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節
顧我在剛剛要說話,他不緊不慢的打斷:“更何況,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潰,傷人必多,民亦如之。是故為川者,決之使導;為民者,宣之使言。一味用暴戾手段,一時可以樹立威信,對殿下的聲譽卻是極為有害的?!?/br> 顧我在不客氣的打斷他:“周大人這話我就不明白了。亂民之口,不讓他們閉上,難道還要任由他們蠱惑叫囂不成。再說陛下的聲譽,天家之事,難道也是任由無知庸人可以任意品評才是?” 他轉身向著太子一揖:“殿下,昨日馬市捉到兩個匪人,他們牽了一匹卑衍馬,經過查實,正是敬候小公子的良駒。微臣等順藤摸瓜,捉了一窩土匪出來,這幫人盤踞在孤幸山林里,專門選擇孤身的女客下手,實在可惡至極。倘若不是昨日擒獲,不知道多少女客就此遭手?!?/br> 阿錦的手微微一顫,不由得轉頭去看寧卿,她穩穩的拿著托盤,吹著頭,只能看到形態美好的脖子——太子將喝了兩口的甜品竟又放到了她的托盤里,卻沒有揮手讓她退下,她便只能保持這個動作停在那里。 “哦?!碧觿倓傄f話,卻見周大人似乎馬上便要站起諫言的模樣,不由壓回喉嚨里的話:“今日姑母請客,只說這些無趣的事情,倒是顯得我們不近情了?!彼醚凵袷疽饬艘幌骂櫸以?,他便坐下來,這個周大人處理政事是個好手,就是有那么些迂腐,要不是是皇后力薦給他的謀臣,太子真是和他對不上脾氣。 周大人頓了一下,也坐了下來,不過出去方便一趟,這個顧我在又開始大放厥詞,攛掇太子做些糊涂事,真是不省心。他正在不爽,顧我在偏偏遙遙向他敬酒,周大人頓時火氣呼啦啦網上躥,將杯子一下放在了案幾上,面如寒霜。顧我在尷尬的笑了笑,仰頭將酒一干而盡。 太子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對周大人的不滿更大了。 他收回余光的瞬間,正好看見寧卿端著的甜點,里面的碎冰已經化了,化掉的冰水浸潤著烘干的花朵,里面竟然開出一朵朵小小的鵝骨花來,嫩黃而□□的模樣,叫人無端端心生歡喜。 “咦?!彼焓侄似鹛瘘c,寧卿的托盤低了一低。 “這甜品叫什么名字?” “回太子殿下,此乃金風玉露?!睂幥涔Ь椿卮?,“原是將干花朵凍結在冰塊中,化掉的過程,花朵吸滿了水,便會盛放。雕蟲小技,入不得太子的貴眼?!?/br> “這倒是有意思?!碧幼旖菗P起一絲曖昧不明的笑,“抬起頭來?!?/br> 寧卿緩緩抬頭,一雙恭敬而規矩的眼睛半垂,掩去了大部分的風采,只有一張勉強算得上清秀的臉龐,和眼前的舞姬相比,更是平凡無奇毫不出彩。他便有些失望,揮手道:“甜品還行,下去吧?!?/br> “是?!睂幥涔Ь匆欢Y,進退有禮,長公主遠遠看見,問了阿錦一句什么,她便伶俐的俯身在長公主身旁說著什么,長公主緩緩點頭,看著寧卿的臉上多了幾分滿意。 剛剛退了兩步,忽聽得旁邊一個聲音:“且慢?!眳s是慕容恪。 寧卿沒來由心頭一緊:不會吧,模樣變得這么多,聲音也是可以壓低的,他們并沒有太多交集,應該不會認出來才是。 慕容恪向陽邑長公主道:“姑母,侄兒回來長安這些日子,可是好久沒有吃過好東西了,這小廚娘做的甜品著實對我胃口,不知道姑母是不是愿意割愛?!?/br> 不是吧。寧卿面色沉靜的跪在原地,連睫毛都沒動一下,外表平靜無波,內心卻是翻江倒海。 陽邑倒是意外:“老四你也喜歡吃甜品?!?/br> “姑母知道,母后為了擇了一門婚事,正是敬候府里的千金,聽說她甚是愛甜食,所以小侄——” “所以,你就從我這里要人,好去討好你那個美嬌娘?!标栆匦Φ?,“也不是姑母舍不得,只是要找這么一個合適的小廚娘,還真是不容易,姑母以前不吃甜品,可是這小廚娘做的東西委實對我胃口?!?/br> “姑母若是舍不得,小侄兒借去一兩月教好了府里的廚娘再還回可好?” “這……”陽邑卻不想這老四這般執著,剛剛她聽阿錦說這丫頭不僅廚藝好,還會些防身功夫,這正是她現在需要的,且老四到底不比太子,那個敬候這一代也并不是多么烜赫的存在,她不是特別想要賣這個面子。 太子打著哈哈:“老四,你看姑母好容易有個上心的人兒,你偏要巴巴來討,真要討好你那未過門的媳婦,不如讓你的廚娘到姑母這里來學一學廚藝?!?/br> 陽邑便笑道:“都是一家人何必這么客氣,這小廚娘教了好徒兒出來,到時候任由老四帶走就是?!?/br> 阿錦有點可惜的看了寧卿一眼,跟著四王爺倒是個不錯的出路,現在他府里就一個未過門的王妃,聽說還是個好脾氣的,以后必定不會受什么大罪,哪里像那些送到別處去的,荊棘刀山,都得上。 聲樂生又起,她規規矩矩的退下去,這件事便這么揭過去,寧卿不動聲色的松了口氣。 退到紗簾后面,她看見慕容恪正在遠遠向著博冠寬袍的太子敬酒,眼睛卻似無意的掃了她的方向一眼。 應該不會認出來吧。 宴會散了,太子留在長公主府里補了一個午睡,獻樂的一個舞姬在旁隨侍,不多時,里面便傳出讓人面紅耳赤的聲音。 慕容恪出門的時候月堯立刻迎上來,將一件斗篷蓋在他肩上,他伸手擋?。骸昂L已過,別捂的過頭了?!?/br> 顧我在走在后面,出來沖慕容恪拱了拱手,兩人心照不宣的點了點頭。 “王爺回府嗎?”月堯緊隨慕容恪翻身上馬。 “有個人你找人幫我盯著?!彼p輕晃了晃頭,陽光照在他俊美的臉上,少了幾分陰霾,讓月堯一瞬間的失神。 慕容恪的眼睛瞇起,顯出獵人般的狡黠:“盯緊了,一旦她出來,什么也別說,先悄悄綁了來?!?/br> 那脖子上的海棠花,他是不會認錯的。他忽的想起她掙扎的模樣,那纖細的腳踝,那倔犟而又嬌艷的模樣,只覺得心頭發熱,不由得伸手松了松衣襟。 月堯在弄清是誰之后倒是一瞬間的失落,她垂下長長的睫毛,陽光將她的身影拉的很長很長,她輕聲問:“可是,如果不是她,錯了呢?!?/br> 慕容恪揚起一邊嘴角:“不會錯。就算錯了——也無妨,殺了便是?!?/br> 他輕輕嘀咕:她這面具是在怎么做的呢,以往見到能人做出來的,總也沒有那般自然。 這樣直到過了足足四日,月堯派出的人才看到那個小廚娘和另外一個丫鬟一起出了府,剛剛走了沒多久,一個小廝模樣的人又跟了上去,三人有說有笑,一路徑直往賣胭脂水粉的香云街走去。 那丫鬟還拿了一張紙條,一邊點著一邊同小廚娘說話,兩個暗樁跟了大半條街也沒有動手的機會,眼看他們就要買完了。 一個暗哨咬咬牙,豁出去了:“你,去把她們的包袱搶了?!?/br> 于是,片刻后,香云街先是響起一聲尖叫,然后便是一片混亂,那個暗哨本想趁著大家注意力被搶包袱的人吸引,直接用手帕捂了寧卿走,卻沒想到,她是第一個跟著搶包袱的人跑出去的人,兩人很快躥進了前面的小巷子,暗哨氣的一跺腳,連忙也跟著跑了進去。 長安的街道四通八達,巷子更是如此,七繞八繞便失去了方向,哪里還能看到兩人的身影,暗哨氣喘吁吁的停下腳,前后左右都是路,他擦把汗,選了一條追了過去。 眼看他已經消失在盡頭,寧卿才拎著那個被打的半死的搶包袱的人出來,一手拎著包袱,一手拎著那人:“看來,你們另有目的啊。說!干嘛來的?” 搶匪不吭一聲。 寧卿也不含糊,伸手在身后的墻上一摸,摳到一塊略微有些凸出的墻組磚,兩根指頭一夾,便將那磚頭生生夾了出來。 “不說是吧?”她笑瞇瞇的威脅,“那也成。要么,我就用這塊磚頭把你的牙齒一顆顆敲下來,要么,我就用這兩根指頭——”她伸手在搶匪下~身一比,那搶匪立刻縮了一縮。 “一個沒有牙齒的侍衛,或者一個沒有子孫根的男人,好像都不是那么好。你想想,你要是說了,然后我把你放了,你回頭就說根本沒有碰到我,誰知道,多劃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