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寧卿沉吟片刻:“解鈴還須系鈴人,月堯下的毒,還是只有月堯可以解?!?/br> “無妨,我逐漸調理,也會好的?!彼f道,他當然不會說,因為三王爺的授意,其實平日軍醫根本沒有開出任何的解毒~藥物,都只是無關痛癢的療養之物。 要知道月堯是四王慕容恪云翼軍的大將,要想他解毒?那豈不是要他承認暗中在北營破壞三王糧道的人是四王?談何容易。此話暫時擱置。 寧卿淡淡一笑,神色飄忽。 “司馬將軍,你可還記得當日魏家村的人?” “記得?!?/br> “我今天來的路上,見到了那個游擊將軍馬將軍,好像又升了一級?!彼f道,“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腐尸。原來真是如此?!?/br> 馬將軍和他的下屬段副官,在魏家村,將被月堯殺掉的魏家村村民頭顱全數收割了下來,作為他們的戰利品。 司馬微微一頓,沒有接話。 其實在軍中,這樣的事情再是尋常不過,虛報戰功,割頭求賞,只要不是殺良冒功捅出天大的簍子,都不會有太過的處罰。 武將殺伐氣息向來很重,在很多事情上,上官都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像馬將軍的上官褚勐將軍,曾經在奪回一座淪陷的邊城后,因為里面的城民曾經開城投降北狄,怒而屠城,伏尸數千,城池空盡,最后的處罰也不過是念及戰功緣由罰俸三年,官降兩品。 然而到了第二年,就因為新的戰功,升了三級。武將的俸祿只是他們收入很小的一部分來源,更多的是來自戰場,罰俸對他們毫無作用。 這樣的處罰就像濫竽充數,不過是做做樣子。 寧卿繼續道:“將軍可知,當日,我自北營逃到安北城,爾后城池被北狄圍困,在那里,蠻人將女俘直接生剝火烤,然后用婦孺為誘餌,第一次時,民兵嘩變,沖出去的二十多人全部死了,救回來十多個婦孺孩童,但是緊跟著蠻人又趕出第二批俘虜,接著要安北城的守軍棄城投降?!?/br> 她的語中帶著譏諷,完全不是和慕容昕交談時的清淡模樣:“可是,你知道他們怎么做的 嗎?” 司馬:“他們,沒有理會?”這是一個守將正常的做法。 倘若因為一次威脅而妥協,那這個守將之后將守不住任何一座城池。 “倘若他們拒絕或者置之不理,那還算合格。但是,他們跑了?!睂幥涞乃季w仿佛回到那個寒冷的早上,她一步步爬上了塔樓,只看見一地狼藉和頹然的吳越攸,“在他們的城民全心信服他們的時候,因為對方的幾把刀,嚇得像狗一樣跑了。連一場像樣的抵抗都沒有?!?/br> “寧卿……”司馬眸子忽的變深。 “好在我們命不該絕?!彼龅囊恍?,“司馬將軍一定想知道當日發生了什么吧?” 當日,在安北城中,在福王拋下滿城軍民悄然逃跑后,整個安北城在清晨短暫的寧靜后開始漸漸喧囂起來,然而第二天開始,局勢漸漸混亂。 吳越攸在寧卿的堅持下接手了剩下的軍隊,封閉了消息,只假裝福王病重,王都頭受傷,爾后派人將所有能在大街上行走的人召集到了都軍府。 這是寧卿第一次站在高高在上的點將臺上,一身男裝,英姿勃發,面對數千充滿質疑和仰望的眼睛,她并不覺得害怕,反而隱隱有種說不出的激動。 她在點將臺上那番激昂的話語雖時隔多時,猶在耳邊:“今日前來都軍府的人,我知道你們是來尋找庇護的,你們有的受盡苦難和折磨,剛剛從蠻人的囚籠中走出,有些是前來安北冒險求的一線生機和機遇的,卻不想被困死在這里,還有的是剛剛被販賣到安北的奴隸,曾受到瘋狂的迫害,你們都曾經見過城外的蠻人,你們也知道他們的秉性,他們屠殺男人,摧殘女人,讓孩童變為奴隸,他們的馬鞭和屠刀不會因為求饒和恐懼就停下來?,F在,他們要我們投降,像狗一樣屈膝跪下去,奉上我們所有的財富,把我們當作他們的食物和踏腳石,然后去南下凌虐更多的同族。你們愿意嗎?” “不愿意?!不愿意!”立刻有人叫道,怎么可能愿意!怎么會愿意! “那你們愿意去反抗嗎?” 下面一瞬間的沉默,蠻人太可怕了,和他們短兵相接,無異于送死,大部分人心虛的閉上了嘴巴。 “當我們在家中,軍隊會庇護我們,當我們在城池,城墻會庇護我們,但是一旦軍隊潰敗,城池倒塌,我們就會像城池外面現在的婦孺俘虜一樣,成為誘餌和俘虜。沒有人可以救我們,除了我們自己!” “可是,我們怎么救自己?蠻人那么多人,全部圍住了城池。我們拼也拼不過他們!打也打不過他們?!庇腥速|疑。 寧卿點點這個強壯的男人,示意他出列。 男人走出來,寧卿看了他一眼,又指指旁邊一個瘦弱的女人。 “其實有時候,我們并不像我們想象的那么弱,敵人也沒有我們想象的那么強,就像這位壯士,你手舉百斤輕而易舉,但是兩百呢,三百呢!可是如果是這三百斤的石頭下面壓著你的親人呢?!也如這位大姐,平日可能連雞都殺不得,可是一旦有歹人傷害你的孩子,沒有人會懷疑,你也會提刀拼命的!” 她剛剛說完,就聽見對面一聲驚呼,幾個婦人尖聲叫起來,眾人轉頭,就看到點將臺旁的閣樓上,一個兩三歲的小孩正在翻著欄桿玩耍,瘦女人臉色一白:“盼兒!” 那小童聽見母親喚他,抬頭一看,頓時咧嘴一笑,張著手喊道:“娘親!” 瘦女人尖叫一聲:“別動??!” 小童哪里聽得進去,仍舊揮手喊道:“娘親,娘親!”他甚至還猴急的將一條腿跨出去,半個身子懸空,閣樓下立刻有人準備過去。 然而就在這時,出乎意料的事情發生了,小童因為揮手,身體不平衡整個人霎時倒栽掉了下來。 與此同時,瘦女人和方才那個強壯男人同時奔了出去。 他們相對人群是離得最近的,前面也沒有阻擋之人,但是就是這個距離,離那閣樓也有十丈遠,如此須臾片刻之間,如何能奔過去。 人群中膽小的婦人已經閉上了眼睛,等待這場不可避免的慘劇的發生。 然而,等她們睜開眼睛,卻并沒有看到意外之事發生,反而是瘦弱的婦人顫抖著雙手蹲在地上,懷里還抱著那個嚇呆又開始傻笑的小童。 “娘親?!毙⊥斐鍪秩?,摸摸母親的臉,“你怎么哭了?” 而那個強壯的男人此刻也不過跑了一半的路程。 寧卿堅定的聲音仿佛是這起意外最好的注解:“當事情緊急危難來臨的時候,每個人爆發的能量將會超乎你們的想象。想想吧,如果不是親眼看到,你們能相信這位母親可以超過這個強壯的男子嗎?當你心中有了信仰,就會生出無數的力量。我們的信仰,就是我們的親人!就是生存!活下去!在這個時候,雖然福王病重,王都頭受傷,但是只要有你們,安北不會亡!同袍們,不要害怕!所有的信鴉和哨兵已經送出,只要大烮皇帝的弟弟在這里,我們的援兵就會到來!我們就會有希望!”她撒了一個小小而善意的謊。 因著寧卿曾經跟隨王九九去見福王,現在又拿著官印和福王的令牌,故而她的身份并沒有什么人懷疑。 人群的情緒開始沸騰起來,大家看著那個奇跡的母親,又看著點將臺上慷慨堅定的寧卿,心中第一次生出了堅定的心念!安北,可以守??!安北,不會亡! 之后趁熱打鐵,寧卿立刻按照和吳越攸事先商量的那樣,將整個安北城的防衛更新布置。 而王珂站在臺旁,手里拿著名冊,將所有人員一一登記。 秋生卻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的,有些訕訕的站在臺旁,過了一會湊過去問王珂:“珂jiejie,有沒有什么幫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