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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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今竹說道:“父親,當年祖母經手的生意是我的十幾倍,她能都做到,我也想試試?!?/br> 沈二爺搖頭說道:“不行,當年你祖母是沒有兄弟支撐門戶,家里的生意后繼無人,她不得已才承擔大任,招贅夫婿,支起了家業。你父母在堂,也有兄弟撐腰,錦衣玉食的在閨閣待嫁即可,爹爹和你二姑姑已經說好了,一年后你出了孝期,我們會為你選一戶家風開明、人口簡單的好人家嫁了,以后——” “我殺過人的?!鄙蚪裰翊驍嗔松蚨數脑?,冷冷的說道:“我八歲好幾次都差點死在賊人手里,那是我第一次殺人。之后一發不可收拾,我開槍打爆過土匪的頭顱、我一箭貫穿了倭寇的咽喉、我還用刀破開了對手的肚腸,就這樣看著他拼命的把流淌出來的腸子塞進肚子里,最后活活的疼死,心里居然一點愧疚和害怕都沒有?!?/br> 聽到女兒描述她殺人的細節,沈二爺嚇得直干嘔,沈今竹冷笑道:“父親,一個家族的家風再開明,如何能娶一個手里有幾十條人命的殺人犯做兒媳婦?” “況且我不止做了這些呢,父親?!鄙蚪裰裥Φ溃骸皠偛拍f要我嫁人,其實我定過親事——兩次,那是一對父子,兒子送給我一枚戒指,說是等他從學堂里出來之后就娶我,我虛情假意的答應了他,我們秘密訂婚了??墒且荒暌院?,我又當做沒事人似的,接受了他父親的求婚?!?/br> 沈二爺難以置信的看著笑的神秘妖艷的女兒,一瞬間女兒從一朵純白無害的梔子花變成了帶刺的玫瑰,顫抖著嘴唇說道:“你——胡說八道,你莫要如此自辱來讓爹爹對你死心失望,爹爹知道錯了,不該把你一個人扔在金陵,爹爹丁憂三年,定好好在家里陪著你?!?/br> 沈今竹搖頭笑道:“已經晚了啊,父親,覆水難收。我早就變成了一個壞女人,非常的壞,我接受了未婚夫父親的求婚,才過了兩天,我就——” 沈今竹拿起案幾上裁紙用的小銀刀,熟練的在指尖轉了幾圈,此時恰好有一只蒼蠅從窗戶飛進來,沈今竹手里的小銀刀嗖的一下扔過去,將蒼蠅當場釘死在墻壁上! 沈二爺看著墻壁上插著蒼蠅尸體的刀柄,幾乎都不敢直視女兒的眼睛了,女兒卻還不依不饒的說道:“那個父親是個魔鬼,娶過三任妻子,都把梅【毒送給她們了,也不準大夫醫治,三任貌美如花的夫人都活活爛死了,我很討厭這種死法,所以——” “所以我一刀割斷了他的咽喉!”沈今竹目光一聚,并指為刀,在空中虛劃了一刀,沈二爺下意識的后退,似乎這一刀割在了自己身上似的,他看著熟悉的女兒,眼里的戒備之意卻勝過陌生人。 沈今竹看著父親眼神突變,心里居然有了些許的刺痛,原來自己還是在意這份父女感情的,哪怕這份感情被現實打磨的再淺薄,心里還是惦記著這脆弱的父女之情,沈今竹怔了怔,說道:“從八歲那年離家開始,我就再也回不去了。父親,您還記得小時候給我講的傳奇故事刺客聶隱娘嗎?聶隱娘者,貞元中魏博大將聶鋒之女也。年方十歲,有尼乞食于鋒舍,見隱娘,悅之,將隱娘擄走,教習刺殺之術,五年后隱娘歸,告訴父母她五年的經歷,一年刺猿猴、三年會飛殺老鷹、五年鬧市中取人首級,殺人于無形?!?/br> 沈今竹問道:“父親,聶隱娘回家,告訴父母實情后如何了?” 沈二爺是才子,過目不忘,喃喃說道,“聞語甚懼。后遇夜即失蹤,及明而返。鋒已不敢詰之,因茲亦不甚憐愛?!?/br> 沈今竹呵呵冷笑道:“是啊,父母皆懼之,她已經不是他們的女兒了,像一個不倫不類的怪物,一把殺人的兵器,她的人生已經不由父母兄弟掌控了。父親,您還沒有意識到嗎,我就是第二個聶隱娘,從八歲第一次殺人開始,就注定我要走自己的路。父親,與其把聶隱娘強行留在在家里,惶惶不可終日,看著父女成仇、母女積怨、兄妹不和、家宅不寧,不如放她出去闖出自己的天地,女兒在這里謝謝您了?!?/br> 言罷,沈今竹定定的看著沈二爺,看似瘦弱的身軀,身體卻像是隱藏著一種莫可言說的力量,沈二爺將唐傳奇的聶隱娘和眼前的女兒重合了,和女兒對視了許久,最后嘆道:“聶隱娘是被尼姑擄走了,從此改變了人生,而你——是爹爹的錯,當年沒有好好照顧你,唉,罷了罷了,以后遇到什么煩心事,不要一個人扛著,家里還是能幫上點忙的?!?/br> 這就是答應了,沈今竹站起來,慎重其事的跪地俯拜道:“多謝父親成全,請父親放心,我是沈家女,這永遠都不會改變,看在祖母的份上,我不會玷污了祖輩的榮光?!?/br> 沈二爺目光復雜的看著女兒,殺人如麻,還周旋與人家父子二人,都定了親事,殺了那個老的——簡直就是活生生的貂蟬啊,這任何一件事宣揚出去,都會給沈家的名譽帶來打擊,以后該怎么辦呢? 沈二爺迫于女兒的“威懾”,答應了今竹的請求,暗嘆唐傳奇的聶隱娘招贅了一個磨鏡少年為夫婿,今竹說要效仿祖母當年支撐門戶做生意,她是不是在暗示將來也要學祖母和聶隱娘,也一個聽話的招贅夫婿上門? 可是那徐楓是魏國公府的嫡子,將門虎子,年紀輕輕就有千戶的官職,他是不可能改名換姓當贅婿的,將來女兒注定是個傷心人,我現在丁憂在家,無一官半職,沈家女兒嫁到瞻園都算是高攀了,何況還要求人家入贅,真是白日做夢,不如叫二meimei勸她早點死心。 靈船沿著京杭大運河一路南下,五天后到了徐州,靈船進了港口,遠遠就見到碼頭上搭著一個祭棚,祭下哀樂四起,哭聲震天,沈二爺、沈佩蘭、沈三爺看著祭棚下披麻戴孝哭泣的中年貴婦,皆流下淚來,沈二爺叫道:“大meimei?!鄙蚺逄m和沈三爺叫“大jiejie”。 此貴婦正是大姑太太沈詠蘭了,沈詠蘭婚姻比沈韻竹還要坎坷,沈詠蘭初婚是嫁給了太常寺的劉大人做填房,婚后三個月,原本應該死于瘟疫的劉大人的原配帶著一雙兒女找上門來了,原來原配和孩子們在封村之前就逃走了,怕被人知道是從瘟疫之地出來的,就一直隱姓埋名在蜀地艱難度日。劉大人中了進士,喜榜在大明各個州縣張貼,一舉成名天下知,原配和孩子就找上門了。 糟糠之妻不下堂,劉大人不能不認妻兒,沈詠蘭也不可能讓位給人做妾,于是這門婚姻判了無效,有好事者將這件離奇之事改成了一出戲,取名《尋夫記》。沈詠蘭后來嫁的也是進士,生了一雙兒女,一直跟著丈夫在各地做官,如今大姑爺是徐州府同知孫大人,得知母親去世的噩耗,沈詠蘭便在徐州港碼頭早早搭建了祭棚,等待靈船的到來。 沈詠蘭每隔兩年就帶著親生的一雙兒女,在沈老太太的壽辰時回金陵小住一月,陪著母親說話聊天,所以沈今竹對大姑姑一家子很熟悉,沈詠蘭將眾人接到了徐州府的家里歇息,明日隨著眾人一起啟辰去金陵送葬。 沈詠蘭摸著沈今竹削瘦的小臉,“可憐見的,怎么瘦成這樣了?母親雖然走了,你還有父母兄弟照應著呢,再不濟,還有我們這些姑姑們,別把自己身體拖垮了,母親泉下有知,也不會安寧的。須知君子哀而不傷,好好保重身體知道嗎?” 沈今竹點點頭,“知道了,我現在好多了,一頓飯能吃兩碗飯呢,大姑姑也要保重身體?!?/br> 沈佩蘭和大姐沈詠蘭相擁而泣,去了里面說體己話,沈詠蘭問了些母親臨終前的話語,沈佩蘭嘆道:“母親的兩樁心愿已了,是睡夢中去世的,沒有經歷痛苦,也沒有留下遺言,不過她早就將自己的產業打點清楚了,寫下了遺囑放在烏衣巷祖宅,等我們回金陵將母親和父親合葬之后,再看看老人家是作何安排吧?!?/br> 沈佩蘭和沈詠蘭是出嫁女,嫁妝豐厚,按照律法和風俗,出嫁女是沒有繼承權的,姐妹兩個也無心和兄弟侄兒們去爭奪家產,只是想著收拾一些母親慣用的物件在手,將來做個念想,不過按照沈老太太平日的為人,她肯定給兩個女兒早早安排了不少東西,絕不會讓女兒空手而歸的。 聽說母親走的安穩安詳,沈詠蘭連連揩淚說道:“我常年隨著夫婿在任上做官,很少回去,平日都是你替我在母親跟前盡孝,這些年辛苦你了?!?/br> 沈佩蘭說道:“jiejie莫要和我客氣,都是母親的女兒,我也要盡孝道的,其實平日都是韻竹陪著母親,她比我更細心、更有耐心呢,好人終有好報,她的親事也有著落了,等一年孝期滿了,就該談婚論嫁,嫁過去就是三品的誥命夫人。那個錢大人看起來是個靠的住的男人?!?/br> 沈韻竹成為沈三離之事,沈詠蘭每每想起,心中都很難受,沈家三代女人,從母親沈梅開始,就像中了魔咒似的,每一代都有個女人的婚事歷經坎坷。母親兩次招贅婿、她自己第一次婚姻被判無效,到了晚輩幾個竹子那里,干脆成親三日就和離。 沈詠蘭也聽說過沈韻竹的婚事,可惜剛為了苦命的侄女高興了沒幾天,就聽到了母親去世的消息,“韻竹是守得云開見月明,希望家族下一輩的女兒不要重復我們的怪圈了,要一帆風順的才好?!?/br> 親姐妹兩個說了幾句閑話,沈佩蘭說道:“有件事情,我必須要和大姐說一聲,你心中有數就成,莫要太過擔心?!?/br> 沈詠蘭問道:“何事如此神神秘秘的?” 沈佩蘭囁喏片刻,說道:“今年春是外地官員九年統考的時節,金陵應天府尹考核又是中下,被迫御史罵得被迫致仕告老還鄉了,吏部已經定下了新的應天府尹,不日便要赴任了?!?/br> 沈詠蘭心中一顫,“莫非是他?” 沈佩蘭點點頭,“正是你以前嫁的那個劉大人。他在四川做了九年的提刑按察使,聽說清正廉潔,剛直不阿,有劉青天的美譽,且年年考核都是中上,吏部推薦他任應天府尹,內閣已經票擬批準了?!?/br> ☆、第104章 沈家人扶靈跪金陵,徐州府詠蘭憶故人(二) 昔日枕邊人高升為應天府尹,沈詠蘭怔了怔,而后淡淡道:“這都過去快三十年了吧,我們都是做祖父、祖母的人了,前塵往事早已忘卻,我在金陵送葬守孝,和他們劉家不相干的?!?/br> 雖如此,沈佩蘭還是隱隱有些擔心,“金陵城時常還有戲班子唱《尋夫記》,人們并沒有忘記當年我們沈家和劉家的恩怨,劉大人擔任應天府尹,倘若真是傳說中鐵面無私、剛直不阿之人,肯定會得罪一些金陵權貴,我擔心有人會利用前塵往事攻擊劉大人,殃及池魚,jiejie聽了心里會難受?!?/br> 沈詠蘭說道:“以前的事情就是一筆糊涂賬,我早就不怨了,你以為只有金陵唱《尋夫記》,我跟隨夫婿在任上各地做官,這出戲大明四處都在唱,我若在意那些閑話,早就把自己嘔死了,妹子放心吧?!?/br> 沈佩蘭見大姐輕描淡寫的,似乎并沒有往心里去,暗想大jiejie想得開就好,此次回金陵送葬守孝,平日不太出門,應該無虞的。 岳母去世,孫同知公務繁忙,不能跟隨妻兒一起去金陵送葬,便在靈船上哭了大半夜,次日一早送別岳家和妻兒,這次去金陵的孫家人有沈詠蘭生的嫡長子孫文奇一家,孫文奇已經成親生子,兒子都三歲了,女兒孫文靜和沈今竹同齡,還有四個庶出的兒女一并跟去。這個四個庶出的兒女是第一次跟隨嫡母去金陵,在靈船上哭靈的聲音頗大,而且個個都是人精,極會察言觀色,半月后,靈船抵達金陵城龍江驛站,這四個庶出子女已經和眾人混的很熟了,表姐表妹叫的十分親熱,沈佩蘭見了,覺得jiejie這些年在孫家過的應該很不容易。 沈家的男人只有沈三爺納妾,其他人房中都很清靜,只有正房夫人,二姑太太沈佩蘭雖是填房,但她的夫婿徐四爺和繼子都是不納妾的,所以整個家族對于庶出的子女都有一種難以言說的隔膜之感。 不過沈今竹并沒有在意這些,在靈船上的日子,除了每日兩次的舉哀哭靈,她基本都在艙里看著一些《士商類要》、《水陸路程便覽》、《華夷風物商程一覽》、《客商一覽醒迷天下水陸程》等書,還有一些大明人在日本國、暹羅、緬甸,甚至俄羅斯的游記等書,受益匪淺,世界之大,盡在眼底,沈今竹暗想等月港的日月商行開張以后,得空便去書上寫的地方走一圈——這些地方都遍布了祖母的足跡,祖母往東最遠去過日本國,往南到過北大年,沈今竹暗想等回到烏衣巷,定把祖母年輕時行走各地寫的游記搬到自己屋里去,這對于她來說是無價之寶,橫豎大房都是走科舉的,他們要這個也沒用。 老太太的棺木要在烏衣巷祖宅停放三日,沈家早已搭建了好了祭棚,堂中布滿了白麻幔帳,當家主母王氏早就將辦喪事的一切都準備好了,次日開大門迎接金陵城吊唁的客人。沈老太太的喪事辦的很風光,來吊唁的客人絡繹不絕,從勛貴世家到寒門學子,還有沈老太太以前一起做生意的商人,烏衣巷的車馬都排到了巷子口,連瞻園的太夫人李氏都杵著拐親自來了一趟。 在烏衣巷停靈的第二日,有個一白發蒼蒼的老頭子在兒孫的攙扶下向門口的管家遞了名帖,要進門祭拜沈老太太,管家一看名帖上的名姓,頓時覺得十分為難,他說道:“麻煩您老在外等候片刻,小的去問問當家人的意思?!?/br> 管家將老人的名帖送到當家人沈大少那里,沈大少以前是荊州府的推官,因祖母病危,他告了長假匆匆趕往京城,祖母病逝,他作為嫡長孫要和二叔一起丁憂守孝三年,沈大少拿著帖子,也是一愣,這個老人的身份太特殊了,他不敢自專,便請二叔、三叔、大姑姑、二姑姑一起拿主意。 四個長輩打開帖子一瞧,其他人皆是一愣,沈三爺直接跳腳罵道:“這個老匹夫!還敢來我們沈家,以前母親打的他還不夠么!真是好人不長命,母親都走了,這個老匹夫怎么還活著!” 這個老匹夫其實不是別人,論起血緣關系來,沈二爺和三爺要叫老人一聲舅舅呢,是沈老太太同母異父的弟弟。沈老太太的母親以前是松江府上??h書香世家侯家的通房丫頭,生下嗣子之后,被主母用豐厚的嫁妝打發出門,嫁給了一個雜貨鋪的少東家,這就是沈家的老祖宗了,老祖宗以妻子的嫁妝銀子起家,經營有道,最后成為了富甲一方的大鹽商,妻子一生只有沈梅一個女兒,到暮年時,身體日漸衰弱,十分想念她以前在侯家生的兒子,沈梅為了成全母意,去了上??h找到了同母異父的弟弟,勸他去見一見母親最后一面,讓母親死而無憾。 那時這個弟弟很堅決的拒絕了她的請求,沈梅眼睜睜看著母親帶著遺憾去世,深恨這個同母異父的弟弟,在送母親入葬時,弟弟突然出現在墳地里,要過去給生母磕頭,沈梅大怒,將弟弟追打著趕走了,并立下毒誓,和弟弟永遠不相往來。當時沈梅的五個孩子都已經記事了,對母親在墳前毆打驅趕這個陌生“舅舅”印象很深。 連日悲傷加上勞累,所有人心情都不好,容易憤怒,母親發毒誓的往事歷歷在目,沈佩蘭道:“真還有臉來烏衣巷,攆出去算了?!?/br> 沈詠蘭說道:“母親的脾氣你們都是知道的,說一不二,總不好忤了她的意思,客客氣氣打發他走吧,都要八十歲的老人了,別氣倒在咱們家門口?!?/br> 沈二爺點頭說道:“大meimei說的有道理,他年紀和輩分在那里,我親自請他走吧,莫要讓客人誤會我們失禮了?!?/br> 沈二爺到了門房處,侯老太爺拄著拐等候在門口,他看見沈二爺走近,眼里失望之情溢于言表——看這個架勢,應該是來請自己走人的。沒等沈二爺開口,侯老太爺便說道:“不用說了,我這就走?!?/br> 言罷,侯老太爺在兒孫的攙扶下走到門口過道住,停下腳步,扭頭說道:“當年拒絕了你的母親的請求,實乃迫不得已,我是有苦衷的,幾十年過去了,我一直再為過去的事情懺悔,當年我優柔寡斷,顧及太多了,失去見到生母的最后機會。唉,這次又被你們拒之門外,正是報應啊,老天是公平的,要我也嘗嘗死不瞑目的滋味?!?/br> 沈二爺說道:“家母之母不敢違,侯老太爺慢走?!?/br> 侯老太爺知道徹底沒戲了,唉聲嘆息的勉強走了幾步,突然在過道上暈倒! “父親!” “祖父!”侯家父子趕緊左右加起了侯老太爺,沈二爺見狀,此時不好將一個快要八十歲的老人往外推,只得命人抬著軟轎將侯老太爺和兒孫們安排在前院住下,請醫問藥。 侯老太爺剛被抱到客房里躺下,就驀地睜開了眼睛,那里有半點眩暈的樣子? “祖父!”孫子侯宗保嗔道,“您又來這一招,也不提前打個照顧,方才真的把我和爹爹都嚇到了。 ” 侯老太爺笑道:“舍不著孩子套不找狼,不假裝跌一下,就這樣被掃地出門我實在不甘心,不管沈家肯不肯原諒我,方正我先住下來再說?!?/br> 侯宗保搖頭嘆道:“您當年若是有這個變通勁,也不至于被沈家老太太打的滿地找牙,趕出墳場,留下終身遺憾了?!?/br> 侯老太爺說道:“以前我是一個通房丫頭生的繼承香火的嗣子,侯家那么多眼睛都盯著我,我不能答應妹子看望生母,現在我活的足夠長,當年那些礙事的、整日指指點點的族人都已經死光了,我有什么好顧忌的?連自己都是快要死的人了,才懶得管那么多?!?/br> ☆、第105章 彪悍女再現聚寶山,小情人攀登琉璃塔 侯老太爺就在烏衣巷賴著住下了,每日來吊唁的人絡繹不絕,沈家人不好把這個血緣上的舅舅當眾趕走,侯老太爺就裝病死撐在沈家,希望能熬到第四日出殯時去靈前哭號給妹子燒些紙錢,以挽回擱淺了幾十年的親情。 但是侯老太爺千算萬算,他算漏了一個人——沈今竹。沈今竹聽說了此事,頓時火冒三丈,她和祖母感情最好,祖母曾經發毒誓說生不想見、死也不相認,侯老太爺現在在烏衣巷里白吃白喝白住的當起了座上賓是怎么回事?祖母生前說的話難道就不算數了嗎。 在出殯的前夜,沈今竹提著食盒去了侯老太爺的客房,侯老太爺的孫子侯宗保開了門,看見門口站的不是丫鬟,而是一個穿著重孝嬌滴滴的漂亮小姐,頓時愣在當場。 侯老太爺本來是躺在床上裝死,偷窺門口站的是沈家小姐模樣的姑娘,而自己孫子傻愣愣的呆在原地,太失禮了,忙爬起來親自請了沈今竹進來,有些局促的搓著手說道:“勞煩小姐親自過來送夜宵,真是不好意思?!毙闹袇s道,這丫頭該叫我一聲舅爺爺。 沈今竹輕飄飄說了聲,“應該的?!比缓蟠蜷_食盒,取出了兩碟包子擺在案幾上,姜絲醋碟小咸菜, 還有消食的小米粥一應俱全,侯老太爺心想還是女人比較心軟善良,曉得忠孝節義,肯定是可憐我這個舅爺爺一片誠心來祭拜她的祖母,所以晚上親自來送夜宵盡孝道吧。這個善良單純的女孩可以做一把鑰匙,打開沈家的大門,從此侯沈兩家血親正常走動,生母泉下有知,定會很高興的。 侯老太爺忙叫還在發愣的孫子坐下一起吃,也不顧什么禮儀了,一邊吃,一邊夸贊沈家的包子做的精致好吃,沈今竹默然不說話,等祖孫兩個吃飽了放下筷子,沈今竹將殘羹剩飯收拾進了食盒,說道:“我們沈家的包子是有名有姓的,此包名叫滾蛋包,吃完了夜宵就趕緊走吧,沈家不留客?!?/br> 侯老太爺一噎,肚子里的食物反涌上來,嗆進了嗓子眼,拼命咳嗽著,差點將今晚的夜宵吐出來了,侯宗保一邊給祖父拍背順氣,一邊指責沈今竹,“你——你也是個書香門第的千金小姐,如何對長輩說出滾蛋這種粗鄙的話來!我們侯家是松江上??h的書香門第,名聲是響當當的,你怎么如此侮辱我們祖孫?你們沈家欺人太甚!” 沈今竹說道:“這包子就叫做滾蛋包,你們祖父剛才吃的挺開心,一個勁的夸贊包子好吃,怎么了?現在嫌棄包子的名字不好聽是吧,在人家家里做客還挑三揀四的,聽不慣就走啊,我們沈家沒有誰會留你們?!?/br> 侯宗保氣得渾身直抖,“我們祖孫在沈家不敢多說一句話,多行一步路,戰戰兢兢,如何成了刁客?是你顛倒黑白,存心趕我們祖孫出家門!” 沈今竹冷笑道:“都說客隨主便,既然曉得我們不歡迎你們在家住著,怎么還死皮賴臉的住在這里?” 侯宗保扶著侯老太爺就往外走,忿忿道:“祖父,您一把年紀了,還要被這個悍女指著鼻子罵,咱們不受這窩囊氣,快回家吧?!?/br> 侯老太爺順平了氣,暗道明日就要出殯了,別在這個節骨眼上功虧一簣,被一個小姑娘趕出門,于是眼一翻,腿一蹬,再次暈死過去。 侯宗保抱著老太爺大聲叫道:“祖父您快醒醒!快來人??!請大夫來,我祖父暈過去了!” 對于這種無賴,沈今竹有的是辦法,她從腰間取下銀七事,用其中的銀牙簽扎進了老太爺的指甲縫——九年前,沈今竹就用這個辦法對付過前任姐夫白灝。 果然立竿見影,昏迷中的侯老太爺一個鯉魚打挺的站起來,大聲叫痛!沈今竹冷笑道:“一把年紀了還裝死訛人!我家的喪事可不是為了你辦的。你們侯家孝子賢孫成堆,何必來我們沈家湊喪禮?!?/br> 這話說的很是刻薄,就是罵侯老太爺該死了,爺能忍孫不能忍,侯宗保氣憤的拖著祖父就往外走,侯老太爺不能再裝死了,力氣又抗不過年輕力壯的孫子,只得拖著步子往外挪,嘴里還叫道:“妹子啊,哥哥不能再陪你了,明日哥哥在路上送你一程吧?!?/br> 侯家祖孫就這樣灰溜溜的被沈今竹趕走了,此時已經是夜間,即將宵禁,吊唁的客人都走了,無人圍觀,侯老太爺撕死裂肺一陣唱練做打無人捧場,真是瞎子點燈白費蠟,侯宗保覺得太丟人了,連哄帶拖將祖父勸走了,當晚就住在善和坊的一間客棧里。 侯宗保勸道:“祖父,明日出殯,您真要在路上攔棺哭泣???” 侯老太爺說道:“都做了八十步了,就不差這一百步,我是誠心誠意來祭拜meimei的,他們沈家實在不領情,我也沒法子。宗保啊,我們上??h侯家這些年家道中落,只出過兩個舉人,父母叔伯,族中的長輩都指望不上,族中也沒有什么顯赫的姻親。侯家五十年考中進士的只有你一個,可是現在你被分到了南京禮部做觀政,本來金陵六部就是冷衙門,你還在冷衙門做觀政,何時才能混出頭來?沈家不比以前是個商戶人家了,兒孫讀書爭氣,女兒都是誥命夫人,在金陵城有徐家做靠山,宮里頭淑妃娘娘還是沈家的外孫女呢,沈家富貴榮華,咱們侯家說到底是沈家的血親舅家呢,這親戚關系若是走動起來,對你的前途有大幫助??!” 所謂觀政只是虛銜,從九品,都不能叫做官,類似現代的實習生。一個蘿卜一個坑,新科進士們每三年一茬豐收收割,但是根本沒有那么多空余的坑容下一茬茬的新蘿卜,又不能讓進士們無處可去,所以就誕生了“觀政”這個頭銜來,將新科進士們分到各個衙門學習政務,其實就是去打雜,沒有什么固定的活計,等何處有官職空下來就填上去。但是各大衙門的觀政何其多?一旦有空閑的官職,一堆進士搶著填進去,這就要看進士們的后臺和門路了,有些沒有門路的,可能一輩子都是從九品的觀政,永遠出不了頭。 侯宗保是今年春闈中的同進士,被分到了極品冷衙門做觀政,這可真是笑話了,因為金陵六部大部分都是擺設,禮部尤甚,連尚書和侍郎大人都沒啥事情做,他這個觀政就更閑的發慌了。侯老太爺很為孫子的前途的著急,所以腆著臉來沈家,借著吊唁的名義把親戚關系重新走動起來,給侯宗保鋪路。 侯宗保年少氣盛,二十出頭中了進士,是家族乃至整個上??h的驕傲,自覺得了不起,心高氣傲,分到禮部做觀政之后,幾乎天天都有宴請,備受推崇,并沒有感受到前途危機,覺得祖父這樣做太丟人了,說道:“沈家雖榮華富貴樣樣不缺,可是家學淵源太差了,粗鄙無禮,一個嬌滴滴的千金大小姐,看起來也知書達理的,可是卻潑辣彪悍的趕我們祖孫出門,還敢拿牙簽扎您,真是欺人太甚!這事傳揚出去,金陵城的悍女都要向她俯首稱臣了?!?/br> 侯老太爺板著臉說道:“不準胡說八道,那是你的親表妹,再彪悍你也得忍著讓著替她遮掩著,男子漢大丈夫,要寬宏大量,受點委屈皮rou之苦算得了什么?你損了她的名聲,對你有何好處?” 老太爺又是一嘆,落下來淚來,“我瞧著沈家的這些千金們,也只有她性子最像meimei了,拿包子趕我們走,還拿牙簽扎我的那個兇巴巴的小模樣,活脫脫就是你姑姑年輕的時候?!?/br> 次日沈家出殯,白幡蔽天,紙錢飛舞,靈牌上寫著“天【朝敕封沈門沈氏夫人之靈位”,沈家人自是舉家去送殯,官員世家們也有不少來送沈老太太最后一程的,比如親家魏國公府,除了徐四爺披麻戴孝以女婿的身份送殯以外,魏國公世子和世子夫人,以及“擲果盈車徐八郎”徐楓都穿著素服來送殯了;汪福海夫婦和麒麟兄弟;錦衣衛指揮使曹大人的嫡長孫曹核;金陵北城兵馬司指揮使朱希林夫婦;甚至連黃金單身漢錦衣衛指揮同知錢坤錢大人都來了,而且還是以晚輩禮為沈老太太披麻戴孝舉哀,許多圍觀的路人都不解,連在場好多官員家眷都覺得奇怪,后來才知道錢坤和沈三離居然在離開金陵前一天就定了親事! 知道真相后,好多人驚訝的嘴巴都合不攏,紛紛為錢大人惋惜——好端端一個金龜婿,居然被沈三離收進囊中。這世界太沒有天理,一堆黃花大閨女不要,怎么偏偏看上沈三離呢?消息傳開,這轟轟烈烈、哭聲震天的喪事開始變了味,帶著莫名的酸味。 送殯的車馬浩浩蕩蕩出發,綿延兩里路,一路上還有交好的家族設了祭棚,沈二爺帶著兄弟子侄們一路在祭棚下接祭,感謝親友。走走停停的,到了中午時才出了聚寶門,沈家的祖墳就在聚寶山上,沈老太爺的墳墓已經打開了,沈二爺和兄弟子侄們親自將沈老太太的棺木抬進了墓道,和父親的棺槨并排停放在一起,夫妻合葬,身同床、死同xue。 眾人皆在墳前哭泣,這時侯老太爺和孫子侯宗保穿著素服突然出現在墳地里,侯老太爺顫顫巍巍的杵著拐邊走邊哭道:“我的妹子喲!哥哥來看你了!哥哥得知噩耗,悲痛欲絕,恨不得和你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