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屋里炭盆火熱,蒸得何青圓粉面嬌憨,欲蓋彌彰地解掉身上的厚襖,用羊絨披肩來替。 何青圓再翻再看,漸漸入神,連秦mama回來也不知曉。 既是教人作畫,書中必有范例。 季悟非的畫風跟董尋舟很不一樣,不比董尋舟那般恣意練達、曠遠澄澈,更有種雅致崢嶸之感,也可能是用做范例的緣故,筆鋒更加詳實細膩。 這般看來,季悟非的畫作更適合初學者模仿。 何青圓忽然非常想看季悟非平日里的隨性之作,她這般想著,再翻一頁,就見黑白淡墨之中,猝不及防地躍出一片紅來。 她如做賊般猛地將書合上,浮夏正坐在杌子上做針線,搖春則在撥弄炭盆里的芋子,兩人皆是不解地看著她。 何青圓裝作無事,只是面龐愈發粉紅,燒燙得她都有些迷糊了。 “我去床上躺一會?!彼龘е鴷M去了,歇在床上,任由搖春給她蓋被子。 待搖春出去之后,何青圓又趕緊爬起來,翻到那一片不褪色的楓葉,怔怔地看著,直到心情平復了些,又覺得自己可笑,“說不準就是有人夾在里頭做簽子呢?!?/br> 可她拿起那片楓葉,就見底下還是一片楓葉,只不過略褪了些顏色,但也比何青圓做的那些好很多,兩片葉兒,像是做比較用的。 何青圓把被子更摟緊了些,彷佛這樣能藏住她的心跳聲。 她捏著葉柄將那片褪色的楓葉拿了起來,翻轉過來,就見背面是幾行端正俊逸的字。 ‘已試,一升水配二兩膽礬,再兌一兩醋酸,最佳?!?/br> 何青圓很少午覺,但這一覺她睡得有些久,出來時搖春仔細地盯著她看了看,覺得她氣色很好,應該沒做噩夢,甚至有可能做了美夢。 若非竇氏那封信的到來,何青圓這一整個冬日都會因為那片楓葉而變得明快溫暖。 信在書案上擱了很久,何青圓才一點點撕開來,她甚至都不想用裁刀,覺得會讓物件沾染到一些難以祛除的晦氣。 看著信封的被她撕得殘破,何青圓心里舒服了點,一鼓作氣將信取出打開看了。 信上字字句句如畫筆,描出一個殘破老朽的老婦晚年不幸,遭受‘不孝孫’和‘賤婦’嗟磨的場景。 對于趙姨娘和何霆義,何青圓了解不多,只在九溪見過幾面,覺得他們并非囂張之人。 何霆義還給何青圓備了禮,是一顆木雕的醒獅珠子,質地雖然不昂貴,但雕工很好,獅頭怒目,還有鎮邪之用。 “小妹,這可以串在香囊上,也可以串在手鏈上,做扇墜也可以?!焙吻鄨A還記得何霆義有些自得這樣同她介紹著,還大大咧咧說是沿途下船時買的。 觀其言行,粗枝大葉,實在不像個心機深沉惡毒,會做出嗟磨祖母這種事的人。 何青圓拉開妝匣,拿出那串已經配了白菩提的醒獅串珠看著,又去讀信中問候她的那幾行字。 “聽聞京城入冬大雪,可安否?可添衣足炭?” 竟無陰陽怪氣,也無斥罵刻薄,令何青圓倍感莫名,渾身上下如針刺撓,萬分不適。 何青圓不知該如何回這封信,坐在書案前足有一盞茶的功夫,才道:“浮夏,把我給祖母做的那些針線都拿來?!?/br> 她屋里的東西都是浮夏在管,她很快抱著尋了出來,道:“姑娘,可是要隨著這次一道送回去?!?/br> 見何青圓點頭,浮夏又尋出一大塊包袱皮,把這夾襖、暖手筒、里衣一樣樣都放了進去,系成一個包袱。 “阿娘必定也有信給祖母的,我帶上東西去她院里,叫她替我添上幾句?!?/br> 她想定了,撇下書案上的幾張信,就攜著小包往董氏院里去了。 雖沒有吩咐,但搖春隨著何青圓出去的時候,同浮夏對了一眼,浮夏一點頭,將那竇氏的書信收了起來。 浮夏知道,她的姑娘絕不是不孝,而是因為竇氏實在太難討好了。 想要竇氏看過她的回信,還能覺得舒舒心心的,那何青圓必定要順著她的意思,將何霆禮、趙姨娘貶得體無完膚。 那么,竇氏是開懷了,滿意了,在何霆禮、趙姨娘面前漏出幾句來,或者直接把何青圓的話捅穿,叫她在人家跟前做個假惺惺的鬼。 這樣的事情,竇氏不是沒干過。 反之,何青圓若不順著她說…… 好端端的走著路,何青圓打了個寒噤。 落雪不冷融雪冷,路上的積雪都已經被仆婦掃除了,只墻頭高處還留了一些,也算一種景致。 何青圓裹著厚披風,兜帽也戴得嚴嚴實實,外頭的冷風吹不進來,寒意是從心底冒出來的。 到了董氏院里,除了披風,喝過一口熱茶,何青圓說了來意。 “我也犯懶不想握筆,叫你jiejie來寫了罷!”董氏叫劉mama收了何青圓那一包袱東西,也沒打開來看,只待何風盈一來,研墨鋪紙。 董氏口述,訴的都是何遷文的意思。 先是問候了幾句竇氏身體,又提及與陳大夫有書信往來,還時常附上竇氏脈案,叫他在京城心安無憂,才能專心為官。 何風盈既是代筆,也沒有什么顧慮,下筆利落,意思詳實。 信中又提到定親之儀,說知道竇氏喜好清靜,不敢勞動,只叫了得力體面的婆子管事去處置,叫竇氏只需高坐,看著兒孫熱鬧便是了。 宅斗文西瓜珍寶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