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
抱了懷里的娃娃遞到陳毓面前: “寶寶快見過哥哥,將來和咱們毓哥兒一般有出息了才好?!?/br> 小家伙瞧著也就半歲大的模樣,烏溜溜的黑眼睛瞧著陳毓,胖胖的小手還放在嘴里,嘬個不停,發出啾啾的聲音,那樣子真是要多萌就有多萌。 陳毓笑著抱了過來,很是稀罕道: “二弟長得真好看?!?/br> 一句話夸得陳清文喜笑顏開,抱過兒子親了下,隨手交給沈氏: “讓人把飯端上來,等毓兒吃過飯,我還得考較一下他的學問,既然要下場,怎么也不能墮了大哥的名頭不是?” 一番話說得陳毓簡直要風中凌亂了—— 在書院時,每日里由先生和準姐夫考較,回來了親叔叔也要親自上陣—— 這苦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 只是陳清文你的訓侄大計還是沒來得及立即實施,兩人剛用過飯,就有下人回稟,說是義學里的先生到了。 因陳毓一直身在方城,此番下場,須得和其他學里一起。 臨河縣城里,除了兩三所社學外,也就是陳家興辦的義學罷了。 本來陳清文想著,社學里的先生經驗應該更老到些,不然就讓陳毓從社學那里投考,不妨,那些私塾先生都不是太感興趣。 畢竟,聽說對方也就是個十二歲的娃娃,所有人第一感覺就是,來鬧著玩的吧?心里先就有些不喜。 再說了,他們也都有自己的小九九,反正都是不可能考中的,要是這位陳公子能考個一般也就罷了,要是糟糕的緊,帶累的自己的名聲都會不好,說不好會影響到社學以后的招生…… 陳清文也是個聰明人,看他們的樣子也能看出來,又不想落個以勢壓人的大帽子,便索性收回成命,直接同自家興辦的義學里準備下場的學生一塊兒報了名。 義學里的老夫子姓楊,倒沒想到也是個急性子,竟是這么快就巴巴的趕了來。 陳清文忙命人撤去杯盞,親自帶了陳毓出迎。 楊老先生是個干瘦的老頭,留著幾縷山羊胡,走起路來,胡子一翹一翹的,瞧著很是喜興,老先生瞧見陳毓,先就眼前一亮: “啊呀,這般鐘靈毓秀的娃子,老夫可是撿著寶了?!?/br> 嘴里這么說,卻也有些尷尬。別人不知道,老先生卻是最明白自己之所以來的這么急的原因—— 義學雖是好事,可愿意來的都是窮苦上不起學人家的子弟,甚而很多人來的時候,家中父母就說的很明確,能認幾個字,會寫自己名字即可,并不期望他們能有什么大出息。 俗話說不想當元帥的士兵不是好士兵,這不想教出高材生的先生也不是好先生不是。 可面對著這么一群志不在學的學生,便是孔夫子,怕也只會面壁痛哭吧? 老夫子只急的本就不太多的山羊胡子都捋細了不少。 可皇帝不急太監急,光是先生著急上火也沒用啊。 興辦義學三年來,今年是學中第一次勉強湊出五個學生可以下場,而其中一個,還是年方十二歲的富家公子陳毓。 而和其他私學里的先生怕陳毓的加入會拉低升學率不同,這位老先生,卻是抱著一線希望的。畢竟,再怎么說,陳毓也是舉人之子不是? 萬一考得好了些,說不好,也能幫義學打一下名頭,讓一些有才華的寒門子弟愿意投身進來。 至于自己那幾名高徒,說句不好聽的,老夫子根本就沒敢報什么希望—— 就是這次下場,還是自己磨破了嘴皮子的結果。 因為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陳毓身上,因而一聽說陳家少爺回來了,老先生就坐不住了,好容易挨到自覺對方酒飯已畢,就忙不迭上門了—— 既是以自己學里的名義去考,自己好歹也要盡一份心不是? 說不好真能考出個好成績,那自己以后也能覓兩個才高的調、教調、教過過癮? 當然,首要的事,就是先得考考學生。一回頭,正好瞧見陳清文方才來不及收起的那套筆墨紙硯,當下毫不客氣的拿過來,徑直鋪在書案上,親自幫著磨好了墨,然后遞給陳毓: “來,陳公子寫個字讓老夫瞧瞧?!?/br> 這字可是基本功,若然能把字寫好了,先就得了個好眼緣,于考試結果可是有莫大裨益,畢竟,那可是實打實的門面。 “小子豈敢。先生直呼小子名字便罷,公子之說,愧不敢當?!标愗广读税胩觳琶靼?,合著這位老夫子這么急著上門,也是和二叔一樣,要來考驗自己一番??? 不會離開了白鹿書院,以后還得接著被眼前這兩位來個聯合雙打吧? 沒想到陳毓年紀這么小,又出身仕宦之家,卻是這般懂禮貌,楊老夫子怔楞之余,先就很有好感—— 果然不愧是舉人老爺親自教導,如此明事理的好孩子,便是待會兒寫的字不好看,自己也不可太過嚴厲才是。 這邊花白胡子的先生親自給自己磨墨,那邊自家二叔又是搬凳子又是抹桌子,陳毓實不好再推拖。無奈何,只得接過筆來,凝神提氣,在宣紙上寫了“德馨”兩字,可不正是陳家興辦義學的統一名稱? 待寫完放下筆,旁邊卻久久沒有半點兒聲音。陳毓詫異抬頭,就見楊老先生也好,二叔也罷,全都保持著目瞪口呆的姿勢,眼睛發直的盯著自己的這兩個字。 “先生,二叔?” 那邊兩人終于有了動靜,卻是同時伸手拽住宣紙,意識到什么又同時松開手,瞧向陳毓的眼睛都是發光的。 楊老先生興奮的不停拽著山羊胡子,直欲有把下巴完全拽禿的趨勢—— 原以為是出身于綺羅叢中的富家公子,卻哪里知道竟是這般驚才絕艷,老天開眼,自己撿著寶了! “吾家麒麟兒,吾家麒麟兒??!”陳二叔則除了顛來倒去念叨這一句,再沒有其他的話了。 ☆、第86章 案首之爭 后街社學的崔世武老先生今兒一大早就起來了。 不怪老先生心急,實在是今年參加縣試的人中,就他們學里下場的最多,足足十九個。 說道這種情形,老先生未免有些愧疚,實在是今年下場的人數這么多,委實和陳家有關—— 因著陳家的織坊,并一系列善舉,無疑令得臨河縣百姓日子好過多了,才使得這幾年來,能供得起孩子讀書的人家越來越多。 而相較于學生參差不齊的義學,社學的學習環境無疑更好些。但凡家里能過得去的,出于不想耽誤孩子的心理,一般會把孩子送到社學私塾中來。這一點來說,自己所任教的后街社學無疑沾光最多。 而自己卻拒絕了陳家想要陳公子和自己學生一同投考的提議,原因無他,一則老先生以為,自己精力有限,這么多學生要下場,哪個不得自己親自從旁指導?雖則陳家地位非常,老先生自詡也做不出丟下其他學生,只圍著陳毓轉的事。 二則,也是更重要的一點,李毅可在自己學中。 這么些年了,但凡臨河縣的老人,哪個不知道李陳兩家的恩怨情仇?要是這兩人湊到一堆兒,老先生真怕會鬧出來什么事來。 你說一個是陳家公子,一個是得意門生,怕是傷了誰,都會讓自己悔斷腸子—— 陳家大老爺眼下依舊這一個兒子罷了,定是愛的如珠如玉;而李毅的水平,老先生自覺是最有希望得案首的。 一輩子能教出個案首學生,怎么著也算是一大驕傲不是?即便對方是陳家公子,可心理上,老先生還是更傾向于自己得意門生,無論如何也不想傷著李毅了。 也因此,愧疚是愧疚,可即便眼下陳家再有人來問,老先生相信自己依舊會拒絕。 起身后稍加洗漱,又用了粥飯,崔世武便提了盞燈籠深一腳淺一腳的往縣衙而去。 本以為自己來的已經夠早了,哪知道到了縣衙外才發現,已經有人在那里站著了。 看對方縮手縮頭還不住跺腳的模樣,老先生心知這人八成是早就來了。不由暗暗納罕,心說這是誰家學生,怎么來的這般早? 待走近了才發現,哎喲嘿,還是老熟人,這不是德馨義學的楊秋林嗎? 這老家伙抽什么瘋?自己也就罷了,下場的學生都很有幾分本事,尤其是還有個有望拿案首的李毅,這么激動也在情理之中。 而德馨學里也就那么幾個學生來應考,甚至有一個還是陳家送去湊數的,也值當的這么激動? 而且自己可聽說,自打陳毓回來,這老家伙就見天的往陳家跑,都是一大早去了,天黑時才離開,虧自己平日里還以為,兩人雖是有些不對盤,可這老楊倒也算安貧樂道的君子,這會兒瞧著卻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兒,畢竟,要不是為了抱陳家的大腿,得些好處,這老家伙會對一個來充數的富家子那般殷勤? “崔兄早?!睏钋锪中Σ[瞇的道。這般和氣的樣子,弄得對面的崔世武一陣心驚rou跳,所謂事出反常必有妖,這老家伙不應該鼻孔朝天的冷哼一聲嗎,這么突然改變真的很嚇人好不好? 俗話說同行是冤家,楊秋林哪里瞧不出崔世武眉眼中的得意和嘲笑?卻是難得的一點兒沒動氣—— 這會兒較勁有什么意思啊,等考試結果出來了,那才好看呢。 讓這老家伙狗眼看人低!自己就說嘛,堂堂舉人老爺家的公子,怎么會大老遠跑回來,只為了練練手罷了? 這幾日里自己幾乎整天蹲在陳家,算是真正開了眼界,見識了什么叫天才。 那樣的字,那樣的文章…… 如果說一開始還是抱著指教的心思,到得最后,自己和陳家二叔兩個秀才就純碎完全是為了欣賞了。 這幾日已是和陳毓說好了,待他考完,就把這些天練習寫出來的時文并一些字留到義學中,到時候光是這一點,就不怕沒有貧寒人家天資聰穎的學生被吸引過來…… 一想到得天下英才而育之的太過美妙的情景,竟是令得老先生興奮的怎么也睡不著,半夜時分,就一個人跑到縣衙外遛彎了。 “楊兄果然勤勉?!倍硕ㄉ?,崔世武哂道,“想來令高足此次必定能夠得償所愿、榜上有名了?!?/br> 據說臨河縣今年要下場的足有一百多人,按照縣里歷來十幾取一的比例,能過關的也就十多個罷了。至于楊秋林的所在的義學,十有八、九,是會抱個大鴨蛋回去的。 “托您吉言?!睏钋锪趾孟裢耆珱]聽出來崔世武話中揶揄,依舊是好脾氣的一拱手。 接下來兩人也沒時間打嘴仗了,因為遠遠的已經有星星點點的燈火,應該是有起早的學生過來了。 陳家這會兒也正忙活著。陳毓要下場,可是事關闔府的大事。 最先爬起來的是陳正德,然后就是陳清文。 兩人一遍遍的檢查著陳毓要帶的東西,唯恐有什么疏漏。沈氏也早早的把準備好的幾套夾衣并鞋子送過來,這些鞋襪并衣服全是沈氏不假人手自己一針一線納出來的,針腳夠密實,也夠保暖。 覺得時間差不多了,陳清文這才起身,準備去叫陳毓起床,哪知推開門,就遇見了著一身勁裝從外面進來的陳毓,瞧這模樣,應該是練拳回來了。 忙接出去,蹙眉道: “今天就要下場了,怎么不多睡會兒,也好養足精神?!?/br> “讓二叔和二嬸擔心了,不過我精神好著呢?!标愗菇舆^沈氏遞來的毛巾,邊擦汗邊道。剛練過功的緣故,陳毓小臉兒紅撲撲的,越發顯得整個人精氣神十足。 “就是?!鼻埔娮约覍O兒英俊不凡的模樣,陳正德越開越滿意,真是那兒那兒瞧著都順眼,“就我孫子這樣的,縣太爺糊涂了才會不取中!” 一句話說的陳毓眉眼彎彎,讓陳清文也繃不住笑了出來—— 也是,就自己侄兒的才華,別說考秀才,就是考舉人說不好都能成。 笑著搖了搖頭: “好了,都這個時辰了,毓哥兒快去換衣服?!?/br> 又轉身對沈氏道: “趕緊的,把準備好的飯食端上來?!?/br> 陳毓進去,隨手從眾多衣物中拿了一件繡著翠竹的天青色袍子換上——因著常年習武,陳毓這一世身體可是好的緊,別說這樣的初春天氣,就是朔九寒冬,一件棉袍也就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