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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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楚青將他的手慢慢擱回了被子里,不動聲色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輕聲說道:“你可是沒有好好吃藥?” 雖然剛剛只有一瞬間的接觸,但是霍玉殊已然滿足。 他回味著先前指尖那抹冰涼,腦中有了一絲絲的清明。慢慢收攏五指,將那點點殘留的涼意盡數握在掌心,他輕聲道:“有好好吃藥。只是身子不中用罷了?!?/br>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聲音里帶著明顯的頹喪和懊惱,竟是有股子不不欲求生的味道來。 秦楚青暗暗驚心。須知人之病重,最需要的就是一心想要求生打敗病魔的決心。若是自己先放棄了那生的希望,便是真的要身體狀況一落千丈了。 恰在此時,林公公前來稟道:“王妃,周大人已經帶人到了。不知王妃意欲如何?” 大家都知曉,霍容與必然不好太過插手霍玉殊的事情。反倒是秦楚青,先前在霍玉殊身邊做女官,雖然如今嫁了人好似不應該在擔著那官職了,但已經在宮人心里樹立了威信,故而大家有事也習慣了向她詢問。 秦楚青聽說周黃已經帶了梁大夫過來,知曉到了看診的時候,就好生勸霍玉殊,希望他配合著到隔壁暖閣里躺會兒,讓大夫給他看一看病情。 誰知健康時候十分聽她話的霍玉殊這個時候不知怎么就別扭了起來,無論她怎么勸,他都不肯。 最后許是被秦楚青勸急了,霍玉殊突然發了火,喊道:“你既是嫁了別人,哪還要管我的死活?!”說著,竟是奮力翻了個身,面朝里去,不搭理秦楚青了。 秦楚青氣極,正要說“你自己的身子你自己怎么還不珍惜”之類的話,卻見霍容與轉身朝這邊踱了過來。 霍玉殊抬起手來,輕撫秦楚青肩膀,寬慰了她一下。而后轉眸,淡淡地望向正在賭氣的霍玉殊。 “你當真不愿阿青管你了?” 霍玉殊肩膀動了動,并未轉身。 霍容與冷冷一哼,“那也好。既是如此,你便隨意就好,不論死活,都隨你自己高興。只一點。你若這次一病不起,那么往后阿青的孩子出世、長大,你怕是都沒福氣看到了?!?/br> 屋子里伺候的宮人聽了敬王爺這番話,都嚇出了一身的冷汗,大氣也不敢出。 但床上之人卻是有反應了。 霍玉殊全身劇顫了下,半晌后,竟是朝著這邊緩緩側過身來。 ☆、第163章 霍玉殊側過臉,定定地看著秦楚青,似是在求一個答案。 秦楚青哪里料到霍容與會拿她的事情來說項?快速思量了下,頓了頓,說道:“生產一事最為兇險。若能有至交好友相陪,定然能夠安心許多?!?/br> ‘至交好友’與‘相陪’六個字似是喚醒了霍玉殊,讓他原本黯淡了下去的雙眸再次煥發了光彩。 同時,這些字句也讓霍容與臉色陰沉了下,抿著唇去看秦楚青。 秦楚青覺得自己甚是冤枉。明明是霍容與先提起來的,也是他在讓她幫忙鼓勵霍玉殊,怎地反倒現在成了她的錯? 看到她這般模樣,霍容與哭笑不得。 霍玉殊對她的執念,遠比她知曉的要深得多。無非是因了她心中無他,霍玉殊才不得不放棄??墒?,但凡聽到她一丁半點兒的親密字句,他便會想要求得更多。 不過,左右也不是秦楚青的錯就是了。 霍容與緩和了神色,無奈地輕嘆著搖頭。既然秦楚青這般說了,且也并非甚么天怒人怨之事,就順著她的話茬與霍玉殊說道:“這世上最為相知之人,無非你、我、她三個。有孕之人最忌傷了心神。你若不想她難過致使身子抱恙,便聽她一言罷?!?/br> 這些話雖聽起來生硬了些,但對于敬王爺來說,已經對著秦楚青以外的人時、能夠說出口的最貼心的話語了。 霍玉殊和他相交多年,自是知曉。見霍容與也當真在擔憂著他,不由得勾勾唇角,笑了。 誰知這一下許是笑得太過倉促,竟是連連咳了起來。 秦楚青忙喚了人來扶起霍玉殊給他順氣。 霍玉殊擺擺手,將旁人都盡數遣退,這便歪靠在枕上發呆。許久后,他重重一嘆,輕聲道:“這句說得好?!@世上最為相知之人,無非我們三人’?!?/br> 霍容與和霍玉殊的意思,其實很好了解。都是在說他們三個是一同從那個世界入了這個世界之人。其中的苦澀與甜蜜,也只他們能夠體會。 秦楚青見霍玉殊終于肯開口了,就適時說道:“我特意請了大夫過來為你看診。若是可以,不妨去西廂暖閣略歇一歇,也好讓大夫把脈?!?/br> 到底是身子不爽利,雖平日機敏多變,但霍玉殊這個時候還是稍微轉了個彎兒才明白了秦楚青的意思。不知怎地,又有些賭氣,那句話就冒了上來:“何須去往暖閣?倒不如在這個地方自由自在?!?/br> 霍容與有些壓制不住怒氣,卻被秦楚青輕輕搖頭給阻了去。 秦楚青看定霍容與,曉得他不會隨意開口了,便輕嗤一聲,與霍玉殊道:“既是如此,那我便將大夫叫了這里來罷。讓他知曉了你的身份,就能與旁人一般不敢隨意用藥唯唯諾諾了?!闭f著就作勢要往外頭走,“就當我白白費心做了那些安排罷!” “你等下!”霍玉殊猛地高聲喊道,又是一陣咳嗽,“既是你想要我如此,那我……還是過去罷?!?/br> 霍容與的臉色頓時因此而五彩繽紛起來。偏偏因為擔憂霍玉殊的病情、也顧及秦楚青的臉面而發作不得,只能硬生生憋著,差點內傷。 秦楚青哪看到過霍容與這般吃癟的模樣?登時笑得開懷,止也止不住。 霍玉殊亦是輕輕笑了。原本帶著病意的面上頓時顯出幾分勃勃生機來。 周黃此次前來,還帶了一隊敬王府的侍衛。雖說等閑旁人家的護衛都不得進宮,但燕王被擒后霍玉殊下過特令,有重大事情發生時只要有霍容與的密令,四衛便可代人入宮。 周黃這次就是動用了這等權力,方才將人順利得帶了來。 一方面,侍衛們可以護著梁大夫,讓他不會受到傷害。另外,他們也可好生看管著梁大夫,省得一個不注意就被他溜了出去瞧見這宮里的特有建筑與飾物。 梁大夫雖不知自己將要給何人看診,但看今日自己被拘起來的這個架勢,便知對方的身份定然不容小覷。但看敬王府將他請來,結果又將他當犯人般看管,心里不免開始不悅。 ——先前將他的雙眼蒙上,不許他往外頭看的時候,他也就忍了。誰知到了這里,卻是這番光景?! 梁大夫年紀大了頗有點小脾氣。秦楚青貴為王妃,待他和善,他便會更加盡心盡力地好生相待。如今這位貴人這樣不客氣地對他,那他就沒必要掩著自己的脾氣了。畢竟他大老遠地趕過來,是為了給人看診的,不是給人當囚奴的。若是對方不樂意,大不了他收拾東西走人! 至于周黃等人本就是敬王府的侍衛…… 梁大夫倒是并不特別在意。畢竟敬王府這些天待他如何他心中有數。這般的做法,必然是因了今日要看病的貴人,而不是敬王府故意為難他。 打定主意后,梁大夫就悠哉了起來。大喇喇地往桌前一坐。拿起桌上的熱茶細細嗅了嗅,確認沒有什么讓人喪失神智之藥物,這才放了心,慢悠悠地開始啜飲起來。 霍玉殊到了的時候,入眼便是梁大夫那氣定神閑的模樣和做派。且,梁大夫雖然聽到了有人過來,依然沒有起身,自顧自在那邊繼續喝著。 霍玉殊當時就被氣笑了,拍了拍門框,皮笑rou不笑地問梁大夫:“您這是來作甚么的?可是來游玩的?” 梁大夫聽著這位小哥兒的聲音便知他身子太虛,回頭一看,被嚇住了。趕緊起了身,朝前緊走幾步,到了霍玉殊跟前就不住拿眼瞅他。 霍玉殊正被兩個宮人攙扶著。平日里被百官盯著都已習慣,如今不過是個大夫在拿眼瞥他,何懼?于是坦坦蕩蕩任由梁大夫打量,緩步行至屋中。在榻邊坐下,緩了口氣兒,才在宮人的伺候下臥著歇息了。 “哎呀,公子的病情可是嚴重??!”梁大夫嘖嘖嘆道:“你這怕是打小就有的病罷?看上去好像是有認真調理過。但,療效只是浮于表面,未曾治本。你平日又是多思多慮的性子,日子久了后,就會在集聚多時后猛地爆發出來?!?/br> “那我該如何是好?”霍玉殊猛地坐起身來,目光灼灼地問梁大夫。 梁大夫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吹胡子瞪眼地就吼:“我哪知道?還未把脈你便問我,我去問誰?” 他這態度著實算不上是不好。甚至,都有些惡劣了。 若是尋常的公子哥兒見了他這模樣怕是要懊惱至極,當場摔了東西走人都有可能。 偏偏霍玉殊不同。 霍玉殊不管生病與否,宮中的御醫們都是唯唯諾諾的樣子,生怕會沖撞了他惹得這位脾氣不好的主兒當場掀了桌子。任誰天天對著這幫人的態度都會惱怒至極。于是日子久了,霍玉殊都不愿讓那些人看診。 見了梁大夫這般‘真性情’的做派后,霍玉殊反倒笑了。 左右眼前之人不曉得他的身份,他就也不打算計較。笑瞇瞇地在榻上臥好,伸出手來對著梁大夫。態度很明顯—— 直接把脈罷! 梁大夫倒是沒料到霍玉殊這么好說話。 先前他瞧著這位公子的面相,當真是個性情不定的。按理來說,此時此刻應當惱羞成怒才是。誰料竟是這般的模樣? 當真是個寬宏大量的真正大度之人。 梁大夫瞬間為自己先前的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心思而羞愧。深覺霍玉殊相當和善可親,故而把脈的時候比起尋常時候更為盡心、更為細致。 不知是因為見到心心念念惦記著的人心情轉好的緣故,還是因了梁大夫把脈時那和緩的氣氛所致,再或者是因了身體不適困乏的關系,霍玉殊在榻上躺了沒多久,竟是沉沉地睡了過去。就連甚么時候梁大夫收了手,也并不知曉。 周黃一直在屋門處候著。見梁大夫朝他示意,便知事情已經完畢,忙遣了人去將霍容與和秦楚青請了來。 梁大夫與二人去到屋子一角,將霍玉殊的病情細細說了,嘆道:“他這病癥應當復發了有一段時日了。只是硬撐著未曾表露出來,郁積多了,才更加兇險。既是如此,便需要用這副方子。等閑的怕是無法將病癥強壓下去?!?/br> 聽他如此說,秦楚青和霍容與更加擔憂起來。 霍玉殊前世便是為心疾所累,看上去風光無限,實則處處不順遂。誰知這一世,又是遇到了同樣的狀況。且身為帝王,更是無法置身于外,為了朝中之事勞心勞力,終是將自己的身子給拖垮。 兩人正細細商議著應該如何應對更好,恰在此時,霍玉殊從床上悠悠轉醒,半張著眼眸望了過來。 ☆、第164章 霍玉殊掙扎著要起身,霍容與上前一步正要制止,被秦楚青橫手攔住。 “他自己不愿活得長久點便隨他罷?!鼻爻嗯c霍容與道:“既是自己的身子不知珍惜,旁人又怎能勸得???” 聽了她這話,霍玉殊斜睨了她一眼,忍不住輕笑,“怎地?怕我對你親親夫君發亂脾氣故所以護著他?這倒不用?!?/br> 霍玉殊抬起一手,示意梁大夫過來扶他。 梁大夫猶豫了一瞬,看看屋里沒旁人了,總不能讓王爺和王妃去扶一個病人吧?于是醫者之心冒了出來,趕緊過去將霍玉殊攙住。 霍玉殊借了梁大夫的力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嘴硬道:“我如今染了病,卻非不中用的人。既是有心想將身子打理好,自會去努力?!?/br> 霍容與不言語,只略帶嘲諷地看了他一眼,意思很明顯。 ——燒成這樣了還非要逞強站起來,說是在努力,誰信?! 秦楚青倒是直截了當地多,低聲呵斥道:“好生回去歇著!有甚么事情,自有我們幫你處理。這個時候最忌勞累,莫要讓病癥更加嚴重?!?/br> 梁大夫也道:“這位小哥兒,你還是回去躺著罷。你看看,都燒成這樣了,再走動,怕是會暈……” 他一個‘暈’字的尾音還沒落下,突然覺得肩膀一沉,就見身邊的少年身子軟塌塌地趴在了他的肩膀上。 老大夫大駭,趕緊扯著嗓子喊人。 周黃第一時間沖了進來,朝霍容與看了眼,見他點了頭,趕忙過去幫忙攙扶。小心翼翼地架著霍玉殊,將他扶到榻上躺下。 先前霍玉殊雖站直了身子要走動,但他身子虛弱至極,又是梁大夫這樣的老人家攙著,便未能挪動多少空間。在周黃看來,他還在榻邊,不過是將他稍微放平就躺下了。 雖然人暈了過去,但秦楚青猶氣憤在心,惱道:“太過胡鬧了些!他再不當回事,也該想多活一些時候罷!” 周黃雖然知曉陛下素來對王妃極好,卻也沒料到王妃竟然敢這樣說霍玉殊。心思粗大如他,也不由得當即冷汗直流。細觀王爺神色,倒是平靜如常。周黃心下大奇,卻不敢問出口,只得硬生生憋著,活活快憋出內傷。 梁大夫趕緊去給霍玉殊把脈。半晌后,斷定無甚大礙,屋內人這才放下心來。 “我給這位小公子開幾副方子,每日里按時吃湯藥,應當能夠緩解。若是今晚能夠退燒,那便吃足七日,待到七日后,我再給他診斷。若是今晚未能退熱,小老兒就再來一趟,看看情形,再換方子?!?/br> “那就有勞了?!被羧菖c在旁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