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顏傾準備接話,卻聽走進來的江洲插話道:“咦?洗掉了,那我呆會兒再為娘子重新畫眉點唇吧?!?/br> 顏傾很不好意思地瞅了琥珀一眼,只見琥珀先驚得瞪了瞪眼睛,不住地對她眨巴著眼睫,還哆嗦著偷笑起來。顏傾紅了臉,又斜了眼睛去打量她的夫君,發現他正抱著一個鎏金雕花的漆木匣子打量。 她問:“那匣子里盛的是什么東西???” “賀禮呢?!彼f。 “賀禮?” 他解釋道:“你兄長這個月初八大婚呢?!?/br> 兄長?她一時沒反應過來,想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是劉恪,說得好像不是他的兄長一樣,劉恪跟他才是有些血緣的兄弟好嗎。 琥珀為她挽好了發髻,她站起身來,走去他身邊?!斑@對紅玉雕石榴好看不?”他打開木漆匣子,指著里面的東西問她。 她仔細瞧了瞧:“這紅玉剔透無瑕,雕工不錯啊,裂開出來的漿果一粒粒飽滿的,琢得像真的一樣?!?/br> “我特意挑的原石,送去讓金石工匠雕琢的……”江洲不迭地點頭:“你兄長一定會滿意咱們夫妻送的這份賀禮的?!?/br> “就送對石榴???” “啊?!?/br> “干什么要送他石榴?”她好奇不已。 劉恪大婚 王府里鑼鼓喧天,人聲鼎沸,嚴孺人和青鯉兩人卻坐在一僻靜的一隅閑聊,嚴孺人有了五個月的身孕了,肚子已經遮掩不住。青鯉面色有些憔悴,病中瘦損了不少。 只聽嚴孺人憂慮道:“想必jiejie應該知道吧,這位新入府的郡王妃蘇氏與公子洲有過婚約,對公子洲癡心一片,我還聽說前陣子在皇宮,她和青魚meimei在皇后娘娘主持的宴飲上切磋箜篌呢。結果被青魚meimei給比下去了,我還聽說,她被淑妃娘娘嘲諷了一通,把郡王的顏面都丟盡了?!?/br> “哦?”青鯉道:“前段日子病著閉門不出,這皇宮切磋箜篌一事我還不知,meimei是如何知道的,與青魚有關?青魚怎么樣了?” 嚴孺人就把皇宮發生的那事跟她詳述了一遍,青鯉這才放下心來,心中喜道:小魚兒真是長大了呢?,F在這么厲害,以后也不用為她擔心了。 嚴孺人又道:“郡王肯定是不會喜歡這郡王妃的了,且那郡王妃心系公子洲,也不會喜歡郡王,往后,肯定是不能盡心盡力地為郡王分憂了。只是,我擔心jiejie,從宮里切磋箜篌便可看出,這郡王妃一心記恨著青魚meimei,我擔心她來了之后,得知你二人是姐妹會千方百計地針對jiejie啊?!?/br> 青鯉想了想,不說話,視線徘徊在某個燈火闌珊的地方,有意無意地去瞥那個人影。 嚴孺人拉住她的手再三叮囑:“jiejie以后一定要遠離她。記住我的話,可要多留些心思,先防著她啊?!?/br> 青鯉收回目光,點點頭。嚴孺人站起身來跟她告別:“時候不早了,jiejie的病還未痊愈,快早些回去休息吧,我去招呼客人?!?/br> 那個影子一直在關注著青鯉,待嚴孺人一走,快速往青鯉這邊移動,青鯉趕忙站起身,慌亂欲走,卻還是被那人給截住了去路。 “你還在恨我!”王隸立在她跟前,開門見山地說。卻不敢正面看她,高高仰面望著頭頂一輪皎潔的明月。 青鯉勾起唇角:“恨有什么用?我根本不愛你,為什么要恨你?”說完轉身便走。 目送她憔悴消瘦的影子漸行漸遠,王隸只覺得胸口滯痛,難以呼吸。 鴛鴦冷 嚴孺人和幾個下人一起正埋首忙碌地翻著記錄清點賀禮,哪知一個不經意的抬首就瞥見了一身喜服的劉恪,手一松,驚道:“呀!這么晚了,郡王怎么不去新房?跑來這里干什么?” 劉恪接住從她手中滑落的冊子,看看她挺起來的肚子,皺眉道:“你肚子都這么大了,這種事就交給其他人來辦吧,柳氏和顏氏,或其他什么人?!?/br> 雖然天氣非常寒冷,一陣忙活還是把她累出了滿額的汗,嚴孺人拿出帕子擦擦額角,以滿不在乎的語氣說道:“沒事,也不累,就清點一下賀禮。顏jiejie一直病著不見好,柳meimei也剛剛有了身孕,交給別人辦妾也不放心,怕遺漏或記岔了,將來還要置辦回禮呢,可不能失了咱們王府的面子?!闭f罷伸手準備拿回劉恪手中記錄的冊子。 劉恪并沒有給她,隨手翻了翻,挺厚的冊子,看到她認真地做過記錄,還只做了一小部分,后面還有厚厚的記錄。劉恪的眉皺得更深,順手幫她清點起來了。 嚴孺人惶恐道:“哎呀,這些事留給妾和下人們做就行了,郡王快去新房吧,新王妃該等急了?!?/br> 劉恪不予理會,繼續干自己的事。 嚴孺人心里高興,面上卻擺著焦慮,邊清點東西邊試探道:“從前,這王府里也沒個管事的女主人,沒有人替郡王分憂,這新郡王妃一進門,往后啊,里里外外可就有人幫著郡王打點了?!?/br> 劉恪一聽,手中的動作一頓,不屑地哼了兩聲,思緒也開始游離。 目睹他的反應,嚴孺人心中放松了不少,她知道他的心思,了解他的不快,也明白他心里一直想著誰,假裝不經意地清點到那兩件賀禮,兀自念道:“這件是南陽侯府派人送來的,這兩件是晉陽侯府送來的……”眼角余光已然能捕捉到身邊男人看過來的目光。 嚴孺人便投其所好,按住那個鎏金雕花的漆木匣子,大膽地抬起頭去看劉恪,長長嘆息一聲:“郡主這嫁過去都沒回門呢,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見到她呢,真有些想念她了?!?/br> 劉恪的目光定在一處不動了,嚴孺人知道他的念想已經被成功勾起,又立刻斷掉他的念想,說道:“與公子洲成親近兩個月了,郡主差不多也該有了身孕了,估計要不了多久就會稍信回報喜訊了……” 劉恪更加提不起興致,斜了斜眼睛去看那漆木匣子,嚴孺人趕緊低頭查看了一下:“這件是晉陽侯和長樂公主送的。這個鎏金漆木匣子是公子洲和扶安郡主送的?!贝蛄碎_來,查看,喜道:“郡主和公子洲送了一對紅玉雕琢的石榴,瞧著真是好看?!?/br> 話還沒說完的時候,劉恪就已經把手伸了過來,拿起那兩顆石榴仔細觀看,打量的過程中,臉色慢慢起著變化,那兩顆石榴,一顆刻著早生貴子,一顆刻著多子多孫,倒像是他親筆提的。 “書中說:榴者,天下之奇樹,九州之名果,滋味浸液,馨香流溢?!眹廊嫒速澋?,“這石榴雕琢得真是精致,榴開百子,寓意吉祥,公子洲和郡主真是有心?!?/br> 劉恪手一松,砰一聲,石榴落地,碎的四分五裂。 嚴孺人心中平靜如水,面上極度震驚。劉恪轉首看她,若無其事道:“哦,手滑了,一會兒喚人來幫你收拾,你回去歇著吧,這些東西留著以后讓郡王妃清點?!闭f罷轉身往新房走去。 新房內紅燭高燒,映出一片耀目的朱紅,新王妃正端坐在朱紅色的簾幔里,等得不耐煩了,時不時挑起蓋頭一角問身邊的喜娘:“郡王到底什么時候來?我還要在這蓋頭底下悶多久?” 喜娘為難地溫言道:“王妃再等一等,郡王可能被那些吃酒的人纏住了,一時脫不開身?!?/br> 蘇晚晚死活不信,自己腰酸背痛地坐了好幾個時辰了,外面早都聽不見喧囂已是夜闌人靜了,劉恪怕是不打算來了吧,蘇晚晚內心掙扎著,差點沒自己把頭上的蓋頭給扯下來。 喜娘也是知道時辰的,這個點了還沒來,至于會不會將這新王妃落在新房里還真說不準,這偌大的王府里,老王爺不在,郡王才是主子,誰管得著他啊。喜娘正忐忑不安,哪知一側耳就聽見了外面傳來的腳步聲,喜滋滋地去迎接,卻見劉恪冷著一張臉,快步走了過來。 “郡王來了,快快快來掀開蓋頭看看新王妃……” 劉恪怒目一瞪,喜娘打了個寒噤,立刻緘了口,劉恪瞥了正襟危坐的蘇晚晚一眼,不耐煩地走上前去一把扯開了蘇晚晚的蓋頭,丟在了一邊。 蘇晚晚有點懵,眼睛眨巴了兩下,瞧見了眼前高大魁梧的男人,竟然心生懼意,咯噔了一下。劉恪快速把她打量了一遍,在她身側坐了下來,床往下一陷,蘇晚晚的身體又因為恐懼而顫抖了一下。 他面上始終掛著冷冰冰的表情,十分嚴肅,喜娘知道這郡王可是上過戰場的,殺人不眨眼,戰戰兢兢地端來合巹酒,就怕惹惱了他被他一刀抹了脖子,可越怕一雙手就越止不住抖動。 劉恪不接過酒盅,卻緊緊盯著那雙抖動的手,蘇晚晚也不敢先接。喜娘覺得那一刻簡直是被一把刀架在了脖子上。 終于在盯了半晌后,劉恪不耐煩地把酒盅奪過來自行一飲而盡。蘇晚晚和喜娘不約而同地愣住,蘇晚晚看了喜娘一眼,喜娘忙尷尬道:“郡……郡王,合巹酒不,不是這樣喝的?!?/br> 劉恪瞪著她,沉聲道:“那你來喝喝看!” 喜娘被噎得說不出話,只額額額地額了半晌,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咚一聲,劉恪砸了酒盅:“本王想怎么喝就怎么喝!你管得著?” “是是是!奴婢該死!”喜娘怕得要死,慌忙跪下來不住地磕頭,很快把額頭磕出一個大包來,蘇晚晚也是不寒而栗。 劉恪擺了擺手:“出去!出去!” 喜娘如釋重負,連滾帶爬地出了新房的門。 蘇晚晚的后背冷汗涔涔,喜娘一走,劉恪側過了腦袋開始拿犀利的目光審視她,在審視了約摸一刻鐘后,劉恪的身體慢慢逼近,突然把手伸了過來要捏她的下巴,蘇晚晚嚇得往床頭縮去一截,鼓足了勇氣激動道:“你別過來!別碰我!我根本就不喜歡你!若不是陛下賜婚,我根本不會嫁給你!別碰我!” “呵呵——”劉恪一哂:“你以為你自己是誰?老得翅膀都硬了的雛兒,本王稀罕睡你!” 蘇晚晚被氣得說不出話,對他又惡又懼。 劉恪起了身,狠狠瞪她一眼,拂袖摔門而去。 本想去顏孺人那里,可顏孺人已經懷孕四五個月了,又想去柳孺人那里,可柳孺人也剛剛有孕了,這時看見某個冷清的地方還亮著燈,劉恪就循著那燈光去了。 燭芯已經燒得老長,微微的火光模糊地映照出劉恪的身影時,青鯉還以為是自己眼花了。確定是真人后,意外問道:“郡王怎么不在新房,來這里了?” “本王想找你說說話?!眲∫呀涀讼聛?。 青鯉拿起剪刀剪了燈花,燭焰又漸漸明亮起來,映照出劉恪熠熠的眼眸,可她的心境早已淡如止水,生不出波瀾了:“郡王有什么話想對妾說?” 劉恪沉默良久,開了口,嗓音低?。骸皩Σ蛔 ?/br> 她咳了咳,一雙空洞的眼睛望著頭頂的橫梁瓦繪,那鴛鴦色調凄冷?!翱ね跤惺裁磳Σ蛔℃??” “本王當初并不是因為喜歡你才納你的,本王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得到她?!?/br> 青鯉垂眸點頭:“妾知道?!?/br> “你該很恨本王罷……” 青鯉繼續沉默,唇際微揚,浮出一抹苦笑,眼中有水汽慢慢氤氳。 劉恪點頭:“果然是了。本王給你自由,你走吧,你還是清白之軀,可以另嫁他人?!痹捖湟岩姞T光里她晶瑩的雙目,蒼白的面上一道道闌干,她還是苦笑:“離開了王府,妾一個女人能去哪里?也無顏回鄉去面見父老,是……”她頓了頓,說道:“我恨郡王……”卻不再以妾自稱。 劉恪閉上眼,點點頭,起身行了兩步,又駐足道:“你慢慢考慮吧,如果有一天,你不想呆在王府了,來告訴本王,本王會成全你的?!?/br> “我恨你,可我更恨自己……”見他要走,她連忙道。我恨自己為什么要如此虛榮,又為什么會愛慕你。話已在口,卻說不出來。 他駐足須臾,終究還是離去。也許他真的不屬于自己,她閉上眼,淚珠順著面頰沒入衣襟,滴在脖子里,寒在心上。映著他影子的那面心湖漾起最后一絲漣漪,漾到邊界消失不見。此后任憑風吹雨落,一湖死水再不會泛起漣漪。 王府深庭里寂寞等待、顏色漸衰的紅顏何止她一個, 而他竟然給了她此種獨一無二的恩惠。這種恩惠不是他發自內心的垂憐,身為王府的主子,他的垂憐如果可以輕易給予她人的話,那王府里便沒有女人手執紈扇,悲秋自憐。她現在很清楚地知道,這種成全不過拜“她”所賜。她后悔了,后悔自己在初入王府為妾的那一刻,不但沒有弄明白這個道理,反而沾沾自喜。不過是浮光掠影的榮耀,她還引以為傲,今昔對比,何其可笑??? 欲納妾 從青鯉的寢居出來,劉恪還是忍不住去了柳孺人的寢居。柳孺人名叫柳宓,肖似顏傾,是那個曾為江洲斟酒的侍女,自嚴孺人有孕不能侍寢以來得劉恪專寵,最近也有了身孕。 柳宓根本沒料到劉恪會來,已經歇下了。忽然被男人從身后抱住,夢中驚出一身冷汗。他灼熱地抵在她身后,把手探入她敞開的衣領,順著那雪白的溝壑滑了進去,她清醒過來,沒有掙扎,溫順柔軟得像一只羊羔,任衣衫滑落肩下,赤|裸地和他壯實的胸膛緊貼在一處,被他緊緊纏住,磨磨蹭蹭。 “郡王今晚不該來這里的……”她的聲音軟軟糯糯的,引誘著他繼續沉淪,他不言語,繼續和她親昵,終于用力擠了進去,她嗯了一聲,將他死死纏住…… “孺人昨晚不該讓郡王歇下的?!鄙磉叺难绢^翠云一邊幫她穿針引線,一邊說道。 柳宓垂下長長的眼睫,放下手中還未成形的小人衣裳,摸摸自己尚未顯懷的肚子,不說話。 翠云轉首去看她,陽光和煦,打在她側臉上,說不出的溫和嫻靜。翠云繼續道:“昨個郡王和郡王妃的新婚,郡王本該留在新房里和王妃洞房花燭的,現在王府里人人都知道昨晚郡王沒和王妃圓房,卻歇在了孺人這里,會指責孺人不懂禮數的,且這郡王妃出身顯赫,哪能受這種羞辱,現在肯定也知道昨晚郡王是歇在孺人這里了,奴婢擔心,那郡王妃會由此記恨孺人啊……” 柳宓還是低垂著頭,看著自己的肚子,悠悠開了口,語氣透著無奈:“我也沒有讓郡王來,是郡王自己要來的,難道我要趕他走,我人微言輕,說什么也無用?!?/br> 翠云又道:“昨天是什么日子?孺人昨晚可以拿其他理由作借口,將郡王打發走啊,孺人就算不為自己想想,也要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孺人性子也溫軟,又無依無靠,現在又懷著孩子,還深得郡王寵愛,風頭正盛呢,可不要成為郡王妃想第一個鏟除的眼中釘嗎?” “那我該怎么辦?”柳宓急道,性情溫軟的人慌張時講話的語氣都是軟軟糯糯的。 翠云道:“孺人這廂先跟郡王妃服軟,賠些禮道個歉,往后在郡王妃跟前務必跟郡王保持距離,其實,即便孺人真的冷著郡王,郡王還是會寵幸孺人的,”翠云壓低了聲音,“這一點是府里任何人包括那同樣懷了孕的嚴孺人都及不上孺人的,因為孺人生了一張肖似郡主的臉,只要不做出什么出格的舉動,不逾越郡王的容忍限度,永遠都不會失寵,日后為郡王誕下了子嗣孺人也要在王妃跟前忍辱負重,到時,孺人會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的?!?/br> 柳宓一驚,細語斥道:“誰給你的膽子讓你在這里說這些胡話的!” “奴婢說錯話了!”翠云連連給自己掌嘴。 入了屋內,細細端詳鏡中的臉,柳宓暗暗思忖:想我柳宓體勤手巧,本想靠著自己的努力出人頭地,卻沒想到有一天還是憑著一張臉養活了自己。思忖完了又去回想人人都說與她肖似的那張容顏。嚴孺人當初也是效仿她才獲得了劉恪的寵幸。柳宓不反感她,反而因為她給了她一個飛上枝頭的機會而對她感恩懷德。 然而,柳宓此時不會預料到,在將來的某一日,只剩一縷香魂,從來沒有恨過任何人的自己會將內心對她的感激焚成灰燼,孤注一擲地恨她,恨入骨髓…… 鏡子里的人深深垂首,埋下揚起的唇角,抬起雙手細細矚目,因為曾經干過粗活,眼下的雙手骨骼略粗,指節突起,還生了一層薄繭。柳宓掀開層層衣服,用那薄薄的繭貼著自己的小腹輕輕摩挲起來,她指望著這個孩子給她帶來更多的榮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