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一路的喧嘩聲早驚動了李運豐。畢竟做了虧心事,一聽說陳清和到了,李運豐第一個念頭就是先躲躲,哪知剛轉身走了沒幾步,陳清和的聲音就在后面響起: “兄長躲什么?莫非是羞見故人嗎?” 可不是已然進了院子的陳清和。 再是臉皮厚,這么被人叫破,李運豐臉上也是一紅,更是無比惱火,索性站住來了個先發制人: “清和你這是什么話?即便你如何聯絡外人并縱容奴才給你嫂子沒臉,我都忍了,虧你還是讀書人,不知檢討自己,竟還敢跑到我門上大呼小叫,打量李某的性子真是泥捏的不成?這般不懂事,待以后入了仕途,可沒有人會慣著你!” 一番話說的陳清和的心終于徹底涼了——阮笙方才的模樣,分明是心想事成,言語間更是對自己多有威脅之意,若沒有李運豐的默許,自己可不信他就敢那么猖狂。 再看李運豐話里話外,哪里還把自己當成摯友?分明是把自己當做下屬般訓斥。而且兩人相交已久,陳清和如何看不出李運豐的虛張聲勢? 看來,阮笙所作所為,李運豐確然完全知曉! 本來準備了一肚子的話,陳清和這會兒卻覺得再沒有說的必要,默然站了良久,終于苦笑一聲: “果然世事難料,本以為你我會是一世的兄弟,倒沒想到,會走到今天這一步。我們兩家的婚約就此作罷??丛谕涨榉稚?,我有一句良言相勸——你那小舅子分明是個小人罷了,你還是遠著些好,不然將來必會后悔莫及!” 說著轉身離開。 李運豐倒沒想到,陳清和平日里溫和的一個人,竟也敢對自己撂下這樣的狠話。什么叫后悔莫及?就憑他一個小小的舉人,也敢這般威脅自己!半天才冷笑一聲: “真是不知所謂!等到了月底,你不要哭著來求我就好?!?/br> 要不說小舅子也是個聰明人呢,這設計的方案實在是無懈可擊,但等到時候交不出裘家所要的貨物,看陳清和還敢不敢這么囂張。 回去一路上,陳清和的情緒都低沉的緊,待下得馬車,瞧見殷殷等著的秦忠,根本連跟他敘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只是擺了擺手,便朝自己房間而去——阮笙的事情實在是棘手,眼下而言,自己也是沒什么好法子。 那些錢財倒是并不看重,就只是惹怒裘家…… 秦忠那般老于世故的人,看陳清和的模樣如何不明白老爺這一去根本沒有一點收獲。抱著頭就蹲在了地上—— 虧得老太爺當日信任自己,把生意交給自己攬總,哪里知道到了這會兒不獨生意保不住了,還會連累了姑爺和小姐呢? 卻被人拉了一下,秦忠抬頭,卻是兒子喜子。 “爹,少爺讓你去見他?!睂嵲谑乔刂业谋砬橛行斎?,喜子嚇得身子往后縮了下。 聽說是陳毓要見自己,秦忠只得抹把臉,無精打采的跟著往外面而去。 陳府外,已是備好了馬車,陳毓正在車上坐著,待瞧見明顯深受打擊的秦忠,忙招了招手: “秦伯你上來,說不好,我能幫些忙?!?/br> ☆、道高一尺 “少爺,我們這是要去哪里???”秦忠這會兒已是有些后悔,怎么就會腦抽了信了少爺的話? 那么小個娃娃,會有什么法子?鐵定是貪玩罷了,虧自己竟還巴巴的跟著跑來了。 眼瞧的馬車竟然駛離了縣城不說,還越走越偏僻了,嗖嗖的野風吹著,秦忠腦筋終于清楚了些,卻是后悔不迭—— 有這會兒子功夫,留在縣城找些人脈多好,也好過這么跟著倆娃娃野地里瘋跑。 心里雖是堵得慌,可再怎么說陳毓也是小主子呢,不好埋怨,便不住的拿眼珠子剜大氣都不敢出的喜子,直把個喜子唬的不住往陳毓身后縮,頭恨不得鉆到地底下才好。 陳毓如何看不出來秦忠的焦灼,卻是并不言語,好容易車子終于停了下來,秦忠抬眼瞧去——這地方倒是來過的,可不正是大小姐陪嫁的一個莊子? 如今正是四五月的天氣,莊里又種滿了梨樹、杏樹、桃樹,雖是沒有花開時的爛漫多姿,那么多青青紅紅的果子掛滿枝頭,倒是別有一番趣味。 秦忠越發肯定二小八成是嘴饞這些野物,跑出來散心了。直把個喜子厭的什么似的—— 小少爺年齡小,兒子卻委實太貪玩了,主子面前先給他留些臉面,待家去了定然要吃些棍子才長記性。 一面苦著臉沖陳毓道: “小少爺先在這莊子里歇會兒腳,我還得回城里去,但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只管交代給喜子cao辦便是?!?/br> 說著轉身就往要離開。 陳毓如何不知道他心思,忙上前一步攔?。?/br> “既來了,就莫要急著回去,秦伯這些日子委實辛苦了,走,咱們一起進去歇會兒腳,我還有話要同秦伯講呢?!?/br> 又回頭對喜子道: “喜子,我瞧那杏兒倒是黃生生的,顯見的是熟透了的,還有那早熟的桃兒,再看看莊里還有其他野物沒有,咱們吃不了再給爹娘他們帶些?!?/br> 喜子被他老子瞪得早已是如坐針氈,這會兒聽陳毓這般說,頓時如蒙大赦,不住口的應了就哧溜一聲跑的沒影了。 聽陳毓一番話,秦忠心里更坐實了之前的想法——果然是兩個小孩子貪吃又貪玩,只是發生了那么大的事,就是這莊子是仙境,自己也是呆不住的。 剛要說走,卻不防陳毓接著道: “秦伯您瞧著,那阮笙手里的銀錢可還豐厚?” 秦忠怔了一下——這倒是說的正事。只得站住了,認真思量一番,如何不明白陳毓的意思: “小少爺倒是問到點子上了。要說那阮笙,即便手里有些個銀錢,可要想吃掉咱家,那也是不能夠的。就只是……” 說著嘆了口氣。 和秦家豐厚的家底相比,即便阮笙從旁人處也得了不少銀錢,可也就夠他把上好的絲線買走,給陳家使絆子罷了,要想再有什么大的動作,怕是財力必然不濟。甚而因為秦家做生意自來厚道,收購絲線的價錢本就給的不低,那阮笙又口出狂言,但凡賣到他家,就在秦家價格基礎上加半成,說不好現下已是欠賬的了。 以阮家的情形,想要再有進一步的動作,怕是心有余力不足。 只是,這里頭卻偏又牽扯了個裘家。 若然是一般商人,真是差了那么幾天,頂多過去求個情,大不了多賠些銀兩,說不好事情也就過去了。 裘家可不同,那可是正正經經的皇商。當初自己托了多少人情,才好不容易搭上這條線,這會兒第一批貨,卻就出了這般變故,想要不吃掛落根本不可能。 以裘家在大周的人脈,得罪了他家,以后哪還有自家生意的活路?除了關門大吉,分明再沒有別的法子可想了。更要命的是,說不好還會影響姑爺的仕途。 早知道這樣,自己當時就不該貪心,穩穩當當經營這幾間鋪子得了,也不會落到這般境地。 “秦伯的意思是,那阮笙就等著咱們這兒關門,他就好接手的?”畢竟不是真的孩子,秦伯這么一說,陳毓即便了然——阮笙明顯是打著擠垮自家后,他接了裘家的生意的算盤。 “正是?!鼻刂尹c頭,神情越發不好看——雖說想要和裘家搭上關系,委實千難萬難,可那阮笙說不好還真有極大可能——這些日子也是打聽了的,阮笙的同胞兄長可是升了知府,還有李家哪里,也傳出信兒說是謀了方城縣縣令一職。 那方城縣可是水陸港口要道,好多商家都在那里設的有自家的貨棧,裘家作為皇商,雖是膽氣壯得多,可也定然想要結個善緣,差不多的話,十有八九,還真會如了阮笙的愿。 “也就是說,只要裘家不追究,并愿意接著和咱們合作,那阮笙的所有計劃都會泡湯?”陳毓說著,嘴角已是有了絲笑意。 “自然是這個理?!鼻刂尹c頭稱是,神情卻是黯然——小少爺果然天真,就憑姑爺一個舉人身份,怕是還不夠格讓裘家另眼相看。不然自己也不會放了裘家這邊,轉而央求老爺去求李家。 “那就好了?!标愗股袂橐讶粺o比輕松,“走吧秦伯,既然出來了,您老今兒個就好好的松散一日。待明日,我和你一道去裘家?!?/br> “少爺一片好心,只是那么一攤子事呢,我又如何放得下心?”秦忠明顯心不在焉,下意識的就推辭,卻在聽清最后一句話時愣了一下,詫異道,“少爺說什么,要和我一道去裘家?” “是?!标愗裹c頭,剛想說什么,一陣歡笑聲傳來,然后一個小丫頭,騰騰騰的從杏林里跑出來,那小丫頭瞧著也就七八歲的模樣,一頭稀疏的黃發扎成兩個辮子,偏是兩只眼睛亮晶晶的,瞧著就讓人心里舒服。 一眼看到陳毓,小丫頭頓時就止住了腳步,神情中有些羞澀,更多的卻是純然的喜悅: “少爺來了——” 陳毓招了招手,讓小丫頭過來,待人到近前,上下打量一番,長出一口氣: “二丫這是全好了?可也不好累著,再將養些日子才好?!?/br> 那般老成的語氣,惹得秦忠也啼笑皆非。二丫倒很是感激的模樣,脆脆的應了,很快又道: “昨兒我娘還說要著人去尋少爺呢,可巧少爺就來了?!?/br> “是嗎?”聽了二丫這句話,陳毓一顆懸著的心終于徹底落到了肚子里——劉娥既然那么急著尋自己,定然是事情成了。 這么一想,頓時很是興奮,急急的對二丫道: “帶我們去你娘哪兒——” 秦忠越發無奈——少爺平日里瞧著也是個穩重的,今兒怎么有些不著四五???聽這語氣,竟是要帶自己去見個女子——當初這莊子可是自己一手置辦,這莊內的人也都是認識的,莫說這突然冒出來的小丫頭委實眼生,就是拜訪,也當拜訪小丫頭的爹不是,這么貿貿然見人家的娘怕是有些不妥吧? “秦伯快跟上,我保你那點子發愁的事很快就沒有了?!标愗拐Z氣松快至極,步履間也有了幾分小孩子調皮的意味。 秦忠益發摸不著頭腦,只是已然被拐著走到了這里,又想莊戶人家,原也沒有那么多講究,只得磨磨蹭蹭的跟著陳毓往后去了。 剛走進后邊一個院子,一陣熟悉的織機軋軋聲傳來,秦忠愈發奇怪——這農莊里除了管事的,也就是田里的佃戶罷了,什么時候弄了張織機過來? 二丫已是大聲道: “娘,娘,少爺來了呢——” 聽到外面的人聲,里面的織布機聲音終于停止,緊接著一個三十許的婦人走出來,瞧見陳毓,也是一般的驚喜: “少爺來了?可巧,我正要著人去尋少爺呢?!?/br> 太過激動之下,婦人嘴唇都有些哆嗦: “那織機,織機真的成了,還有才剛織出的布帛——” 想要說給陳毓聽,可許是農家女子嘴笨的緣故,竟是怎么也形容不來,最后跺了下腳道: “少爺您到屋里來——” 秦忠弄不懂二人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卻是不愿意進房間。 陳毓已是顧不上他,三步并作兩步進了房間,一眼看到織機上已經織了薄薄一卷的布帛,短暫的啊了一聲后,再沒有其他反應。 秦忠不知道屋里出了什么事,聽陳毓聲音似是有些不對,嚇得也忘了忌諱,忙也大步進了屋,剛要開口詢問,眼睛卻是一下落在了那絢麗無比的布帛上—— 平日里做慣了布帛生意的,秦忠自詡什么樣上好的料子沒見過?卻還是第一次看到這么美的宛若一層層云朵般的布帛,最妙的是布帛上的花,竟是凸出來的,襯著越窗而過的陽光,那布帛當真是流光溢彩,宛若活物一般! “秦伯,若然再加上這布帛,你覺得,可有勝算?”陳毓笑吟吟的聲音在耳旁響起。 秦伯早看的傻了,下意識的點頭,夢囈般道: “這么精美的布帛,便是裘家也定然會歡喜的傻了!” ☆、各顯神通 “少爺,這,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饒是秦伯見多識廣,這會兒腦子也是完全不夠使了—— 方才還覺著少爺年紀小,還是只會胡鬧的年紀,想要靠著少爺解決問題,再有個十年還差不多,誰知道就能做出這樣的大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