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說，先前俞天啟的種種想法，還是可怕了些。此事憋在心里，就像是一塊大石一般，讓柳執初覺得呼吸不暢。

    柳執初越想越覺得不安。她索性來到前朝赫連瑾辦公的位置，打算跟赫連瑾說一說，今天遇見的事情。

    前朝，赫連瑾正在批閱奏折。他墨色的劍眉緊皺，原本平滑細膩、連毛孔也看不出的眉心多了幾道皺褶，宛若山間的深谷。

    看來，赫連瑾這邊的煩心事也不少呢。柳執初有些詫異，想了想，靜悄悄地走過去，從背后蒙住他的眼睛：“猜猜我是誰？”

    赫連瑾筆尖一頓，在奏折上滴下一滴濃艷的朱砂。他有些好笑地搖頭，拉開柳執初的手：“除了你，還有誰會這樣做？嗯？”

    “哎呀?！绷鴪坛跬铝送律囝^，很是沒誠意地坐到赫連瑾身邊，“沒想到，你居然一眼就看穿了呢?！?/br>
    赫連瑾輕笑：“倒也不是看穿了你。只是我在這大俞朝，最熟悉的人就是你。對你，我多少有所了解而已?！?/br>
    赫連瑾平時說話算是耿直，很少會說這樣好聽的話。柳執初聽得一陣開心，唇角忍不住彎了起來。

    她輕輕抬手，拉住赫連瑾的手。赫連瑾若有所覺，微微彎唇，回握住柳執初。

    兩人相視片刻。柳執初不經意間，低頭看了赫連瑾面前的奏折一眼。

    一看見那奏折，柳執初頓時一愣。平時赫連瑾批閱奏折，思路都很凌厲。但是，她眼皮底下這份奏折卻是涂涂改改了許久，朱砂痕跡已經洇染了一片。

    “赫連瑾?！绷鴪坛跞滩蛔?，“你是不是遇見了什么為難的事情？”

    “為難？”赫連瑾微微一怔，眸光閃爍片刻，淡淡否認了，“沒有?！?/br>
    “真的？”柳執初不信，舉起那份奏折問，“那這份奏折上的批閱，是怎么回事？”

    “那是……”赫連瑾啞然。他低眸看了那份奏折一眼，片刻后嘆了口氣，“既然你都發現了，那我就直接告訴你吧。其實，這份奏折是關于大俞朝老人的事情?！?/br>
    柳執初聽得疑惑：“大俞朝的老人很特別嗎，為什么有人會特地針對他們上書？”

    “對，的確是很特別?！焙者B瑾緩緩頷首，解釋道，“大俞朝的老弱病殘，數量很多，多于以往的任何一個朝代?！鴪坛?，你可曾聽說過，漢代尊崇老者，在老者年事漸高的識貨，會給予他們各種各樣優越待遇的事情？”

    柳執初撓撓頭，有點啞然。她在現代的時候，學的是醫。對這些事情，還真不怎么了解。

    “看來，你是不知道了?！焙者B瑾嘆了口氣，又解釋道，“漢代的老人，經歷過群雄割據、楚漢相爭的種種摧殘，百不存一。所以，漢代有實力優待這些老人。但大俞朝如今的情況，就不同了?！?/br>
    柳執初哦了一聲，若有所悟：“你是說，大俞朝的老人，有很多？”

    “豈止是很多！”赫連瑾沉聲，“大俞朝的老人，比以往任何一個朝代的老人，都要多上不少。這些老人自身不繳田稅也就罷了，就連他們的子孫后輩往往也得到了連帶的便宜，可以一起不用繳稅。長此以往，大俞朝的國庫，一定會徹底用空的！”

    柳執初聽得一愣一愣的。過了許久，她才回過神，問：“你的意思是，大俞朝如今的情況，很不樂觀？”

    “豈止！”赫連瑾眉頭深鎖，沉聲道，“外祖留給我的大俞朝，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爛攤子?！?/br>
    柳執初聽得沉默下來。她皺了皺眉，細細思索許久，道：“赫連瑾，你再說說大俞朝現在的情況給我聽，可好?！?/br>
    “好?！焙者B瑾微微點頭。恰好最近一段時間，他也被大俞朝的事情壓得喘不過氣來，便將這些事情，全部一股腦兒地告訴了柳執初。

    柳執初聽著，慢慢點頭，若有所思。

    其實說白了，大俞朝的問題，主要是集中在幾種情況。第一，是人口的老齡化——也就是百姓之中的老人多，而青年人少。第二是由于幾十年前的幾場征戰，讓大俞朝國民當中，那些個體質優秀的人通通折損在了戰場上。故而現在能留下來的，大都是當時就有種種身體不適，沒能參加戰爭的人。

    “如此說來，大俞朝如今的問題，還得歸結在當年的幾場戰役上?！绷鴪坛趼犕?，點評道，“要不是當年的幾場戰事，如今的大俞朝，也不會變成這個樣子?！?/br>
    “你說得對，的確如此?！焙者B瑾也是贊同地頷首。頓了頓，又輕嘆道，“只是事已至此，即使再怎么詳細地探討問題所在，也沒有用了?！?/br>
    柳執初抿了抿唇，嗯了一聲。他們現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努力去解決這個問題。

    沉思片刻，柳執初抬起頭，道：“如此說來，即使有人對這些問題產生了一些不恰當的念頭，也是有可能的?！?/br>
    畢竟要想解決大俞朝的問題，最快的途徑，莫過于將那些老弱病殘全都剪除，就像是剪掉一株植物的枯枝敗葉一般?？墒?，人從來都不是植物。

    “不錯?！焙者B瑾頷首，對柳執初的看法也是極為贊同，“只是，這些文武百官們平時也是要臉的人。正常情況下，他們絕不會主動提出這樣的解決方案來?！?/br>
    “是啊?！绷鴪坛踺p嘆，“這種所謂的辦法，要是讓史官聽見、被他們記錄下來。以后，一定會有千千萬萬個后人，去戳這些官員的脊梁骨?！?/br>
    赫連瑾蹙眉，沉聲道：“正是。武官們都是粗人，或許會不在乎這些。但那些個文人每天念叨的事情，便是碧血寫丹青、青史留賢名。他們這些人，是絕對不會提出這種建議的?！?/br>
    “所以歸根結底，事情還是有問題?！绷鴪坛跻ё∽齑匠了剂似?，道，“一定是發生了什么事情，才會讓他們把這樣的念頭宣之于口?！?/br>
    赫連瑾頷首：“依你之見，是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