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節
戚暮翹起唇角,一邊走向對方,一邊毫不留情地揭短:“唉,真是歲月不饒人,這一下……可都十年過去了啊?!?/br> 歲月不饒人的閔?。骸啊?/br> “你現在寫的曲子倒是沒有了當初的棱角和鋒銳,好像更為圓滑了一些?!逼菽耗弥√崆僮诹虽撉俚噬?,輕笑著撐著下巴,說道:“不過我也很喜歡你當年寫的曲子,都非常有活力,有一種蓬勃向上的希望,勢不可擋?!?/br> 聽了這話,閔琛深邃的眸子里飛快地閃過一抹笑意,他佯怒地問道:“所以……我現在沒有希望了?” 戚暮立即搖首:“也不能這么說吧,大概就是……嗯,歲·月·不·饒·人吧?!?/br> 調戲不成、反遭錐心一擊的閔?。骸啊?/br> 不過片刻,生起悶氣來的男人直接拿過了青年手中的小提琴,在后者驚訝詫異的目光中,男人倏地站立起來,將琴弓輕輕地擱在了琴弦上,然后—— 猛地演奏起來。 那雙剛剛還在鋼琴鍵上按動著的手,此刻正一邊按動著琴弦、一邊拉動著琴弓。無數美妙動人的音律便從那音孔之中流淌出來,旋律重復而又陌生,就連戚暮都沒聽過這首曲子。 事實上,這音律算不上有多動人,但是卻有一種激昂熱烈的蓬勃朝氣,仿佛在尋找著一個突破的出口,不斷地努力進發。不斷重復的旋律也證明著這一點,等到最后的時候……猛然間又倏地停滯下來,最后在三個簡短徐緩的音符中結束。 “bravo!” 戚暮情不自禁地鼓掌。 所有人都認為閔琛并不擅長小提琴,不錯,但這是和他的鋼琴相比。事實上,閔琛的小提琴實力雖然恐怕無法順利地進入柏愛小提琴組,但是如果要評價他的小提琴水平的話,除了他自己以外,絕對不會有人用“糟糕”兩個字來評判。 戚暮仔細地回憶了一下剛才的音律,好奇地問道:“這樣重復練習的指法,是一首練習曲吧?我以前竟然沒有聽過?是哪位當代作曲大師的新曲子嗎?” 昏黃黯淡的琴房燈光下,閔琛一手扶著小提琴,一邊目光幽邃地望著眼前的青年。在朦朧昏暗的月光下,他的身遭映上了一層淡淡的月色,看上去十分柔和,但是那凌厲卓然的氣場卻讓人無法忽視。 只見閔琛低笑著勾唇:“是一位作曲大師?……嗯,不錯。是他剛剛即興演奏出來的一首練習曲,你可以叫它——《活力練習曲第一首》?!?/br> 猛然明白過來的戚暮:“……” 過了半晌,戚暮無語地問道:“第一首?難道還有第二首、第三首?” 閔琛理所當然地頷首:“嗯,從那位作曲家的31歲到41歲、51歲……乃至是和他的愛人相處過的101歲,我想,應該會有無數首《活力練習曲》吧?!?/br> “你確定他能和他的愛人過到101歲?”低笑著輕哼了一聲,戚暮語氣平淡地說道:“唉,今天還聽長笛組的珍妮雅說,她異地戀十年的男友最近和她分手了啊……” “你敢?。?!” 俊秀漂亮的青年噗哧一下笑出聲來,他眸子一轉,道:“我記得當年在這間琴房里,有的人不厭其煩地給我連續演奏了《唐璜的記憶》、《彼得魯斯卡》、《死之舞》……當時我就在想,你的手不酸嗎?” 一句話,便將時間重置到了一年前。 閔琛將小提琴輕輕地放回了琴盒里,抬步走回鋼琴前坐下。 在他的身旁,青年還坐在兩年前的位置上,這架鋼琴和兩年前的也并無區別,而那幾首高難度的炫技鋼琴曲也依舊好像在琴房里久久地回蕩。 戚暮不由自主地靠在了男人的肩膀上,低聲呢喃道:“已經過去這么久了啊……閔琛,我好想聽你再彈奏一遍《死之舞》啊……” 青年話音剛落,漂亮華麗的鋼琴聲便倏地響起。 這首曲子和一年前的沒有絲毫的出入,但是聽這首曲子的人,卻已經不再是當年的關系。 這是他們一起走過的第一年,聽著這首激烈華美的《死之舞》,戚暮忍不住地勾起唇角,暗自想到:他們,還會有很多很多年,一起走下去…… 第二百一十八章 九月份的維也納,晚夏的太陽漸漸沒有了曾經的炙熱火辣。溫暖的氣息彌漫在整個維也納的大街小巷,在這座城市里,到處可以聽到歡快優美的音樂聲,尤其是在音樂之友協會大樓的第三排練廳里,那樂聲更為磅礴大氣。 當戚暮提著自己的琴盒來到排練廳的時候,正好是一首《康斯》排練結束,此時閔琛正低聲與一旁的首席陳政說著什么,而戚暮便悄悄地走上了舞臺。 “嘿,小七!” 第一小提琴組的某個成員發現了他后,高興地與他打招呼,之后所有人才發現戚暮的到來,然后紛紛和他打起招呼來。 剛來到音樂之友協會大樓,戚暮先是去了維愛將一些日常的事務打理完畢。他盡量在一個小時內完成自己必須要做的事情,接著便很快從維愛的日常排練廳趕到了這里。 見到戚暮來了以后,閔琛不動聲色地抬眸看了他一眼,接著才低首又繼續與陳政說了起來。戚暮徑直地走到了屬于自己的位子上,他將小提琴從琴盒里拿出來后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接著開始擦拭松香、調試音準。 等到他全部準備結束后,閔琛也正好與陳政交流完畢,戚暮笑著問道:“所以接下來我們還是繼續《康斯》的排練?”剛才閔琛說話的時候并沒有刻意壓低聲音,因此坐在一旁的戚暮也聽到了他們的談話,“是從第一段直接開始嗎?” 此時閔琛已經回到了指揮臺上,忽然聽著青年低悅好聽的聲音,他低首向后者看去,薄唇微勾:“嗯,直接從《康斯》的第一段開始?!鳖D了頓,他又問道:“第二部分的華彩準備得可以了嗎?” 戚暮輕笑著點頭:“嗯,準備好了?!?/br> “好,那就開始吧?!?/br> 一頭霧水的華愛眾人:“……” 等……等會兒?這就交流完畢了??。?! 不需要再向昨天對待他們一樣,先是熟悉磨合一下,然后再聽一下小七的演奏,等經過一段煉獄般恐怖的突擊訓練后,最終才決定是不是要和樂團合奏??。?! 這和說好的劇本不大一樣?。。。。。?! 戚暮自然沒有發覺身后華愛成員們怨念到快要形成實質的眼神,他笑著轉首與陳政說了一句“請您多多關照”后,便將小提琴架在了肩膀上,準備好了直接開始排練。 而閔琛則也淡定從容地執起了架子上的指揮棒,他低頭與戚暮、陳政對視了一眼,接著再抬首看向華愛的全員。 數十人立即挺直了身子,剛剛還精神萎靡的也一下子振奮了精神,聚精會神地等待著指揮的號令。 只見在燦爛明亮的聚光燈下,俊美清貴的男人指揮棒一樣,瞬間,磅礴恢宏的琴聲隨之而起! 今天上午,華愛已經將這首《康斯進行曲》排練了兩次。 這是閔琛自己作的曲子,世界上恐怕沒有一個人比他更有資格來詮釋這個交響樂,因此當今天早上閔琛多次糾正了華愛成員的指法、強弱、插入順序的錯誤后,他們絲毫沒有一點的怨言,反而默默地在心中想到:原來這首曲子應該是這樣表達的啊…… 而如今,雖然很多華愛成員都非常喜歡戚暮的音樂、也很相信他的實力,但是卻也不約而同地為他捏了一把冷汗。 沒有一點磨合就直接加入樂團進行排練? 這也難度太高了吧! 就算小七是維愛的首席、小提琴水平極高,恐怕也無法做到這么困難的任務吧? 甚至有一些一眼就疼愛上這個俊俏可愛的青年的女性樂手都開始在心里埋怨了:閔琛也未免太過分了吧,人家小七就是水平再高,你也得給人一個和樂團合演的機會啊…… 但是再多的抱怨、埋怨,等到那一段絢爛精美的華彩樂段響起時,所有人的無奈已然變成了驚駭。不,大概還有一個例外! 聽著那段順著音樂插入進來的琴聲,盛彥輝抬眸看了坐在前方的戚暮一眼,并沒有任何驚訝。 是的,他早就知道這個青年擁有這樣的實力。 戚暮的音感實在太強,他可以毫無縫隙地插入樂團的和聲。而且他也太勤奮,盛彥輝一點都不懷疑,在今天的排練前,戚暮大概早就將華夏愛樂樂團的音樂會聽了不止十場了吧! ……這一點,盛彥輝還真沒猜錯。 在閔琛和華愛來到維也納之前,戚暮就已經將后者近十年的音樂會視頻和唱片聽了不下二十遍,甚至也將柏愛最近幾年的音樂會專輯聽了五六遍。 只有一周的時間,戚暮和閔琛在此之前從來都沒有與華愛合作過,如果說想要演奏出一場出色的音樂會,那么這個任務恐怕還不算重。但是如果要演奏出一場“讓華夏人看到華夏古典音樂的未來曙光”的音樂會,那么僅僅是讓他們兩人聯手,一周的時間還是有點緊張的。 于是戚暮便想要盡量地在自己這里多下點功夫,讓閔琛少cao心一些。而且即使這個冷峻淡漠的男人沒有開口,戚暮也知道……閔琛在私底下肯定也做了很多準備。 否則不會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閔琛就能夠直截了當地點出了樂團成員的一些固有毛??;也不會在糾正每個成員的缺點的時候,一針見血地對癥下藥。 一段飛快的跳奏結束,屬于戚暮的華彩部分暫時告一段落。在他的身后,交響樂團轟隆作響的音樂聲幾乎要將他埋沒。 而此時此刻,戚暮卻情不自禁地抬首看向站立在指揮臺上的男人,忍不住地翹起嘴角。 這個人啊……其實是面冷心熱。 …… 等到一首《康斯進行曲》全部結束的時候,戚暮順暢流利地演奏完了最后一個音,而樂團所有的成員也稍稍松了一口氣。 沒有出現任何失誤的樂手是徹底地放寬了心,準備起下一次的練習來;而明確知道自己出現偏差的,則是提心吊膽地低下了頭,生怕被閔琛看到自己的臉;至于那些在排練中出現嚴重失誤,甚至當場就被閔琛狠狠瞪了一眼的,更是恨不得將自己埋進舞臺下面去,干脆從來就沒出現過好了。 但是讓他們驚訝的是,那個俊美挺拔的男人竟然只是隨意地掃視了全場一眼,然后語氣平淡地開口說道:“第一小提琴組在第三部分出現了一點失誤,陳政,你負責指導一下;圓號組,第二部分的時候,有一點搶音,首席注意一下……” 將一些比較小的失誤全部提點過去以后,在成員們或是驚訝或是困惑的眼神中,只見閔琛抬眸看向了最后cao作定音鼓的打擊樂成員,俊挺的眉峰微微一蹙,眸色暗沉。 負責定音鼓的成員是一個瘦瘦高高的年輕人,此刻他忽然被閔琛危險可怕的目光瞅上,他整個人都渾身一抖,下意識地就想高喊道“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我再也不敢搶音了,我再也不敢敲錯三個小節了……”。 但是就在那成員剛準備開口的時候,所有人卻聽見,在舞臺的前方,一道清越的聲音響起:“剛才我好像聽到定音鼓一不小心敲錯了三個小節的音,還搶快了一拍,是嗎,閔???” 話音剛落,在排練廳明亮刺眼的聚光燈下,華愛所有成員驚悚地看見,那個剛剛還面色沉郁、似乎下一秒就能面不改色地說出一段可怕話語的指揮,突然間陰轉多云、再多云轉晴! 甚至當他垂首看到了一旁溫和輕笑的青年時,那前一秒還雷霆暴怒般的神情已經化為浮云,再也找不到一點慍色! 閔琛俊挺的眉頭微蹙,他無可奈何地輕嘆道:“嗯,你聽得沒錯,是錯了三個小節,還搶快了一拍?!闭Z氣平淡,聲音冷靜,仿佛剛剛那個即將暴怒的人根本不存在似的。 華愛眾人:“w(Д)w?。。?!” 盛彥輝:“……” 戚暮俊秀白皙的面龐上升起一抹無奈的笑容,他輕輕點頭:“真是沒想到會犯這么低級的錯誤?!?/br> 話音落下,他轉身看向了那個早已渾身抖得跟篩子似的打擊樂手,笑道:“我記得你是叫張永是吧?數小節這件事確實挺麻煩的,不過我記得你敲錯的三個小節的地方,正好都有一段圓號的阻塞音,你可以注意一下?!?/br> 青年聲音剛落,閔琛也輕輕頷首:“嗯,聽他的?!?/br> 剛剛還抖得和篩糠子似的打擊樂手張永:“……???” 華愛眾人:“……誒?” 盛彥輝:“……” 在維也納音樂之友協會大樓排練的第一天,華愛的成員們經歷一個悲喜交接的一天。先是與惡魔指揮(沒錯,華愛成員最新的共識)一起排練了三次,度過了人生中最為煎熬的一個小時。 而在此之后,仿佛雨過天晴、否極泰來,那個一個小時前還冷聲呵斥、嚴聲厲色的閔先生,突然間他就春暖花開……好吧,并沒有,但是脾氣好了不只一點啊有沒有! 甚至有小號手在中途吹泡,閔琛也只是冰冷地掃了一眼,事后也沒有像昨天對待小季一樣,秋風掃落葉般的冷酷??! 難道說……是有神明聽到了他們昨天晚上的祈禱? 對此,盛彥輝表示:呵·呵! 作為唯一一個大概明白真相的人,他真的是心·好·累! 第二百一十九章 一周的時間飛速而過,當華夏愛樂樂團的維也納音樂會正式到來的時候,這些遠道而來的華夏年輕樂手仿佛是脫了一層皮,只感覺自己渾身上下的骨頭都快碎了,整個人都要不好了。 這一個星期,可以說是這些年輕的樂手們度過的最難熬的七天了。為了讓年輕人們擁有更多的鍛煉機會,這次華愛派出來的樂手們基本上都是樂團里的年輕一輩,老一輩的則仍舊在華夏大本營,等著觀看這一次的現場直播。 年輕人有年輕人的好處——耐ca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