她一個堂堂晉王世子妃跟個商人過不去,傳出去豈不成了笑話。 也虧得夏少東與何家女少東俱是人精,絕口不提寧景蘭為難她們的事情,只向常氏賠罪,不愿再做這門生意,說到底還是她們退讓了一步的。 “她們都已經送花賠罪了,各送了十盆花來,這于她們卻是極大的損失,你還想讓她們怎么樣?” 寧景蘭原本針對的只是夏芍藥,只是何娉婷做出與夏芍藥共進退的模樣,倒讓她連何娉婷一起恨上了。 這會兒跺了跺腳,索性耍起賴來:“反正我不管!她們可說的明白,是向舅母賠罪,可不是向我賠罪。等她們送了花來,我必要一盆一盆全砸了!” 常氏沒想到寧景蘭油鹽不進,實是忍不了了,“阿蘭既然不喜歡這些花,你也說了她們是送給我的,那到時候花送了來就全擺在我院里吧,也別擺在你院里礙眼了,省得你脾氣上來全砸了!這些花能長成開花也不容易,且讓它們多活幾日吧?!?/br> 寧景蘭原本想好了,多買幾盆少見的芍藥花,到時候請了最近新近結交的朋友來給她們炫耀一番,哪知道花沒買成,不但受了夏芍藥的氣,連帶著常氏也生了她的氣,頓時好不委屈,扭身往自己院里去了。 常氏揉著額頭作難:“就這個脾氣,我哪里還敢帶了她出門交際應酬?!若是真有人家瞧上了她,娶進門去豈非害了人家?” 做人媳婦,可不是你氣焰囂張,背后有大靠山就能過的好的。 瞧瞧寧景蘭的親娘南平郡主,可不就是現成的例子?! 當年鬧的沸沸揚揚,如今也不見得比旁人過的幸福,甚至還因為逼死了一條人命,多少年來在權貴宗親圈子里都沒什么好評,導致兒女的婚事都不順遂。 丫環勸她:“這事兒要頭疼也是郡主頭疼,兒女都是郡主生的,跟主子可沒關分干系?!?/br> “這倒是?!笨偹氵@句話教常氏開懷一點,反正目前的差使也只是臨時被晉王委派,等離開了洛陽,以后跟著圣駕行走,寧景世與寧景蘭還是要跟著晉王的。到時候她身上的擔子可就輕了。 ********************************** 夏芍藥與何娉婷從原路返回,自有先前的婆子引著她們往外走,見得二人笑嘻嘻的模樣,還當談成了一筆大生意,頓時笑著向夏芍藥恭喜:“老婆子早就說過,世子妃娘娘可是個寬厚人,夏少東今兒這生意做的不錯吧?!” “不錯不錯!”損失了一本畫冊外加十盆絕品芍藥花。 夏芍藥心疼的無以復加。 可是如果再給她一次選擇的機會,她恐怕還是會上前去撕了那本畫冊,而不是獻給寧景蘭。 這本畫冊還是他們夫妻二人合作,夏景行的工筆畫極好,雖然她只有最基本的欣賞功能,認為工筆畫好不好就在于畫的是否逼真,但在她的眼里,夏景行的畫就是她見過的最好的工筆畫。 他費時費力畫的花兒,她可不愿意拿來獻給侯門貴女閑暇賞玩。 那婆子引了二人往府外走,才轉過一處月洞門,迎面便撞上了個少年郎君,生的倒是好儀表,只猛然瞧見婆子引著兩人迎面而來,打眼先瞧見了夏芍藥,目光便有些發直。 婆子暗道一聲糟糕,低低介紹:“這位是……府里表姑娘的兄長,表少爺?!?/br> 旁的不用她多說,夏芍藥心里已經生起了警惕之心,暗道:瞧方才她家表姑娘這霸道的性子,恐怕她的兄長也不是什么好貨色! 夏芍藥與何娉婷側身避過,寧景世直通通便走了過來,開口便道:“這是哪家子的jiejiemeimei,我怎的從未見過?” 他才一開口,夏芍藥便聽出了輕浮之意。誰家正經的郎君瞧見未曾謀面的女子,開口便是jiejiemeimei? 何娉婷握緊了她的手,心中對寧景世的口氣也頗為厭惡,二人側身避過了,等著他過去。此刻是回廊,他不過去二人也不好直撞過去。 她們不開口,婆子卻不能不開口,“表少爺,這是今兒太子妃請來的花鋪子里的少東家,要給府里添些盆景呢?!?/br> 婆子不開口便罷,開了口便是給了寧景世搭話的機會。他越發不走了,攔在中間問了起來:“也不知道兩位少東鋪子里都買的什么花?我院里也想添些花草呢,不好勞動舅母,倒是可以問問兩位?!奔氁淮蛄?,便察覺出那容貌最為出色的似乎已經成親,梳著婦人發式呢。 他心里略有幾分遺憾,目光便往何娉婷身上掃去,待見得何娉婷眉目間頗有幾分英氣,又喜她顏色可人,倒與姚仙仙那等嬌滴滴的模樣全然不同。 想起姚仙仙,這會兒倒想到這幾日的恩愛時光。 他年紀不大,但閱過的女子算不得少了。細品起來,處子自有處子的青澀美妙之處,但……經過人事的也未嘗不好。 姚仙仙跟了他時,便不再是處子,行院里的姑娘嘗過鮮的可不止一人。眼前女子梳著婦人發式,但容貌比之姚仙仙卻又勝了一籌,就算已嫁過了人家,若論清白也比姚仙仙要更好。 他倒沒想過強奪□□,只突然想起來以前看過的畫本子里寫著書生本錢大,便勾引了隔壁開生絲店掌柜的娘子,做成了一出風月故事,那等偷情的滋味,著實美妙。 這等事體,他可從來沒有嘗試過的。 他腦中一時便轉得十八個yin邪的念頭,直盯著眼前的兩名女子。 婆子張了張口,才要回答,寧景世便道:“老殺才,小爺要你答話了嗎?”這是擺明了想讓夏芍藥與何娉婷說話。 夏芍藥便道:“小店里的花兒品種低劣,未做成府里的生意,這會兒便要回去了。勞公子讓讓路?!?/br> 婆子心道:若說洛陽連芍藥夏牡丹何家的花兒都是品種低劣,哪誰家還敢開口說自己家花兒好? 不過看寧景世的模樣,她也算是世情老辣,瞬間便猜出了夏芍藥這是不欲與這位表少爺多多牽扯,瞧在夏芍藥進門之時送的荷包面上,便往前走了兩步:“世子妃讓老奴送兩位少東回去呢?!?/br> 婆子既抬出了常氏的幌子,寧景世便不再阻攔。 反正這兩人既然已經來了晉王府做生意,以后有的是機會打聽清楚姓甚名誰,還有這女子嫁的何人為妻。 若是個慫包軟蛋,僅憑他的出身來歷,就不怕嘗不到這婦人的滋味。 ********************************* 夏芍藥與何娉婷從晉王府里出來,回首去望,庭院深深,二人同時長吁了一口氣,心里默默將晉王府加入黑名單,列為拒絕往來戶。 不說常氏性子如何,單只她家的親戚就令人吃不消了。 一個表姑娘頤指氣使,一個表少爺色中餓鬼,也不知道什么人教出這等兒女來,也算是不容易了。 旁人家有兒女,教廢了一個,總還有另一個成了材的,這家子倒好,一下教出兩個廢柴來。 兩人心同此理,對視一眼,互笑出聲來。 何娉婷率先開口:“我請夏jiejie去明月樓喝酒,慶祝你生意失敗,還損失了一萬多兩銀子,外加十盆花!” 這是什么鬼名堂? 夏芍藥瞪她一眼,“那我可就要揀貴的點了!” “早就領教過夏jiejie的厚臉皮了,我都已經習慣了!”她家鋪子里的點心師傅現在還戰戰兢兢,生怕哪一日夏芍藥上門去吃點心,吃完了還要指手劃腳,指責他點心做的不夠好。 遇上這樣不講理的客人,又不買花,可以說從東家到掌柜,從點心師傅到小伙計,就沒一個人歡迎夏芍藥去的! 夏芍藥:“……” 她鮮少有詞窮的時候,今日何娉婷倒是堵了她不止一回。 等到了明月樓,她便報復一般,果然只揀貴的點,滿滿點了一桌子的菜,又要了一壺梨花白,二人你來我往的喝了起來。 酒喝到第三壺,何娉婷便打開了話匣子:“……其實我是真的很討厭你??!”特別是每次兄長何大郎夸她的時候。 別人家的孩子就應該是全民公敵! 夏芍藥舉著甜瓷白小酒盅與她碰了一杯,咯咯一笑:“沒事,反正我也不喜歡你,每日氣的你頭頂冒煙,我便能多添半碗飯!” 她也喝的差不多了,不然這話是決計不會說出來的。 二人對視一眼,頓時吃吃笑了起來,何娉婷罵:“假惺惺,裝模作樣!”她平生最討厭這樣的閨秀了。 明明心里不喜歡對方,還要裝做喜歡的樣子,何苦為難自己? 每次她看著夏芍藥對她露出親切的笑意來,就覺得后背的汗毛全立了起來:這貨不會是又在想法子算計她吧? ——這都搶了她多少次生意了?! 怎么就不能光明正大的吵一架呢?偏偏要維持表面的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