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恩?” “爹爹?!?/br> “好吧,讓爹爹想一想?!?/br> “哎喲爹爹,女兒知道錯了,下回女兒說話,您就當放……” “什么?” “咳咳,沒什么,下回女兒說話,您當沒聽見就好?!?/br> “知道,回去睡覺吧?!?/br> “那您到底什么意思呀?” 男人終于捏著她的鼻子告訴她:“好了好了,你以為云家老爺子今日為何讓你改口叫爺爺?你跟云家小郎的親事早就定下來了,只等明年立春一過就正式定親呢,別瞎想了,快睡覺去吧?!?/br> 楚陽娿:“……” 好嘛,說來說去,自己白折騰了一場,恩,兩場。 第64章 “明年春天你們就要定親,待過了這幾個月,京里的宅院也收拾出來了。男兒丈夫,總要有一番作為,等那邊好了,你便進京安心備考。與楚家子弟要多多來往,楚家小女深受寵愛,千萬不可輕忽?!?/br> “是,祖父?!?/br> 云老爺子沉默一會,終于還是加了一句:“回去之后,你祖母那里,你忍著一點?!?/br> 云起微笑,并未發言。 祖孫兩人參加完徐州龍舟節,回了文山。 結果如云老爺子所料,祖孫兩人剛到門口,老太太仆氏便風風火火跑出來喝問他:“聽說你給小七定了親事,是不是真的?” “有話回去再說,堵在門口像什么樣子?!痹片捲缇土系竭@一出,被質問也十分淡然。 可是他淡然,老太太卻淡然不了,一甩手立刻叫罵起來:“小七定親,這么重要的事為什么你都不跟我說一聲,我到底是他的親祖母。云瑨,你今天不把話給我說清楚,咱們沒完?!?/br> 云起見狀,知道老太太又少不了一場大鬧,他在這里難免遭受波及,干脆趁著老太太發火顧不上自己,悄悄地回屋去了。 老太太仆氏,并不是云的發妻,兩人相差二十多歲年紀,可云老爺子盡管上了年紀,卻一派仙風道骨依舊是個帥老頭兒。繼妻分明比他兒子年紀還小,看上去卻白發蒼蒼,身體肥壯,看上去比老爺子年紀都大。 對于這個脾氣暴躁的繼妻,云老爺子的態度很微妙。面對她時,他永遠忍讓盡量不與她爭吵,但他決定做的事,無論她咋么一哭二鬧三上吊,也從來么有妥協過。 只是云老爺子不想爭吵,卻沒有辦法控制老太太什么時候發飆。比如今日堵在門口找他算賬的事,也只有她做的出來了。 老爺子深覺丟臉,可這老臉已經丟了十幾年了,他也差不多快習慣了。 “你想說什么?這么堵在門口大吵大鬧,小輩們怎么看?天天埋怨被人笑話,可你瞧瞧你行為舉止,哪有一點分寸規矩?” “我沒有規矩,可你們上上下下,有哪一個把我放在眼里?小七定親這么大的事,說都不跟我說一聲就訂下了,我這個人在你們眼里,跟個死人有什么區別!” 老爺子慍怒:“小七的親事,我為何要親自給他做主難道你自己心中不明白?何家跟許家,都有跟起兒年歲相當的姑娘。早先說要相看許家丫頭,你死活不愿意,直接鬧上們去鬧,害得云家丟盡了臉面。好,你不喜歡許家姑娘,何家姑娘你也不喜歡,我換個別家好女孩,你又要鬧,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何家許家別人家,天下就你看上的姑娘是好的?我瞧上的就沒有一個上得了臺面?” “我不管你瞧上的姑娘如何,只需知道小七的妻子,是當家主母必得管家支撐門面,你那幾個連話都不會說,連自己的名字都寫不出來的丫頭,我可瞧不出來有哪個像是能成為當家主母的?!?/br> 此話一出,老太太也沒法反駁。 她咬了咬牙,爭辯道:“那好,你瞧你的當家主母,反正小七的親事已經說定了,我也不參言。但有一樣,小七必得娶一平妻,嫡長子,必須為平妻所出?!?/br> “笑話!”老爺子長袖一甩:“我云家從未有平妻一說,想都不要想?!?/br> 老爺子已經懶得繼續跟她糾纏了,鼻子一哼,轉身就走。 老太太孜孜不倦地追了上去:“你若不答應,不管你給小七定的是誰,都別想她進門?!?/br> “無理取鬧?!?/br> 老爺子理都不理她,兀自進了書房,門一關,就把她隔在了門外。 書房是禁地,仆氏到底不敢闖進去。在門口立了一會,她終于憋著一肚子氣回去了。 “姑母?!?/br> “表姑母?!?/br> 她一回到屋里,幾個女孩子便僵硬地站成一排迎接。 仆氏本就一肚子氣,瞧著她們這樣子,更是冒火:“要站就好好站,繃得跟石頭一樣,我會吃了你們不成?” 發現她不高興女孩子們都喏喏地的頭頭不敢說話。 她們越是如此,仆氏于是生氣。 “瞧你們一個兩個的樣子,哪里配得上我的孫兒?要不是看在……算了,說這些有什么用?!崩咸且蛔?,就問:“今天寫字寫的怎么樣了?繡花呢?一個個蹲在這里,也不曉得用功。我接你們來云家是為了什么?把你們跟云家女孩子放在一起,就是為了讓你們跟她們學,你們機靈些呀!成日抱成一團,能學出個什么好來!” “對不起,姑母?!?/br> “對不起,表姑母?!?/br> 仆氏無力:“翻來覆去就是這些話,你們倒是好好學呀,站著這里做什么,都下去?!?/br> 煩躁地揮揮手,要是換成她以前的脾氣,肯定上手就打了。但是現在她知道,在大家族里,哪怕是地位最低的庶女,犯了錯也不能隨便打的。這讓她憋得慌,卻又不能不忍著。 等氣的差不多了,她才想起來,剛才只顧著跟老爺子吵架了,根本就忘了跟孫子說話。這會想出去,又怕被人笑話,于是她只好愣愣地坐在屋里,一個人發呆。 要是阿大和阿姆還在,那該多好呀。要是他們還在,她就是堂堂一國公主,就不會在云家后宅處處受氣,處處被人看不起。連帶她唯一的兒子也早早死了,僅剩的孫子,也跟她不親近。 可這世上的事,根本就沒有如果,她覺得自己都快扛不住,這樣的生活,不曉得什么時候才能到盡頭。早知如此,她還不如像姑姑那樣早早死了干凈。 仆氏并不是晉國人,或者說,她并不是華族人。 她出生在什爾喀,父親是仆灃國大王子,母親是王子妃身邊的婢女??上?,在她出生之前,仆灃國就被滅了國,王族和貴族全部被屠戮殆盡。她母親因為地位低微,堪堪逃過一劫。后來晉國皇帝怕再生風波,就將當時僅剩的不到十歲的公主接進宮中封為貴妃。年僅十五歲的她,也被送進了云家,成為云家族長云瑨的填房??上Ч鲝奈丛诘蹏蕦m生活過,飲食不習慣,加上語言不通,沒過多久就郁郁而亡。而她,在云家生活十幾年,處處被人看不起。 亡國奴,說的就是她們。 仆灃國被滅之后,仆灃國人就不存在了。原本的國人,被調整為一個名族,人口被分散到晉國各地,經過幾十年的分離同化,早就沒有了當年復國的勇氣和決心。 可族人地位太低,為了能讓什爾喀的族人有稍微好一點的待遇,仆氏竭盡全力,想讓能夠掌權文家的兒孫能與族人親近。 可是,她到底不是云瑨的對手。 仆灃族,亡國奴耳,有一半仆灃血脈的兒子,本就在眾人的暗中嘲笑下,對母親的血脈排斥,哪里還會聽從她的安排與她挑選的仆灃少女成親? 唯一的兒子云培南聽從家族安排,跟其他兄弟一樣娶了何家的女孩子為妻。為此仆氏暴怒不已,處處挑撥想要兒子休妻迎娶自己族女。云培南自然不愿,仆氏居然起了殺心,在兒媳回娘家之際,居然派了人攔路截殺。誰知道害人終害己,她派出去的人殺死了兒媳的同時,她的兒子也一起命喪當場,唯一的孫子,也失了蹤。直到七歲,流落在外的云起才被云家人找回來。 作為自己唯一的血脈,老太太對云起是當真喜愛,可已經懂事了的云起,根本就不是那么好培養感情的。 那孩子繼承了云家血脈中流淌的美貌與聰慧,小小年紀就通透不已。不過幾個月,就從下人口中的得知了父母死亡的前因后果,對她這個祖母,也就冷淡可想而知了。 仆氏有苦說不出,她沒有辦法得到孫兒的崇敬之情,可有些事,她還是不得不去做。 比如她心中,何嘗不知道以孫子的天資,當真只有京中勛貴氏族家的閨女才能匹配。她挑選的仆灃少女,卻連云家下人的體面都沒有。 她們長相粗獷,行止莽撞,不識字,甚至連晉國的通用官話都不會說。跟別提什么琴棋書畫管事當家了。 可她又有什么辦法呢? 姑姑去世太早,根本沒有留下血脈。而自己,只有云起這么僅剩的一個孫兒,他本就與仆灃族不甚親近,待自己去后,誰還會看在她的面兒上,稍微對族人好一些? 血脈才是最可靠的,族人深信這一點,也只肯聽從流有她的血脈的子嗣。 云家到現在還供著她,就是因為她那幾百萬亡國的仆灃人認可她的血脈。 云家知道下一代家主必須是她的孫兒才能壓制族人不暴動,自己也知道,族人當真暴動,迎接他們的,不過是又一輪的屠殺,又一輪的滅頂之災。她是無論如何不愿意看到那一天的。 但是,自己的血脈在云家刻意安排之下,只會越來越淡薄,族人一味地承認她的血脈,可流有她血脈的云氏后代對族人還無親近之感。長此以往,最后整個仆灃族,不過成為他們手上的工具耳,這是她接受不了的。 她從小跟著阿姆過著心驚膽戰的生活,直到進了云家,才開始認字。沒有人幫她,她能為族人想到的出路,就是一代一代地強化云家跟族人的關系??伤唤榕?,在這里孤立無援,云家家主不逛纖細到她的族人,還牽連到晉國各大世家,朝堂上下甚至皇族勢力,她想要插手孫兒婚事,是何其艱難。 作者有話要說: 好了,我猜看到云家這種狀況,又有人要說以楚域對女兒的寵愛怎么會找這么個麻煩的家族把女兒嫁過去。 但是這就是代溝的問題。 比如在我們,甚至女主來看,云家情況就復雜得很。 可是在楚域來看,云家的情況簡直太簡單了。 首先云起因為有一部分仆灃族血脈的原因,畢竟成為云家家主。而他又父母雙亡,也就是說,女兒嫁過去后就直接管家不用在婆婆收下討生活。 終于仆氏? 不好意思,一個亡國婦而已,跟奴隸沒有什么兩樣。一點威脅都沒有,根本不用放在心上。相比起來,其他世家那種一家過去頭上幾座大山的,才叫麻煩。 而云起本人呢,首先人品是他親自考察過的,不管哪方面他都很看上眼。 再次,云起因為身份的原因,哆嗦少少都會被看不起仆灃族的族人詬病,如此一來,安國府的支持對他來說就是一個助力,這就好比拿捏住了云起的小丁丁,讓他不敢不對女兒好。 但是其他世家中,想要找到身份高貴,木有婆婆,還能拿捏到他的短處,個人人品才能還能拿得出手的女婿,可不怎么好找。 第65章 “七爺,一路上累著了,先去泡個澡吧?!崩舷囊蝗骋还盏馗谠破鹕砗?,建議道。 云起點點頭,任憑年老殘疾的仆人為他脫下鞋襪。 天氣太熱,泡了個溫水澡,出來時神清氣爽。 云起抿了一口清茶,放下茶杯,問:“我走這些日子,府里發生了什么事?” 仆氏堵在門口大吵大鬧,居然沒有人跑來看熱鬧,這十分稀奇。 老夏回答說:“回爺的話,您跟老爺子離開文山不久,家里幾位小郎相約去山中狩獵。誰知遇上猛虎,幾人躲避之中摔斷了腿,如今蘇小郎,群小郎,翼小郎都臥床不起,上下眾人,都擔心的很?!?/br> “哦?傷了腿,大夫怎么說?” “大夫說好生將養,倒是能恢復,但遺癥怕是免不了了?!?/br> 云起沒再說話,手中細細把玩著青玉扳指,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夏本想問問他對那位楚家姑娘感觀如何,但是遲疑半晌,終于沒有問出口。 見小主人不說話了,知道自己不便打擾,便默默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