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顏傾扶起琥珀,替她查看身子,見她并無大礙,又放下心來理直氣壯地看著青鯉道:“反正我們沒有做什么壞事,我做什么事自有我的道理!jiejie不必過問?!?/br> “你!你怎么突然變得這么無理取鬧,以前那個乖巧的小魚兒去哪兒了?”青鯉氣得胸口劇烈起伏,“我知道你們肯定是過去使壞了!” 顏傾還想辯解,妙兒卻在此時進來了,對青鯉報道:“姑娘,陳姨娘來了?!鼻圊幇驯拮咏唤o妙兒,收拾了一下,陳姨娘就進來了,青鯉忙綻開笑容上前迎接。 陳姨娘看了顏傾一眼:“喲,二丫頭也在??!” 顏傾走過去問安。陳姨娘擺了擺手,對青鯉道:“我是來找你的。我今早收到你阿爹來信,他在信中說,他明日就回,此次,還帶回了貴客?!标愐棠镉中τ乜粗圊幍溃骸爸皇?,要你去你姑母家避一避?!?/br> “要我出去避一避?為什么呀?”青鯉疑惑不解。陳姨娘喜上眉梢:“你這傻丫頭,你這待字閨中的丫頭見了什么客人需要避嫌??!” 陳氏滿臉春風讓顏傾隱隱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青鯉還是疑惑不解,陳氏又拿帕子掩住唇角,笑嘻嘻道:“哎呦,你這丫頭,怎么還不知道?那即將到來的貴客或許就是你未來的夫君哪!男女婚前見面于禮不合嘛!” 顏傾和青鯉一同呆住。 “那貴客是誰?阿爹要把jiejie許配人家了嗎?是哪家的公子?” 顏傾迫不及待地追問。 陳氏想了想:“好像是阜陽的王氏?!?/br> 相見歡 怎么會這么快,她印象中自己十三歲被王楷救起時,王楷告訴她,他是和王隸一起來淮南的,王隸想求娶顏家的大女兒。難道是王楷那時騙了她?難道jiejie早就由父親做主,跟王隸定下了婚約? 顏傾后退兩步,努力想了又想,終于想起了一些。前世,父親這次回來的確帶了貴客回來,但前世的她性格軟弱,哪里會思考得這么多,兩個姨娘要她陪著jiejie一起出去散散心,她就高高興興地和她一起在姑母家住了一陣子?;貋砗?,客人已經走了,因此,前世,她從來沒有見過什么貴客。難道就是王隸? 經過一番鄭重思慮,顏傾對陳氏道:“能不能不出去避嫌?jiejie平日很多時候都是呆在房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和他碰不上面的?!?/br> 陳氏臉一歪,搖頭晃腦地說:“那哪成?人家要在咱家小住一陣子,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傳出去你jiejie名聲也不好?!?/br> 顏傾撇嘴:“什么破風俗?婚前不讓jiejie見見他,jiejie怎么知道那人是不是自己的如意郎君呢?好多地兒都不興這規矩了!還有,他要來提親就來提親,住在咱家算什么呀,還要把我們顏氏的女兒攆出去??!” 陳氏眼睛一瞟:“規矩就是規矩,你是顏家的女兒,顏家興這風俗,你就得遵從這風俗!夫君,還由得你自己來挑?婚姻大事從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將來輪到你,那也是一樣!讓他來小住,自有你阿爹的道理,容得你置喙?” 青鯉也沒有表露出什么不滿神色,但也沒有什么喜悅,只淡淡點點頭:“我聽姨娘的?!?/br> 陳氏又瞥了顏傾一眼:“那阜陽王氏雖然沒落了些,但好歹是士族,我們顏家若不是有幾個臭錢,還配不上人家公子!二丫頭,你陪你jiejie一起出去。你也是待嫁的女兒,在外人面前拋頭露面不好,你趙姨娘考慮得周全,她特意囑咐我務必讓你陪著你jiejie,你還可以跟她說說話?!?/br> 顏傾知道她肯定是擰不過的,只能暫時先答應著,再慢慢想辦法了。 陳氏見二人沒有異議,轉身邊走邊咕噥道:“哎呦,真是女大不中留??!今年定下婚約,明年十五一及笄就可以出嫁嘍!” 顏傾一聽,心中愈發焦急了。雖然jiejie前世是幾年后才嫁給王隸的,但她就怕事情有什么變化。當務之急,就是要先阻止jiejie與王隸定下婚約。 陳氏一走,青鯉立刻癱坐了下來,她根本沒有任何嫁人的心理準備。妙兒上前詢問她主子:“姑娘,你將來要嫁的人可是我們上回在蓮花觀里遇見的那位王公子?” 青鯉搖搖頭:“我也不知,阜陽的王氏一族有好幾個年輕的公子。我也不知道阿爹要將我許給誰?” 妙兒寬慰道:“小姐別擔心了,我看上回我們遇見的那位王公子彬彬有禮,是一位正人君子呢!我想,他們王氏家族的子弟應該都不錯吧!而且,陳姨娘說得對,阜陽王氏還是士族?!?/br> “哼——”顏傾忍不住嗤笑了一聲,腦中浮現出王楷道貌岸然的樣子,輕描淡寫地說道:“八字還沒一撇呢!妙兒,看人也別光看外表!你怎么知道那王公子是不是一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還有,話可別說得這么早,未來夫君?這事成不成還沒定下來呢!” 妙兒發覺顏傾的神色怪怪的,青鯉也覺得她好像非常不贊成她的婚姻大事。而琥珀一直在旁邊靜靜聽著,被青鯉抽了一鞭子后,連插話的膽子都沒有了。 陳氏的通知傳達的第二日,顏氏姐妹就要動身去姑母家了。顏傾的姑母不住在淮南,但與淮南很近。乘馬車行駛半天就能抵達。 坐在馬車里,顏氏姐妹都沒有說話,青鯉在想著自己的婚姻大事,顏傾則在替她想著婚姻大事。兩個丫頭也會察言觀色,都沒有說話。 一路冥思苦想,顏傾并沒有想到幫助jiejie的好方法,心中一直焦慮不安。舟車勞頓地去了姑母家,晚上也睡不著覺。其間,琥珀跟她談過趙姨娘的事,顏傾已經顧不上了。阿爹在家,趙姨娘也不會露什么馬腳的。不過,經琥珀一提趙姨娘,顏傾忽然就想起陳氏的話,她說是趙氏提議她隨jiejie一起的??磥?,那晚,趙姨娘是有些懷疑自己了,想把自己支開,以免自己跟阿爹告狀,不過,她也不蠢,不拿證據就去揭發趙氏,只會讓她反咬她一口。 今晚阿爹就回到家了。她不知道王隸為什么會去她家小住,也不知道他一個晚輩為什么可以不遣媒人而是親自跟阿爹談論。她想了很多,就是想不出辦法來,時間拖得越久就越不利扭轉局面了。 兩個丫頭睡在隔間,早就酣眠了。跟jiejie睡在同一間房里,顏傾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覺,對面榻上的jiejie也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覺。 到了第二日,顏傾無意間聽到姑母跟jiejie談話。姑母在夸贊jiejie生得漂亮,她知道jiejie此行是為避嫌,又對jiejie這門親事贊不絕口,說那阜陽王氏是高貴的士族,一個庶族的女兒能嫁去士族,已經是莫大的榮耀了。 周圍的人好像都是中意這門親事的,青鯉懸著的心也漸漸放了下來,面帶笑意地應和著姑母。 姑母又道:“唉——可惜,二丫頭臉上有胎記,將來怎么也不可能覓得個比你更好的人家。美貌是女兒的資本??!我們這的一個姑娘跟二丫頭差不多,也是臉上生了一塊胎記,媒人去男方家把她的相貌一說,人家立刻就不答應了,嫌棄她丑,那姑娘快二十歲了才嫁了個下等的人家,去了夫家,人也嫌棄她丑陋,整天毒打她……唉……我看,二丫頭將來也是個可憐的命?!?/br> 聞言,青鯉十分傷感,忙對姑母道:“這話姑母可千萬不要在我meimei面前講?!?/br> 姑母笑道:“我怎么會跟她講,我就跟你說說?!?/br> 顏傾聽了,并沒有絲毫不快,相反,她的腦子好像突然開了竅一樣,立刻就想到了一個好主意。她想:王隸要娶jiejie也許是聽聞了她的美貌才動心的。 她在腦海中把王隸的形象回憶了一遍。王隸此人,心胸比王楷坦直得多,有些心直口快,缺點就是好色花心、易沖動發怒。 前世,江洲與他的交情好像還不錯,顏傾相信江洲交友的眼光,王隸此人應該也是有諸多優點的。她不知道王隸喜不喜歡jiejie,但她知道jiejie后來喜歡王楷,跟王隸在一起,jiejie并不幸福;她不知道jiejie前世是怎么跟王楷那種人走到一起的;她不知道前世的王楷是不是真心對她jiejie;她也不知道,在她死后,jiejie的命運是什么,王楷有沒有好好地待她。但王楷已經娶妻,與jiejie是叔嫂關系,即使在一起,外人的非議也會讓他們不堪重負。 唉——與其去猜測那些不知道的事,還不如早早地切斷jiejie與王氏兄弟的一切往來。 顏傾對琥珀交代了幾句,拿了銀子,獨自一人溜出了姑母家,去了集市,買了男裝換上,儼然成了一個看上去略顯“斯文秀氣”的公子。 換裝完畢時,日頭已經西沉,顏傾決定去買匹馬。 馬的主人看到她年紀輕輕,瘦瘦小小,很是鄙夷,以為她是過來搗亂的,不賣給她,要轟她走。顏傾不服氣,兩三眼就瞅見了一匹好馬,輕輕松松地騎了上去,賣家很是吃驚,見她掉轉馬頭時,在一旁大呼:“唉!小兄弟,你還沒給我錢!” 顏傾想逗逗那賣家,一甩馬鞭,馳了一段距離才停下來留下銀子。賣家追上后拾起銀子才如釋重負。她一笑,抽動馬鞭,飛快地往淮南方向奔馳,馬蹄卷起一路飛揚的塵土。 她會騎馬,因為江洲擅長騎射。前世,他教過她。 一邊瞅著西沉的日頭一邊甩動著馬鞭,快馬加鞭地趕回顏家時已是月上柳梢。在顏家附近棄了馬,顏傾躲在墻角把臉上一番涂抹,門口沒有仆人看守,應該是去吃飯了,沒有了顧慮,快步往家中走去。 是先見阿爹呢?還是先見王隸呢?該怎么解釋呢?顏傾一路低著頭,只顧著思索這些,不妨一下子撞進了一人懷里,還被那人順勢給抱住了。 鼻子被撞得生疼,顏傾鼻孔一熱,guntang的鼻血一涌而出,還濺在了那人的衣服上,不過,他穿的是黑色的衣服,顏傾想著,也許是家里的下人,自己的雙手剛才因為涂抹臉部,沾染上了一些臟東西,顏傾又順勢拿鼻子在那人懷里蹭了蹭,蹭掉了一些鼻血,衣服料子很軟,讓顏傾忍不住又舒適地蹭了蹭,鼻尖忽然嗅到那人身上的味道,久違的熟悉。 顏傾抬起頭時,僵住—— 鼻血繼續流淌。 月光如水照緇衣。斯人衣冠俊雅,豐致翩然,不免讓她心下怦然,再三顧盼。她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覺,晃晃腦袋,閉上眼,一睜開,他還在! 他的一雙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的眼睛看。她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見:那薈萃了秋水之韻的眼波中流淌著的,是自己丑陋的臉。 她慢慢把手伸向他的臉,摸了摸,真實的觸覺!她還是不相信是自己真實的觸覺,又在他臉上拍了拍,真實的! 先是驚喜,后是百感交集,再是歡喜,然后是置疑,又換了另一邊臉,準備扇上去試試,不料被他一把扼住手腕。 假小子 直到手腕傳來壓迫的疼痛感,顏傾方恍然驚覺,這不是夢,不是幻覺,跟前這個俯視自己的男子,是實實在在的人! 萬萬沒想到江洲會出現在自己的家中,也從來沒有想到自己與他再見會是這樣的場景!這種場景實在是糟透了:他仍是那位風度翩翩的鮮衣公子!她卻一身狼狽!鼻血還淌個不停!在對視半晌之后,顏傾選擇了倉促垂睫來掩飾自己眼中的錯愕與慌亂!此時,兩人之間是如此寂靜,寂靜得讓鼻血低落在地的聲響清晰可聞。 竭力克制住內心的悸動,來不及讓它平靜它已經開始慌張了!顏傾趕緊離開了他的懷抱,她努力地想抽走她的手,他卻死死地捏住不肯放,反而在她掙扎的時候逐漸加了力道,手腕很快泛紅,她也愈發慌亂,掙扎地越厲害了!這場景就像是前世他質問她的那個雨夜。 “你是誰?”聽到他的聲音,她更是連說話的勇氣都沒有了!一想到自己呈現在他面前的狼狽模樣,就拼了命地想遁走,偏偏在劇烈掙扎的時候,鼻血還跟落雨一樣。身子越掙扎還好像越動彈不了了! 腰間一緊,雙腳又不聽使喚地往前一滑,身體再次直直地往他懷里栽去。然而,這次沒等她離開,她的整個身子已經被完全扣住,心中驚呼,雙手又突然被他反剪在身后,胸脯同時也挺了出來,緊緊地跟他的身體貼在一起。 臉登時就紅了!雖然她還沒發育完全。 但他似乎沒有感受到任何異樣,鎖住她的眸光愈發深沉:“你是誰?剛才打我做什么?怎么會在這里?” 怎么會在這里?這句正是她想問他的呢!顏傾始終保持著緘默,又想掙扎,他卻把她的身體抵得更緊了。她想,他與她保持這么近的距離,應該是沒看出她的女兒身。 情急之下,她朝著他身后喊道:“阿六!” 江洲錯愕地回首,趁他不備,她迅速低頭把他胳膊咬了一口,待他松手,立刻從他身邊溜走了! “咬我?”江洲望著她逃竄的背影,一甩衣袖,又低頭扯住自己胸前的衣服刮了刮,抬起手指,看見了鼻血。 這時,身后傳來一個聲音:“少爺?王公子到處找你呢!原來你在這兒??!” 阿六真的來了!江洲非常疑惑,那人剛才為什么會叫阿六?怎么會知道阿六?到底是誰? 阿六來到江洲跟前,瞪圓了眼睛,指著他的臉驚愕地問:“少爺,你的臉怎么了?”又忍不住捂嘴偷笑:“少爺你這個樣子,就跟貪玩的小姐一樣,那臉簡直像花貓!” 聽他這么一說,江洲忙伸手去擦自己的臉,擦完一看,手上不知道染了什么東西!就跟剛才那人臉上的塊狀斑色澤一樣。江洲在手里捻了捻,又移近鼻尖嗅了嗅,有女人的味道。 “少爺,你怎么弄的???” “哦,”江洲笑道,“我剛才遇到一個——”腦海里浮現出那雙璀璨的星瞳、為了掩蓋驚慌失措而垂下的細密長睫、精致的檀口、瘦弱的肩、纖細的腰、抬頭看他時缺失的喉結、還有雙手被反剪時那被迫挺起的胸。唇跡的弧度繼續上揚:明明就是個假小子! “少爺?” 江洲回過神來:“我剛剛撞見了一個——一個毛小子!冒冒失失的!” 阿六還是不解,又想追問,江洲已經轉身走了! 逃脫后,顏傾也沒有跑遠,而是在附近暫時躲了起來!聽了二人的對話,暗自慶幸:他沒有認出自己的女兒身!不能就這么狼狽地與他見面。等了一會兒,見四下無人,顏傾偷偷溜回了自己的房里,晚上也不敢點燈,更不敢弄出什么聲響,怕被人發現,躺床上又翻來覆去睡不著覺,江洲怎么來了?江洲為什么會出現在她家?和王隸一起來的? 腦子里一遍一遍地重復著方才與他撞滿懷的狼狽情景。既興奮又懊惱! 明天還是暫避著阿爹!先從王隸入手,顧不上江洲了,先把jiejie的事解決再說。下定了決心,顏傾輾轉反側良久才入眠。 晨起后,顏傾繼續穿上男裝,打扮成男子模樣,還對著鏡子特意用調好的涂料給臉上添了幾處塊狀斑,覆蓋了原來的胎記。 出門,一路掩人耳目,直奔客人居住的廂房。剛走近,迎面撞上了出來的阿六!阿六好奇地打量著她的臉。 顏傾靈機一動,上前詢問阿六:“這位小哥兒,不知王公子起來了沒?我是替我家老爺過來傳話的!” 阿六咳了咳,昂首挺胸道:“沒有,和我家少爺還在睡覺!” “和你家少爺還在,睡覺?”顏傾重復道。 “對??!”阿六并沒覺得有什么不對,繼續說道:“有什么話你直接傳達給我就好!” 顏傾理了理飛揚凌亂的思緒:“哦,我家老爺找王公子有要事相商?!?/br> 阿六想了想:“那我一會兒替你傳達?!?/br> “有勞?!鳖亙A轉身就走。 也沒過多久,路邊守候多時的顏傾就等來了衣冠整潔的王隸。 顏傾從隱蔽的樹后出來,迎面朝他急走,預料之中的相撞,跌倒。 王隸急忙去扶她,在看清她滿臉的塊狀斑時不由一怔。知道這樣失禮,王隸收回視線,跟她致歉。 顏傾站起來,拍拍衣服,欣喜不已:“你是誰呀!我怎么從來沒見過你?” “我是顏家的客人?!蓖蹼`反問:“你又是誰?” “我是顏家最小的兒子?!?/br> 顏家的兒子?王隸心中想笑?!翱晌也辉犨^顏家有兒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