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
流線一般的建筑線條讓戚暮站在樓下驚訝了許久,還有那橘黃色與米白色映襯的鮮艷風格,更是十分的引人注目。這確實是戚暮第一次來到柏愛總部,因此他也沒想到…… 這個世界頂尖的老牌樂團,居然擁有著這樣“先進時尚”的總部大樓。 在閔琛的帶領下,戚暮很容易地就進入了這間大樓。 走在這棟風格簡約、設計簡潔的樓中,戚暮感覺自己仿佛進入了一間現代主義風格的藝術展廳。 在用四面玻璃塑造的透明走廊兩側,掛著的是柏愛過去這些年每屆成員的合影,還有一些指揮、首席的個人資料。這些照片從手繪油畫到黑白照片,再到如今的彩色照片,已然見證了這個百年樂團沉甸甸的歷史。 在這些照片中,戚暮剛走到最后幾幅照片,便忽然停下了,他怔然地望著照片上那個白發嚴肅的老人,有些沒有回過神來。 “這張照片是卡拉揚先生去世前兩年拍下的,”男人低沉磁性的聲音在戚暮的耳邊響起,那溫熱的氣息吹得戚暮有些心思不定,“他去世的時候我才4歲,同年他也辭去了柏愛首席的職務?!?/br> 戚暮剛剛考入日內瓦音樂學院的時候就知道,柏林愛樂樂團一直奉行“不死不辭不變”的宗旨。這個世界第一交響樂團擁有著最頂尖的音樂水平,也擁有著最苛刻的錄取方式。 而現在戚暮看著照片上這位雖已年邁、卻仍舊面容硬朗的老人,心中不由地涌起了一股敬佩之情。 赫伯特·馮·卡拉揚,這是一個被成為“指揮皇帝”的音樂大師。 在他執棒柏愛的34年間,這位偉大的指揮家一手帶出了世界上最獨一無二的柏林愛樂樂團,讓這個本就處于金字塔頂端位置的交響樂團更進一步,成為古典音樂界的霸主,并且保持至今。 望著這位大師的遺容,戚暮不容地嘆了聲氣,道:“可惜了,卡拉揚大師去世的時候你也才4歲,恐怕沒有見過這位大師吧……” “不,我見過?!?/br> 戚暮倏地一愣,驚訝地睜大雙眼看向閔琛。只見后者薄唇微勾,淡定地望著自己,道:“4歲的時候我跟隨著父親母親聽了一場柏愛的音樂會,然后在后臺與卡拉揚大師見了面?!痹谄菽浩诖难凵裰?,閔琛微微回憶了會兒,然后說道:“他是一位……很嚴謹認真的大師?!?/br> 聞言,戚暮不由笑著頷首:“嗯,卡拉揚大師的音樂風格也是如此?!闭f著,青年不由輕輕地嘆了口氣,惋惜地說:“遺憾的是……我這輩子沒有辦法聽到他現場指揮的音樂會了?!?/br> 眼見著青年一臉失落的模樣,俊美淡漠的男人微微瞇了眸子,良久,他抬手指向卡拉揚大師旁邊的一張照片,說道:“但是你可以聽到他的指揮?!?/br> 戚暮立即順著閔琛手指的方向看去,然后…… “……” 只見閔琛一臉正經地說道:“他的指揮風格也是很不錯的,另外你還可以聽到他親手指揮他自己的曲目?!蹦腥说恼Z氣嚴肅鄭重,仿佛是說一件非??隙ǖ氖虑椋骸班?,作曲家親自指揮自己的曲子,能更理解曲子的內涵與意義?!?/br> 戚暮:“……” 正巧一位柏愛的工作人員從走廊邊走過,他聽到閔琛正經嚴肅的話,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聲來。下一秒,閔琛看似淡定地掃某掃了他一眼,那工作人員立即站直了身子,面無表情地走了過去。 戚暮連一點余光都沒有分給那個“可以指揮自己曲子的大師”的照片,反而直接掠過,走到了一旁一副空著的相框處,他愣了一會兒,問道:“奇怪了……這里放著的不該是克多里的照片嗎?” 一臉失望的閔?。骸翱硕嗬锏恼掌谀莾??!?/br> 戚暮轉首一看,果不其然,克多里的照片正在這個空相框的對面。 雖然柏愛是奉行“不死不辭不變”準則的,但是這并不代表一位指揮家只對應了一位首席,畢竟世事無常。因此現任柏愛指揮閔琛與首席克多里的照片并沒有相對放置,而是成了對角線。 戚暮又看了一會兒克多里的照片和資料后,便打算抬步走人??墒撬吡藘刹絽s驚訝的發現——某個應該跟上來領路的男人竟然不見了? 戚暮立即轉首一看,只見閔琛面色淡定、神情自若地站在剛才的位置,遠遠地望著他。見到青年轉頭看向自己,他非常沉得住氣地低聲問道:“真的不用……再看看了?” 戚暮:“……” 戚暮耐著性子看了一遍某個男人自己的資料后,閔琛才心滿意足地帶著他向柏愛的排練廳走去。 一邊走著,戚暮一邊不動聲色地打量著一旁這個冷峻優雅的男人,似乎很難將對方與剛才那個幼稚起來的家伙想到一起。 無奈地笑了笑,戚暮輕聲說道:“其實我不看,是因為……那個人的資料,我很早以前就已經牢牢記在腦子里了?!?/br> 閔琛腳下的步子倏地一滯,良久,他低低的“嗯”了一聲??∶郎羁痰拿嫒萆先耘f是一副從容不迫的神情,但是薄唇卻不由自主地微微勾起,明顯心情愉悅。 燦爛明媚的陽光透過碩大的落地玻璃窗照射進屋內,窗外是輕松悠閑的午后風光,而窗內的走廊里,戚暮跟在閔琛身后走了許久,終于到了走廊的盡頭。 這扇門的背后,就是柏愛的排練廳。 2016年8月2日,戚暮第一次進入柏愛總部。 第一百零五章 戚暮伸手,推開了那扇深褐色的紅木大門。在大門被推開的一瞬間,一陣悠揚唯美的樂聲便透過那縫隙傳了出來。 排練廳自然不需要像音樂廳那樣設計成環繞型的觀眾座位形式,甚至有很多音樂學院的排練廳只是隔音效果一般的大教室:只有交響樂團成員們的座位,沒有一個觀眾席位。 但是柏愛的排練廳,明顯實在是大手筆。 戚暮放眼看去,憑借目測就至少有300個座位。而在這些座位的前方,是一個離地大約半米的舞臺,此時此刻兩邊的紅色幃幕完全拉開,在燈光聚攏的舞臺上正坐了近百人。 戚暮稍稍聽了一小段旋律便將這首曲子認了出來,他壓低聲音轉首問道:“是在排練柴可夫斯基的《b小調第六交響曲》嗎?” 兩人抬步進了排練廳后,閔琛順手將門輕輕帶上,他的動作很輕,幾乎沒有讓舞臺上的任何人注意到,只有坐在觀眾席前排的丹尼爾詫異地看向了他們。 “嗯,秋季度的全球巡演打算暫定柴可夫斯基的曲目,目前正在排練第一首?!遍h琛帶著戚暮徑直地往觀眾席的方向走去,他一邊走一邊低聲道:“以前樂團也演出過一次這首《第六》,所以還是很熟悉的?!?/br> 戚暮聞言點點頭,沒有再開口。 柏林愛樂樂團真是非常熱衷于包豪斯極簡主義風格,這座排練廳并不像維也納的很多音樂廳那樣金碧輝煌,反而以黑白兩色為主,仿佛是鋼琴的黑白兩鍵,用流暢彎曲的線條表達出音樂流動著的美感。 而在這樣的排練廳中,連座椅也是最簡約的樣式。在那干凈的白色中,戚暮其實第一眼就看見了唯一坐著的丹尼爾了,但是令他訝異的是,閔琛竟然帶著他直接繞過了不停揮手、滿臉笑容的丹尼爾,而是走到了再后兩排的位子上坐下。 丹尼爾:“……” 戚暮:“……” 似乎察覺到了青年的困惑,閔琛拉開一旁的椅子坐下,一邊低壓聲音道:“這個座位是全場音響效果最好的位置,雖然現在只是排練,但克多里也會帶領樂團進行演奏,坐在這里聽是最好的?!?/br> 戚暮:“……真的?” 閔琛面色冷靜地頷首:“真的?!?/br> 戚暮不由蹙了眉頭:“那丹尼爾為什么坐得那么近?”……一般來說不應該坐在這里嗎? 閔琛輕輕抬眸掃了不遠處的丹尼爾一眼,回答道:“他眼神不好,看錯位子了?!?/br> 戚暮:“……” 丹尼爾:“……”拜托,他都聽到了好嗎! 舞臺上,克多里正站在全樂團的前方,帶領整個柏愛進行柴可夫斯基《第六交響曲》第二樂章的排練。作為樂團首席,在指揮不在的情況下,克多里就擔任了引導樂團的任務。而很顯然,這個任務他完成得很好。 所以當當戚暮聽到那低柔輕緩的旋律時,也是不由地閉上了雙眼,仿佛沉浸在了這首低沉悲傷的曲子中。 柴可夫斯基《第六交響曲》的第二樂章是一段溫柔的慢板,節奏很是舒緩,但是卻不像《小夜曲》那般愉悅舒適,反倒帶了些悲傷壓抑。 聽著這樣娓娓動人的旋律,戚暮也不由為那音樂中的悲沉而擰緊了眉頭。他聽得出來這首曲目現在確實離柏愛的舞臺水準差了一絲,但是基本上已經可以作為正常樂團登臺演奏的表演了。 這就是柏愛的水平,剛剛才排練一首曲子不過幾天,甚至是在由首席小提琴手指揮、而非正式指揮引導的情況下,也能演奏出一流水平的旋律。 當然,在第二樂章臨近結束的時候,戚暮也聽出定音鼓的節奏似乎漏了一拍,大提琴組里有個人錯了一個音。這種小錯誤還在戚暮能夠理解的范圍內,因此他也就暫時忽視了。 等到最后一個音結束時,戚暮不由地鼓起了掌,給舞臺上的樂手們送去尊重和鼓勵。 忽然聽到觀眾席下傳來掌聲,剛剛將琴弓從琴弦上挪開的克多里微微一愣,再低頭看去,一下子便見到了一個形容昳麗的黑發青年。他的腦海里飛快地閃過“小天使”這個名字,沒等克多里反應過來,他身邊的柏愛成員們倒是炸開鍋了—— “天哪!小天使?!” “哦,上帝啊,安吉爾是什么時候來的,我竟然沒有注意到?!” “我昨天還在和麥肯說小天使很久沒有打指揮電話了,怎么小天使今天就出現了?!” …… 克多里無奈地搖搖頭,在心里默默想到:你們就沒想過,你們的安吉爾來了是沒錯,可是……到底是誰帶他來到這兒的嗎? 果然,不過片刻—— “哦我的天那,小天使旁邊那是……指揮回來了!” “上帝,你一定是和我開玩笑了,丹尼爾不是說指揮請了兩天的假期嗎?” “就是啊,說好的明天正式回來呢……” …… 排練廳原本為了讓觀眾聽到更好的音響效果,其建筑材料和弧形設計就是為了傳聲而刻意建造的,再加上戚暮極好的耳力,他很容易地就將這些或是激動或是抱怨的聲音收入耳中。 戚暮甚至不由懷疑地想到:有的人說德語,有的人說英語,還有的人說法語……這到底是怎么交流的? 當然,戚暮并不知道,當柏愛的成員們看到他們的惡魔指揮時,甭管什么通用語言了,先用家鄉話暗自罵一頓再說。光說其他語種還不行,必須得帶上方言口音,越偏僻越好。 曾經有個新來的成員實在被閔琛訓得夠嗆,他抱怨地用阿爾巴尼亞語嘟囔了一句“我下輩子都不想再來柏愛了”后,閔琛竟然倏地放下了手中的指揮棒,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同樣用阿爾巴尼亞語回了一句:“那你現在就可以離開?!?/br> 作為一個指揮,閔琛無疑是非常有才華的,至少他所指出的錯誤和需要改進的地方都真正得到了效果,讓柏愛成員們不得不嘆服。但是作為一個同齡人甚至是小輩…… 他們的指揮還是太毒舌、太兇殘了有沒有?。。?! ——柏愛眾人的心聲。 在明晃晃的聚光燈下,柏愛成員們夸張的表情全部映入了戚暮的眼中,讓他哭笑不得地轉首看向一旁的男人,低聲問道:“他們似乎……非常怕你?” 聞言,閔琛挑起一眉:“你聽錯了?!?/br> 比起眼前這個毫無信用可言的男人,戚暮當然更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輕輕搖頭,又重復了一遍:“他們確實很怕你?!?/br> 閔?。骸啊?/br> 在青年懷疑打量的目光中,似乎是為了證明自己確實是個“溫柔和善”的人,閔琛離開觀眾席,邁著修長的腿走在了長長的走道里,向舞臺的方向走去。 柏愛的成員們紛紛瞪大了眼睛,有些驚恐地看著這個男人越走越近,而等到閔琛真正地登上舞臺,拿起了放置在指揮臺上的指揮棒后,已然有人崩潰地內牛滿面。 突襲還不夠……還要親自指揮排練?! 他們不要你,他們要溫和善良的克多里?。。?! 舞臺下,戚暮清挺的眉頭微微蹙起,臉上帶著一絲看熱鬧的笑容,望著舞臺上那個男人挺拔清俊的背影。他當然知道閔琛的意思,看樣子…… 這人是想親自排練一遍給他看看,洗刷自己明明“脾氣和善”的冤屈了? 戚暮低聲笑了笑,淡定冷靜地等待看一場好戲。 而舞臺上,閔琛翻了翻放在指揮臺上的總譜,然后轉首看向一旁已經回到自己位子上的克多里,問道:“只有第二樂章的譜子?” 克多里聞言,笑著點了點頭,回答:“是的,今天下午我打算先排練第二樂章,所以昨天晚上只準備了這一樂章的譜子?!?/br> 放在指揮臺上的那份a3紙大小的大總譜上,印刷了每個樂器聲部的細譜。很明顯這份譜子并不屬于閔琛,因為那上面密密麻麻地標注了一些注意點,尤其是在小提琴組的譜子部分,標注得尤其多。 閔琛隨意地看了兩眼,直接將那譜子輕輕闔上。 克多里確實擁有不錯的天份,但他始終不是指揮,這份譜子對于閔琛來說并沒有太大的意義。 于是,只見閔琛直接抬起指揮棒,點了點大提琴組左起第三個的胖子,道:“凱斯,把你的g弦再緊一點。雖然它現在還比較在調上,但是我不希望你只能堅持五分鐘?!?/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