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節
他聞到她發間的清香,還有手上的觸感,一時心神動搖,不由得放緩了動作,低下頭去。 她的眼睛睜的那般大,他終于聽見她的呼吸,這一瞬間,他頓住了:“阿恒,我是真心想和你一起?!?/br> 他將手上的耳環戴到了她的耳朵上面,兩個碧綠的小墜子輕輕搖晃,摩挲著柔軟如黑幕的秀發。 他看到她眼里的危險,不由放低了聲音,低低警告:“我知道你的性子,阿恒,不要胡來,別逼我用我的法子?!?/br> 她忽的嘲弄般一笑:“你的法子?像這樣嗎?” 言罷,她踮起腳尖,柔軟的嘴唇觸碰到他的,他頓時渾身一震,再回過頭,她已經從他的禁錮下離開了。 小巷子深處只有幾個紙燈籠,她朦朧的身影立刻隱藏進去,他站在那里,輕輕摸了摸嘴唇。 第47章 喪鐘 夜色已經很深了,寧卿順著巷子走出去,身后沒有響起清脆的馬蹄聲,她卷進洶涌的人群,連續三日沒有宵禁,人人臉上都有喜色,她站在人群中,感覺自己如此年輕。 一群小孩子不知道從哪家偷偷折下來的一支支杏花,撲打著在人群中奔跑穿梭,寧卿轉頭看著他們,想起曾經的幼弟,臉上浮上溫和的笑容。 四處都是嘈雜而熱鬧的人聲,人聲鼎沸的世界,她看著前面餛飩攤熱氣騰騰的湯鍋,不自覺的走上前去,叫了一碗,早春最嫩的韭菜,剁碎了,混著新鮮的豬rou,裹上薄薄的精耕面皮,上面壓了一些芝麻,澆上花椒、姜、茱萸沫,再并一丁點扶留藤,沸騰的湯水里面是融化的豬油點點,只是聞上一聞也覺得讓人食指大動。 她坐下來一會,攤主利落的上了餛飩,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酒味,又貼心端了一碗面水過來。 寧卿就坐在這個簡陋的小桌子上面,一口一口吃著混沌,前面是人來人往的人群,雖然她一個都不認識,但是卻是從未有過的安心。 瑩白的月亮照下來,光芒無聲融入這座古老的城市,她吃完最后一個餛飩,站了起來。 攤主聽見一聲招呼,將手中的佐料放下,過來桌前的人已經走了,他撿起桌上幾個銅錢,去端那兩碗剩下的殘湯,面湯那碗明顯重量不對,他心頭一動,伸出一個手指攪了攪,一錠銀子露出來。 這樣一錠銀子趕上他幾個月的辛勞,他詫異的愣怔片刻,慌張著急的四處張望,卻只看到一個瑩白纖弱的身影隱隱走進人海中,再也看不清楚。 她坐了一頂肩輿,懶懶靠在背椅上,對這個城市,熟悉而又陌生,眼神明滅不定,如同燈火,方才的話,曾經的話都一一回響在耳際,她伸手按向自己的唇,冰冷柔軟,既然已經決定,多思無益,她閉上眼睛。 從北城回到南邊需要不短的時間,而根據周圍的人聲大抵可以知道目前已經到了何處,終于,周圍都安靜下來,她再次聽見青石板上的腳步聲,月光冷冽如霜。 到了寧府面前,府里沒有點燈,從里到外一片黑暗,她從肩輿走下來,站在大門外,隱隱有股熟悉腥味,她看著黑漆漆的府邸,呼吸忽然一窒,緩緩走上前去。 兩個轎夫站起來,一個人擦了擦汗,喊道:“小姐,您還沒給錢呢?!?/br> 另一個老實的扶著肩輿,也眼巴巴的看著寧卿。 她已經走到寧府面前,輕輕伸手一推,門便開了,一股積蓄已久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那個原本跟著走了兩步的轎夫如被雷劈,慘敗的月光下,府里橫七豎八倒吊了數具尸體,每個尸體下面都有一個酒罐,割開的喉嚨,正有滴答的血液緩緩流淌,酒罐裝滿了,多余的液體便緩緩蔓延下來,如新鮮磨制好的豆漿。 “哎呀!娘!?。?!”他尖叫一聲,腳步一軟,連滾帶爬從兩層臺階滾了下來。 這一起滅門慘案一夜之間傳遍了整個長安,給太后誕辰的也蒙上了一絲陰影?;实垡幻婷钚滩肯奁谄瓢?,一面嚴禁討論此事,太后的誕辰盛宴還是如期舉行。 按照規定,皇帝需先到壽寧宮親自迎太后,屆時宮樂福音不斷,皇帝親奉太后御輦至殿檐下,太后下轎入坐,方可開始宴會,而在之前,王公貴臣命婦閨秀都需要先行入座等待。 本次壽誕特意安排在規格最高的太和殿舉行,諸般物品儀式皇帝皆親自過目,規格更甚之前。友內御座至殿外臺階、臺階以下直到太和門檐下東西兩側,按品秩分設王公及文武大臣宴席。 因為大烮風尚,女眷亦是一并入席,此刻下面已經坐了無數打扮精致得體的貴婦。只有一個位置明顯的空著,坐在兩旁的貴婦余光不時瞟過去。那是寧家的位置。 今日情景頗有幾分詭異,昨夜寧家的慘案人盡皆知,且是越傳越厲害,寧妃雖在深宮,也是有所耳聞,此前雖得皇帝軟語寬慰,面色依舊蒼白,她的meimei,從昨夜慘案之后便消失,也不知道生死如何。 好不容易盼到水落石出一天,天可憐見,偏偏卻又是遇到這樣的事情。 慕容昕天不亮便被皇帝召進宮中,從進御書房那一刻,前來回稟的太監宮娥就沒停過,忙的□□乏術,眼下剛剛到了太和殿,便被寧妃不輕不重的看了一眼,他心中閃過一絲異樣,立刻本能的轉頭去看坐在太和殿門檐下的命婦女眷座位,那屬于寧卿的位置,此刻卻是空蕩蕩的。 陳貴妃卻已經走過來:“還不快去看看你皇祖母到哪里了?準備的壽禮可妥當?!?/br> 慕容昕看了身后一眼,霜風便悄無聲息退下,然后他便耐著性子和陳貴妃說了些話,都是些尋常早已問過的問題,越是交談越是心驚,他的母妃分明就是有事在想拖著他。 說話間,外間樂聲已起,是皇帝和太后來了,眾臣頓時肅然等待,此刻還不入座,便會有太監先抬下桌幾。 慕容昕眼底有了焦急,他昨日專程先送了訂制的衣裳珠翠,就是怕寧卿沒有準備太后不喜,她倒好,竟然直接不來,早知道今天便叫霜風去接她才是。 而知曉寧家之事的眾臣命婦則輕輕嘆息,這個時候,寧卿是來也不好,不來也不好。 來了被有心之人一攛掇,是沖了太后的喜氣,不來的話,那便是直接的藐視。眼看已經要開席了,想是不會來了吧。 樂聲越來越近,霜風終于回來了,他面色有點發青,過來之后,便在慕容昕耳邊悄悄說了數句,慕容昕頓時面色一白,幾乎一撩袍擺便要離開。 陳貴妃低聲警告:“你父皇和太后馬上就要到了,你這是要做什么?” “母妃,這樣的事情你竟然瞞著,還借父皇的口將兒子宣進宮……” “娘還不是不想你做蠢事?!标愘F妃壓低聲音警告他,“今天的事情對你父皇來說有多重要,你是知道的!現在皇后稱病,太子愚鈍,老二只是個庶子,機會就在你面前,你怎么能在這個時候犯蠢?!?/br> “這兩件事并不一樣?!蹦饺蓐靠粗鴵踉谧约荷砬皾M臉笑容低聲警告自己的陳貴妃,“找人和祝壽并不沖突?!?/br> “非要這個時候嗎?一刻都不能等嗎?你是要所有人都看見你是個多么不分輕重不值得托付之人嗎?”陳貴妃有些氣急敗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