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公公不愧是皇帝身邊第一得用的人，手腳麻利得很。他和御膳房的奴才一起，很快將飯菜送來，赫連瑾便和柳執初一同在御書房的外殿留下，開始用餐。

    雖說皇帝已經對赫連瑾頗多優容，但這頓飯的氣氛還是有點不對勁。

    自始至終，赫連瑾一直沉默而優雅地低頭吃飯，連一個多余的字都不說。而且，雖然赫連瑾咀嚼的動作從未停過，但他吃得一點也不香，就像是在完成任務一般，讓人看了就沒食欲。

    這種吃飯的姿態，讓柳執初也忍不住沒了食欲。她看了赫連瑾一眼，吃著吃著，默默就把筷子放下了。

    沒辦法，面對赫連瑾這種吃飯的架勢，她能吃下去就有鬼了。

    皇帝看著赫連瑾和柳執初吃飯的模樣，忍不住皺了皺眉。轉念想想，卻又嘆氣。

    赫連瑾今天和自己吃飯的模樣，的確是拘束了些。不過這也難怪，畢竟他這幾年，一直都沒和赫連瑾接觸過。

    父子之間，原本應該是親密無間的關系。然而幾年僵硬下來，也生疏了許多。罷了，既然事已至此，那再吃下去也沒什么意思了，不如就此直接散了。

    皇帝撂了筷子，說道：“既然你們都吃完了，那朕便不留你們了。許德海，你去朕的私庫里找些東西，賞賜給六皇子和六皇子妃?！?/br>
    “嗻，奴才遵命?！痹S公公答應一聲，溜溜地去后頭拿寶物、登記，準備賞賜給六皇子府。

    皇帝看向赫連瑾，眼神溫和地道：“你們先回吧。朕還有事，暫且不陪你們小輩了?！?/br>
    柳執初松了口氣，連忙起身，福身道：“是，臣媳告退?！?/br>
    赫連瑾扯了扯唇角，勾起一個不容易被發現的嘲諷微笑：“兒臣告退?！眱扇艘黄痣x開皇宮。

    一路來到皇宮大門口，柳執初忍不住活動一下肩膀，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來。

    這御書房里的氣氛，未免也太壓抑了點。而且，也不知道為什么。剛才皇帝的神情和語氣雖然都很溫和，但柳執初把皇帝的表現看在眼里，總覺得有點奇奇怪怪的。仿佛對方的溫和并非出自內心，而是做了一些虧心事之后的憐憫。甚至，是對弱者的居高臨下……

    這種感覺，到底是從哪來的呢？柳執初正抬手撓著下巴思索，赫連瑾忽然冷眼看了她一眼，低斥：“還不上車，你是等著在皇宮扎根嗎？”

    柳執初一愣，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走神了。她悻悻地嘀咕一句：“行，走就走?！辈豢斓厣狭塑?。

    上車之后，赫連瑾靠在車廂的板壁上閉目養神。柳執初則是透過車窗的窗紙東張西望，到處看

    這會兒天色還不晚，京城的街上還熱鬧著。炸油餅，畫糖人兒，還有各種各樣的小吃攤子擺在街上，一陣陣的香氣飄來，勾得人心里饞蟲大動。

    柳執初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剛才她在宮里本就沒吃飽，這會兒聞到香味，立刻就有點繃不住了。只是赫連瑾就在旁邊，若她拋下赫連瑾一個人去大吃大喝，似乎也不太像話。

    柳執初想了想，問赫連瑾：“旁邊就是酒樓，你要不要出去吃飯？”

    赫連瑾輕嗤一聲：“你是想問我，還是自己想去？”

    “這……”柳執初愣了下，有點悻悻，“沒什么區別?！痹撍赖暮者B瑾，他有必要把這兩件事分得那么細么？

    柳執初原本以為，自己去吃飯的事情已經沒有指望。誰知赫連瑾冷哼了一聲，緩緩起身道：“下去吧?！?/br>
    柳執初一愣，反應過來不由欣喜：“好！多謝你了，赫連瑾！”

    道了聲謝之后，柳執初生怕赫連瑾反悔，連忙跳下了車。

    赫連瑾未曾想到，柳執初居然會因為這樣一件小事而對自己道謝。他微微怔了下，瞇起眼睛。片刻后，也若無其事地跟著柳執初一起下了車。

    來到酒樓里，赫連瑾的隨從立刻要了一間包廂。畢竟赫連瑾的身份擺在這里，在外頭和閑雜人等一起用膳，也不是那么回事。

    進了包廂，便有小二點頭哈腰地拿來菜單給赫連瑾。赫連瑾冷冷地指了指柳執初：“給她?！彼孕≈卸?，養成了萬事小心的習慣。對于府外的飲食，他連一點興趣都提不起來。

    “那多不好意思啊?！绷鴪坛跄樕闲﹂_了花，客氣一句，便直接從赫連瑾手里接過了菜單，流水一樣點了十幾道菜，“嗯，就要這個三酥皮蛋，五綹雞絲，還有糖霜桃條，活蒸江瑤柱……”

    赫連瑾冷眼看著柳執初，發現她現在的表情很是高興，忍不住諷刺了一句：“剛才還在推脫，結果轉眼便接受得如此開心?？梢娡泼摬皇钦嫘?，十足的虛情假意?！?/br>
    “哎，你這話就不對了?！绷鴪坛跻贿咁^也不抬地點菜，一邊反駁赫連瑾，“都說食色性也。我眼看著就要吃到美食了，心里高興，又有什么不對的？”

    赫連瑾冷嗤一聲：“胡言亂語?！?/br>
    “哪里胡言亂語了?！绷鴪坛跣那楹?，不跟他一般見識。點好了菜，便將菜單還給店小二，一邊笑瞇瞇的道，“拒絕是出于客氣，開心則是心底最真實的感受，這兩者又不沖突啊?！?/br>
    赫連瑾仍舊不屑。剛要說什么，另一邊店小二已經拿了幾道事先便準備好的涼菜端上來：“客官請用?！?/br>
    “太好了！”柳執初的視線頓時被美食吸引了過去，小小歡呼了一聲，便吃了起來。

    赫連瑾皺著眉頭看柳執初，發現她落筷的速度簡直就像飛一樣，吃得毫無包袱，也稱不上什么斯文有禮。但他光是看著柳執初，就覺得她吃得一定很香。這個樣子，倒讓他也興起了一點嘗嘗看眼前這些東西的想法……

    赫連瑾皺了皺眉，一時沒忍住這份心思，直接拿了筷子，夾了一塊皮蛋入口。

    這皮蛋的滋味雖說不賴，但和王府的廚子比，最多也就是伯仲之間罷了。赫連瑾原本想嘲笑柳執初幾句，說她沒見過世面。但看著柳執初吃得香噴噴的模樣，又忍不住吃了一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