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節
面對這些視線,閔琛絲毫沒有一點尷尬。他淡定從容地低首在戚暮的耳邊不知道說了句什么,后者立即噗哧一下笑出聲來,然后也轉首說了幾句。 這副場景看在華愛大提琴組的女孩子們的眼中,她們是齊齊一愣,有人下意識地喃喃自語道:“原來……小七和閔琛的關系真的很好???之前有人這么說,我還不相信來著……” “就是啊……我還以為是論壇上的那些人胡說來著,原來是真的啊……” “我表妹是巴黎國立高等音樂學院的,據說當年小七第一次參加全員測評就是由閔先生擔任總評委,甚至他的最后一次測評,還是與閔先生合奏的《春天奏鳴曲》呢!” 這個爆料一出場,頓時炸起了一群人。等到戚暮和閔琛走到舞臺上的時候,華愛成員們的話題早已從“小七和閔先生很熟悉啊”,轉變為了“居然是合奏誒,我也好想聽他們的合奏啊”。 樂團里的女強人經紀人輕輕一咳嗽,整個樂團又頓時安靜下來,朱麗揚滿意地掃視了一眼后,轉首對戚暮和閔琛笑道:“小七,閔先生,這群孩子不大懂事,你們多擔待一些。我想應該不用介紹你們了,接下來就請閔先生稍微熟悉一下樂團的音色吧?” 朱麗揚話音一落,華愛眾人立即期待地抬首看向閔琛。 只見那個站在舞臺前方的男人左手里還拎著行李,但是面對朱麗揚的請求,他卻是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了。閔琛下意識地將行李往一旁遞過去,就在站在一旁的楊照打算伸手接過來的時候,卻見戚暮淡笑著直接伸手拿了過來。 這動作熟練自然,仿佛本就該如此似的,讓楊照微微一怔,而其他人倒是沒有注意。 燦爛耀眼的舞臺燈光下,戚暮和朱麗揚幾人都站在樂團前方,而那個俊美挺拔的男人則一步步地走向了指揮臺的位置,最后直接登上了指揮臺,然后執起了放置在上面指揮架的指揮棒。 此時此刻,華愛的成員們已經全部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嚴陣以待地看向那個指揮臺的男人。而剛剛到場的幾位第一小提琴組的成員也早已將自己的小提琴拿了出來,調音結束。 見到這副情境,戚暮和朱麗揚幾人都直接往舞臺的一側走去,以防打擾到閔琛和樂團的首次磨合。等到站穩后,戚暮手里拎著那重重的行李,淡笑著抬眸看向不遠處的男人。 只見閔琛鳳眸一抬,看向坐在指揮臺左側的首席小提琴手陳政,低聲問道:“貝多芬的曲子可以嗎?” 陳政鄭重地看向他,道:“好的,上個月的音樂會上我們曾經演出過《田園》?!?/br> 閔琛輕輕頷首,然后看向全體成員:“那就合奏一下《田園》的第三樂章?!?/br> 全體成員們都點點頭,表示明白,接著閔琛并無二話,直接地就抬起了手中的指揮棒,接著,用力地揚起。 霎時間,小提琴低悅輕快的聲音在整個排練廳里響起。緊接著的是銅管樂器的奏鳴和弦,閔琛抬首看向坐在不遠處的圓號和小號,后者便立即按動著手指,吹奏起來。 因為是第一次與閔琛合作的緣故,這次合奏的時候,華愛所有的成員都盡量地看向閔琛的動作,隨著他的指揮而起伏高低。但是畢竟是初次合作,耳力極好的戚暮一下子便聽到了幾處輕重音交錯的地方,也聽到圓號組出現了一個偏音。 六分鐘的曲子,直到全部結束的時候,戚暮驚訝地發現有些成員的臉上已經出了細汗,而有的人甚至連頭發都有點濕了。排練廳的冷氣打得很足,如果這都能把汗流成這樣,這就說明…… 戚暮轉首看向那個屹立在指揮臺上的男人。 只見閔琛面色平靜,但是俊挺的眉峰卻微微蹙起,他直接抬了指揮棒指向圓號組的一個胖子成員,語氣平淡地說道:“第四小節的部分,你再單獨演奏一遍?!?/br> 那胖子忽然被指到,驚得渾身一抖,趕緊地將譜子翻到那一部分,然后緊張地吹奏起來。等到他吹奏到第二個音段的時候,一個忽然高起的泡音讓戚暮都猛地一驚,閔琛更是慢慢閉上了雙眼,無力地將指揮棒放下。 銅管樂器組可以說是整個交響樂團里最容易出錯的了,每次的按鍵、樂器質量,乃至是現場的溫度,都會對銅管樂器的發聲產生影響,因此很多交響音樂會的現場車禍,基本上都是由銅管樂器組引起的。 世界上沒有哪個樂團敢保證永遠不會出錯,就連柏愛在九年前閔琛剛執棒不久的時候,都曾經在柏愛新年音樂會上,有個小號手吹快了一個小節,導致那一整個樂章都徹底地混亂了。雖然當時閔琛極力地將這段樂章控制下來了,但是仍舊出現了不可忽視的大車禍。 而如今,戚暮清楚地記得這個圓號手剛剛是把音吹偏了一點,而如今卻是直接冒泡了!這要是放在現場演奏上,可真的是一個不大不小的車禍了。 一旁的華愛指揮楊照也是臉色一黑:“小季今天是怎么了?怎么一直出錯?” 而朱麗揚則是直接走上前,安撫了幾句:“閔先生,現在也到了中午吃飯的時間了,要不然我們就先休息一下?那個小季啊,你在這段時間里稍微練習一下,我們等會兒再來合奏一遍?!?/br> 那胖子圓號手一聽這話,根本是如釋重負??!他不停地點頭,卻見閔琛直接搖首道:“你們先去吃飯吧,只有一周的時間,還是比較緊迫的,我稍微再和……小季,交流一會兒?!?/br> 這話一落地,那胖子頓時臉上一白。 而戚暮也是一愣,他抬眸看向閔琛,卻見后者對他輕輕搖首。 帶著nongnong的困惑,戚暮非常不解地跟著華愛眾人一起先去用了中餐,等到他拎著專門為閔琛打包過來的飯盒、回到排練廳的時候,還沒進門,便聽到一道悠揚唯美的樂聲傳來。 圓號,是一種被喻為“交響樂團樂團的男中音”的銅管樂器,也被稱為法國號。眾所周知,圓號音色多變,除了嘹亮清澈的樂聲外,還可以變得低緩溫柔。比如現在正在吹奏的這首巴赫的《g弦上的詠嘆調》,就是一首舒緩柔和的曲子。 戚暮因為比較擔心閔琛的事,所以他便拎著飯盒先回了排練廳,但是當他聽到這樣一首優美動人的《詠嘆調》的時候,他已經不知道該如何來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 悠長娓娓的圓號聲在碩大的排練廳里回蕩,那音色華麗高亮,隨著音調的吹奏,仿佛有一座雄偉恢宏的宮殿矗立在了戚暮的眼前。 磅礴、莊嚴、盛大、肅穆,這首本該用弦樂器來演奏的《詠嘆調》,此時用圓號演奏卻意外地有種融洽感。 全曲都是非常舒緩的慢板,等到一曲結束的時候,戚暮情不自禁地想要鼓掌,抬起手才發現自己還拎著飯盒:“……” 戚暮從舞臺一側的臺階上走上去,在那胖子圓號手慘兮兮的眼神中,他茫然不懂地將飯盒遞給了對方,然后笑著贊美道:“剛才那首《詠嘆調》很棒,小……小季,我相信如果以你現在的水平來演奏《田園》第三樂章的話,一定會非常出色!” 千瘡百孔、內牛滿面的小季:“……我……我會努力的qaq!” 能不出色么?。。?! 這簡直是他一生中經歷過的最悲慘黑暗的半個小時??! 這哪兒是30分鐘啊,這根本就是30年?。。?! 楊大(楊照),他們再也不敢說你的脾氣不好了,這這這……這一對比下來,你簡直就是溫柔到極點了好嗎?。。?! 而此時,戚暮已經和閔琛走到了后臺,他將簡單的快餐遞給了對方??粗肿訄A號手至今都沒有回過神的模樣,戚暮好奇地問道:“你剛才到底做了什么???我看小季的進步特別明顯,你是不是兇他了?”很明顯,戚暮又想起了多瑙河論壇的那個投票。 聞言,閔琛轉首看了胖子小季一眼,然后回過頭,淡定不迫地說道:“我沒有兇他?!鳖D了頓,他又鄭重地補充道:“我沒有罵他?!?/br> 戚暮:“……”誰信??!你沒罵人家,人家干嘛用那么害怕的眼神看你??! 仿佛察覺到了青年懷疑打量的目光,閔琛將筷子輕輕地擱下,薄唇微勾:“他大概……是被我的氣度感動到了吧?!?/br> 戚暮:“……” 第二百一十七章 因為維愛的事務還是比較繁忙的,因此在閔琛和華愛的成員們熟悉之前,戚暮暫時并沒有和這支樂團進行合作,而是先回到維愛進行一些日常的練習排練,準備第二天再正式地加入樂團。 等到一個下午的練習結束后,戚暮拎著自己的琴盒走到了第三排練廳。音樂廳的大門本身就是半掩著的,而當戚暮順著那縫隙推開以后,便見華愛的成員們各個都癱軟在座椅上,渾身乏力,好像經歷了一場大戰。 戚暮詫異地從座位中間的走道向前走去,只見閔琛正站在舞臺的一側與朱麗揚說著話。見到戚暮來了后,他們再說了兩句后,朱麗揚高聲喊道:“今天的排練先結束了?!?/br> 所有華愛成員頓時來了精神,各個都挺直了腰背。 而閔琛則從臺階上走下,幾步便來到了戚暮的身旁,低聲問道:“維愛的排練結束了?” 正在此時,朱麗揚又笑罵了一句“明天的排練可還要繼續加油啊”,倏地,整個華愛樂團里慘聲一片,哀嚎滿地。 戚暮驚訝地多看了幾眼,然后笑著回答道:“嗯,今天的練習結束了,多倫薩先生現在還在美國回不來,不過明天莫托爾先生會來樂團指揮排練,我就會輕松一點?!鳖D了頓,戚暮笑彎了眸子,好奇地問道:“你今天下午是做什么了,好像……華愛的成員們都非常累???” 聞言,俊美優雅的男人輕輕挑起一眉,然后語氣平淡地說道:“沒做什么,就是稍微磨合了一下,大概掌握了他們目前的水平和樂團的風格、音色,明天等你來了,排練應該會順暢很多?!?/br> 戚暮雖然還想再問點什么,但是看著閔琛一臉“我說的都是大實話”的表情,他卻只能無奈地攤攤手,笑道:“是不是……他們所有人都被你的氣度給感動到了?” 薄唇微勾,閔琛面色不改地頷首:“嗯,應該非常感動吧?!?/br> 耳尖的華愛眾人:“……?。。?!” 你敢要點臉嗎?。?! 雖然話是這么說,但是等戚暮笑著和樂團成員們打過招呼、然后和閔琛一起離開后,華夏愛樂樂團的成員們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忽然有人輕聲地說道:“閔先生……和小七是住在一起嗎?我看小七好像很自然地來找他了啊……” “大概是他們比較熟悉,所以一起走吧?!?/br> “唉不管了,我可是不想再看到閔先生那種恐怖的眼神了,今年晚上誰要和我一起開小灶?我剛才一不小心撇了一個音,當時那殺人的目光就刷的一下來了??!嚇死我了……” “你還好!我可是連續拉了十遍的《康斯進行曲》??!在今天之前我還非常喜歡閔先生的這首曲子,經常練練的,但是現在我發誓,我下輩子都不想聽到這首曲子了!” …… 華愛的成員們一個接著一個地哀嚎著,樂團經紀人朱麗揚見狀,笑罵:“你們還是不夠習慣國際頂級樂團的節奏啊,據我所知,閔琛已經是盡量地習慣你們,然后給你們降低標準了。據說他在柏愛的時候,曾經讓一個成員哭著想要回家?!?/br> 渾身一抖的華愛眾人:“……” 所以說,原來真的是有足夠的氣·度嗎…… 就在所有人都收拾著東西打算回酒店好好休息的時候,坐在副首席位置上的盛彥輝忍不住地抬頭看向了大門的方向。此時此刻,戚暮和閔琛早已離開了排練廳,但是盛彥輝卻目光復雜地望著那里,久久沒有移開視線。 他們……只是一起走嗎? 盛彥輝總覺得,或許,這兩個人真的是住在一起吧。 就像他那天晚上在s市看到的一樣,其實這兩個人的關系……真的很·不·一·般吧。 …… 維也納深邃漆黑的夜色下,戚暮單手提著琴盒,走在紅色的磚石路上。今天難得地月色偏暗,于是漫天的繁星便綻放出了無限的光芒,密密麻麻地點綴在黑色的夜幕中,仿若是鉆石星光,璀璨非凡。 “這次演出的曲目有好幾首是你的啊,其實前幾天我還特意練習了幾遍,免得等到臨上場了萬一忘譜了,那就太丟臉了?!逼菽盒χf道。 畢竟是在維也納,即使此時已經天色變暗,但是戚暮也小心翼翼地戴上了一盯寬帽檐的鴨舌帽,將自己的臉龐遮去。而閔琛則是戴了一副墨鏡,勉強算是遮擋住了一點面容。 走在音樂之都維也納,就是得小心謹慎,因為這里的人或許不認識貝克漢姆,卻可能認識維愛的首席。對,相比于有著現代古典音樂之王稱號的閔琛而言,很明顯,維也納愛樂樂團的首席小提琴手更受這座城市的市民們的歡迎和喜愛。 聽著青年的話,閔琛薄唇微勾,笑道:“練習了哪幾首?” 戚暮仔細地回憶了一下:“《d大調》、《f小調》,還有那首《e小調》的奏鳴曲,我也稍微練習了一下?!?/br> 聞言,男人語氣低沉,似有不悅地開口:“那……《a大調小提琴奏鳴曲》呢?” 戚暮微微一怔:“你什么時候有一首《a大調小提琴奏鳴曲》了?” 只見閔琛淡定地斂眉:“它還有一個別名?!?/br> 戚暮好奇:“什么?” 俊美淡漠的男人淡笑著勾起薄唇,在滿天浪漫璀璨的星辰中,只見他慢慢地俯下身子,在戚暮的耳邊輕聲說道:“它也叫做……《獻給我的暮色》?!?/br> 霎時間耳尖一燙,即使沒有看見,戚暮也能猜想到自己此刻肯定耳根全紅。他趕緊地往后一步、躲開了男人的動作,然后道:“我練習《月光下的暮色》干什么?這次表演又沒有這首曲子,況且這也是一首鋼琴小提琴的合奏奏鳴曲啊?!?/br> 望著青年羞赧的模樣,閔琛表面上仍舊是一副面癱的模樣,但是卻掩飾不了眼神中的愉悅。他輕輕頷首:“好,那我們回家……慢慢合奏?!?/br> …… 雖然話是這么說了,但是當戚暮和閔琛到了家中的時候,他們卻沒有真的再合奏《月光下的暮色》。 兩個人隨意地吃了點晚餐后,閔琛便拿出總譜開始細細地研究每一個細節,甚至連每個音符的強弱、高低都做了詳細的研究。 等到閔琛將明天要排練的總譜研究得差不多的時候,戚暮也拿出了自己的小提琴,演奏了一遍明天要排練的曲子。 青年削瘦修長的手指飛快地在琴弦上按動著,每一個跳躍和按揉都仿佛是上天恩賜的視覺享受,那熟練高超的技巧就算是閔琛,都無法挑出一點毛病來。 在這次華愛的維也納音樂會上,他們所演出的曲目全部都是華夏人原創的。因為邀請了閔琛進行指揮,所以在表演的六首曲目中,有四首選自閔琛的交響曲,還有一首是關峽老先生的《第一交響序曲》,以及陳剛、何占豪先生的《梁?!?。 而這首《d大調第九號小提琴協奏曲》就是明天要排練的第一首曲子,是閔琛二十一歲的時候寫下的。 這首曲子風格輕快明朗,曲調激昂熱烈,尤其是本次音樂會上要演奏的第一樂章——《康斯進行曲》,擁有著恢宏歡悅的音律和振奮軒昂的氣勢,非常有年輕人的活力。 雖然這首《康斯進行曲》被很多小提琴家暗地里稱作是“地獄”,但是對于戚暮而言,這首曲子并沒有太大的難度,甚至還是他非常喜歡的曲子之一。 等到一曲結束后,當著作曲家的面,戚暮還笑著又將其中一段最為熟悉的旋律又用花式手法炫技了一遍,然后才放下自己的琴弓,看向那位坐在鋼琴凳上的作曲家,笑道:“閔琛,我記得你寫這首《康斯》的時候……好像才21歲吧?” 忽然聽到這話,閔琛淡定優雅地挑起一眉,反問道:“嗯,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