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瘟疫一事，有些扎手之處?！绷鴪坛跸肓讼?，含蓄地回答道，“瘟疫來源成謎，我正想好好探究一下，這次瘟疫的來由到底是什么?！?/br>
    “唔?！碧靻⒒实勐勓?，神色微微變了變。他沉吟了許久，似是在思考什么。

    見他不說話，柳執初也沒敢打擾，沉默著盤算起了，今天贍養所的事宜該怎么處理。

    天啟皇帝安靜了一會兒，忽然道：“聽說這一次，京中得了瘟疫的人，情況都有些復雜。這些人的身子骨，是不是原本就沒有那么好？”

    柳執初微微一怔，笑了笑：“皇上消息靈通。想不到您在養病的時候，也知道這個消息了?！?/br>
    “嗨，什么靈通不靈通的?！碧靻⒒实鄄脩玫財[了擺手，“雖說朕這身子骨不太好，但朕畢竟做了這么長時間的皇帝。知曉這樣的事情，也是理所應當?！?/br>
    柳執初點了點頭，順口問了一句：“皇上既然知道了這些，那您可曾想過，要怎么處理這些事情沒有？”

    “唔?！碧靻⒒实鄢烈髌?，神色忽然認真起來。他坐起身來盯著柳執初，緩緩道，“有些事情，還是得饒人處且饒人吧?！?/br>
    “什么……”柳執初狠狠一愣。她怔然盯著天啟皇帝，不知道他這句話是從何而來。

    見柳執初一臉茫然，天啟皇帝微微嘆了口氣，道：“聽說這段時間，執初你一直在外頭盤查這次瘟疫的來處。朕也聽說了，這場瘟疫的確是有些不妥當的地方。不過不管怎么說，現在的瘟疫也都已經被你控制住了。不是嗎？”

    “這……”柳執初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只能說，“眼下，瘟疫雖然已經被暫且控制住了。但若是不妥善處理的話，恐怕這場瘟疫還是會反復的。到時候，更是遺禍無窮?！?/br>
    “朕看，這瘟疫要反復，也沒那么容易?！碧靻⒒实劭人砸宦?，緩緩道，“這場時疫，本就是沖著那些個體弱多病的老幼去的。他們本就是最容易因瘟疫而死的那群人……所以，這場瘟疫啊，倒也不容易死灰復燃?！?/br>
    天啟皇帝說著說著，面含深意。柳執初愣了一會兒，恍惚間似乎明白了什么。

    難不成天啟皇帝剛才話里的意思，其實是……柳執初狠狠打了個哆嗦，驚呆地看著他。

    “執初，你這是怎么了?！笨戳鴪坛跎裆粚?，天啟皇帝笑問，“是朕剛才說的話太過突兀，嚇著你了？”

    “不，這倒是沒有?！绷鴪坛趸剡^神，連忙搖了搖頭，假笑一下，“我只是覺得，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了，最近總是疲憊?！?/br>
    “是么。既然如此，你最近就不必將太多精力放到外頭的贍養所上了?！碧靻⒒实坌乓詾檎?，點頭道，“執初啊。你太年輕，有些事情還不明白。朕今天便教你一個道理，你可要記住了?！行┦虑榘?，的確是需要處置。你出手處理的時候，的初衷也是好的。只是很多時候，你得到的結果，未必就是好的結果?！?/br>
    天啟皇帝的話里，似乎句句隱含深意。柳執初頓了頓，蹙眉：“皇上的話，我明白了。只是，如果一切都能按照我的計劃順利進展。那么，我得到的結果，應該就一定會很好了吧？”

    “那倒也未必?！碧靻⒒实蹞u搖頭，微微一笑，道，“其實很多時候，每個人都很難知道，一件事的真實面目到底是什么樣的。有些時候，不能處理的事情，就不要處理了。這，才是最好的解決方法?！?/br>
    天啟皇帝說著說著，深深看向柳執初。他蒼老而覆著一層云翳的眼睛，宛若一汪結了冰的潭水。表面上看起來平平無奇，實際上卻是隱藏玄機。

    柳執初被他看得愣了下，不寒而栗。她收拾一下情緒，笑了笑，道：“是，我記住您的教誨了?！?/br>
    “嗯，很好?！碧靻⒒实蹪M意地點了點頭，蒼老的聲音又道，“至于瘟疫的事情，你若是累了，就不必處理得太勤快。只要人能少死一些，你的功德也就圓滿了。而，若是他們真的死了……那也是個人有個人的命數，與你無關?！?/br>
    話里話外，似乎是對瘟疫的結果并不擔心。柳執初手指微微顫抖了下，壓下心底的不安，笑道：“您的意思，我明白了?！?/br>
    “不錯。你是個有悟性的，適合待在瑾兒身邊?！碧靻⒒实蹟[了擺手，打了個哈欠道，“朕有些累了，你先下去吧?！?/br>
    “我告退了?！绷鴪坛跽酒鹕韥?，福了福身，轉身離開天啟皇帝的寢宮。

    走出寢宮，柳執初站在陽光之下，微微松了口氣。她瞇起眼睛，抬頭看著刺眼的日光。想想天啟皇帝剛才的那段話，一股寒意還是從心底浮起。

    方才，天啟皇帝雖然把話說得溫和。但他要表達的意思其實相當明顯，那就是，他根本就不在乎那些個瘟疫病人的死活。

    前朝的那些人也說過，這些病人活著，也是無端占用他們家人的精力。換句話說，也是占用了大俞朝的勞動力。所以，從某些角度上看，這些病人活著，對大俞朝的確是無用的。

    所以，難道天啟皇帝也抱著這樣的想法。難道說……對天啟皇帝而言，這些個病人也沒有用？

    柳執初皺著眉頭想了想，心底忽然有了個猜測。

    先前她曾經覺得，前朝的文武百官一起中毒，是不可能的事情。畢竟那些官員身份高貴，唯一能讓他們同時中毒的地方，就是朝會了?？墒?，誰又敢在朝會上下毒呢？

    然而此時看來，在朝會上下毒的事情，倒也不是不可能。萬一下毒的人，就是皇帝本身……

    柳執初想著想著，心頭驀然涌上一陣荒唐感。

    不管怎么說，天啟皇帝都是大俞朝的皇帝啊。哪有身為皇帝，想要殘殺自己子民的？就連赫連皇朝那位以工于心計著稱的皇帝，也未必能做出這種事情來！

    罷了罷了，應該是她想多了。柳執初搖了搖頭，決定將這個念頭拋諸腦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