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顏傾問起碎衣服緣由,琥珀一五一十地道來。 “好??!好大的膽子!”顏傾怒不可遏,一擊桌子,震動飲具。 細問前因后果,很快查到了五個囂張的丫頭。顏傾一一將人同時傳來,單獨隔開,疾言厲色地審問,讓五個丫頭畏懼不已。 顏傾將其中態度最囂張的丫頭逐出了家門。又按照態度惡劣程度分別給留下的“賞了”懲罰。在宣布懲罰前,顏傾把她們召集到一起。沒有體罰她們,卻用了很特別的懲罰。 她讓態度次之的那丫頭去喂豬,每天要給豬喂十次,量要足,顏傾特別補充說:“那只豬特別貪吃,不能叫它餓壞了,記住,量!要足!” 其余三人爆笑,見顏傾神色一凜,都死命憋著。 那丫頭心想:“喂頭豬還不容易?” 顏傾又嚴肅道:“喂豬是有要求的,要求你不能把那只豬給撐死了!否則,罰你給它收尸然后繼續換頭豬喂!”其余人又捂嘴偷笑。 顏傾繼續一本正經地說道:“還有,你不能讓那只豬長肥了!否則,罰你以后每天像侍奉主子一樣侍奉它!” 眾人僵??!又憋不住不約而同地大笑! 顏傾走去第二個丫頭跟前,對她笑了笑,那丫頭立刻有種不好的預感。 “別緊張,罰你做什么好呢?用同樣的方法喂雞?喂狗?好像沒有喂豬好玩??!”顏傾故意嚇她。 那丫頭擔心死了,就怕顏傾也把她罰去喂豬,豬這么貪吃!能不肥嗎? 于是那丫頭殷勤道:“二姑娘,求你饒了我吧,我真該死,以后再也不敢做這些糊涂事兒了!” “嗯?!鳖亙A點頭,又問余下兩人:“你們可有此覺悟?” “有有有!”兩人異口同聲地說。 “好吧,怎么處罰你們,我還沒想到,不如讓你幫忙想想,你怎么懲罰她們都行!”顏傾指著第一個被責罰喂豬的丫頭說道。 三人都拿一種祈求的眼光看著那個丫頭。那丫頭心中不服氣,憑什么讓自己一人受罰,遂隨口指了幾個不好的差事。 三人拿憤憤的目光看著第一個被懲罰的丫頭。 青鯉正在專心刺繡,見妙兒前來,問道:“青魚怎么處罰那幾個丫頭的?” 妙兒走到青鯉跟前,幫她引起針線來,有些好笑地說道:“二姑娘,把最囂張的丫頭逐出了顏家,次之的,罰她,去喂豬!” “喂豬?”青鯉停下手里的活兒,疑問道。 妙兒一邊笑著一邊跟她解釋。 青鯉一聽,噗嗤笑道:“果然是個丫頭,就喜歡鬧著玩兒,顏家有正式的家規她不用,凈想些刁鉆的歪主意!可不是故意為難那丫頭嗎?呵呵,還學會離間了!” 妙兒笑道:“二姑娘的主意餿了點,其實對那丫頭也算好的,至少叫她免去了皮rou之苦。若用家法責打,還不把人打個半死!” 青鯉繼續穿針引線:“那就先看看吧,看看青魚最后怎么處置那個丫頭,我倒想看看那只豬最后是瘦了、肥了、還是撐死了!呵呵呵?!?/br> 立新規 “姑娘,姑娘?!辩昱d沖沖地跑到顏傾跟前:“打起來了!打起來了!她們打起來了!” “哦?”顏傾在床上滾了一圈,迅速爬起來道:“快,帶我過去!” 顏傾走得太快了,琥珀走著走著跟不上了,趕忙換成了小跑。沖到顏傾前面:“姑娘,豬圈在這邊?!?/br> “哦?!鳖亙A轉了個方向,跟著琥珀走了兩步,一股熏天氣息撲鼻而來。 顏傾站在一邊大聲咳了咳。三四個扭打成一團的丫頭立刻住了手,回望顏傾,臉上身上都弄得臟兮兮的。 “怎么回事?”顏傾清了清嗓子說:“該做的事都做完了?” 喂豬的丫頭奔過來朝顏傾哭訴道:“二姑娘,都是她們,我出主意給她們懲罰,她們記恨我,拉幫結派地跑過來打我。嗚嗚嗚……” “哦,原來是這樣,那好辦?!?/br> 三人十分不屑地瞅著告狀的丫頭。 顏傾喚她們過來,說:“我之前還想偏袒你們來著,就只罰了她一人來喂豬,現在你們主動來挑事,我也幫不了你們了,現在,你們三人中間得有一人來跟她換種懲罰來喂豬,你們覺得我該選誰呢?哎呀,我也選不出來,要不,你們三人自己來選?!?/br> 很快,有一人被選了出來。另兩人關系好,一致決定讓那人出來喂豬。顏傾樂見其成。 解決糾紛后,顏傾嬉笑著對琥珀說:“只剩下兩個了,琥珀,你去想個法子,讓剩下的那兩個丫頭反目?!?/br> 琥珀不解她用意,也不多問,照做。 后來,四個丫頭相互見了不說話,彼此怨恨。又沒過多久,喂豬的丫頭把豬喂死了,因為那只豬實在太貪吃了。她哭著去求顏傾,顏傾免了她的處罰,同時,免了其他人的處罰。 顏傾把四個人召集到一起,問其中兩個丫頭:“被人拉幫結派地欺負是什么感覺?” 那兩個丫頭不說話,顏傾又問剩下的兩個丫頭:“你們為什么要合起伙來出賣朋友呢?因為自私嗎?”兩人同不說話。 “你們當初就是一起拉幫結派地欺負琥珀的,而琥珀都沒有招惹你們,你們為什么要合起伙來欺負她呢?因為她好欺負,因為我好欺負,因為你們自私?!?/br> 幾個丫頭都低垂著頭,不說話,顏傾又道:“此事都過去了,我將不再追究,希望你們以后也不要拉幫結派地去欺負人了,下去吧?!?/br> 此后,喂豬懲罰的事件一直被顏家的下人津津樂道。且自那次事件之后,顏家上上下下都知道這個顏家二姑娘顏青魚突然“開竅”了,不軟弱了,還有脾氣了,會反抗了,講話口齒也伶俐了不少。 所以,一些人站在顏青魚的立場上思考,認為:那次落水對顏青魚來說真是落得好??! 而趙氏卻在心里暗暗自責,顏青魚落水后怎么沒死呢!早知道她死不了還開了竅,就不把她丟進池子里去了,真是浪費她人力物力財力! —— 入夏時節最容易使人心浮氣躁,偏偏那個熏風還熱乎乎地吹呀吹呀的,越吹越撩的人發燥。 顏傾半夜里被熱醒了,額頭、鼻尖兒、脖子里、背上全是黏乎乎的汗??赐忸^的夜色,大約已過了子時吧!不忍吵醒隔間熟睡的琥珀,顏傾輕手輕腳走過去推門,準備自己去弄點水回來擦擦身子。孰料,一出門,一個影子快速地從她視線里晃過去了,那影子跟鬼魅似的,一閃過墻壁就不見了。 顏傾給嚇壞了,拍拍胸脯,匆匆退回屋里爬到床上,依然心有余悸。剛才是人是鬼??!難道,是家里入了賊?不過,那影子是向墻外去的,就算是賊,也早偷完了東西,跑了!顏傾不敢再出去,只好忍著燥熱躺下來,蟋蟀在窗外的草叢里此起彼伏地唧唧叫著,青蛙在不遠處呱呱呱個不停。顏傾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覺,直到雞鳴時分,才朦朦朧朧地好像入睡了。 不消一個時辰,琥珀過來伺候洗漱,見顏傾睡得正香,不忍打擾,又見窗子緊閉,這么熱的天可怎么受得了,于是走過去開了窗。 一陣聒噪的蟬鳴聲很快飄入室內,顏傾又被吵醒。再這樣叫下去午覺也要被攪了。顏傾心煩意亂撩開紗帳下榻:“琥珀!” “哎——”琥珀聞聲匆匆從外面跑進來,“姑娘,您醒了,我去給您端水?!?/br> “等一等?!鳖亙A揮揮手,“你去給我拿個網兜來,要帶個長長的木竿子的那種?!?/br> 琥珀抓耳撓腮地想了又想,疑問道:“姑娘,您說的是像捕蟬網那樣的嗎?” “對對對,就是那個捕蟬網!” “好勒?!?/br> 琥珀什么也沒問,很快就拿了一根捕蟬網回來了。顏傾抗在肩上,氣勢洶洶地出了門,在附近找到一棵蟬棲的樹,把竿子伸過去一陣搗鼓,很快就捕到了一只。顏傾興奮地取下來交給琥珀,擦擦汗準備回去。 琥珀用匣子裝了蟬,站在一邊看著顏傾道:“姑娘,你只抓走了這一只有什么用啊,附近還有很多只呢!抓走了,過不了多久,還會有蟬從其他樹上飛過來的?!?/br> 顏傾想一想,覺得她說的好有道理,一一也捉不完,這樣捕下去也不是個法子啊,這么熱的天氣!顏傾把竿子往邊上一撂,“回去!” 日頭已上三竿,人的皮膚也在日光下漸漸灼熱起來,顏傾轉了個方向,想借道樹蔭下行走,繞過秋千索,不料一下子撞上了陳氏的丫頭,陳氏的丫頭每日趁著早晨涼快那陣兒去拔草,連著拔了好幾天終于在今日拔完了草,剛凈了手走在回去的路上,也沒有想到會撞上顏傾。 見她十個指甲都染上了草綠,顏傾心知她還算聽話,做的應該也挺認真的。 陳氏的丫頭呆住,連個招呼都不想打,急忙一轉跑去了假山后面,又蹭蹭越過去上了回廊,吁吁直喘著氣兒,惹不起還是躲得起的。 顏傾愣了一下,繼續走,沒走多遠,又撞見了春緋,春緋的屁股已經不疼了,走路也正常起來了,正慢悠悠地提著食盒子跟另一個丫頭有說有笑的聊著,見了顏傾整張臉立刻拉了下來,又不敢表露,只裝作沒看見的樣子。 “春緋?!鳖亙A遠遠地喚了一聲。 春緋渾身一僵,急忙說道:“哎呀,二姑娘,我這正趕著給我們主子送早膳呢!我先走啦!”說完,一溜煙兒地不見了。 “我是鬼嗎?怎么見了我就躲?”顏傾很是郁悶,前世的時候,這些丫頭可不怕自己,還明目張膽地不給自己好臉色,甚至會說一些譏諷的話語,更不拿自己的話當一回事兒。問了琥珀才知道,目前,顏家沒有人敢嫌棄她丑了,很多人甚至都不敢瞧她一眼,尤其是在她接二連三地治服了幾個厲害的丫頭之后。 顏傾覺得這樣又似乎不太妥,大家是不是把對她的看法拔得太高了呢!往后,一提到顏青魚,他們會不會以為她是一個比趙姨娘還兇的女魔頭呢!仔細想了想,顏傾以為她也沒怎么嚴厲地懲罰呢!最狠的就是杖責了春緋,其次是罰陳氏丫頭去拔草,再次就是離間那幾個挑事的丫頭、散了她們愛捉弄人的小團伙還讓人喂豬!大家看來是沒有了解她啊,她并不是想以暴力的手段欺壓報復的! 聒噪的蟬鳴聲又開始響起,顏傾聽著那蟬鳴,覺得它叫的真像:把你嚇——死!把你嚇——死,把你嚇——死!唇角一揚,不需要大刀闊斧,在某些地方修整修整、改改老規矩也是必要的了。 回到房里,顏傾咕咚咕咚地大口灌了兩碗水解渴。琥珀送了飯菜進來,顏傾搖搖頭:“不吃了,光喝水都喝飽了!對了,琥珀,你幫我去向jiejie問個話?!?/br> 拖琥珀問過了青鯉的意見,顏傾將新規矩的變動傳達了下人。 第一點是這個暑夏里臨時成立的規矩,顏傾立下這條其實是有私心的,她將這個暑夏里犯了錯的懲罰改為在眾人午休的時辰去捕蟬。因為午睡的時候,那些蟬最吵人了。 第二點是減少了體罰改為做他事彌補。 第三點是不扣犯錯的人的月俸。 第四點是獎勵那些踏實沉穩、勤勞實干、不論是非的人。 顏家的人對新規矩的變動有褒有貶,貶低的人對第一條嗤之以鼻,這叫什么可笑的規矩??!不過,還是以褒揚的人居多,像春緋和那些犯了錯的丫頭就很高興,起碼她們這個月的月銀不用扣了。 許多人為了能拿到獎勵,都變得勤快起來,慢慢地,說閑話的少了,踏實的人多了…… 以前那懶散、一邊倒、愛說長論短的風氣漸漸起了變化…… 割斷袍 半壁的綠藤早晨還在風中搖曳生姿,午時卻已叫日光榨取了水分,蔫了萎了。沉水香氣在室內彌漫,氤氳出窗,屋內的地上撒了水卻也消不去午時悶熱的暑氣。 青鯉挑起珠簾,踏進顏傾閨房的時候,顏傾正于簟上四仰八叉地酣睡。青鯉輕手輕腳地過去,慢慢撩開紗帳,見她鼻尖細細出汗,微微抿唇,執起一把羅扇徐徐為她扇了起來。顏傾穿著薄透的輕絹夏衣,霜肌雪膚、玉|峰春|色隱隱可見。 看著橫陳于眼前的玉體,青鯉想著,meimei正漸漸出挑了呢,現在已經亭亭玉立,再過幾年,一定出落成沉魚落雁的美人兒,只可惜,臉上生生多了一塊胎記。 過了很久,顏傾午睡足了才翻身醒來,睜著迷蒙的雙眼,發現了手執羅扇的jiejie。訝異問道:“jiejie,你怎么在這兒?” 青鯉走去案邊拿起一雙繡鞋道:“我給你做了一雙鞋,想拿來給你試試,不巧你正在午睡。就想等你醒過來試了再走?!?/br> “唔,給我做的呀?”顏傾接過繡鞋打量,見那繡鞋緞子精致,針腳密實,繡的蓮葉荷花栩栩如生,非常應眼下的景。顏傾趕緊試穿了一下,不大不小,正合腳,又不住低頭探腳欣賞:“繡得真漂亮!jiejie對我太好了?!?/br> 青鯉施施然坐下,欣慰地笑,見她剛睡完覺發髻凌亂,又站起身來走到妝鏡臺前,拾起木梳為顏傾篦發。顏傾愣住,她感覺jiejie梳得很輕,每一下都很小心翼翼,生怕使大了勁兒弄疼了她的頭皮,卻又非常流暢地從上到下、一梳梳到底。顏傾的雙目瞬間有些模糊了,前世似乎也有這種情景,jiejie是多么疼愛和照顧自己啊,自阿娘去世后,一直無微不至地照顧她。 小時候發熱,自己不想喝藥,jiejie就在一旁千方百計地勸說自己,或以講故事來誘她喝藥;自己嫌藥苦,jiejie就先準備好蜜餞;被鄰家的男孩子們欺負,jiejie就會出來護著自己把他們罵走;受了委屈,一個人偷偷抹淚完畢,jiejie總能看出來;阿爹偏袒jiejie,每次出去奔走一遭回來時,總會帶各種好東西,分最多的給jiejie,而jiejie卻把最好的分給自己。 想著這些,顏傾不知不覺就流淚了,幸虧她現在不是坐在梳妝鏡前,否則,jiejie一定立刻從鏡子里發現自己流淚了。這一世,不要讓jiejie再受那些委屈了,絕對不能讓她嫁給花心的王隸了。 青鯉一壁梳頭一壁對顏傾道:“小魚兒,你知道嗎?我一直怕自己沒有照顧好你,有負阿娘的重托,萬幸,你這次落水沒有大礙,否則,我該怎么向阿娘交代?” 聽出她音色的變化,顏傾的喉嚨里也有些澀澀的。 青鯉又接著說道:“小魚兒,你這次落水大難不死,還跟變了個人似的,能干起來了,我真是高興。我想,一定是佛祖和阿娘的在天之靈庇護著我們姐妹,我看了看日子,明天是個吉日,我們先去城郊外的蓮花觀給佛祖上香,之后再一道去阿娘的墳前祭拜,你看怎么樣?” “嗯?!鳖亙A點了點頭。 前世那次落水被救起之后,jiejie也帶她去上過香,不巧,那天還趕上了大雨,她們都被淋成了落湯雞,弄得一身狼狽,jiejie一回來就渾身發熱,在病榻上臥了一個月左右,等痊愈時,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