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
衛嫤手往熱毛巾里伸下:“不怪她,是我半夜覺得熱,阿衡把爐子進氣口關小了?!?/br> 半夜怎么會熱? 谷雨的疑惑幾乎寫在臉上,看得衛嫤一陣臉紅。昨夜賬冊整理完后,晏衡連夜還回去,她一個人鉆被窩里有點冷。爐子生起來沒多久他便回來了,有了人rou火爐,她又覺得熱。咕噥了幾句,依稀聽到他趿拉鞋下床。 早上他比她早起了那么會,就這一會她蹬了被子,手又涼了下來。 對著谷雨,她決不能承認自己蹬了被子。自打處理完晏百戶與周氏后,谷雨越來越有管家婆的趨勢。嘮嘮叨叨且出發點全都是為她好,讓她無奈之余又不忍反駁。 “沒事,對了帖子在哪?” 換好衣裳衛嫤問道,谷雨從懷里掏出帖子來給她。 衛嫤打開帖子,有點圓滾滾的字體映入眼簾,她一下想起了昨日出言化解尷尬,讓她點《大鬧天宮》的那位白胖夫人。 字如其人,帖子上的字一筆一劃都很豐滿。黑色的墨汁,卻讓人覺得字跡白胖白胖的。 里面字不多,大致就是說,她兒子后日抓周,恰好趕在大部隊啟程前往幽州前,所以想請大家一塊過府熱鬧下。 抓周……這種事涼州城的官家夫人肯定得去。 “谷雨,你說錢夫人這帖子,到底是出自別人授意,還是……她自己的用意?!?/br> 谷雨收起水盆:“帖子上說是什么事?” “叫我后日參加錢家哥兒的抓周宴?!?/br> 谷雨昨日雖沒跟著去楚刺史壽宴,但也聽跟去的巴圖說過,自家夫人被涼州大多數官家夫人聯合起來擠兌了。雖然夫人輕松地還擊回去,但她還是覺得夫人吃了大虧。至于那些人,好好地欺負她家夫人,臨到頭偷雞不成蝕把米,活該! “錢家哥兒的抓周宴,錢夫人應該不至于拆自己臺……吧?!?/br> 說到最后谷雨有些不確定,按京城的邏輯來說,各家夫人想動手都是綿里藏針,算計算機再算計,九曲十八彎絕不讓一般人看出來。 但涼州這邊不一樣,連刺史夫人手段都那么直白。錢大人不過是一介同知,同知……這么大的事她怎么忘了。 興奮之下谷雨差點扔掉水盆:“夫人,我想起來了?!?/br> 衛嫤好笑地看著她手中晃悠的水盆:“多大人了還一驚一乍,你想起什么大事?” “夫人,咱們來涼州城不久,涼州城中每個官姓什么我都不清楚,但我聽說過錢同知?!?/br> 邊系著扣子,衛嫤邊不緊不慢地問道:“聽說他什么了?” “錢同知是個好人,不對,他是個好官。我聽人說過,涼州城這些當官的,全都跟周千戶一樣,喜歡貪銀子,用貪來的銀子買小妾,只有錢同知不一樣。不對,現在還多了一個大人,大人可比錢同知要好多了?!?/br> 衛嫤揚起唇角,什么叫“跟周千戶一樣”,明明是后者跟前者學。貪銀子買小妾……衛嫤想起昨晚費老大勁統計的賬冊,涼州官衙每年銀子的流水大到嚇死人。原來銀子攔下來后,全都養了小妾。用小妾數量和質量來攀比,還真是夠俗的,一點都沒有創新精神。 “阿衡自然是最好的?!?/br> 衛嫤從不吝嗇對晏衡的贊美。 谷雨點頭:“夫人說得是,大人的確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br> “錢同知他不納妾?” 谷雨反應過來,他們是在說錢同知:“對,不過錢同知出名的原因不是他不納妾,而是他對錢夫人的情誼。錢同知白手起家,早年錢夫人吃過很多苦,傷了身子于子嗣有些艱難,生下個姑娘后好多年肚子都沒動靜。錢大人步步高升后,錢老婦人曾相中一位官宦人家姑娘,想娶進來做平妻。仗著孝道,錢老婦人幾乎將錢夫人逼上絕路,最嚴重的時候甚至給錢夫人灌□□。關鍵時刻還好錢大人醒悟,砸了藥碗指天發誓這輩子不會納妾?!?/br> 原來里面還有這么一段,衛嫤沉吟,錢同知沒有想象中那么好。如果他足夠重視錢夫人,錢老夫人絕不敢做出灌兒媳婦毒藥的事,畢竟他才是一家之主。 一個男人如果讓妻子受老娘欺負,只有兩種可能。第一,他不夠重視妻子;第二,他是個連家庭都擺不平的窩囊廢。當然一個巴掌拍不響,大多數時候也是做妻子的太無用,遇到問題從不會動腦子想辦法解決,只想著忍一時風平浪靜,盼著多年媳婦熬成婆。 不過放在三妻四妾,甚至攀比納妾的時代,錢同知這樣的男人已經算不錯。 “谷雨你方才說,多年來錢夫人只生了一個姑娘。那這個辦滿月酒的哥兒,是錢家的長子?” 谷雨想了想:“錢家并無姨娘,應該是錢夫人親生的哥兒。夫人,錢家盼了這么多年才盼到這個兒子。就算有天大理由,為人母的錢夫人也不會攪和了自家兒子抓周宴?!?/br> 谷雨說得有理,理了理手中帖子,簡單的幾行字,字跡卻無比莊重,不難看出錢夫人寫帖子時的用心。 經歷了千山萬水才換來兒女雙全的好日子,得多喪心病狂才用親兒子抓周宴來作筏子。衛嫤相信,錢夫人不僅想辦好抓周宴。甚至反過來,誰想破壞抓周宴,錢夫人絕對會找那人拼命。 “后天,離現在還有兩天。統共赴宴三次,每次都跟馬賊在屁股后面追似得,急到不行?!?/br> 谷雨驕傲道:“夫人才不怕馬賊,再者前面兩次宴會,哪次夫人不是最亮眼的。夫人這本事,一般人可學不來?!?/br> 衛嫤打趣她:“凈拍馬屁?!?/br> 谷雨故作驚訝:“婢子說得可全都是事實,不信,夫人問大人?!?/br> 大人? 衛嫤朝門口看去,不知何時晏衡已經出現在那。背對著她,他手里踹著個暖爐,不斷地在衣服上滾。袖子、肩膀,每一處可能碰到她的地方,他全都沒放過。 臥房內爐子已經徹底滅了,打開窗戶透氣,秋雨后的涼意襲來,卻絲毫侵入不了衛嫤內心。 “大人來了,那我先退下?!?/br> 端著水盆谷雨眨眨眼,到門口時貼心地給兩人關上房門。 晏衡瞅了眼門口,放下暖爐走進來,疑惑地問道:“又有什么事要問我?” 什么叫又…… “阿嫤可是要尋郎中,手腳冰涼的話多點幾個爐子?!?/br> 他還記得避孕藥那事,衛嫤心思有些復雜。大概是剛從外面回來,他發髻被雨水打濕了,散碎的頭發垂下來貼在額頭上。方才一進門,他不說要個毛巾擦擦臉,先為著她冷暖去捂熱手和衣裳。 “沒有要尋郎中,錢同知家哥兒后日抓周宴,方才錢夫人打發下人送帖子過來。我就隨口感嘆下,為何每次赴宴時間都這么趕?!?/br> “即便時間趕,阿嫤也能準備的不遜于人。昨日在前面,刺史大人還夸你賀禮準備的合適?!?/br> 衛嫤面露無奈:“上次容易,有在柳家賞花宴上穿的衣裙,現成的打扮拿過來就用。但這次不行,我這邊隨便穿什么都無所謂,就是阿彤那里?!?/br> “阿嫤要帶阿彤去?” 衛嫤肯定地點頭,頓了頓,還是緩緩跟他解釋道:“我覺得從娘,我說的是阿衡娘,到阿彤,韋家養出來的姑娘都格外出色。娘那時候有圣旨在,她別無選擇。但阿彤不一樣,我盼著她能過得自在些?!?/br> 阿嫤竟然是這么想的。 晏衡頗為觸動,子欲養而親不待是他這輩子最大的疑惑。過往三年的日日夜夜里,他常想著,如果娘活著時他能有這么成熟懂事,是不是她可以活得久一點。娶了阿嫤后,他雖然幸福,但心中仍有遺憾。如果娘活著能看到阿嫤就好了,她那么好一個人,連周氏都能處得來,肯定會喜歡阿嫤這么好的兒媳婦。 到了酒泉后,阿嫤曾說攢夠錢為娘在黃廟供奉金身,他也覺得這是彌補遺憾最好的方式。然而沒想到,如今阿嫤又想出新的法子。娘曾經的遺憾,可以在韋家下一代姑娘身上彌補一些。 “阿嫤……” 看著她眼中青黑,晏衡心疼道:“有時我都覺得,自己娶你或許錯了?!?/br> 這是什么節奏? “阿嫤實在是太好了,你心思這么靈巧,不論嫁給誰都會過得很好。但嫁給我,卻只能跟來西北受苦。涼州城內甚至找不到間能拿出手的客棧,更別提像樣的成衣鋪子和首飾行?!?/br> 原來是為這個,衛嫤把心收回去,沁涼的五指手纏在他手上,手指一根根從他指縫中繞過去,肆無忌憚汲取他身上的溫暖。 “阿衡看我現在穿的什么、戴的什么?” 不用看晏衡也知道,她素面朝天,穿著兩人喂招時的練功服。練功服是在酒泉時烏蘭mama幫忙做的,細棉布單色衣裳又肥又大。明明最簡單的款式,穿在她身上卻別有一番飄逸的風情。 “阿衡再想想,平日只要不出門,我在家都是什么打扮?” 大手溫暖的溫度傳來,衛嫤唇角笑容越來越濃:“阿衡笨死了,那些錦衣華服是面子上的事,是穿出去給別人看的。居家過日子當然是怎么舒服怎么來,涼州城雖然不繁華,但這里的東西足夠我用。凡事足夠就好,超出來的都是多余的累贅?!?/br> 見晏衡松一口氣,衛嫤掏出帕子,給他擦擦額頭。 “看你,雨沒徹底停,大半夜就忙著出去,頭發都打濕了。衙門那邊的事,可都收拾妥當?” 晏衡神色間有些遲疑:“賬冊已經放回原處,不過我出來時,遇到了刺史大人?” 衛嫤驚訝:“刺史大人?你被他看到了?” “說來也奇怪,當時我雖然已經離開賬房,但昨夜剛下過雨,路上走回留下點鞋印。刺史大人只是跟我打個招呼,命看門的老伯灑掃庭院,然后沒進府衙就走了?!?/br> “刺史大人反應好奇怪?!?/br> 按理說他跟吳尚書穿一條褲子,晏衡拔了吳尚書在酒泉的勢力,又身負皇上密旨,楚刺史應該防著他才對。 衛嫤咬唇,余光看到錢夫人帖子,腦中靈光一閃:“阿衡方才說,昨日刺史大人陳贊我壽宴賀禮準備得好?” “確有此事?!?/br> 衛嫤反問道:“可我準備的真的好么?” 晏衡是靠戰利品發家,雖然他們不缺銀子,但許多有底蘊的東西家里卻是拿不出來。刺史府帖子下的倉促,她只能挑了件瓦剌人的珠寶送過去。這東西放在京城稀罕,但放在原產地西北根本就爛大街,楚刺史竟然說好? 還有昨日,面對楚夫人挑釁,楚刺史多番回護。 能做到刺史的人,真會被她一點小把戲騙過去? 想了又想,衛嫤心中生出一個大膽的猜測:“阿衡,我覺得楚刺史跟吳尚書之間,關系可能沒那么好?!?/br> ☆、第77章 感情危機 一場秋雨一場涼,前天夜里下的那點雨還沒干,昨夜接著又下了一茬。白天有太陽還好,等到太陽落山,本就涼的秋夜淋上一層秋雨,雨水的潮意幾乎要忘骨頭里鉆,凍得人捂在被子里直打哆嗦。 衛嫤扛不住,半夜晏衡起來調了幾次銀絲炭爐。 爐火燒的紅紅旺旺,滿屋子里暖融融的,靠著晏衡懷里的熱源,衛嫤終于睡了個安穩覺。 一早醒來揉揉眼,精神大好,連眼屎都沒有了。摸摸旁邊已經涼掉的枕頭,她嘆息一聲,昨晚都憋成那樣了,阿衡還是沒碰她。 房門咯吱一聲打開,外面的冷風吹的臥房門口簾子微微搖動,透過簾子縫,外面的空氣吹到臥房,經過爐子到達床邊時,涼意早已消弭不見,空氣中只剩清新,連帶著還有一股食物剛出鍋的沁人香味。 “阿嫤,氣喘用早膳了。剛出鍋的小米滋粑,趁熱吃點?!?/br> 滋粑…… 如果沒記錯的話,那不是南方的一種小吃?以前去那邊露營,她常在當地人手中買。一塊塊糯米制的,跟年糕差不多的東西,嘗一口軟糯中帶著香甜。雖然放不太長時間,但涼了后稍微用火加熱下,口味與剛出鍋差不多。 很好吃! 而且這熱情的語氣,也不怎么像生氣。被饞蟲勾著,她一咕嚕爬起來,胡亂穿好練功服,趿拉著鞋往外走??吹讲妥郎项伾赛S、還冒著熱氣的滋粑后,她徹底清醒了。 “呼……阿衡怎么做了這個?” 打個呵欠揉揉眼,臉上沾上水,睡一夜皺巴巴的感覺好了不少。 “這是我跟藏地來的商人學來的,阿嫤前幾日喜歡吃的青稞餅,就是他們用牦牛從高原上運出來的。這幾天一直下雨,不出太陽,阿嫤吃的有點少,咱們換換口味?!?/br> 青稞……味道是很特別,關鍵那是五谷雜糧,膳食纖維豐富,有助于消化,更有助于減肥。雖然她現在不胖,甚至可以說是偏瘦,再甚至瘦了會有很多如胃病、畏寒這種健康上的問題,但她依然不想做楚夫人那樣,臉上橫rou擠得眼睛都小一圈的胖子。 “阿嫤先擦把臉?!?/br> 衛嫤順手去接毛巾,撲了個空,阿衡的大手已經拿著毛巾到她臉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