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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什么事兒這么多人瞧?我也要看!” 忽聞窗外嘈雜之聲大作,楚懷蘭立時來了精神,摩拳擦掌恨不得下馬車圍觀一般。 夏朝因開國后連遭戰亂、人口益少,律法新俗多有抬高女子地位,鼓勵婚嫁、鼓勵女子走上街頭的。所以楚懷蘭雖跳脫,行為尚不算出格。 此時馬車正經過那擠擠挨挨的當口,越荷側臉望去。 但見一童稚少女跪于地上,頭上插著小小的草標。一身過窄過小的白色孝服,束在本就瘦小的身子上。再加上她紅腫的雙眼,越發惹人憐惜。旁邊一具腌臜的尸身,慘淡裹在草席里頭。 少女哭得悲切,反反復復只是一句“求好心人憐惜,幫小女子安葬了父親,小女子愿賣身為奴”,看上去十分可憐。 越荷心中微動。這少女眉眼十分清秀,倒有幾分像是……未長開的蘇合真。 第4章 賣身孤女 愿賣身為奴,生生世世伺候公…… 正愣神間,楚懷蘭已叫停了馬車,翻身而下。英姿颯爽,好似女俠。 她徑直走到少女跟前,蹲下身,一點兒不嫌棄尸體的臟腐臭熱,柔聲問道:“meimei,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家中出了什么事?” 少女的目光浸透了淚水,希望與求懇交錯,話語斷續不成句: “我……小女子小茶,今年十一歲。父親被強盜刺死,家中佃田也被收回。只我一人,實在無力安葬父親。還請這位小姐……這位公子垂憐?!?/br> “小女子愿賣身為奴,生生世世伺候公子!” 她這一番話說得泣不成聲,十分可憐。 楚懷蘭輕易被觸動情腸,急忙上前將她扶起,安慰道:“好啦,好啦。小茶!我答應你,別再哭了?!庇謸P聲道:“連錦、楚翹,拿上碎銀,雇幾個人來幫忙?!币幻姘参啃〔?。 正柔聲細語間,楚翹輕聲道:“小姐,咱們這一趟是要去……這個丫頭就算買下來,又怎么安置呢?” 楚懷蘭經她提醒,不由為難。 此地已距京城不遠,離家中何止千里之遙。即便買下小茶,也沒人能把她送去江南楚家??梢菐г谏磉?,這一趟偏偏是要入宮…… 忽見越荷的婢女桑葚挑開簾子,和人打聽事情。楚懷蘭眼睛一亮,忙爬上車坐到越荷身邊。 “越jiejie?!笨v然楚懷蘭心胸坦蕩,此刻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不若,你把小茶留在身邊吧?她看著是干凈能干的,人又孝順伶俐,準沒錯?!?/br> 越荷上京時帶了兩個婢女,分別叫枸杞和桑葚。枸杞染病身亡,如今只剩一個桑葚孤零零的,是要帶進宮的。楚懷蘭正是瞧上了枸杞空出來的那個位置。 按說秀女選秀入宮,是萬沒有帶著貼身侍女陪嫁的道理。 天家規矩森嚴,宮女每年都是精心選拔,確保身家清白。若秀女直接便可大喇喇給婢女入了宮籍,那是既不成體統,又擔著出事的風險了。 前世李月河的姚黃、魏紫能夠陪嫁,蓋因她嫁予江承光時,對方是太子而非皇帝,太子府的規矩沒那么嚴。等到做了皇帝,兩人是拿了太子府的名額編入宮女名冊的。 后來皇帝選進來的秀女,除非特別開恩,一律也不許帶家中人手。 而楚懷蘭和越荷恰在特別開恩之列,因為她們的身份是要被拉攏的前朝遺民。越荷熟悉江承光的性格,知道這正是他的處事方法:大處不讓,小節安撫。 縱然前朝公主之女和將軍孫女又如何,照樣要走程序參加選秀,任昔日如何煊赫,現下也是大夏子民。此為大處。 允許攜婢女入宮,這是在小節給予溫暖關懷,也是安撫那些自尊心奇強的前朝老人,以示格外親厚。 畢竟千里迢迢上京不易,家眷們又多半被圈在江南不許出來、無法陪同。若無特意開恩,帶與不帶侍女實是兩難。 越荷暗忖,江承光是極苛求完美之人,即便小事也要做得面面俱到。陪嫁侍女既是恩寵,也可能是把柄。聰明謹慎的或許懂得藏拙,但出個心懷怨懟的也并非不可能。 然而無論是否有江承光的算計在,楚懷蘭此事終歸做得不妥。 相贈婢女如不是上對下、長對幼,那必然得是雙方極為親密互信的,否則難免惹人猜忌。而她和楚懷蘭相識一月有余,遠沒有到那個地步。她這樣貿然開口,實在莽撞。 楚懷蘭見越荷神色淡淡,本就心中忐忑,自忖是否要出言補救。不料下一刻,對方便微一頷首,起身掀了簾子,大大方方下了車,卻是一言不發。 “小姐!您何苦為此事壞了和越姑娘的交情?”楚翹壓著嗓子,急得跺腳,又不時探頭看向越荷走下車的背影,神態里帶了幾分不確定,“越姑娘這……” 越荷神色不定地看著眼前那個稚嫩單薄的少女身影。 “你叫小茶是么?” 小茶只聽到一個溫和的聲音,不由自主地抬起頭來。 直映入眼簾的便是一雙垂下的鳳眸,冷清而黑沉。她慌亂間根本沒記住那匆匆一瞥的模樣,只記住了那雙眼睛,還有對面女子那股渾然天成的貴氣。 “……是的,我、小女子小茶?!?/br> 或許這是更好的安排。 越荷望著她清秀的容顏,想起的卻是另一張臉,屬于年少的蘇合真。 她想起兩人一起吃包在一張手帕子里的綠豆糕,黏糊糊的,手心全是汗。想起合真幾回祭母的悲痛欲絕,她陪著她在祠堂守了整夜,用熱帕反復擦拭她蒼白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