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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對明眸,顧盼生波,令人望之而嘆。 只是那明眸少女的手臂上,卻有著一道刺眼的傷痕。顯然是近幾日劃破的,還未長好。雖不深,但很長,蜿蜒了小半條手臂,隱隱的暗紅色在素紗衣下,尤為觸目驚心。 “她手臂劃傷了,怎么不知道選件顏色深點的紗衣蓋一蓋呢?非選最素的?!背烟m悄悄與越荷咬耳朵,深為這女子惋惜,“可惜了這么一個美人,那傷看起來也就幾日工夫?!?/br> 大夏選用宮嬪的標準極嚴,體無瑕疵便是其中首條。明眸少女的傷口雖淺,將來長好后必不留痕。然而她帶傷參選,卻是必不能過。 來參加選秀的都是自愿報名,因此楚懷蘭深深同情于她。 越荷卻久未答話,直到楚懷蘭催問,方微不可查地搖了搖頭,輕聲道:“未必如此?!庇^那女子的神色姿容,她心中已有猜想。 楚懷蘭大惑,還要追問,已有老宮女前來,領著換裝完畢的少女們排成行列,去隔壁一間屋室接受查驗。那明眸少女恰好就排在楚懷蘭與越荷的前面。楚懷蘭看一室的鶯鶯燕燕,不由咋舌:“人可真多,怕是不缺我一個?!?/br> 少女身形微有所動,仿佛在聽楚懷蘭的話,又仿佛沒在聽。 —————— “奴婢尚宮局徐藏香祝各位小姐安?!?/br> 徐藏香是個三十多歲的女子,頭發梳的整齊端正。很少笑,寡言少語,但并不苛刻,為人持身端正。因她有個叫做瑞香的meimei在貴妃身邊服侍,所以做了李月河的心腹。 越荷心道,也不知自己死后,瑞香是否被調去了藏香身邊,她們姐妹如愿在一處了么。 心中才感了親切,忽然憶起,迎接新秀女分明是尚宮局之職,而徐藏香卻是尚工局之人。不知剛才她的確說的是“宮”字,抑或只是代人辦差?越荷訝異之余,終是在心底漸漸起了寒意。 眼見快輪到自己,越荷暫收斂了思緒。恰好此時那明眸少女邁步上前,聽見宮女報出的是“顧盼”的名字。越荷便也隨旁人一起看她。 顧盼,這名字和她的樣貌倒是極為貼切的。 顧盼走得又快又急。她步子邁得很大,像是刻意要讓自己顯得粗魯,然而從小浸染的貴女氣派卻難以抹殺,仍然在眉梢眼角流露出來。 所有人都望向她手臂上的創痕,而顧盼也幾乎是帶著一種挑釁的目光看向了徐藏香。 徐藏香的目光平穩掠過顧盼的臂上創痕,連一刻也不曾多做停留,而是萬分仔細地將她全身上下都掃視一遍。顧盼緊抿著嘴唇,漸漸變得滿臉通紅,神色中流露出猶豫、后怕與倔強。而徐藏香沉靜地看著她,用平穩、毫無感情波動的聲音說道: “左拾遺顧無益之女顧盼,過選?!?/br> 顧盼的眉一抖,神色不知是僥幸還是羞惱。但她仍似不服,忍不住張口道:“你……”“敢問徐司正,顧姑娘過選是何道理?”卻同時被另一個明朗的女聲打斷。 顧盼訝異回頭,神色不覺流露出一絲輕松。 卻見是楚懷蘭走出了行列,揚聲詢問,越荷阻之不及。她雖并未大吼大叫,然而嗓音明亮、口齒清晰,在靜寂的室內尤不能忽視。 楚懷蘭并不理會秀女們小聲的驚呼,推開越荷的手,仰頭直視著徐藏香平靜無波的雙眼,重復道:“請徐司正解釋,顧姑娘過選是何道理?” 越荷正訝異于她的大膽,徐藏香已沉穩而肯定地說道:“顧小姐儀容大方,體無瑕疵,自當過選,無有差池?!庇纸舆^小宮女遞來的秀女名冊,打量了兩眼,“楚小姐,女子當有貞靜少言之德?!憋@然是記住她了。 秀女中有幸災樂禍掩鼻輕笑的,也有滿面關切頗覺同情的。但楚懷蘭只見到另一邊被剔除資格的女孩們強忍抽泣、小聲嗚咽,心中不平之氣更作,向前一步頭一仰便要繼續爭執。 越荷情知不能再讓她由著性子發作,二人都是前朝遺眷,或許不至共榮卻必定會同休,來到這宮中必要謹慎小心。遂上前捏握住楚懷蘭小臂,迎上徐藏香帶著審視的目光,坦然而溫文: “楚小姐蒙圣上恩澤才能來京,心下震慕惶恐,這才言行失當,還望徐司正寬宥?!鄙砸活D又道,“聽外面的姐妹們提過兩嘴,徐司正最是明理知事,想必可妥當處置?!?/br> 徐藏香深深看了越荷一眼。 鳳眸女子溫和淡笑,那神情氣度竟像極了李貴妃。但是,她就肯定自己方才翻名冊時記下了楚懷蘭的出生背景,絕不至于聽不懂這番話么? 目光又落在楚懷蘭其后的那個名字上,越荷!越威將軍的嫡孫女,今上所勾必選之人! “這是自然?!毙觳叵阄⑽⒁恍?,斂去心中疑惑。 —————— 一場由顧盼生出的波瀾消弭于無形,越、楚二人自是順利過選。此時留下的不過六十余人,其中又有幾個勾定的,那些無背景的女子想要過下一關,才是千難萬難。 經此日一事,越荷已覺楚懷蘭性情頗為粗莽,若不扭轉,恐難有宮中前途可言。 但二人的身份極敏感,尋常絕不會有妃嬪愿意親近,若不抱團就是真正的勢單力薄。而后宮里另一個帶前朝血脈的傅卿玉,卻是楚懷蘭之堂姐,要撂下也是自己被撂下。 她暫無別的辦法,只能盡力約束阿椒,留待入宮后再觀來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