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打車回到家,何故沖了個澡,開始處理工作,在這種心神不寧的時候干活兒,效率自然高不起來,最后他煩躁地關掉了電腦。 看了看表,九點多了,以宋居寒的性格,估計快到他家了。 他坐在落地窗前,看著外面的星星燈火,突然產生一種難言的孤獨。 不知道世界上還有沒有像他這樣矛盾的人,好像什么都有,又好像什么都沒有,當然,他從不覺得自己可憐,無論是得與失,喜與悲,大多都是他自己選的。 只是今晚不知怎么了,他突然想見見他媽,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過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一方面,確認她過得好,另一方面,想看看是不是人只要拼命努力,就能如愿以償。 這么多年來,他一直避免去打擾她,潛意識里,他可能在躲著她,她也在躲著自己,母愛對他來說是個非常抽象的詞,讓他具化不出細節。 這時,走廊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家里非常安靜,那腳步聲清晰而急促,緊接著,是鑰匙插進鑰匙孔并旋擰的聲音。 何故站了起來,他感覺血液翻涌,溫度如流水一般傾瀉出身體,他的眼睛直愣愣地盯著那扇門。 門被打開了,宋居寒帶著一身比寒冬還要凜冽地煞氣和nongnong地酒氣走了進來,右手還纏著幾圈刺眼的白紗布。 何故的喉結上下滾了滾,眼神閃動,嘴唇微微抖了抖。 宋居寒握緊了拳頭,看著何故無措惶恐又要強裝鎮定的樣子,突然就有一絲心軟,他臉上的肌rou有些扭曲,強忍著那股澎湃的怒意,慢騰騰地脫下外套,想借這時間冷靜哪怕一點點,可酒精在灼燒著他的血液、他的思維,他身體里有什么東西叫囂著要宣泄。 何故也不說話,只是那么站著、看著。 脫到最后,宋居寒終于控制不住地把那厚厚地羊絨長大衣摔在了地上,牛角扣撞擊木地板,發出沉重的聲音,他咬著牙,寒聲道:“你答應從今往后再不和馮崢聯系,今天的事我放過你?!?/br> 何故深吸一口氣:“居寒,我騙了你,是我的錯,但你限制我正常的交際,這不合適?!?/br> “不、合、適?”宋居寒表情有幾分猙獰,“為什么偏偏是馮崢?你說你和顧青裴只是同事,我姑且相信你,馮崢以前和你是什么關系?他現在對你又是什么態度?你他媽瞎嗎看不出來嗎!”說到最后,宋居寒已經在吼。 何故感到心臟發顫,他沉聲道:“他對我是什么態度,跟我沒有關系,居寒,我已經說過很多次,我和他什么都沒有,你為什么這么咄咄逼人?!?/br> “因為就是不能是他!”宋居寒一個箭步沖了上去,大手拎起何故的衣領,狠狠將人撞在了落地窗上。 何故背脊一痛,宋居寒的指骨用力擠壓著他的胸膛,他的臉瞬間變了顏色:“居寒,你冷靜點……”撲鼻一股濃重地酒味。 宋居寒喝多了,他酒量一向不好,喝多了脾氣會變得非常暴躁。 宋居寒用那雙美麗卻狠毒的眼睛死死盯著何故的眼睛:“上次你被車碰了,我懶得再跟你計較,我把當時的話再重復一遍,我和馮崢,你只能選一個!” 何故頭痛欲裂,胸中有什么東西在瘋狂叫囂、沖撞,讓他感覺整個人都要炸開了。 宋居寒為什么要這么混蛋,為什么要這么…… 六年前,他辜負了馮崢,六年后,馮崢不過是要個沒事喝喝酒聊聊天的朋友關系,他也要拒絕嗎?他要為了宋居寒,把自己所有的路都一條條封死嗎? 看著何故沉默不言,宋居寒氣得腦仁發脹,眼睛赤紅一片:“你為什么就和他這么難分難舍?!為什么!” 何故顫聲道:“你不講理,讓我怎么和你解釋?!?/br> “放你媽的屁!”宋居寒猛地將何故的身體扳了過來,將他的臉和胸膛都壓在了落地窗上。 何故還未來得及反應,就覺得身下一涼,他對醉酒而又盛怒中的宋居寒感到恐懼,“居寒,你喝醉了,你先放開我!” “馮崢能給你什么?有什么是他能給你而我不能的?”宋居寒動作粗暴而不留情,惡狠狠地實施他的“懲罰”。 何故疼得汗都冒了出來,可就在如此屈辱和混亂的時刻,他大腦卻悲哀地想起了和馮崢重逢的那一晚,馮崢竟然和宋居寒說了一模一樣的話。 有什么是他能給你而我不能的? 這兩個人,在某些方面真的很像…… 何故很快就無法思考了,他無力地承受著宋居寒的瘋狂,破碎的字眼從嘴里逸出,“宋……居寒,你他媽混蛋……” “是,我混蛋,我不是第一天這么混蛋,你留在我一個混蛋身邊這么多年,你是什么?你他媽連混蛋都不如?!?/br> 何故只覺得胸口劇痛,眼里有什么灼熱的東西順著臉頰淌了下來。 沒錯,他連混蛋都不如。狗屎,都他媽是狗屎。 宋居寒一手捏住何故的下巴,讓他看著玻璃窗上的反光,眼睜睜地看著倆人在做什么,不,應該說宋居寒在對他做什么。 何故聞到了宋居寒手上的血腥味兒,他眼中赤紅一片,他有種幻覺,宋居寒手上沾著的是他的血,把他的心挖出來時,沾上的血。 宋居寒殘酷地聲音在耳邊回蕩:“為了一個馮崢,你敢開口騙我,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你究竟還騙了我多少?!和莊捷予那個賤人親個嘴兒你都享受,還和人去gay吧!以前你不是都圍著我轉嗎?這么多年了,是不是你開始膩歪我的東西了,是不是也開始想嘗鮮了?” 何故咬緊了嘴唇,無法再說出一句話,身體痛,但心更痛。 他的這顆心臟,多年以來好像只為宋居寒而跳動,為宋居寒喜,為宋居寒悲,被宋居寒挖得千瘡百孔,隨著每一次呼吸都往外滲血。 這顆心怎么就不死呢?死了吧,死了吧,一了百了。 一了百了。 “你這么sao,別人能滿足你嗎?你平時那么假正經,你有臉讓別人看你這幅樣子嗎?”宋居寒嘴里不斷吐露惡語,眼睛卻越來越紅,沾著汗水的卷發貼服在臉頰上,為他平添了幾分帶著兇狠地狼狽。 何故感覺意識不住地下沉,最后終于無法再分辨宋居寒說了什么,逐漸失去了意識。 何故一覺醒來,感覺身體散架了,沒有一處不疼,難受到連動動手指都有些困難。 “何故哥,你醒了?!?/br> 耳邊傳來一個清涼的聲音,何故勉強睜開眼睛,看到了小松的臉。 小松唉聲嘆氣:“哥啊,你這工作真是折壽啊,上個月腦震蕩剛好,怎么又發燒了呢,早上都燒到40度了,嚇死我們了?!?/br> 何故張了張,喉嚨火辣辣地疼。 小松用湯勺給他喂了一點水:“你是不是嗓子疼?沒事,你不用說話,好好休息,寒哥請了家庭醫生來,我也會在這兒陪你的,哦,我打電話給你助理請假了?!?/br> 何故想起昨晚發生的事,只覺得那清涼的水流過喉管,跟刀子劃過一樣地痛。 宋居寒…… 他無法形容現在是什么心情,連恨與怒的力氣都提不起來,只覺得深深地無力,就好像傾盡所有、背井離鄉去尋覓一個寶藏多年,最后卻發現寶藏根本不存在一樣。 哀莫大于心死。 他以為這么些年,即便宋居寒不喜歡他,至少還有些陪伴的情誼在,可宋居寒卻能羞辱他至此。 他這六年,究竟都活出了什么?簡直是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一個笑話。 第27章 最新更新 何故渾渾噩噩地睡了一天,到了晚上,燒退了,人突然變得特別餓,他叫了兩聲小松,卻沒有回應,他只得強撐著身體下了床,沒想到雙腿發軟,差點摔倒。 直到快走到門口了,小松才擦著口水跑了進來:“哥,我剛睡著了,你要什么?你是不是餓了?” 何故嘆了口氣,輕聲說:“餓了,還想上廁所?!?/br> “我扶你?!毙∷砂押喂史龅綆?,“我去廚房給你熱吃的啊?!?/br> 何故上完廁所,看著鏡中蒼白憔悴的男人,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怒氣。他一向都是個自控力很好的人,對時間、對名利、對情緒、對得失,他都能將自己放置于一個游刃有余的位置,可獨獨碰到宋居寒,他花費十倍的自制力,也不過能勉強讓自己少犯賤。 宋居寒簡直就是他的孽債,他把自己掏空了都還不清。 何故洗了把臉,又慢慢挪回了床上,等小松給他送飯,剛爬上床,就聽外面傳來了開門聲,小松叫了聲“寒哥”。 何故的神經立刻如拉緊的琴弦一般繃了起來。他不想承認,可昨晚的宋居寒讓他害怕。 認識這么多年,倆人不是沒吵過,但沒有一次動過手,宋居寒氣急了就砸東西,他知道宋居寒在忍著,因為他見過宋居寒和別人動手,下手太重,可昨晚那個醉熏熏的男人,那和臉蛋截然相反的狂野,讓他第一次知道宋居寒可以有多可怕。 他躺下蓋上被子,想裝睡,宋居寒卻已經進來了,手里端著熱好的粥,放到了床邊。 宋居寒坐在椅子上,看著何故緊閉的眼睛,和眼瞼處疲倦地黑眼圈,輕輕咬了咬唇,摸了摸何故的頭發:“睜開眼睛吧,我知道你沒睡?!?/br> 何故緩緩睜開了眼睛,他看著宋居寒,黑亮的眼眸里沒有一絲情緒。 “我讓小松回家了,他熱了粥,你起來吃一點?!?/br> 何故沒說話,他想看看宋居寒是不是真的能如此淡定自若。 宋居寒在那樣直白的目光下,只覺得頭皮發麻,他煩躁地扒了扒頭發:“昨晚我喝多了……但是、但是是你先騙我的?!?/br> 何故心里涌上一股怒意,他坐了起來,端起粥吃了一口,然后說:“我騙了你,你打算怎么樣,把我弄死嗎?” 宋居寒瞪直了眼睛:“你……你就為了馮崢?” “跟馮崢沒關系?!逼鋵嵕退闼尉雍徽f,他也打算徹底疏遠馮崢,他又不是瞎,馮崢昨晚那明顯的挑撥離間,已經超過了朋友的界限。但他的決定是他的決定,如果他向宋居寒妥協,就退讓了他最后一點底線,六年來,他已經一退再退,終于把自己逼到了一個狹窄的角落,狹窄到整個世界都只剩下那么一個人。他但凡還剩下一丁點自救的意念,就不能讓宋居寒霸占他整個世界,否則分開的那一天,他的世界就塌了。 就為這一點堅持,他也不能退。 宋居寒握緊了拳頭:“何故,有時候我真想把你的腦袋扒開,看看里面到底塞了些什么!” 何故雙眼空洞地看著前方,機械地吃著粥。宋居寒就在身邊,可他卻沒什么感覺,那股怒意剛到嗓子眼兒就又退了下去,他甚至提不起憤怒的力氣,除了累,還是累。 宋居寒見何故不說話,胸膛劇烈起伏了幾下,最后,他壓下不快,慢慢伸出手,順了順何故的頭發:“別再見馮崢了,好嗎?!闭Z氣已是滿滿地商量。 “好?!焙喂势降卣f。 宋居寒大概沒料到何故會這么干脆地答應,怔愣過后,頓時有些高興:“你、你早聽話不就好了,干嘛非要惹我,你知道我脾氣不好……”宋居寒越說聲音越小。 何故放下碗,疲倦地說:“我累了?!闭f完就要躺下。 “等一下?!彼尉雍蝗惶统鲆粋€文件袋,“這個送你的,本來是想你生日的時候送你,但是手續出了問題,耽擱了?!?/br> “放那兒吧?!焙喂士匆矝]看。 宋居寒皺起眉:“你都不問問是什么嗎?” 何故鉆進被窩,閉上了眼睛。 宋居寒深吸一口氣:“我給你買的基金,夠你賺一輩子的了?!?/br> 何故毫無反應。 宋居寒氣得把文件袋扔在了床頭柜上:“何故,你他媽真比我爸還難討好?!?/br> 何故聞言,睜開了眼睛:“你如果要道歉,直接說‘對不起’就行了?!?/br> 宋居寒怔了怔,抿了抿嘴唇,小聲說:“……對不起?!?/br> “我想睡覺了?!?/br> 宋居寒心里有些發慌,何故從來沒對他這么漠視過,他推了推何故:“你如果生氣,你就打我吧,我保證不還手?!?/br> 何故靜靜地看著他:“有意義嗎?” “你以為誰都能打我的啊。我讓你打臉好吧,不過臉只能打一拳?!?/br> “我是說你做這些,有意義嗎?!笔且驗槔⒕螁??宋居寒也會愧疚,倒也真是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