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聽得“變天”二字,劉安仁心里狠狠的一震,他隱隱覺得此事定然與薛釧兒有關。他是個聰明人,知道不該問的若是問了,便是掉腦袋的事兒。當下也不再多說,只等著容鐸吩咐。 快到了前院大殿時,容鐸忽道:“將咱們府里的正院拾掇出來,今日回去便命人在那院子里種上一片翠竹?!?/br> 劉安仁將這話在腦子里過了一遭,今日晌晴的天兒,怎么他卻感覺跟打了幾道雷似的呢!太子府的正院閑置已久了,太子常年宿在外書房,有時會到于、云兩位侍妾那里去,而正房一直空著,早就蒙了塵了。如今要他拾掇正房,這顯然是要迎人入住之意??! 劉安仁也來不及細細掰扯思慮,進了殿內,由公主府的女官特特迎引著入了偏殿。只見偏殿中央擺著一張紫檀嵌鏍鈿的書案,書案上置一只瘦高的博山爐,燃著蘇合香,孔中升騰起裊裊煙霧。 容錦從掛著幔帳的落地罩后走出來,依舊是小時候的稱呼,對容鐸道:“大弟怎么有空兒來我這兒了?” 容鐸笑著喚了聲“長姐”,容錦命人端果子上茶,又將伺候的人都打發下去,自己先捧起一盞輕輕抿了一口,道:“大弟無事不登三寶殿,有什么話直說罷。省得說多了咱倆還得吵架,如今我正修身養性呢,懶得生氣?!?/br> 容鐸看著云鬢高髻的容錦,她也不再是小時候那炸毛的性子了,若是有人惹了她,她便似那刺猬一般,恨不能將全身的刺都豎起來。畢竟在宮闈中生活得久了,如今竟也有了些處變不驚的意味。他執著杯盞笑了笑,他以前倒是小瞧了這位長姐,以為她只是個混鬧、令人頭疼的公主罷了,沒想到她竟能從女眷入手,幫著容錚聯絡人脈。 容鐸寡淡一笑,將杯盞放在旁邊的矮幾上,不急不徐的轉著茶托,道:“長姐性子直率,這么多年也未曾變過。我一直也未能明白,我是中宮嫡出,為何就不及二弟得長姐喜愛呢?長姐還年幼時就喜歡抱著二弟,蕭昭妃娘娘怕你抱不好不讓你抱,你也要偷偷抽空兒抱一抱他。為何長姐卻一次也不肯抱我呢?” 容錦牽唇譏諷的一笑,“大弟方出生時是在容府,得母后垂愛,我尚在外頭的莊子上,倒是想抱你來著,沒長那么長的胳膊?!?/br> 容鐸臉上笑容未變,“長姐不愿心疼我也罷,我卻是不能不護著長姐的?!彼叭灰恍?,“……今日一早我聽說了件事,當時便大為震動,想著與長姐有關,便無論如何也要走這一趟,將此事親自說與長姐知道才能放心?!?/br> 他看著容錦,“長姐可知道是何事?” 容錦沒好氣的道:“不想說就走!” 外面的日影投射進來,籠在容鐸周身,他微垂著眉眼,如一尊濟世阿彌陀佛,嘴里說的卻是令人憂懼的言辭,“前兩月父皇命我查辦販私鹽一事,凡與此有沾染的官員悉數或罷官、或流放、或斬首,原已清查泰半,沒成想今日一早竟查出西平公世子也牽連其中……” 容錦腦中頓時“嗡”的一聲,霍然站起來,道:“不可能!”冷靜了片刻,冷笑道:“誰不知道查鹽務一事全由你經手,你想陷害誰就陷害誰!我要去找父皇評理!” 容鐸呷了口茶,靜靜坐在光暈里,說的話可怖至極,“方才宮里傳出來的消息,父皇已經連藥湯都喂不進去了。父皇將崩,待到這一日,誰又能給長姐做主呢?”他笑了笑,“不如我跟長姐做個交易如何?待我登基之后,長姐幫我穩住虞、文兩家,我便保許季玉平安?!?/br> 容錦已然聽出他口中的威脅之意,氣得心肝肺都疼,揮手將茶盞摔在地上,“哐啷”一聲,茶水連著碎屑濺了到處都是。 容鐸也不出言,只坐在一旁,等著她慢慢平復,他這個長姐雖然脾氣不大好,卻是個聰明的,此時容錚不在鄴城,即便他留下了再多的親兵,也是群龍無首,遇著大事,沒有人敢替他做決定。而此時,最聰明的做法便是同他談條件,先保住她想保住的人的性命再言其他。 果然容錦氣了一回,黑著臉道:“那你要答應我,保蕭娘娘平安?!?/br> 容鐸像是早就料到她會提這樣的要求,毫不費力的點了點頭。 容錦盯著他,過了半晌緩緩道:“你要發誓,保意秾平安!” 容鐸自然知道意秾的閨名,他將這兩個字含在嘴里,在舌尖轉了一圈兒,甜澀如初熟的櫻桃。 他笑了笑,褪去溫潤的那層外衣,目光發亮,道:“我會護她到我死的那一日?!?/br> 他自懂事時起,便知道自己比旁人不同,他的地位高貴,人人高捧,但他也是最如履薄冰的那個人。他知道他必需得登上大位,否則史書中的那些個前太子便是他的下場。他這二十幾年沒有一刻不在追求權勢,為了權勢,他不擇手段,如豺狼猛虎。如今,在權勢之外,他終于又為自己找到了一則理由,他要得到她,便必要置容錚于死地。 從公主府出來,掀開車簾望向外面,如今正是夏日里的光景,草木繁盛,濃綠盈面,風吹過去,簌簌地,響成一片??粗邦^兩側騎馬的侍衛,容鐸突然竟有些煩燥,頭一回,他因為自己的身體而自厭。 而另一邊,容錦已經命人快馬加鞭將今日之事悉數寫于信上,送至豫西長廊,只盼容錚回來的及時。 ☆、65|1.1|家 本朝太子并未居于東宮,而是于宮外建府別居,太子府原是按著東宮的規格修建的,但容鐸為表恭順之意,特意降低了規格,門臉兒收得小了些。 回到府中,容鐸便直接去了外書房,蔣伯海正滿臉焦躁的候在書房內,他是太子極倚重的一位幕僚,向來喜怒不形于色,最為沉穩,如今卻是連一刻也坐不得,來來回回的巡步。 容鐸進到室內,將伺候的人都打發下去,蔣伯海已經迫不及待的道:“薛釧兒姑娘悄悄遞了消息出來,說她……她要加大劑量!” 蔣伯海覷了容鐸一眼,心里暗罵薛釧兒一介女流,竟憑著自己好惡先斬后奏,置太子殿下于險境。 “太醫都已經透出口風了,只說圣上沒幾日熬得,只需再等得幾日便大事已成。薛釧兒非要在此時動手腳,圣上身邊之人豈是等閑之輩,若被人發覺,便會牽扯到殿下身上,殿下若是背了一個弒父的名聲……”蔣伯海說著便全身發寒,又咬牙切齒道:“這個薛釧兒,如今在御前,咱們無法處置于她,她便不要命的為所欲為!” 容鐸坐于書案后,臉上看不出喜怒,蔣伯海心里便是一震,他當初選擇跟隨太子,便是覺得太子心思深沉,日后必不會是等閑之輩。他已在太子身邊多年,自以為也算對太子有所了解,只是如今,他竟仍猜不透太子一絲一毫的心思。 過了許久,才聽容鐸慢慢開口道:“去通知各軍營,這幾日夜里和衣而睡?!?/br> 這一句話使得蔣伯海心中驚如擂鼓,領了命便告退而去。 日影煌煌,宮里的甬道闊且幽深,日頭直剌剌的曬下來,似能將陰暗與不堪都曬得無所遁形。瞇著眼細瞧,才發覺紅墻下有個人影兒貼著墻根兒底下,一溜小跑過來。 他穿了身紫色團領衫子,滿頭滿臉的汗,到了朝乾殿外,也不敢就進去,而是透過隔扇窗往里望。此時正是圣上用了藥昏睡之時,東側的窗子開了道細縫兒,透一絲風進去,也散一散殿內沉腐的氣息。 他拿手抹了把額上的汗,在外門張望了半天,才終于瞧見一個人影兒,立時壓低了聲音喚道:“釧兒jiejie!釧兒jiejie!” 門內正端著托盤出來的薛釧兒一見是安五錢,便拉著他到避風處,四處瞧了瞧沒人,才輕聲道:“殿下有事要交待么?” 安五錢急道:“不是,不是殿下,是蔣大人,讓jiejie少安毋躁,等他與殿下商議過再行決議?!?/br> 薛釧兒今年二十四歲,長了一張細削的瓜子臉,合中身材,兩道眉毛一豎卻帶著股子凌厲之氣,她冷笑一聲,道:“讓我等?他就只會讓我等!五錢兒,咱們都是殿下救下的,若是沒有殿下,哪里還有咱們今日的活命!你年紀小,尚可等得,等殿下繼位,早晚都有你出頭的時候!可是我呢,我今年都二十四了,再等一年,圣上若仍不……仍不抬舉我,我就是被放出宮的命!” 說著眼圈兒都紅了起來,她是跟了圣上的,已經不是完璧了,偏圣上多疑,忌憚她是太子送進來的,連個名份也不肯給她,她原還盼著自己一朝有孕,總有出頭之日,如今圣上卻又是這般的形容…… 她咬著唇下定了決心,道:“總歸我是為著殿下,殿下總要念我一兩分的情份,也不枉我擔了這掉腦袋的風險!” 安五錢見這位小姑奶奶不聽勸,急得都有些結巴了,“小姑奶奶哎!你倒是豁得出去,你怎么就不想想你的家人呢!若真被人發現了你做的事,你家就得誅九族,到時候連一個繼承香火的人都沒有了!” 薛釧兒道:“我就問你一句,是蔣大人讓我不要輕舉妄動,還是殿下下的令?若是殿下的令,我自然要遵??扇羰鞘Y大人的話,他可管不了我!” 安五錢聽得這話也是一怔,太子殿下確然沒有這話,他年紀不大,腦子里彎彎繞繞不多,也想不出理由勸薛釧兒,還是翻來覆去的道:“倒底想想你的家人……” 薛釧兒冷笑一聲,道:“也不怕你知道,我家也算是小富人家,衣食無憂,可憐我娘早死,我爹為了生兒子,又娶了我繼母,那個惡婦看我不順眼,竟將我送進來聽人使喚!我還恨他們不死呢,如今我死了,還能拉他們當墊背,我求之不得!” 可真是瘋了!安五錢聽得簡直目瞪口呆。 薛釧兒仍道:“我就是一個任人支配的婢子罷了,如今圣上還用我,試藥也是由我跟明月來,我有五成的把握。若是做成了這件事,也是轟轟烈烈,不枉我來這世上走一遭!” 說著就扭身走了。 安五錢呆怔了半晌,才發覺他腿肚子都是軟的,恨不能自己方才沒聽到這么一番大逆不道的話,心道自己還是趕緊貓起來裝啞巴吧,否則這條命只怕就交待了。 給皇帝開方子、熬藥、端藥,都有人看著,進來朝陽殿內殿,秋大嬤嬤便盯著薛釧兒試藥。 薛釧兒眉頭都不皺一下,將藥喝了些,等了會兒功夫,見她沒有異樣,才給保寧帝服下。 這藥末也不是尋常之物,身體康健之人用了,不會瞧出任何不妥來,但保寧帝身體本就羸弱,這藥末天長日久積于他肺腑之中,使得他的病情更加嚴重。因這藥末本就是尋常人都可食用之物,且平日里用量極小,太醫即便查出來,也不會將它當作病理的因由。 薛釧兒扶著保寧帝躺下來,給他擦了臉和手,便端著水盆出去。到了卯時一刻,朝乾殿內突然響起一聲驚嚎,接著殿內便烏鴉鴉跪了一地人。 容鐸來得極快,派兵將整個皇宮圍住,欲使風聲不走露一毫。但容錚留了大批暗衛在鄴城,與公主府的祝嬤嬤取得聯絡,祝嬤嬤震動之余,當即下決斷將容錦與意秾護送出城再言其他。 此時公主府內已經掌了燈,意秾得了祝嬤嬤囑咐,強令自己冷靜下來,但與彤魚丹鷺等人一同收拾行囊時,手卻微微發抖。她們也不敢帶太多東西,只是一些細軟及路上的吃食。 綠蟻倒成了她們之中最冷靜的人,青鵝是容錚留給意秾的,也跟著意秾一起走,意秾連同這四個大丫頭都穿上了寬大的披風,用帽兜將臉遮住,提著包裹,等著祝嬤嬤過來。 五人心里都有一種要亡命天涯之感,既緊張忐忑,又有一股難言的興奮。她們畢竟都沒見識過真刀真槍的殺人,心里那些子懼意主要來自于對未來的茫然,而非戰爭。 幾人都不說話,屏心靜氣,在這當口兒,卻突然聞得兩聲凄厲的哭嚎,丹鷺最小,立時就嚇得“??!”了一聲。 彤魚強穩著聲音,聽了兩回,詫異道:“好像是玉墜和玉翅?” 丹鷺走到門邊兒,側頭聽了幾耳朵,道:“可不就是她們嘛!”最后一個字還拖了長長的尾音兒,顯是極厭惡她們。 這嚎哭聲卻是越來越近,玉墜和玉翅撲開門,眼瞧著意秾正坐在炕上,身上行囊都已打點好,顯然就是要跑路了! 玉墜不是個省油的燈,“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快速膝行過去,“咚咚咚!”給意秾磕了幾個頭,哭道:“奴婢們不得公主喜歡,平日里不讓奴婢們在跟前兒伺候,奴婢們本就心中不安,生怕完不成太后娘娘的囑咐。如今公主即臨大難,奴婢們哪有不跟在公主身邊護著公主的道理?公主去哪里,奴婢就誓死要跟隨到哪里!” 玉翅是個婉轉的哭法,梨花帶雨的道:“奴婢們萬不敢讓公主獨自去冒險,奴婢們也要跟著公主一起走!” 丹鷺這會兒倒是沒有懼怕之心了,聽她們二人說完這話,立刻就翻了個白眼。 意秾看著她們二人,靜靜道:“你們雖是太后娘娘賞賜于我的,但身契卻并未在我手里,你們二人若想趁亂逃命,去過自己的日子,我也不攔你們。若是你們打定了主意要隨我走,這一路不知要遇到多少艱險,便是挨凍受餓也是免不了的。你們可想好了?” 意秾表情嚴肅,言辭認真,玉翅便先是一怔,她是太后宮里做宮女的,粗累的活都輪不到她,她也是錦衣玉食的慣了,如今一聽還要吃苦受累,就有些退縮了。 玉墜卻是又“咚咚咚”磕了三個頭,道:“奴婢們還是那句話,不論公主去哪兒,奴婢們必然跟隨!咱們便是餓著喝西北風兒,也斷不會讓公主受苦受累!”這一番話說得鏗鏘有力,心里卻全然不是這么回事兒,她方才就瞟見彤魚丹鷺等四人手里拿的包袱,雖然都不大,看上去卻是沉甸甸的,想必有不少金銀細軟在里頭,還說要挨凍受餓,騙傻子呢? 說著又悄悄瞪了玉翅一眼,玉翅沒有玉墜有主意,便也附和道:“是,奴婢們定要跟隨公主?!?/br> 意秾便道:“那好,你們二人便去箱子里翻揀出兩身深色的衣裳穿上,只揀樣式最簡單的,我們將要在外,不能出風頭惹事?!?/br> 她們二人立時歡喜的給意秾磕頭,去挑衣裳了。 丹鷺急道:“姑娘,你怎么同意帶著這兩個惹禍精了?” 彤魚嗔她一眼道:“她們兩個畢竟是太后娘娘賞下的,總要顧著兩分太后娘娘的顏面?!?/br> 幾人正說著,便聽外面有個男子的聲音道:“還請沈姑娘出來?!?/br> ☆、66|1.1|家 這聲音極是陌生,含著隱隱的冷冽之感,丹鷺等人都有些慌神兒,沒等來祝嬤嬤,卻不知是來的哪路大神? 意秾強自定了心神,此人言辭有禮,并未強闖進門來,總比兇狠惡徒強得多,她小聲囑咐丫頭們將東西都拿好,便帶著她們一同出了房門。 此時天色已然完全暗了下來,黑夜如幕,檐下點著一溜兒羊角宮燈,沿著檐廊,越往遠處燈火便漸次暗了下來。 意秾不知道這暗處隱了多少暗衛,但眼前便只有一隊人馬,打頭的是個戴鳳翅盔的將軍,二十出頭兒的樣子,身姿俊拔,劍眉星目。見幾人從室內出來,他也不問人,直接就沖著意秾長揖一禮,道:“沈姑娘!屬下名叫江復,奉二殿下之命一直暗中護衛沈姑娘,此時形勢緊迫,只得委屈沈姑娘扮作仆婦自后門離開,后門有馬車接應?!?/br> 意秾道了聲“多謝!”又道:“大公主呢?” 江復恭敬道:“公主有祝嬤嬤看護,沈姑娘不必擔心?!?/br> 意秾是知道祝嬤嬤的本事的,只怕比眼前這位盔甲將軍也不遜色。也不敢再耽擱,便帶著丫頭們自后門上了一輛平頭青油車,這車雖較一般馬車寬大,但一下子坐了七個人也嫌擠了些。 丹鷺看著玉墜與玉翅便沒好聲氣,板著臉讓她們挪挪腳,說壓著她的裙子了,玉墜也不是個好惹的,雖將腳拿開了,但也回敬瞪了丹鷺一眼。 丹鷺一下子就火了,正要發作,一霎眼便瞧見意秾正眼含冷意的看著她,她只得將一口氣忍下,只等平安了再說。 因擔心容鐸一但穩下皇宮,便會抽出手追來,故而馬車跑得極快。如今保寧帝已崩逝的消息并未傳揚出來,城門守衛處并沒有任何異常,只是這個時辰是不許再出城的了,但江復將容錚的令牌拿出來,幾名守衛立刻躬身放行。如此一來,出城倒是極為順利。 城郊人煙漸稀,兩側都是大片的田地還有田莊。馬車并未沿官道行駛,而是拐進了一片樹林之中,林中道僅能容一輛馬車通過,不過路途倒也平穩,并不坎坷。 幾人一直都提心吊膽,生怕會有追兵趕來,但直到馬車進入一處莊子,也沒聽到身后有任何追兵的動靜。 等馬車停下來,車里的人顛簸得仍覺頭腦嗡嗡響,彤魚丹鷺等人先下車,又將意秾扶下來,江復道:“這里是虞家的一處莊子,因地處僻靜,土地不肥,連景色也沒什么看頭,所以倒是沒人來,虞家只留了兩個看莊子的老漢。這里是二殿下早就安排妥當的,這莊子極隱蔽,沈姑娘只管安心住著。太子再有本事,只怕也尋不到這里來。等二殿下自豫西長廊回來,再議其它?!?/br> 有了妥善的休息之處,這才放松下來。這莊子不大,只有兩排平房,室內一應設備簡單,不過,卻是十分齊備整潔。 行了大半夜的路,幾人都是又累又餓,幸好廚房干凈,且器物齊全,還有蔬菜蛋rou等。彤魚便做了鍋雞蛋清湯面,大家分著吃了。 彤魚和丹鷺伺候意秾睡下,便也隨另外四人各自收拾安歇了。 也不知是什么時辰,意秾突然醒了過來,側頭望向窗外,一盞燈也無,只有星子閃爍,點綴于夜空上。她披著衣裳起床,將桌子上的油燈點燃,那桌子只是一張極簡單的四腳方桌,上面卻整齊的擺放著筆墨紙硯。 意秾想起江復說這里是容錚早就安排妥當的,心頭便是一熱。她緩緩呼了口氣,她心中一直壓著塊大石,雖然她不愿如此想,但卻始終覺得,自己有些名不正言不順。女子該恪守的禮儀規范她自幼熟知,如今她與容錚每走近一步,她便會覺得羞恥也增了一分。 如今她安于茫茫天地間這一隅,也不知道自己將來倒底會如何。 她研好磨,將紙鋪展開,執筆半晌,才想起落字,仍是娟秀的簪花小楷,只八個字:一別千載,再見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