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即便是庶弟何霆義院里的婆子多去領了幾次炭,何風盈至多也就是問一句,確保不是叫下人私吞了,便道:“小弟夜里看書費精神,你們要仔細照顧著?!?/br> 這便是孩子不多不少的好處,東西夠分,不必爭來搶去,摳摳搜搜的。 搖春美滋滋把臉湊過來,指了指額間,道:“要落在這?!?/br> 何青圓輕輕一戳,搖春心滿意足直起身子,浣秋掩口笑道:“比花鈿還漂亮?!?/br> 搖春打了傘,帶上兩個粗使丫頭,攙著秦mama一道去了正院。 清冽的雪味傳了進來,何青圓有些按捺不住,裹了披風,也想去園子里逛逛。 何家畢竟不是什么公爵王侯之家,供不起一個暖房,所以園子里的花草樹木皆因天時生長。 凜冬萬物寂靜,草木枯黃,一樹樹嶙峋干瘦,只是枝干上堆了雪,很有些蒼涼衰敗之美。 何青圓感受到這種別樣之美,有心抒發,奈何詩詞不曾學透,張口吸進雪融涼氣,卻吐不出什么好詞句來。 她有些氣餒,又見這雪景只黑白兩色,若成畫,想來也不難吧? 何青圓不好意思大張旗鼓地叫人搬畫案,拿筆墨,只讓小丫鬟悄悄回去拿了一個托底的板子,并兩張小箋和小毫小硯。 撣去樹下大石上的積雪,又墊上蒲團,何青圓坐了下來,捧著板子認認真真開始作畫。 何青圓不曾學畫,回到京中后,何風盈給了她兩大箱的書籍,都是她幼時學過看過的,何青圓愛若珍寶,叫人分門別類,一本本曬過擺在書架上。 其中有本畫譜,何青圓雖翻透了,但落筆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何青圓皺眉看著小箋上那些黢黑的枝杈,濃淡錯亂,乍一看就像群魔亂舞,細一看更似女鬼長發。 “唉?!焙吻鄨A自己都看不下去了,想了想,要丫頭回去取她寫給董尋舟的信,又要來一張信紙,仔仔細細寫下許多想請教的問題。 日光晴暖,倒是不冷。 何霆昭走進園子里的時候,瞧見的就是這樣一幕。 粉紅綢光的斗篷鋪在潔白無垢的積雪上,少女執筆埋頭書寫,專注地似在做什么艱深學問。 他難得起了點玩心,撿起一塊小石避開何青圓上方,擊向樹枝。 一樹白雪簌簌抖落,浣秋驚叫一聲,何青圓迷迷糊糊仰起臉,看著雪花墜落如云,又在陽光晴風中旋折成金色的碎光,忽有一句詩脫口而出,“云躍枝頭下,金雪舞回風?!?/br> 她念罷似乎也覺得自己這詩不錯,粗淺直白,倒也寫景,于是自得其樂地笑了起來。 “阿兄!”何青圓定睛一見是何霆昭在跟她逗趣,忙起身抖干信上墨跡,還鼓起腮幫吹了兩下,一邊折放入信封,一邊朝他走去,“您能幫我寄信去給舟表哥嗎?” 她淺笑盈盈,帶著白雪從光中走來,何霆昭正欲答應,見何青圓笑容一斂,倒退一步,下拜行禮。 “季公子?!?/br> 季悟非從轉角處走出來,施施然回禮,避在何霆昭身后,垂眸看她抓著的畫板子,因貼在身側,影影綽綽只露出一些涂墨,看起來毫無章法可言。 他不由得輕笑,并未出聲,可何青圓卻十分敏感,偷偷將畫板子往身后藏,浣秋連忙接過,替她藏好。 “詩不錯?!奔疚蚍窍肟淇渌?,但何青圓似乎不太能承受別人的夸獎,耳朵緋紅,雙手將信遞給何霆昭。 季悟非側眸盯著那封信,就聽何霆昭一手接信,一手撣掉何青圓兜帽上的落雪,隨口問:“信上寫了什么?” 何青圓更不好意思了,別了一下身子,細指輕觸浣秋手里的畫板子,“畫不好,想請教?!?/br> 何霆昭失笑,季悟非在何霆昭的書房里見過落款董尋舟的畫,的確是靈氣出塵,假以時日必定在畫壇有一席之地。 “拿來叫阿兄看看?”何霆昭故意道,何青圓果然漲紅了一張面,低頭輕搖,以示不肯。 季悟非看似隨意地道:“你表兄的畫技已有境界,你初入門,向他請教,反而不得法?!?/br> 何青圓先是看了何霆昭一眼,見他也偏首看季悟非,就順著他的目光也飛快地掠了一眼。 背著光,也似個玉般人物。 “我族中子弟初學畫時,皆用《入門畫譜》、《畫史》、《寫意花鳥》《水墨技法》一類的書打基礎,這都是族中書塾里的書,印有多本,你小妹若是需得,我可以叫人送來?!?/br> 季悟非說這話的時候垂著眸子,面上落著長睫的陰影,看起來有種何青圓無法描摹的靜美。 何霆昭點點頭,又問何青圓,“你要嗎?” 何青圓回過神來,忙道:“多謝季公子?!?/br> 她行禮時總算將手抽了出來,將虎口處那個紅印小蘋果送到了他眼前。 季悟非看清了,左一弧,右一弧,上一弧一捺,總共四筆而已,筆法鈍拙,但又切實可愛。 令他想起了自己書案上那只千年前的小龜鎮紙,也是這般樸拙之美。 季悟非讓人送書來的時候是過了董氏面的,董氏見來的是個中年婦人,穿著打扮十分體面,笑道:“這點子事還叫季公子掛心了,那請送去,也叫她親口道謝?!?/br> 何風盈攜賬冊進來時正見那婦人出去,氣度沉穩,身上一股子熏書香,有些好奇地問:“這是誰?” 宅斗文西瓜珍寶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