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
顧驊這些年手上沾的事情太多,有時午夜夢回,他自己都會被嚇醒,因此早就在離京城百里外的偏僻鄉下,準備了一個隱秘的莊院,是他用化名修起來的,在那里藏了許多財寶,這條退路就只有他自己知道,早就預備著有這樣事情敗露的一天,他也可以改名換姓,遠走高飛。 顧驊露在斗笠外的嘴角扯出了一個嘲諷的笑容。 一失足成千古恨。 誰能知道當時少年的沖動,卻終究落入了一張掙脫不開的黑網,讓他越陷越深,滿手罪孽,雖然得意時的確風光無限,可一朝落敗,就變得一無所有,成了惶惶不可終日的喪家之犬! 這回去了莊子上,先安頓好了母親妹子,他可以喬裝改扮,去打聽風聲,若是確認不過是他杯弓蛇影判斷錯誤,自然還可以回來。 顧驊在心中幾番盤旋,雙眼雙手卻始終保持著緊張,忽然兩側的樹叢簌簌聲響,風聲微動,高度警覺的顧驊猛的向側俯低了身子,一支羽箭貼著他的耳邊射了過去,不僅在他保養良好的臉皮上擦出一道血痕,還帶落了好幾根長發! 而更多的羽箭飛射而來。 馬車里傳出一陣突破天際的女子尖叫! 顧驊卻是無暇顧及,他只學過幾下粗淺功夫,身邊一直是有幾十個護衛,哪里輪的到他自己親自動手? 此時便是應付得左支右拙,最后不得不狼狽的匆忙馬車上跳了下來,在草叢間才打了幾個滾,便覺得頸上一寒?!鳖櫞蠊?,請吧!” 仿佛從天而降的幾名灰衣人,連臉都不屑于蒙,居高臨下的望著顧驊,如同看到送上門來的獵物。 一名灰衣人掀開車簾,沖里面吼了一聲,頓時里頭拼命尖叫的女人們,都噤若寒蟬。 顧夫人摟著女兒極力的縮在角落,全身顫抖,戰戰兢兢的叫道,”別,別殺我兒子!” 又不知想到了什么趕緊結結巴巴的補充,”我們家有,有銀子,壯壯士要多少,只管說,放放了我們……” 一邊說一邊去擼鐲子和頭上金釵。 幾名灰衣人互相看一眼,都露出了嘲諷的笑容,卻對顧夫人和顧小姐身上那些打造精美價值不菲的金銀首飾不屑一顧,直接撂下簾子,卻將顧驊綁了個結實,一聲呼嘯,幾匹駿馬從林中奔馳而出。 顧驊被倒放在馬背上,大頭沖下,才不過幾十息,就覺得頭暈腦脹,眼眶充血,眼看著灰衣人舍下馬車,就要將自己帶走,心下更是一片冰涼,這下子,可是全完了…… 光線昏暗,陰寒入骨。 云玄霜睜開雙眼,打量著周圍的環境。 她身在一間石室。 這石室空空曠曠,什么都沒有,地板和墻壁都是用好幾米的長石鑄成的,嚴絲合縫,仿佛最嚴密的牢房,可又不像是晉安王府那個石牢,那里至少還有一些活人活動的跡象和氣息。 可這里卻有一種令人冷入骨髓的森寒。 幾個時辰前,突然從馬車里冒出來的枯爪抓住了她的腳踝,似有一股巨力將她向下拖去,看上去,她的身子就那般沒入了馬車底板之下,但其實,卻并沒有感到木板的阻力,仿佛一下子就融入了地底深處,這分明是土系修士最常用的基本法術,土遁術! 之后她便被捆了手腳,扔到了這里。 對她施展法術的那個人,雖然一身蒙面大漢的裝扮,可也能看得出來大概是三十來歲的年紀,即使云玄霜沒有動用神識去探查,也能感覺得到,這個人也是邪修,手法和碧楓城東岳廟后山的那個邪修是一路的。 想到上午在皇宮才當面打了韋貴妃的臉,連半個時辰都沒到,自己就遇到了刺客邪修,那這個邪修的來處,也就不說自明了。 沒想到韋貴妃居然這么囂張! 云玄霜慢慢的從地上坐了起來,身形輕晃,那些繩索便落在了地上。 她如今已經是煉氣五層的修為,御金咒可是每天都要練的,被那些修抓住了腳,也不是沒有掙脫之力,只是想到上輩子莫名其妙的被韋貴妃給坑害了,韋貴妃身后也定然有一個為她提供邪術的邪修,如果云玄霜出手抵抗的話,說不定那邪修一看云玄霜也是修士,見勢不妙,就立刻遠遁,可不是反而留下了隱患? 如今這個地方想來就是邪修出沒的巢xue了。 第124章 古墓 那個邪修將云玄霜帶到了這里,便施法消失的無影無蹤。 想來他的修為不高,而且她身上還有遮掩靈力的寶貝在,是以邪修以為她不過是一介凡人,手腳被縛便逃不出他的掌控,就這般放心地回去向指使他的人復命去了。 云玄霜微微冷笑,難怪那韋貴妃能在宮中橫行,這些年來沒有宮妃能將她搬倒,除了老皇帝昏庸愚蠢之外,這位站在韋貴妃身后的邪修也是功不可沒??! 畢竟,宮斗高手們段數再高,用得畢竟還都是凡人的手段,又怎么能想得出來,韋貴妃和她們的爭鋒,已是脫離了尋常凡人之力的界限? 如果是尋常修士,做這種干涉凡人的權力爭奪之事,到頭來對修士有害無益,說不準在進階的時候就會引來天劫,可邪修本來做得就是各種無底限之事,再多上幾項也無所謂,反正在這個世界修行不易,能順利活到金丹期的邪修真是近千年也未見得出現一半個,所以就算有天劫又怕什么呢? 想到上輩子自己就多半是被這個邪修給害了的,云玄霜就恨得咬牙切齒。 既然這里是邪修的老巢xue,她倒要探上一探。 她身在的這個石室,向外的出口是一道拱型門,連大門都沒有裝,云玄霜就直接走了出去。 拱型門外便是一條斜著的通道,同樣的昏暗無光,陰寒入骨。 云玄霜小心地動用神識偵察了下周圍十幾米左右的一圈,并沒有發現活物,這才揮指一彈,施展了個小法術,一只小小的光球浮在半空,照亮了云玄霜身周的環境。 通道也和石室一般,上下左右都是用幾米的大石條砌成,密不透風,雖然通道的頂至少有兩米以上,可還是給人一種壓抑憋悶之感,云玄霜想了想還是朝上走去。 行了幾十米后,她在通道的石壁上發現了鑿出的燈龕,底座上還陰刻有祥云蝙蝠紋,燈檻中還放著青銅的燈臺,上面落滿了厚厚的灰,也不知道是有多少年沒人動過了…… 云玄霜心中微驚。 這里,看著怎么這般像一座古墓? 午后的凌波宮格外的安靜。 主子才發了一通脾氣,原本歡迎晉安王妃的宴會亦是不歡而散,雖然胡公公安慰過娘娘之后,寢殿中再沒傳出來摔東西的聲音,但宮侍們還是不敢掉以輕心,個個都打起十二萬分精神小心作事,生怕自己因為哪里一個不起眼的原因就斷送了小命。 是以當胡公公的身影再度出現在凌波宮中時,眾人都不約而同地松了口氣。 這些年,雖然貴妃娘娘身份所限不能隨意出宮,就是回娘家省親,那是三五年沒有一回的,因此貴妃娘娘想做什么事,就只能通過胡公公這個心腹出入宮禁來替她辦了。 胡公公出宮的次數么,跟那些負責采辦的太監們比起來不算多,可若是跟其他宮里娘娘身邊的公公比起來,那就多了去了。 每隔十天半個月的,胡公公總會出宮一趟,當然了,從宮外回來的胡公公肯定會給娘娘帶來一些好消息,所以每次胡公公回來時,娘娘的心情總會變得很不錯。 雖然外頭深秋清寒,寢殿內是早早就點起了金絲炭,溫暖如春,香氣馥郁,韋貴妃穿了件薄薄的袍子,正斜倚著貴妃榻,兩只手被宮女們捧著,小心翼翼地涂上香脂又輕輕按摩揉捏。 先前那一通摔,也算是累著了貴妃的玉手,可不就得好生地呵護保養一番? 見著胡吉進來,貴妃難得地開了尊口,“都下去!讓胡公公來伺候本宮?!?/br> 侍女們靜默地行禮退下,綺麗香濃的大殿內,便只留下兩個人。 年輕貌艷近來不常伴駕的娘娘,和長相清秀的公公,呵呵…… 胡吉眉尖一聳,大喇喇地往貴妃榻上一坐,陰陽怪氣地伸出了手在空中作勢比劃著,“來,來,換咱家來伺候娘娘……” 這個女人,別看外表的皮相還跟多花似的,其實內里早就爛得又黑又臭了,偏偏這些年來,因為在宮里養尊處優,越發的不知天高地厚,真以為自己是個娘娘了? 韋貴妃眉頭微不可見地一蹙,將自己的腳不著痕跡地往回縮了幾分,好離胡吉遠上一些。 “不過是說給外人聽的,胡公公又何必計較?那件事辦得如何?” 胡吉半垂著的眼角瞥了韋貴妃一眼,“成了?!?/br> 有他出馬,又有什么不成的? 韋貴妃格格地笑出聲來。 “不過是個走了運的鄉下丫頭,也敢來凌波宮打本宮的臉?” 巴上了晉安王那個老頭子又如何,惹惱了本宮,分分鐘打落回原型! 說著鳳眼橫斜,眼波流轉著戾氣,傲然笑道,“你也別把人弄死了,那鄉下丫頭可生得不錯,等你膩了就賣到京城的堂子里……我倒要看看,那個老頭子知道了他的小王妃成了堂子里的姐兒會不會氣得翹了辮子?” “知道了!” 胡吉從鼻子里哼了聲,很是有些不耐煩。 他可很少碰那些沒靈根的凡女,又不能助他修為精進,不過就是享受一番而已,什么樣的美人兒尋不到? 幾個時辰前,他負著那個王妃奔了幾十里的路,雖然身有法術,此時也不免覺得累了。 他跑前跑后,冒著危險出苦力,而這個女人就能窩在宮里坐享清福,使喚自己還上癮了怎地? “做是做了,你也別忘記自己該做的正事兒!如今晉安王進京,才三天不到,就把劉盈給砍了頭,現如今又攬下了石家那群人,擺明了就要有大動作,你若是再不長點心,說不準過上幾日,那被砍的就是你那顆美人兒頭了!” 韋貴妃神情中閃過掩飾不了的巨大陰郁。 這狗東西說的正事,就是讓她去上竿子跟那些小蹄子們爭寵唄,好為他們謀利益唄! 這些事兒,若是早些年,陳恒年紀沒那么老的時候,韋貴妃做來倒是不用費多少精力,可現下,那老皇帝,一天比一天力不從心,脫下衣物后的身體越來越丑陋惡心,而且脾氣又更壞,著實是讓人下不去嘴??! “我這些年,也出了不少力了,怎么,還不能讓人歇口氣???再說,你不是能百萬軍中,殺人于無形么?那么有本事,去把晉安王那老頭子給滅了,不就什么事都沒了?” 韋貴妃裝做漫不經心地把玩著自己的長甲,用眼角的余光觀察著胡吉,想看出他的真實神情來,這些年陪著那個老東西,也真是膩味透了,如果能討價還價一番,自然是好的。 胡吉弓腰縮背地坐在那兒,頭也是半低著,本是很沒氣勢的姿態,可聽了韋貴妃這番試探,便側轉了身子,抬起了眼皮,正正地打量了韋貴妃一眼,那微顯混濁的眼珠子里頭突然放出了兇狠的光芒。 “喲,貴妃這些年享受夠了榮華富貴,青春美貌,便忘記了當初的教訓了?” 他是半點也沒提起,韋貴妃所說的,讓他去刺殺晉安王的事兒。 開玩笑,去擄一個晉安王妃都將他身上的靈符耗費一空,累成了狗,讓他去刺殺晉安王?那可是正統的皇室血脈,有金龍紫氣護身的,他那些法術金龍紫氣前頭根本不好使,比武功,他能跟晉安王手下那些高手比? 這一回也就是仗著晉安王不在,他才敢現身罷了。 不過這種滅自威風的事兒,他是不會和這個蠢女人說的。 這些年的養尊處優,讓這女人已經蠢得忘記了她的來歷,如今紕漏越來越多,而且老皇帝估計也沒幾年了,到時候…… 韋貴妃臉色兒一白,原本大喇喇半躺著的身子都僵硬了起來,好一會兒才語意訕訕地道,“這,這是什么話,我這些年不是一直聽你的么?” 胡吉冷哼了一聲,“既是聽我的,那便莫要這一副娘娘派頭,聽說今晚皇帝點的是余嬪,貴妃娘娘國色天香,又深得圣心,想必一定不會讓那小蹄子再得意下去了吧?” 韋貴妃唇角扯開勉強的笑容,干巴巴地應了聲,“好,聽你的!” 皇城外的菜市口內,如今正是人山人海,熱鬧喧天。 人人都來看,稱霸京城江南兩地的皇商劉百萬是如何上路的。 三堂會審,御駕親臨,還有晉安王在場,審案幾乎是毫無懸念。 當初的大劉妃已死,陳恒也早把自己在其中那不怎么光彩的密旨給忘記了大半,再加上這便宜小舅子變得呆呆傻傻,問一答一,一句假話都沒有,那密旨的事兒,似乎就被小舅子給遺忘了,既然連被告都認了罪,陳恒自然恨不得所有知道密旨的人全都變成死人,也就不再偏袒,太子隨侍在一側倒是想給親舅舅說幾句好話來著,可是幾名御史只等他一開口,就馬上引經據典,道什么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若不是當初讓劉盈逃得一條生路,也不會后來又罪惡滔天,犯下那么多欺壓老百姓的血債了。 原本劉盈得勢,那些苦主不敢多說多動,如今打聽了有晉安王主持,劉盈已難翻身,得了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不出來喊冤又等何時?難不成一輩子憋屈窩囊死? 劉盈自然是判了斬刑,而且在晉安王的提議下,都不必另擇日子,直接推出去斬首。 這也是如今菜市口這般動靜的由來。 萬頭攢動,眾目所集,身上被丟了各種爛菜土石的劉盈,就那般地混混噩噩地掉了腦袋。 圍觀的數萬京城老百姓齊聲歡呼…… “屬下罪該萬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