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山路彎彎(1)
1 春游之后又過了一些日子,一年一度的全公社中小學運動會在七中如期舉辦。 自然,學校里又會是接連幾天的熱熱鬧鬧。 話說往年里,運動會上雖都設立了風格獎,但風格不風格,有時甚至恐怕連發獎的也是有點兒稀里麻哈——別把獎狀留在自己手里就行。 再看那領獎的,有的甚至也對自己的“榮幸”有點犯迷糊——好在上臺受獎不是受罰挨批,“見rou不食,謂之呆也”! 但今年不同往年——今年有亮點! 亮點主人公就是那人稱西瓜的彭濤。 原來,彭濤在參加一千五百米決賽時,他和本班那位個高腿長、朗誦時喜歡用北京語的王朝文分在了一組。 當發令槍響,起初,別看王朝文腿長,可一直都是彭濤領先,王朝文隨后。 誰也沒料想到,正當賽程過半時,跑在第三位的那位選手突然摔倒在地,一下爬不起來。 當時,彭濤一見狀,馬上就停了下來,想去扶起那選手。 緊隨其后的王朝文卻只是回頭掃了一眼,繞開彭濤,腳下不停地繼續往前跑走了。 其他幾個選手也都緊隨而去。 就這樣,彭濤扶起了那摔倒的選手。 見其不能再跑,干脆就攙扶著那名選手,兩人一起走到了終點線——獲得了并列倒數第一名! 一時間,全場掌聲雷動! 為此,彭濤隆重獲得了本次運動會名副其實的風格獎,一時風頭無兩。 這也使得那本來獲得了第一名的王朝文直接就暗淡無光! 就拿他們的同學——“石榴”魏慧麗的反應來舉例。 在魏慧麗的心目當中,對于他們兩個的獲獎,她的態度明顯地就出現了差別; 對王朝文的獲得第一名,魏慧麗的反應是: 哼,他本來腿就比別人長一截——一步能頂別人兩步,得個第一名有啥好大驚小怪的? 可對于彭濤,魏慧麗當時就深深地被其精神所感動,眼睛都濕潤了。 并且拼命鼓掌時,她把手掌都拍麻了! 甚至——甚至她那少女的心房里,有一忽兒,竟還莫名其妙地突然一跳,隨即激起一陣漣漪······ 為了按捺一下自己這異乎尋常的心跳,她一閉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啊,春暖花開的醉人時季!這摻雜著絲絲土地、草木和隱隱花香的氣息,沁人肺腑,真好······ 2 前文有述:雖然人人都知道“在家千日好,出門時時難”,但是,迫于生產隊里的那種差不多“干一年窮二年”的現實狀況,為了家庭和生活,每年開春后,越來越多的青壯年勞力,還是選擇了背井離鄉,寧愿遠走他方去當所謂的“盲流”。 而這無疑會給村里的日常生產勞動造成一定的影響。 對于出現的這一現象,作為村里的干部,為生產計,他們在大會小會上也沒少強調反對的態度和阻止的決心。 只不過,他們也心里很清楚:道理是明擺著的——假如人們都是碗里有rou吃,手里有錢花,天天過得是捏貼日子,哪個還會出門去籬下討生?難道真是皮松骨頭癢的犯賤不成?這是其一; 再就是,他們盡管在嘴上說誰不聽話就如何如何,可那也不過就是敲山震虎罷了。 其實,他們的方針是:該打的雷就得打,下不下雨那是另一碼事! 因為他們也深知,這事說歸說,真是要去實施管理 ,究竟該怎么罰?怎么砍?那就絕不是上下嘴唇一碰那么簡單的事情了! 一旦實施,他們所觸及的問題就遠遠不是賞罰分明那么單純,而是勢必會出現打馬驚動了騾子、拔了蘿卜帶出泥來的復雜狀況。 而這內里的那些千絲萬縷的牽扯,完全不可能像快刀斬亂麻那樣輕易與簡單,實在是一想就不免會覺得頭疼。 基于此,他們對村里勞動力外流的現象,也就只好輕打重吆喝,睜只眼閉只眼的拉倒算完。 話說: 四奎剛創外走后,大奎見今年村里外流的勞動力似乎有增無減,心里也就不禁隱隱有點兒擔心什么。 但見村里遲遲并沒出臺什么實質性的動作,他這才漸漸放下心來。 只是因為老惦掛著出門在外的四奎,所以他心里始終就難以踏實下來。 這不,他天天心里掐算著日子——就是盼著四奎的來信。 一個多月之后,大奎終于盼來了四奎的來信。 四奎來信說自己在那里一切都好,讓大哥他們不要掛念。 大奎很清楚四奎肚子里的那點墨水——寫十個字得有九個是“殘廢”!舞文弄墨的事根本來不了。 他斷定四奎的來信一定是別人給代筆的。但里面的意思想必錯不了是四奎自己的。 聽了四奎來信的意思,大奎心里總算是踏實了一些。 不過,他尋思了一下,還是抬腿去了一趟跟四奎在一起的二柱子的家里。 在從二柱子給家里的來信當中,聽到二柱子說大家在一起都挺好的,大奎這才更覺得有了點踏實。 3 在山區,能夠適合播種小麥的地塊畢竟是很有限的,跟平原地帶自然是沒法比。 因而,山區的人們也就不存在那種“麥收大忙季節”的概念。 至于他們的那點麥收活計,有人甚至給出了一個不免太過夸張離譜的形容,竟說什么“那點活,一手卡著腰、一手端著煙袋鍋也就干了”! 是在麥收過了之后不多天,人們剛剛把分到手的那一點點小麥曬干揚凈之后,仔細地在瓦罐里收藏起來,以備年節時包上一頓餃子吃。 忽然,一個激動人心的消息,就像悶熱天里陡地刮起了一股清涼的風,令人們的精神不禁就是為之一振! 原來,公社黨委決定上馬一個織毯廠的項目。 由于廠房之類基建需用大量石頭,他們在距離場址差不多十里地的南山根也已買好了石頭。 但因為機械運力有限,更為主要的,是此間只有一條崎嶇山路可通。且還要又過溝又過河的,拖拉機根本無法通行,只得動用人力車搬運。 為此,公社決定動員各村的社員來突擊完成這項任務,規定的具體報酬是每百斤五毛錢。 按照這一報酬,一個勞動力一次推幾百斤,也就是說能夠掙到幾塊錢。要是一天推上幾趟,那就是十來塊錢的進項! 在生產隊的一個工值最多才只有幾毛錢左右的時下,一天能夠掙上十多塊錢,那可幾乎是人們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這也就難怪一得到這一信息的人們,無一不是一下瞪大了眼睛。 而只要有點行動可能的人們,更是無不聞風而動,爭先恐后。 于是,在那條近十里的崎嶇山路上,很快便出現了一條綿延不絕的浩蕩人流······ 大奎和三奎兄弟倆也加入到了這條人流當中。 一當加入其中,出乎三奎意料的是,在這搬運石頭的隊伍里,并非僅僅是青壯年勞動力;其中也有年長的老頭,甚至婦女與兒童! 看著眼前的這一幕,三奎不由得感慨而言: “都是他娘的錢給鬧的······?!?/br> 大奎一聽,禁不住也是一聲嘆息,附和地接了一句,道: “是啊,這哪是他們能勝任的活呀?可不都是讓窮給逼的·····唉?!?/br> 4 兄弟倆隨著人流來到南山根。 石場上,那裝石頭的地方,因為人多,顯得相當擁擠。 見一時沒法把車子靠過去裝石頭,大奎兄弟倆無奈,只得稍等一會。 等到看見有人騰出了空隙,他們便趕忙見縫插針推車過去,開始動手裝車。 大奎使用的這輛獨輪手推車屬于生產隊所有——是隊里配備給精壯勞力專人專用的。平時也是自己個人 保管著。 可是,在林業隊干活的三奎,由于隊上沒有配備專人專車這一項,眼下他沒有車子用。 所以,眼下三奎也就只能跟大奎合用一輛車子,一個推一個拉。 兄弟倆往車子上裝著石頭。三奎考慮到兄弟倆使喚一輛車子,不管路上再怎么不好走,可畢竟是兩個壯勞力,怎么說也算好對付。 因此,他就想一次能多裝一點是一點——多勞多得嘛。 而大奎呢?他擔心到要是石頭裝的過多,車子恐怕承受不??; 這萬一要是不慎用壞了,不用說也得是自己花錢賠償,還是當心一點為好。 出于這想法,大奎也就沒敢往車上 把石頭裝得太過分。 裝好車子,兄弟倆也不怠慢,趕緊就上路返程——他們想盡量爭取多推上幾趟才好。 5 兄弟倆來到了一個下坡處。 由于坡度不大,嶺坡比較平緩,兄弟倆對這個下坡并不擔心和緊張。 但是,走在他們前面的那對母女二人的情形卻就不同了; 那負責上坡拉車子、下坡時幫忙拽著車子減速的母親,她是一個半大腳、干柴骨棒的瘦矮個女人。六十歲左右的年紀。 推車子的那位,則是一個看去不過也就十七八歲的小姑娘。 盡管母女二人車子上推著的石頭很明顯比別人要少得多,可看上去,她們母女二人都是披水汗流、氣喘吁吁的,卻比別人都要顯得多出那么幾分力不從心,不勝其累。 當她們的車子開始走下坡時,看上去,母女二人更是顯得吊膽提心,高度緊張——小姑娘屛住呼吸把控著車子,母親則在一旁使勁幫女兒往后拽著點。 兩人幾乎不敢邁步,只是腳底擦著地面往前蹭! 可母女倆就是如此小心,意外還是發生了——正走著,那車子的剎閘拉繩,不知咋的,居然是突然斷了,讓車子一下失去了剎閘控制,陡然間變得如野馬脫韁,頓時朝坡下就沖去。 母女倆一陣驚叫,無能為力的她們,只得任車子脫手而去,兩人一屁股跌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