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娘是閨女的老鴰賊
1 在給三奎送來鞋子之后沒多久,玉淑又一次來到了門上。 玉淑的此來,倒不是像四奎所調侃的那樣,是玉淑覺得他們家的飯好吃,或者走順了腿——一抬腳就想往他們家里跑,而是因為有事情想要告訴三奎。 那么,玉淑所為何事呢? 這得從當地的風俗講究說起。 都說“十里不同俗”。玉淑跟三奎盡管不在一個公社,可相隔也不過就是六里多地吧??删褪沁@相隔不遠的兩處,在某些習俗方面也就有了一些不盡相同的地方。 拿喪事這方面說,每當誰家有人亡故,按講究便會在家門口放上一塊纏上白紙條的楊柳枝,直至出殯時扛到墳地里去。 至于這楊柳枝放置在院門口的哪一側,這要視死者是男是女來決定——死者是男性,則須放置在門口左側,反之要放置在右側。 但就此一點上,在靈官村那一帶地方,這件人們很為在意的事情,在石竹村這邊卻就比較馬虎。 就是扛楊柳枝的這環節,在靈官村,到出殯時,楊柳枝必須是由女婿給扛到墳地上去。但在石竹村這里,這事根本就不講究,隨便有個人給扛到墳地上去也就行了。 另外,從婚嫁這方面來看;石竹村這邊,每當姑娘跟人家去定親,那男方都是要根據女方的年齡——多大年齡就烙上多少個餅,以備女方定親后帶回家去。 那餅不要求一個能有多大,只要是那么個意思就行。 至于含義所在,暫不詳。 但這一講究,在靈官村卻就沒有。 不過,到姑娘結婚那天,石竹村這邊的做法是,只去上兩個送親的貴賓和幾個招呼嫁妝的人就行了,人員顯得很精干。 完全不像靈官村那樣可以“傾巢出動”——只要樂意跟隨,所有的親戚都可加入到送親的隊列當中······ 當然,這兩地無論有多少差異,但有一點卻是共同的,就是那時候人心熱情,相互關系也處得親近。 你看:一當街坊鄰里有點打墻蓋房之類需要幫忙的事情,大家伙都是齊心火熱地去踴躍伸手,這跟如今當下的情形實在是迥然不同; 看如今,說來社會是發展進步得多了,人們的物質生活更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過上了以前甚至連想都不敢去想的捏貼日子。 然而,那人與人之間的相互關系、感情聯絡,卻是變得越來淡漠與疏遠——許多的人們如今是動不動就拿錢來說話,凡事用錢來衡量。 正所謂“錢多了情淡了”——這是當前毋須諱言的一大社會現實! 就說這樣一點:如今的過年時節,看看人們群發的那些祝賀新年的吉祥話,真可謂鋪天蓋地。 并且,那些話說得也實在夠滿,也著實夠漂亮。 但是,那里面究竟能有幾分真情在內呢? 說句不氣地話,那種手指動一動就能發得滿天飛的吉祥祝福,實在遠遠抵不上從前的那種大年初一上門拜年! 那時候,人們通常也就是剛見上面時來上一聲“過年好”,之后也就沒有再多千好萬好地那些吉利話了,就是老少爺們圍坐一起說笑起家?,嵥椤菢銓崯o華的言談話語中,透著的是一種nongnong地實在和親切······ 話說回來,那時的人們雖說是普遍心腸熱氣,但就具體的風俗而言,靈官村那里跟石竹村這邊還是有差別的。 以蓋房為例;石竹村這邊,除了本村的老少爺們幫忙之外,至于親戚那里,來不來幫忙慶賀,那都是按照自己的心情來辦,無所謂。 而在靈官村那里,這幾乎是親戚們必須辦到的事情。 尤其是要緊的親戚,那是必須得表示一下的——別的禮物可以沒有,送上一掛鞭炮那是必須的! 那鞭炮都是在新房上梁時燃放——有多少放多少! 玉淑這次上門來就是為的這事。 因為玉淑的大哥家,這幾天正在為兒子蓋建新房。 2 玉淑一來告訴了自己大哥家蓋房子的事情,三奎覺得:既然玉淑那邊有講究,自己這又是新親戚,更應該去表示一下子,遂打算第二天就去一趟。 至于去時該帶點啥東西,除了一掛鞭炮當然是必須的,那另外呢? 對于這一問題,還不等三奎做一思考的,已是胸有成竹的玉淑便開了口; 她告訴三奎:母親已是跟她偷偷商量好了,為了使三奎這邊能少破費一點 ,除了讓三奎買上一掛鞭炮之外,就不要再另外花錢了——前年她大姐從東北回家來探親時,給她父親帶回了幾瓶好酒來。她父親一向喜茶不好酒,所以那酒一直沒動?,F在她和母親打算就讓三奎拿了這酒去大哥家,把場面應付過去也就行了。 一聽了玉淑這話,三奎感動之余,還不禁開玩笑地對玉淑道: “難怪人家都說‘閨女大了就會胳膊肘朝外拐’、‘當娘的就是閨女的老鴰賊’,這下我算是知道了——敢情這話還真是不瞎說。嘿嘿?!?/br> 是啊,從古到今,那些一直流傳于民間的、諸如“閨女是娘的小棉襖”、“當娘的是閨女的老鴰賊”這些話,細細想來還真是有些是那么回事。 在人們的日常生活當中,“老頭愛兒子,岳母疼女婿”這似乎是一個比較普遍的現象。 究其原因,老頭愛兒子不難理解。至于岳母疼女婿,想來大概是由于閨女是娘的小棉襖——與當娘的感情容易貼近,而當娘的出于“愛屋及烏”,所以也就有了疼女婿的這一步。 遍觀現實生活當中,正是由于當娘的愛閨女疼女婿,也就不乏當娘的有時不免就會充當起“家賊”,瞞老哄少地就把自家的東西偷偷送給了閨女家——就像老鴰在窩里偷蛋搗鬼地胡倒騰是一個情形。 這大概也就是 “當娘的是閨女的老鴰賊”這話的由來吧? 3 話說玉淑來到門上通知后的第二天,三奎便依計在門市部買上了一掛鞭炮,之后就先來到了玉淑家。 在提上玉淑娘兒倆早就給他準備好的禮物后,三奎這才堂而皇之地去了玉淑大哥家。 禮物送上了。既然人已經來了,要是再幫忙干點,那自然是更開面的事情——三奎也早就打定了主意要留下幫忙,他想給玉淑掙來這個臉面。 于是,三奎一來到玉淑大哥家,水還沒喝上一杯的,接過玉淑給找來的一件大哥的衣服,將自己的那件干凈的白襯衣換下來,隨后便投入到蓋房的勞動當中去。 本來嘛,三奎這小伙人就精爽利索,又有把力氣,干起活來還靈活機巧。加之今天也是想好好來表現一番。 如此之下,不出半晌午,三奎出色的勞動,便已是贏得了在場人們的一致夸贊。 這樣一來,加之特意前來看新女婿的那些大姑娘小媳婦的一片嘖嘖稱贊,這讓那正幫大嫂剁餡子、準備中午包大餃子的玉淑聞聲在耳,滿心歡喜之中,可就情不自禁地把手里的菜刀在案板上越剁越來勁,咚咚之響如擂戰鼓一般! 再看那玉淑娘; 自古有句戲言說:丈母娘看女婿,口水滴滴滴。 眼下,女婿三奎的出色表現和人人夸贊,這讓她這做丈母娘的,心里也是由衷地為閨女感到了喜悅與高興。 如此一來,女婿三奎在她的眼里看來,雖然不能說是什么“口水滴滴滴”吧,但也是喜愛之情溢于言表——她一看到三奎的那個眼神,說不說的,老就是笑咪咪的。 再看她那一對小裹腳,這屋那屋出來進去,似乎是眼神不夠使喚——腳下老就像是有點兒要磕磕絆絆的樣子····· 4 披水汗流地勞累了一天,到下晚蓋房的人們住工時,三奎本想直接回家去吃飯就行,免得留下吃晚飯,還要給玉淑大哥家添麻煩。 但玉淑大哥家兩口子一見,執意不肯讓三奎忙活一天就這樣回去。 尤其是玉淑那位一著急就有點說話容易漏字——“他姑父”、“姑父”地一通胡亂稱呼的大嫂,更是極力挽留。 無奈之下,三奎只得用征詢地目光去看向那旁邊的玉淑。 一看到了玉淑那頗有含意、也希望他留下來的眼神,三奎似乎陡然間直覺到了自己與玉淑今晚定會有一段美妙的時光,心里頓時也就不禁產生出一種也巴不得留下來的欲望。 于是,三奎也就樣子半推半就地答應留下來吃晚飯。 接下來,只見那玉淑拿起一塊毛巾先搭在肩頭上,又用水桶提了一些水,拿著水瓢走近三奎,低聲對三奎說了一句“你過來,我給你沖沖背吧”,隨后便頭前提著水桶去了院子的影壁墻后面。 三奎跟著走了過去。 走到影壁墻后面,三奎脫下上身那件借穿了玉淑大哥的褂子,之后沖玉淑笑笑,把上半身前傾放低,等著玉淑給他往背上澆水。 到玉淑一瓢又一瓢給往背上澆水時,三奎隨手洗著身上。但是其它的地方,他的手還能夠得著自己洗,就是對脊梁溝那塊他無能為力。 玉淑見狀,一手拿著水瓢給三奎澆著水,另一只手不禁便抬了起來,想著去給三奎搓一把脊梁溝。 一當玉淑那柔軟的手接觸到自己的脊背并開始搓動時,那種感覺于三奎而言,要形容為通電一般似乎并不恰當。 因為玉淑的手在他脊背上的搓動,那種感覺的通達全身雖是如過電一般迅速,但瞬間給予他心靈的那種顫栗的感覺,絕對不是過電時的那種說不出來的難受勁! 恰恰相反,那實在是一種無法言喻的美妙與銷魂······ 也正是這種感覺,讓三奎不由得就停下了手來——似乎一下子忘記了自己在干什么,該干什么。 直到玉淑拿著毛巾的手一碰他,提醒地對他說道: “給你!還愣啥?還不快擦一擦?!?/br> 玉淑這樣一說,三奎這才有點一下回過了神來。 似乎是感覺被玉淑看透了心事似的,三奎有點兒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趕忙接過玉淑遞給的毛巾,一下子捂在臉上擦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