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節
寧卿大喜:“謝谷管家?!?/br> 剛剛還在竊竊私語的婆子媳婦,這會兒全都立刻閉上了嘴巴,面面相覷,又后悔又不甘。 陽邑長公主對于宴會的喜愛是出了名的。三日五日便在府里宴客,皇帝默許,皇后縱容,駙馬不敢管。 寧卿睡得早,東西一個沒準備,谷管家半夜到廚房一溜達,冷汗冒了一身,立刻派人將寧卿叫起來。 寧卿無辜:“東西準備早,到了明日也不新鮮?!闭f了半天,谷管家好歹放她去歇下,寧卿卻睡不著了。 勉強到了第二日,剛剛黎明時分便被叫起來,好在食譜早有準備,她便按照師父的口味單獨給長公主做了一份蓮子抹鹽牛乳羹。 將牛乳打泡浮在之上少少蓮子做底,喝起來咸咸的,卻又幾分說不出的奶香甜膩。 羹上去沒多久,便有一個婢女過來看賞。 寧卿大大方方接了賞物,喜歡和雀躍都是恰到好處。 婢女便笑了笑,要她去宴會外間侯著,隨時等候茶水。 說是外間,和里面隔了也不過一層紗簾,有成群的舞姬在另一旁侯著,各個身姿妖嬈,容顏動人。 阿錦過來宣舞姬的時候沖她眨了眨眼睛,她便知道,今日之事,阿錦必定出了不少力。 隔著紗簾往外看,一個身形挺拔的背影坐在長公主側旁,那應該便是太子,看他們座位,到是家宴的成分居多。 當今天子兒子生的多,活到成年的卻少。太子自幼養在皇后膝下,溫順有余,自立不足。實際性情卻并不算是溫弱,反而因為長期壓抑有幾分陰沉。 在皇帝一眾子女中,和這個小姑姑關系算好,大抵因為姑姑最能理解寬慰他。 早日因為太子妃病逝,府里只剩兩個良娣,因為妃位一直明爭暗斗,鬧得太子心情抑郁,加上這些日子因為賑災不利被皇帝當眾斥責,外不能立威,內不能振夫綱,想必今日來公主府也是散心。 只見他不時斟酒自飲,駙馬坐在另一旁,儀表堂堂,神色卻是安穩有余,關懷有限。 不知道太子喝了多少,他旁邊一個男聲忽道:“太子殿下,酒多傷身,少用些吧?!睂幥涿腿灰惑@,這聲音,竟然是他?! 四王慕容恪。他竟然也來了! 陽邑到是開口:“太子心里難受,便是讓他喝喝也無妨,都是自家人?!?/br> 慕容恪笑道:“那便是姑媽的疼愛了。今日甜品不錯,姑媽終于換大廚了?!?/br> 曲樂聲起,舞姬滑入舞池,太子卻是抑郁更甚,忽的將酒杯一頓:“我真是想不通,明明就是那幫災民貪得無厭,父皇罵我做什么?” 他憤憤:“難道是我沒有給他們銀子嗎?難道是我貪污了賑災款項嗎?這些刁民,竟然還要鬧事,那些言官也是狗了,平日看我一副恭敬模樣。父皇剛剛變臉,一個個都爭著搶著彈劾我。誰給了他們這樣的膽子?” 他眼睛通紅,委屈惱怒至極。長公主連聲咳嗽幾聲,都沒有將他的話壓下去。 宴會上還有幾個心腹官員,雖說是心腹,畢竟還是君臣有別,太子這席話過了,倘若被有心人到皇帝那里一說,那便不是幾句懺悔能挽回的。 長公主畢竟是長公主,順眼瞥到太子的甜品,便有了話頭:“怎么服侍的?給太子的新甜品怎么還沒端上去——” 哪里有什么新甜品。卻看到谷管家已經親自端了一個小盤,上面正是昨日的金風玉露,他走過來,遞給寧卿:“還不快去?!?/br> “我?”寧卿詫異。 “難道是我?精神點,機不可失?!彼呐膶幥涞母觳?。 剛剛走到外間,忽聽得一個聲音道:“太子所言,正是太子所缺?!?/br> 這個聲音…… 寧卿一瞬間怔怔,太熟悉了。當年的左相大廳書房,多少次聽到這個聲音。 這是她父親最得意的門生之一,是曾經給她寫了無數書信的長安兒郎之一,也是曾經隨著宣旨太監抄沒寧府的主力之一,長安令顧我在。 她的心砰然狂跳兩分,低頭掩住自己的情緒,看在旁邊人眼里,只道是因為可以近身見到太子而激動罷了。 第13章 重逢 太子聞言眼眸一暗,抬眼看向說話的男子,聲調微微揚起來重復:“我之所缺?” 顧我在站起來,躬身一禮:“正是?!?/br> 寧卿正好端著甜品走到太子身旁,緩緩跪坐下的瞬間,只見他喉結微微顫動,顯然已經惱怒至極,手緊緊握著杯子,幾乎要將那純白御賜的琉璃杯捏碎。 她躬身跪在一旁,甜品端舉,等待顧我在的下文。一個能在老師倒臺之后屹立不倒的人豈是什么魯莽無知之輩。 果然,顧我在開口:“太子太過仁慈恩善,此為殿下之缺。殿下想必也曾聽聞關于福王的種種傳言,自從北境巡視回來,福王性情大變,御下何其嚴苛,不說別的,就是每日從他府里抬出來的奴婢,也不知道多少??墒?,殿下可曾聽過有任何言官彈劾?而且那些奴婢的家人可有半個吵鬧?” 太子皺眉:“你想說什么?”他看了眼旁邊的老四,慕容恪獨自飲酒,未發一言。 “微臣在做長安令之前曾經在大理寺待過一段時間,在那里的人,沒有不說自己冤枉的,各個只要有機會就想翻案——只有拿出刑具和鞭子,他們才會說實話。坊間有語升米恩斗米仇,又有圣人曾言,恩威并施。太子的寬容恩澤早已經響徹朝野,可是威嚴卻未深入人心,也因為如此,即使一個小小的言官也敢捉到一點鞭子便露出牙齒彈劾不停。他們為何不敢動福王,因為福王曾經在大殿上直接用金錘追打一個告御狀的言官,即使被陛下怪罪幾句又如何,這之后還有誰敢多說什么?更至于他自己的奴婢,雖然有大膽逃走的,但是就算告到了刑部大堂,也被福王用賣身契強行帶回去,還沒等刑部尚書請旨,便直接打死在大街。有了死契,誰敢說什么?” 慕容恪有了幾分動容,嫣紅的臉頰上面浮現怪異的神情,他順手從旁邊的寧卿盤中端起甜品,舀起一勺。 顧我在繼續:“福王對待庶民王臣,除了寬宥,還有必須的便是手段。微臣并不是想要殿下冷血無情,但只有用霹靂手段,方能行那菩薩心腸。比如災民,太子既然已經賑災,國庫也撥出了那么多糧食,做好了本份,那便必不能心慈手軟,更何況是放任他們鬧事。您是國之儲君,他們是您的臣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幾個刁民鬧事——為什么陛下大發雷霆,那是因為他們的貪得無厭觸及了天子威嚴。這個時候,倘若太子當機立斷,將其鎮壓,或許還能平息怒火,可是您選擇將他們放任驅逐道城外,這才釀出了匪禍之事?!?/br> 說了這么多,便是說福王不好惹,沒人敢去碰,而太子是個軟柿子,總有人想要去捏一捏。長安城外的土匪橫行,倒是太子太過心慈手軟。 太子一口甜品喂到嘴里,先是淡淡的酸味,爾后幾分淡苦,剛剛想要吐出來,卻已經變成透心的香甜和冰涼,剛剛去掉了他這濁酒和心火,他不由得順手又喝了一勺。 兩勺甜品下了胃,酒意少了幾分,顧我在的話便也聽進去幾分,這仿佛給他的惱怒和不甘找到了最好的出口。 他便將勺子在甜品里面攪了攪:“那依顧大人,該當如何呢?” “當用重典,凡犯事者,株連斬立決?!鳖櫸以谘劾镩W出冷酷的光芒,寧卿卻注意到他說話的時候很不經意的看了慕容恪一眼。 另一個年紀稍大的朝臣站了起來,他的位置更挨著長公主位置,看起來身份也更加尊貴些:“殿下,眼下剿匪之事基本已經落定,長安外圍基本已經平復,倘若此時在大動干戈,只怕會橫生枝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