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嚴孺人伸手阻止,搖搖頭,掏出繡帕掩口,咳了咳,悄悄給二人看繡帕。又道:“別讓郡王知道?!?/br> “meimei沒喝?”青鯉小聲道。 蘭心也拍拍胸脯:“嚇死奴婢了?!?/br> 青鯉看看四周,無人,不滿道:“這郡王妃蘇氏膽子也太大了,做這種事不怕郡王知道?” 嚴孺人笑了笑,壓低了聲音:“她不喜歡郡王,不怕他知道。況且那紅花的劑量不多,她也不會真讓我與柳孺人滑胎?!庇侄谇圊帲骸癹iejie今日回答得很好,日后更要多個心思?!?/br> 青鯉嘆息:“多個心思?我與她無怨無仇,她難不成會加害于我?有些東西當隨緣,得之,是幸,不得,是命。得不到,恨有什么用?將對小魚兒的恨轉移給我,害了我,她便能得到自己想得到的?不能,只會為自己徒增孽業,本就是一可憐女人,執迷不悟,更加可憐……” 嚴孺人一愣,嘴上開玩笑道:“jiejie平日靜閉房門不出,是在修身養性、參禪悟道嗎?” 卻于心中嘆惋。青鯉也不再言語。匆匆與她分別,與妙兒一同離去。 嚴孺人主仆二人慢慢回了庭院,蘭心掩住門,好奇地問嚴孺人:“主子為什么不讓郡王知道?依奴婢看,就該讓郡王知道,好讓郡王看看這郡王妃的嘴臉!” 嚴孺人笑:“當然要讓郡王知道,只不過,不能讓郡王從咱們這里知道?!?/br> 蘭心道:“主子的意思是,咱們想些辦法讓郡王從柳孺人那里知道?” “用的著咱們插手?郡王很快會知道的,你信不信,柳宓那個單純的丫頭此刻正在屋里偷偷抹淚??ね跻粏?,她就和盤托出了?!?/br> 蘭心又道:“可翠云是個機靈的丫頭,思慮周全,一定會囑咐柳孺人忍氣吞聲?!?/br> “你覺得柳宓那個傻丫頭會乖乖聽她的話?” 蘭心笑著點頭:“郡王對柳孺人百般寵愛,若知道了一定會為了她狠狠教訓這囂張的郡王妃?!?/br> 嚴孺人卻收了笑容:“雖然郡王不喜歡那郡王妃,但你以為那郡王妃的地位就這么容易動搖?你以為郡王會為了一個柳宓跟郡王妃大動干戈?” 蘭心有些疑惑,卻聽她主子又篤定地笑道:“那郡王妃哪里是省油的燈?雖然心思不夠深沉,慮事不夠周全,但心狠手辣,報復心極強?!鳖D了頓,繼續道:“至于那柳宓,不過一替身,替身再得寵也只是個替身,爬得越高摔得越慘,還易成為眾矢之的?!?/br> 蘭心頷首,對主子的信心又堅定了一分。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蘭心相信,憑著主子的聰明,自己會有跟著風光的一日。 嚴孺人立在窗前向外看,天空一片陰沉,時近寒冬,灰蒙蒙的不見云片,好像被鳳凰涅槃的灰燼暫時蔽住。 幼年時有個江湖術士路過家門,指著門口玩耍的她對她父親道:“此女日后貴不可言?!?/br> 父親極其重視,此后費盡心思栽培,沒過幾年,家道中落,她沒有姐妹,只有兄弟,皆不成器,父親臨終前緊緊攥住她的手語重心長地含淚叮囑,嘔血死去??珊薜氖?,兄弟紈绔,不但不在靈前盡孝,反而變賣家宅,洗盡家財,雪上加霜,走投無路,書香門第的小姐淪落街頭賣身葬父。 絕望中,有個年輕的男人蹲下身來,眉宇間有灼灼的英武之氣。望著她,雙目炯炯,溫熱的大手撫過她清秀的眉目,接住她的眼淚,塞給她幾錠金子。 那一眼,她便許了終身,那一年,她才十二歲。 他站起身來,握住腰間的佩劍欲走。 “恩人!”她淚流滿面,不顧一切地撲上前去,雙膝一軟跪在地上,抱住他的腿嗚咽:“恩人,帶我走吧,鳳華愿意做牛做馬,結草銜環也要報答恩人?!?/br> 他轉過了臉來,伸手將她拉起 …… 過去不堪回首,每每憶起,心中溢滿悲辛,眼角酸脹,視線模糊,強忍著淚水不讓它落下來。只因父親那句:“鳳華別哭,無論何時你要記住,你與一般的女兒不同,你能容忍她們所不能容忍的,她們做不到的,你能做到……”言猶在耳,手里還殘留著父親那雙大手的余溫…… 她常常想起過去,一來提醒自己不忘父親寄予的厚望,二來銘記他對她莫大的恩情,使自己不因為得不到他的愛而妄生嫉妒之心。 想想郡王妃蘇氏,她不由感慨:得不到心中所愛,女人一旦嫉恨起來,那真叫可怕…… 可是有什么方法能完完全全地阻止那種嫉妒的萌生? 為了愛和權力,女人不得不用心計。 唱雙簧 被蘇晚晚一刺激,回來后,柳宓整個人的情緒明顯起了很大的變化,恐懼地縮在床頭,一個勁兒地拿被子往自己肚子上捂。 翠云在一邊苦苦勸慰了半晌仍然無果,絞盡腦汁地告誡柳宓:“孺人先忍氣吞聲,暫不要讓郡王看出異樣,郡王若知道了,頂多對那郡王妃一通責罵,還能廢了她的王妃之位不成?若受了郡王的責罰,那郡王妃定然會更加怨恨孺人,此后更會千方百計地針對孺人啊?!?/br> 柳宓神情恍惚,似乎一句話也沒聽進去。不久,外邊傳來了熟悉的腳步聲,柳宓嚯地起身,情緒更加激動,當劉恪的身影映入眼簾時,淚珠子一涌而出,垂掛在蒼白的兩靨上。 翠云搖搖頭,對劉恪施禮后退去。 看清那柔軟的人面頰上兩行清淚,劉恪快步上前,抬手替她拭去眼淚,問道:“哭什么?” 柳宓不說話,只是哭。 那柔弱的樣子,真是我見猶憐,看得劉恪心一軟,繼續為她拭淚:“別哭了,本王最見不得女人哭?!绷低麘牙镆粨?,緊緊抱住他的腰,臉埋在他懷里哭得更加厲害。 洶涌的淚水將劉恪的胸前濡濕了一片,那哭聲刺耳,聽得劉恪有些心煩,扯開了她,自他口中講出的話語帶了三分怒意:“哭什么哭?本王問你為何哭你不回答,你哭夠了沒有!” 柳宓身子一顫,漸漸壓低了哭聲,直到低不可聞,身子依然在不停歇的抽搐,伸出一雙瘦骨嶙峋的手,緊緊地攥著劉恪的衣袖,力度之大,骨節都白了,那淚痕闌干的臉拼了命地往他懷里鉆。劉恪無可奈何,也不問了,等她停止哭泣,卻沒想到等了半晌她還是止不住抽泣。劉恪氣極,用了更大的力氣將她拉開,起身就走,柳宓匆匆奔上前來死死將他抱住,哽咽地更加厲害:“妾無能,今日險些沒保住郡王的孩子!” 懷抱的人身子一顫,轉過身來,抬起她的下顎仔細瞧她,那蒼白的面色已然轉青,水汪汪的眼睛哭得紅腫,與那雙眼睛哭泣時幾多相像啊,看得人心激蕩,百煉鋼也化為繞指柔。劉恪一低頭,溫柔地吻著那雙紅腫的眼睛,那長長的眼睫輕輕顫了幾下。劉恪隨后把人抱去了床上,摸著她的肚子,低聲問:“孩子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 柳宓縮到他懷中,牽引劉恪的手摸向自己的肚子,載泣載訴:“郡王妃想害我,想害我們的孩子,還想害嚴jiejie的孩子?!?/br> 聽她這么一說,劉恪的眼前自然而然地浮現出她那副嘴臉,怒不可遏,又追問前因后果 …… —— “不好了不好了,公主!”張嬤嬤急匆匆地去了長樂跟前:“郡主的丫頭琥珀剛剛來說:公子今日一回來就和郡主兩人起了爭執,二人爭得可兇了,郡主氣得坐在一邊直淌眼淚,嚷嚷著要和離,公子大發雷霆,又是砸東西又是燒東西,現在新房里被兩人弄得一派烏煙瘴氣,下人們阻止不了,只好來找公主去為夫妻倆主持公道了?!?/br> “什么?”長樂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兒子是什么樣的性子,她當娘的還不清楚,從小到大,她真沒親眼看見兒子對自家人紅過臉。與這兒媳婦相處了一段日子,兒媳婦也不是刁鉆跋扈的性子,還挺懂事的,前日,還說要幫著開導兒子納妾呢!況且,這小兩口才新婚,感情正濃,爭吵沒道理啊。長樂難以置信:“乳娘你沒聽錯吧!” 張嬤嬤道:“我的公主喂,老身雖然年紀大了,可耳朵不聾,琥珀那丫頭神色慌慌張張,她就是這么跟老身說的!” 長樂匆匆起身,一邊大步前進一邊詢問張嬤嬤:“那夫妻倆究竟是怎樣爭吵起來的?為了什么而吵得不可開交哇?” 張嬤嬤馬上張口:“唔……不知……” 遠遠地看見公主的身影,立在門外的阿六大聲咳了咳,與琥珀相互擠了擠眼睛,后一起嚷嚷道:“哎呦,公子/主子啊,你們別吵了,公主來了!” 顏傾聞聲,快速與江洲交換了眼色,拼命擠出嘩嘩的眼淚來。江洲抓起案上的獸金香爐,砰一聲砸在門口,墜地的香爐恰好咕咕嚕嚕地滾到剛入門的長樂腳邊,火星四濺,把長樂嚇得,提著裙子往后連退了好幾步。 江洲又提高了嗓音怒斥道:“想不到你竟然與我娘串通好了!???弄了一堆女人畫像過來勸我納妾是吧!” 顏傾把脖子拼命往里縮,一聲不吭,一副弱者的情態哭得梨花帶雨,狠狠抽泣著。 嗵一聲,江洲一腳掀翻了桌子,卻沒注意到桌上有把刀子,那刀子騰空飛起,直直往她身上刺去,江洲飛速閃身一把拽過她,卻還是讓那刀子將她衣袖給劃爛了。 確認她沒有受傷后,江洲心有余悸地將她抵在墻上,背對著門口過來的人,心一橫,啪一聲打在她臉上,揚聲威脅道:“我一心一意待你,你卻為了討好我娘這么出賣我!整天在耳邊勸你相公納妾你煩不煩?跟我娘一起逼著我納妾是吧!非要逼著我是吧!想和離?哼!你想都別想!”心中則嘆:娘啊,好險??! 被他一吼,她真的流出淚來了,捂住火辣辣的臉,心中亦在嘆:非人哉!你竟然來真的,敢真的打你娘子?郎君啊,你施虐的戲演得也太逼真了吧!咱們事先演過的似乎沒有這一出??? 江洲眨了眨眼睛:好卿卿,忍一忍啊,不逼真一些怎么把我娘騙的團團轉?回頭我任你折磨啊。 “和離?”長樂公主親眼目睹方才的一幕,嚇得不輕,急匆匆地過來拉扯江洲,痛心疾首地數落道:“兒啊,你怎么變成這個樣子了?不就是勸你納個妾嗎?你哪來這么大的怨氣?怪你娘子做什么?納妾是我的主意,你怨她做什么???你看看你把她嚇得?!遍L樂公主連忙把顏傾攬在懷里,摸著她被扇紅的臉,心疼道:“疼么?有話好好說啊?!庇趾莺莸芍?,撫著她的背安慰道:“沒事了沒事了啊,好孩子,娘為你做主,他不敢把你怎么樣的?!?/br> “娘——”她哇的一聲,跟江月一樣抱著長樂公主張嘴大哭起來。 江洲冷冷地嘲諷道:“哼!我就知道你們婆媳兩人串通好了。就逼著我納妾!” 長樂指著他鼻尖數落道:“妾是給誰納的?還不都是為了你!你這個不識相的豎子!” 江洲別過臉:“兒子又沒指望娘給兒子納妾!娘你別管,這是我跟她夫妻之間的事!”隨后又不依不饒地數落她:“我娘讓我納妾就算了,想不到你也逼著我納妾!我一心一意待你,難道你看不出來?我是哪里待你不好了?你就這么迫不及待地想把你相公推給別人!”隨后大力地扯著公主懷中的顏傾:“你給我過來!” 顏傾哇哇兩聲,哭得更厲害,極度恐懼地拽著長樂,往她懷里縮。 長樂憤憤地打掉江洲的手:“她也是為了你好,你既那么在乎她,怎么下得去手打她?” 江洲紅著眼睛瞪著她:“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蓖蝗怀瞄L樂不備,猛力地把她從長樂懷里拉了出來,猶豫了片刻,心道:干脆破釜沉舟!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地掐住她脖子道:“和離?你想都別想!就算死你也得死在我手里!” 此言一出,在場的人無不震驚?!白∈职】熳∈职?!”長樂更是急的哭天搶地。 她恨死他了,把她脖子掐得那樣緊,她快喘不過來氣了,頻頻干嘔,眼白都出來了,郎君太賣力了,演的太他娘的逼真了。 長樂沒辦法,抓來兩個枕頭,一個往兒子腦后一擊,一個往兒子眼前一捂,江洲就勢趕快松了手,閉著眼睛捂著腦袋嗷嗷叫,心中感嘆:是不是親娘?幸虧枕頭是軟的。 甩水袖一樣揮舞著雙手,長樂表情夸張,繼續哭天搶地:“我怎么就生出這么個兒子來???別家的兒子巴不得三妻四妾享盡齊人之福!我兒子怎么就是個癡情種子???不樂意納妾還想把家里攪得天翻地覆哇!”遇上這種情況不該怪兒媳婦嗎,是的,本應該怪那兒媳婦的,可那賢惠的兒媳婦瞧著也無辜的狠啊,雖然兒子對她癡迷,可她卻受盡了自己兒子的虐待啊。長樂只有掏出帕子不斷抹淚。 見狀,江洲又放了大招,盯著他娘以不容反駁的口氣道:“我爹不也就只娶了你一個么?我為什么就不能只要一個女人?娘你也不用費盡心機給我納妾了,硬塞進來的我通通趕出去!” 長樂搖搖頭,哭著看著江洲。兒子瘋了都! …… 一直好言相勸,講的口干舌燥,兩人才平靜了下來,看著對方,愿意心平氣和地交流了。 長樂起身,不住叮囑道:“時候不早了,外面都黑得看不見人影了,你們夫妻兩個好好談談?!庇峙呐慕薜募纾骸凹{妾一事我不提了,隨你怎么鬧騰!”忙不迭地揮了揮手,起身出門,出了門,長樂還是憂心烈烈,喃喃對張嬤嬤說:“他什么時候成了這副樣子?怎么突然就變成了這種暴戾的性子?” 張嬤嬤答:“公子就是太在乎郡主了,跟侯爺一樣癡情呢??ぶ髌鋵嵃?,也在乎公子呢,哪個娘子愿意勸相公納妾???唉,郡主這孩子太懂事了。既然是公子死活不愿意,公主還是別想著給他納妾了,免得鬧得家宅不寧??!也別太擔心了,夫妻兩個一心一意地想著對方,這是好事??!” 長樂嘆息一聲:“我擔心什么?我就怕她生不生兒子!” …… 屋里的兩人伸長了脖子齊刷刷地瞅著門外,見人走遠,女的擦干眼淚,男的平復心情,不約而同地站起身來,整飭了兩下衣裳,勾肩搭背地去沐浴了。 水花泠泠地濺在廣闊的屏風上,濕了芙蓉,又打得荷葉輕顫,乳白色的霧氣中沿著半透的屏風緩緩滑下,滴在戲水的鴛鴦頸項中,一鮮亮一灰白的羽毛皆被濡濕。遠望栩栩如生,近看原是靜物。 嘩嘩的水聲里響起女人的佯嗔:“剛才不輕一點兒,疼死我了!” 男人的影子映在屏風上,伸手去撫,答曰:“不真打會被我娘看出端倪的,那不就前功盡棄了?好卿卿,現在你想怎么樣就怎么樣,我讓你還回來還不成么?” 女人不言,低首似在笑。 響動頻起,啪啪幾聲,屏風上一陣凌亂。 男聲又出:“啊啊——還真還回來???到底是誰在苛待誰?郎君不服?!?/br> 女聲答:“在娘眼里,當然是郎君在苛待他娘子嘍!不服,那和離吧?!?/br> “死也別想!”男聲:“好了,這下婆婆不會再刁難她兒媳婦了。兒子不愿意納妾不是她兒媳婦的錯,錯一律在她那拗著一根筋死活不開竅、被他娘子迷得神魂顛倒的兒子身上,她兒媳婦溫柔賢淑、乖巧懂事、美若天仙又大度。今日,卿卿對她郎君的表現可還滿意?” 屏風上的女人不迭地點頭,抬起雙手勾住男人的脖子,在他左右臉頰上親吻:“嗯……沒露餡兒,還過得去吧!” …… 阿六站在門口打掃,時不時抬起眼皮子往琥珀身上掃去,琥珀一抬首,直直對上他的目光,低首一笑,趕緊移開了忙自己手里的活兒。 阿六道:“琥珀姑娘,你累嗎?要不要喝水?我去給你倒?!?/br> 琥珀搖搖頭,也不回答。 阿六又慢慢挪動著腳步,一步一步接近了她。忸怩著身子,忐忑了好久才有些難為情地開口:“琥珀姑娘,你覺得我怎么樣?” 琥珀僵住。 有預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