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節
安然笑了:“這不一樣,當時你不過是梅府的下人,我也只是個廚子,哪用大cao大辦,而且,齊州的廚行擺下了長街喜宴,相傳甚廣,咱們成親可是分外熱鬧呢,如今曼娘是尚書府千金,嘉言又官至吏部侍郎,這親事總不好太過寒酸?!?/br> 安嘉慕:“寒酸什么?試問全大燕,除了嘉言誰能在雅舍擺喜宴,這一個喜宴,就比誰都風光了?!?/br> 兩人說著回了了安府,回來的時候,天色已黑了下來,剛進大門就見皓思皓玉兩人跪在院子里,旁邊是鐵青著臉的嘉言,還有一臉焦急,不停圍著兩個孩子轉的曼娘,因兩人都穿著喜服,畫面看上去頗有幾分詭異,卻也有一種難言的溫馨。 嘉言一見大哥大嫂來了,也跪在地上,他一跪下,曼娘也跟著跪了下來:“大哥……”一句大哥叫出來,卻再也說不下去了。 安嘉慕伸手扶起他:“你這是做什么,皓思皓玉還小,大姨娘又跟他們娘走的近,被那賤人哄了也怨不得他們,嘟嘟命中也該著有此一劫,好在有驚無險?!?/br> 皓玉跪了大半天,又餓又困,加上大伯一貫疼他們,忙道:“大伯,皓玉腿疼,能不能先起來?!眳s看見他爹眼的臉色,嚇的一縮,住了聲。 安嘉慕搖搖頭,把皓玉抱了起來,撩開褲腿,見膝蓋都青了,忙叫安遠去請郎中來。 曼娘偷著瞄了嘉言一眼,低聲道:“郎中在呢,是我叫人請來給皓思瞧傷的,只是……”說著抿著嘴不吭聲了。 安嘉慕瞪了弟弟一眼:“多大的事兒,值當這么難為孩子,孩子知道什么,左右是大人做的孽罷了?!北е┯駹恐┧歼M了里頭,找郎中給兩人瞧傷。 一時上了藥,皓玉已經趴在曼娘懷里睡著了,皓思卻重新跪在地上,低著頭:“大伯,皓思錯了 ?!?/br> 安嘉慕看了他半晌:“可知錯在哪兒?” 皓思抬起頭:“皓思錯在不該輕信外人,被她一番言語所動,沒深想就把她帶了進來,以致引狼入室,差點兒釀成大禍?!?/br> 安嘉慕點點頭:“你大伯母說人性本善,這話我信,但人心卻最是難測,哪怕人性本善,也會因各種遭遇變成惡念,故此,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卻不可無,以后遇上事兒需三思后行,想想這個人跟你說這些的目的是什么,對她有什么好處,就不會上當了?!?/br> 皓思點點頭:“嗯,皓思明白了?!?/br> 安家慕頗安慰的摸了摸他的頭:“驚嚇了一天,快去睡吧?!?/br> 安嘉慕話音剛落,就聽一陣咕嚕咕嚕的聲音響起,皓思捂著自己的肚子,小臉通紅。 安嘉慕這才想起,這孩子可是餓了一天,看向安然,安然笑道:“我去給皓思做些吃食吧?!?/br> 剛要走,卻聽曼娘道:“嫂子這一天又是忙活喜宴,又是去救孩子,想必已經很累了,曼娘廚藝雖粗,給孩子下碗面還成,嫂子還是快回去瞧瞧嘟嘟要緊,這邊就交給曼娘便是?!?/br> 安然點了點頭,看了嘉言一眼,拖著嘉慕往內宅去了。 進了屋,安然把嘟嘟抱過來喂了奶,小家伙才睡熟了,安然去廚房做飯,兩口子從晌午到這會兒,可是什么都沒吃。 夜了也沒做太復雜的,就下了兩碗面,端過來,兩口子吃了,安然叫人收拾下去,捧了茶進來,卻發現這么會兒功夫,安嘉慕又跑屋里瞧兒子去了。 安然走到門邊,挑起簾子往里望了望,見平常對兒子多有抱怨的男人,這時候趴在床邊兒,眼睛都不眨的盯著兒子,在小廟里救兒子時的冷靜,剛教皓思時的穩重,此時全無蹤跡,他的臉上都是心疼不舍,還有后怕。 此時的他再不是平常那個強大霸道的男人,他是一個最平常的父親。 安然輕輕放下簾子,不打算打擾他,即便再堅強的男人,也有脆弱的時候,作為妻子,這時候就裝不知道好了,不禁想起曼娘。 她才是嘉言的良配,或許她的新婚夜有些不倫不類,但安然相信,正因如此,嘉言更會對她心懷愧疚,而且,她對皓思皓玉的心,嘉言也會看在眼里,有前頭的謝氏對比,想必嘉言對曼娘已經有了初步的好感,好感加上愧疚,很容易就會發展出感情,不得不說曼娘真是個聰明的女人。 安然猜的不錯,看著曼娘端著熱騰騰的面進來,嘉言有片刻恍惚,不知不覺目光就落在她身上,曼娘不算很美,但渾身的書卷氣,卻令她有一種獨有的風華。 嘉言知道她是聲名遠播的才女,自己也曾看過她寫的詩詞,古人云,詩以言志,從她的詩詞中便能看出,她是一個品品性高潔之人。 本來還以為她會持才傲物,目下無塵,可今兒卻大大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 說起來,這件事跟她并無關系,她完全可以躲在新房中,不用摻和,更何況,照習俗,自己未進去掀開紅蓋頭之前,她出來是不吉利的,她卻并不在意,而且,對于跟兩個孩子相處,分寸也拿捏的相當好。 明明知道她沒成過婚,更不可能有孩子,可自己就是從她身上,看到了一個母親的溫柔,比謝氏更真的溫柔。 她相當細心,不止給皓思下了面,還有自己的,除了面還拌了兩個清爽的小菜,把面放到桌子上,把筷子遞給爺倆:“曼娘廚藝不精,不能跟嫂子比,這是我在蜀地時學的擔擔面,你們爺倆將就著吃些吧?!?/br> 嘉言接過筷子頓了頓:“你怎么不吃?” 曼娘:“我剛陪著皓玉吃了幾塊點心,不餓呢?!?/br> 嘉言點點頭,挑面吃了一口,倒是意外的美味,自然不能跟嫂子比,畢竟,天下也只有嫂子一個罷了,而這碗面在自己嘴里,也稱得上佳肴了,面條精細,上頭的澆頭是香噴噴的rou醬鹵,自己這碗有些辣,皓思的沒有,可見用了心思。 皓思把一碗都吃了個精光,不禁道:“真好吃?!?/br> 曼娘笑了起來:“難得皓思喜歡?!?/br> 皓思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自己爹,站起身:“爹……”半晌,低聲叫了聲:“娘,我回屋去了?!?/br> 嘉言一愣,曼娘卻紅了臉,不好意思的別開頭去。 嘉言咳嗽了一聲:“去吧,把書抄十遍才能睡?!?/br> 皓思點頭:“是,皓思告退?!?/br> 等他出去了,曼娘才道:“這么晚了還讓孩子抄這么多書做什么?回頭眼睛要壞了?!?/br> 嘉言看了她一眼,站了起來,往外走了幾步,見她不動,不禁回頭:“你是打算在這兒睡不成?!?/br> 安遠家的忙道:“時候不早,老爺夫人也該安置了?!?/br> 一句話說的曼娘俏臉通紅,雖能自在的面對皓思皓玉,畢竟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家,一提到這事兒,難免害臊,卻也跟在了嘉言身后,兩口子一前一后回了新房。 安遠家的也機靈,雖說晚了,該有的仍是一樣沒落下,撒賬子,念喜歌……所有環節都過去了,便恭喜了兩位新人,把伺候的人從新房叫了出去,只留下兩人相對而坐。 曼娘頭上的蓋頭還未掀開,等了一會兒,不見他動手,忍不住透過紅紗看了過去,見他定定望著自己,不知看什么呢,琢磨如今還要這勞什子規矩做什么,剛要伸手去揭自己的蓋頭,卻不想嘉言先一步用秤桿兒挑了開去。 四目對視良久,嘉言略遲疑道:"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曼娘:“你,想起來了?!?/br> 嘉言愣了愣:“我們當真見過?” 曼娘臉色微微暗了暗,自己掛念了這么多年的人,竟然把自己忘了,卻又一想,當年不過一面之緣,他哪會記得這些,只瞧著自己眼熟,已是造化了,他不記得怕什么,自己記得不就成了。 想到此,開口道:“老爺可否還記得那年您進京趕考的時節,在珍寶齋附近,救過一對被地痞攔截調戲的主仆?!?/br> 她一說,嘉言倒是想了起來,當時自己天天都在家里攻讀詩書,極少出去,那天是珍寶齋來了新書,大掌柜叫人給自己送信兒,讓自己過去挑,這才出去,不想卻遇上幾個地痞調戲良家女子,自己怎能袖手旁觀,出手幫了個忙。 想到此,不禁道:“莫非那位姑娘就是小姐?!?/br> 曼娘點點頭:“正是曼娘?!?/br> 說著,臉越發紅了起來,卻仍道:“那日回府之后,便多放打聽公子,想讓父親親自登門道謝,不想,卻沒有公子的音訊,后來公子一舉高中狀元,跨馬游街,曼娘遠遠瞧了一眼,方才認出,狀元郎就是那日救曼娘的公子,更是安家的二老爺,正想稟告父親,卻又趕上公子跟謝家的大喜?!?/br> 說著,咬了咬唇。 嘉言再傻也聽明白了,怪不得人家堂堂的尚書千金,會甘愿嫁給自己做小呢,原來有這段因果,也不禁暗嘆造化弄人,若當日自己不娶謝氏,稍待時日,或許自己的妻子就是曼娘了,也不用現在委屈她做小。 想起她才名遠播,這些年上門求親的必然不少,卻都被她一一推拒了,只因心里念著自己,作為男人,不得不為她一片癡心感動,伸手握住她的手:“對不住,辜負了你一片心意?!?/br> 曼娘搖搖頭:“老爺說這些作甚,曼娘從來也不怨,若不是知道老爺夜夜孤燈相守,曼娘情愿把這份心永遠瞞著,若老爺過得幸福安泰,縱然曼娘孤苦一生,又有何妨?!?/br> 望著她在燈下蕩漾的眸光,如此溫柔可親,落在自己心里,涌動出一圈圈的漣漪,令他的一顆心忍不住怦然而動,望了她良久,低聲道:“能得曼娘青睞,是嘉言的造化,你放心,嘉言會對你好的……” 外頭的安遠家的貼在窗戶根兒,聽了一會兒,不禁點點頭笑了,雖說今兒出了這樣的事兒,把兩府弄得人仰馬翻,到底沒耽誤了二老爺跟新夫人的喜事兒,也算不幸中的萬幸了。 這一夜,一個是心懷愧疚,輕憐秘愛,一個是夙愿得償,婉轉承歡,夫妻相合,周公之禮,順理成章,嘉言只覺懷里的女子,哪兒哪兒都是如此順心合意,竟是從未有過的暢快淋漓,終于稍稍體會了大哥的感受,怪不得大哥對大嫂那般,原來這夫妻之間,若情投意合便是怎么都好。 兩人不敢貪睡,一早起來梳洗打扮了,過來安府給大哥大嫂敬茶。 安然這個當嫂子的,自然少不了見面禮,叫仆婦拿過來一早預備好的小盒遞給了曼娘。 曼娘打開,只瞧了一眼便極為喜歡,是一個蘭花玉簪,晶瑩剔透的和田籽玉,精妙的雕工,把蘭花的雅潔之姿表現的淋漓盡致,果然,不愧是金家的蘭花簪。 嘉言看了一眼,卻愣了愣,心里頓時明白了大嫂的意思,是說視曼娘跟謝氏一般,自己還記得,當初謝氏收了這個簪子之后,雖震驚,卻忍不住心懷嫉意,不信大嫂能拿出這樣珍貴的簪子來。 從一開始,謝氏就沒把大嫂放在眼里,應該說在她眼里除了銀子家產,什么都沒有,即便對自己這個丈夫,又何嘗在意過,那些溫柔,不過是表面的假象罷了,他相信,如果讓謝氏自己選擇,她寧愿選擇回娘家顯擺,她的賢良名聲都是假的,謝氏其實是個比誰都要虛榮的女子,而且,格外愚蠢。 安然留他們夫妻吃了早上飯,知道人家新婚燕爾,不好多留,說了幾句話,就放他們去了。 兩口子從這邊兒出來,嘉言瞧了眼曼娘手里的簪子,怕她不知這里的緣由,低聲道:“這個蘭花簪當日大嫂也給了謝氏一支?!?/br> 曼娘多聰明,嘉言一說就明白了,點點頭:“你放心,我省的,不過,這金家的蘭花簪如今市面上可見不著,怎么大嫂隨手就拿能拿出兩支來?” 嘉言笑了:“說起來,咱們大燕也只有嫂子能讓金家那位老爺子出手了,聽大哥說起過,當日金家老爺子吃了嫂子做的素齋,沒幾天就送了一支蘭花簪來,也使得金家玉飾進雅舍售賣,老爺子也因此,跟江南名仕明月先生成了莫逆之交。 明月先生對嫂子頗為推崇,安記食單南菜篇,就是明月先生幫忙整理的,嫂子還寫信過去讓明月先生答應教授皓思念書,今年不送,明年也把皓思送去蘇州,有明月先生這樣的大儒親身教導,是皓思的造化。只他剛啟蒙,書念的一知半解,我公事又忙,沒多少時間管他們?!?/br> 說著,頓了頓:“如今你來了,正好可以教教他們?!?/br> 曼娘道:“我一個婦道人家哪能當先生?!?/br> 嘉言卻笑了:“你我夫妻,曼娘就不要謙虛了,你自來便有才名,你寫的詩詞,我也曾多次拜讀,雋永清麗,讀之滿口噙香?!?/br> 曼娘給他夸得臉紅了起來:“老爺自己去書房吧,我去瞧瞧皓思皓玉?!眮G開嘉言轉頭跑了。 嘉言愕然片刻,暗道,莫非自己說錯了什么,自己說的可都是肺腑之言啊,后頭安遠家的低聲道:“二老爺,新夫人是害臊了呢?!?/br> 嘉言這才明白,不禁失笑,原來是害臊,自己還當是說錯了話呢,自己雖官居高位,甜言蜜語卻真不大會說,只說出來的都是實話。 轉眼三朝回門,尚書府格外熱鬧,郭子善兩口子,一下不止當了人家岳父岳母,還連帶的成了外祖父外祖母,兩口子之前連想都不敢想,尤其郭夫人,自打閨女嫁了就擔心,加上成親那天又出了那么檔子事兒,真擔心閨女應付不來。 可再擔心,也不能跑去安府瞧,只得耐著性子在家盼著三朝回門的日子,一并問問閨女。 故此,這天一大早起來,就不停往外頭瞧,直到婆子進來會說小姐姑爺,兩位孫少爺來了的時候,郭夫人還當做夢呢,不禁看了自家老爺一眼:“兩個孫少爺莫不是……” 郭子善點點頭:“閨女既嫁了,這孩子就是你我的親孫子?!闭f著捋了捋胡:“曼娘倒真是個聰明丫頭,不枉我多年的教?!?/br> 說著,就見一家四口走了進來。 嘉言兩口子先跪下磕頭,然后又讓皓思皓玉磕頭,郭夫人忙摟了過去,瞧瞧這個,看看那個,心里頭喜歡的不行,自己沒兒沒女,就收了曼娘這么一個閨女,如今剛成親,就得了兩個大孫子,且生的如此粉雕玉琢,哪能不歡喜,忙叫仆人拿點心糕餅過來給他們。 郭子善留心瞧了兩個小家伙,見自己夫人給一塊吃一塊,沒有露出絲毫嫌棄之色,便暗暗點頭,跟著謝氏那樣的娘,這倆孩子倒是教的不差。 兩個孩子在安府里,吃慣了他們大伯母做的點心,自家的點心定然無法相比,如此不挑不撿,便可看出家教了。 說了會兒話,郭子善就帶著兩個孩子跟安嘉慕去后頭的菜地去了,尚書府的花園就是一大片菜地,滿京城沒有不知道的,可平常他自己種就成了,如今還把兩個孫子帶過去,便叫郭夫人異常不瞞,剛要攔,被曼娘拽?。骸澳?,讓他們跟爹去吧,大嫂說,小孩子不能總在屋子里悶著,多到外頭跑跑跳跳的才好?!?/br> 郭夫人低聲道:“可你爹把你女婿也叫過去了,說不得,就叫嘉言提水干活,嘉言可是吏部侍郎?!?/br> 曼娘撲哧一聲樂了:“娘莫非忘了,爹還是禮部尚書呢,娘放心吧,嘉言應付的來?!?/br> 娘倆這才坐下,郭夫人拉著閨女的手上下打量一遭:“嘉言對你可好?大夫人那個人娘見過,是難得的善人,只你大伯那個人,聽說極霸道,又愛護著兄弟,有沒有為難你?” “娘說的什么,大伯人也好著呢,您別聽外頭人胡說,我瞧大哥對大嫂千依百順的,就沒見過這么恩愛的夫妻?!?/br> 郭夫人道:“那嘉言呢,你還沒告訴娘,嘉言對你好不好?” 曼娘臉一紅,低下頭,半晌兒才小聲道:“嘉言對我也好,很是體貼……” ☆、第 99 章 毛血旺 過兩天便是端午,今兒安府卻格外熱鬧,一溜七八輛馬車,在大門外一字排開,不大會兒功夫,安遠家的領著仆婦,從里頭搬了好些東西出來,大件的帳篷,也有小件的提籃,都放到后頭一輛馬車上,前頭是幾位主子小主子坐的。 安遠家的其實真不能理解大夫人嘴里的野餐到底是什么,就是在外頭吃飯嗎?若如此,做什么不在府里,嫌屋里悶得慌,可以到花園啊,做什么非得出城到郊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