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執初神色復雜，有些莫測。

    赫連瑾注意到她表情的變化，皺了皺眉，低頭輕聲問了一句：“怎么了，臉色怎么這么難看。是身子不舒服么？”

    “……不是，沒有?！绷鴪坛趸剡^神，連忙搖了搖頭，小聲道，“你身邊有沒有火折子，借我用用?！?/br>
    赫連瑾不明其意，卻還是拿了隨身帶著的火折子，遞給了她。

    柳執初拿了火折子，在磷石上擦了擦，輕輕一晃。嚓的一聲輕響，火花從火折子上頭跳躍而起，輕輕搏動著。

    柳執初隨即深吸了口氣，隨手拿過一只裝干果蜜餞的白瓷盤子，隨即打開亂情散的紙包，將里頭的藥粉全數傾倒在了瓷盤之中。

    做完這一切，柳執初將火折子湊到瓷盤旁邊，點燃了亂情散。

    一股甜香的氣息，頓時在房間之中彌漫。赫連瑾眸底神色變了變，若有所覺。

    隔壁似乎也聞到了這股子氣味。那方才對林言百般迎著的魯侍郎笑道：“這是什么菜肴的味道，別說，還挺好聞?！?/br>
    “魯侍郎喜歡這菜？”林言笑道，“本官平時雖是兩袖清風，但是，讓魯侍郎吃幾道自己想吃的菜色，還是不在話下。若是魯侍郎喜歡，那本官就讓店小二上一道就是?！?/br>
    魯侍郎連忙推讓：“林相爺萬萬不要如此關愛下官。下官壓根就不值得您的關照……”

    說著說著，魯侍郎忽然恍惚了下。他隨即開口，有些茫然地道：“這菜的確是好吃。只是，下官實在是不敢勞動林相爺啊。說不得，還是等下次來紅袖樓吃飯的時候，單獨讓他們上一道菜好了?！?/br>
    林言聞言，臉色微微變了變。這魯侍郎一開始說話的時候，姿態無比恭敬。說到后來，這恭敬便欠缺了些。

    一旁的禮部侍郎聽見這話，頓時抽了口涼氣。他用力拉了一把魯侍郎的袖子：“老魯，你這是說什么呢？在林相爺面前，你居然也敢胡說八道！”

    魯侍郎忽然被拽了一把，姿態有些迷茫：“我說什么了？我什么也沒說??！”

    “你還敢嘴硬?！倍Y部侍郎氣得翻白眼，“林相爺平日里，雖說總是擺出一副寬和的模樣。但咱們誰不知道，他的心眼兒可沒有自己平時表現出來的那么大。你怎么敢得罪他？還不道歉！”

    林言聞言，臉色頓時黑得不能再黑。良久良久，他才一甩袖子，冷冷地道：“原來，各位都是這樣看待林某的?！?/br>
    見狀，幾乎所有人都抽了口涼氣。

    林言繼續冷笑道：“看來今天的宴會，是讓大家將原本不敢對本官說的那些話，全都說了一遍啊。如此說來，本官這次在紅袖樓做東，也是莫大的功德了！”

    “錯了?！贝藭r，又有人站了起來，忽道，“林相爺，其實大家對您的看法，只是小小的個人之見罷了。咱們真正不敢在朝堂上隨便亂說的話，明明就是另外一些?！?/br>
    林言聽得一愣?；剡^神，他忍不住笑了起來。話里話外，也沒了先前的不悅：“哈哈，這話說得倒也有理。想必老弟你和我想的，是同一件事?！?/br>
    “那是自然?！蹦枪賳T笑道，“咱們讀書人總是顧及臉面的，總要表現出關懷黎庶、不想讓子民死去的模樣才好?！?/br>
    “咱們讀書人雖然讀了圣賢書，卻也是人吶！”林言嘆道，“更何況，咱們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不管怎么說，總歸都是希望這大俞朝，能發展得更好的?！?/br>
    “那可不是？”官員嘆道，“所以啊，咱們誰都不敢說實話。不過，既然今天這里都是自己人，那我就斗膽說一句了。要我說啊，這場瘟疫來得及時！”

    柳執初在隔壁房間里，聽得狠狠一驚。這樣的話何止是驚世駭俗，簡直已經到了缺乏人性的地步！

    赫連瑾也是眸色一片寒涼。他默默攥緊了柳執初的手，一言不發。

    而此時，隔壁一干人等那洋洋得意的討論，還在繼續。有人笑道：“這瘟疫當真是件大好事啊。平時的瘟疫，總是不拘男女老少，誰都要感染一下。這場瘟疫，卻是只感染老者和弱者。真正是將大俞朝不需要的人，全都給弄死了。免得讓這群人，給咱們大俞朝繼續添麻煩！”

    “哈哈，那可不是?！绷盅孕Φ?，“像姚萬里那些個傻子，還附和著咱們新上任的那位太子爺，口口聲聲說著什么不能放棄病人、要讓每一個病人得到救治之類的話。真真可笑！”

    “不錯不錯，的確可笑?！迸赃叺谋娙艘踩滩蛔↑c頭，贊同道，“他們要么欺世盜名，要么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他們哪里會知道，咱們這些文官，平日里要考慮多少問題??？”

    林言不以為然地道：“哎，戶部尚書，你這話就有些偏頗了。姚萬里那廝不過是個貧民出身的，能有什么遠見。你能期待這種人，說出什么話來？”

    柳執初聽得擰眉，心底十分不以為然。

    姚萬里雖說是個大老粗、沒什么心眼兒，但他在這件事上，至少說了人話。而隔壁的這些人，則是連一句人話都沒說，都是完完全全的冷血之輩。那些圣賢書，全都讀到了狗肚子里去。

    “本官近日讀書，總覺得物競天擇，適者生存一句話，甚是有理?！绷盅灶D了頓，再度開口，“那些老人年輕時，固然是曾經為國立功。但現在既然他們已經年紀老邁，那就不該再平白占著咱們大俞朝的資源。從他們無法繼續勞動、為大俞朝付出的那一刻起，他們就該死了！”

    “對對，正是如此?！倍Y部尚書立刻點頭，贊同地道，“弱者本就該被淘汰。那些人死了，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

    他的言論，自然得到了許多人的贊同。

    只是隔壁雅間當中，倒也不全是贊同的聲音。還有幾個身穿青色藍色之類低品官服的人，聽著他們的對話，一臉的茫然無措，仿佛聽見了什么極為驚世駭俗的事情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