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節
或許是有了之前看相的插曲,這一頓飯倒是吃得安安生生,坐在隔壁桌的人再沒有開口,當岳輕與謝開顏吃完離開之后,中年人也才享用完自己的食物,帶著身后兩個跟班前往停車的位置。 這時天邊的緋紅早已收束在云層之中,星垂四野,正于觸手可及的穹頂上閃閃發亮。 到了偏僻的停車位置,兩個跟班沒有了顧忌,其中一個抬起手“啪”地敬了禮,對中年人說:“首長,我去開車?!?/br> 中年人隨意擺擺手,示意對方自己過去,自己則站在原地遛彎散步,并與另外一個警惕著周圍的年輕人說:“小宋,難得出來一趟,你就歇歇吧,難道在自己的地盤上還會出事情?” 小宋一板一眼說:“首長,職責所在,不敢輕忽?!?/br> 中年人嘆了一口氣:“唉,你什么都好,就是太刻板了一點;今天也什么都好,就是最后碰著了一個不著調的家伙!” 小宋:“……” 這個時候,就算是十分警惕的小宋也忍不住腹誹道:首長,不是我要說您,實在是您私下的喜好也太上不了臺面了,說好聽點那是玄學知識,說不好聽點那不就是封建迷信嗎?再說了,您沉浸在這玩意里頭這么多年,平常鬧著鬧著要給營里擺設布置,說要讓大家興旺起來,虧得你是營里最高長官,就算聽見了風聲,大家都裝聾作啞,沒揪著這件事做文章??梢乐愕南敕〝[了這么多年,大家也沒看出那究竟有什么好的效果來??!倒是最近營里還出了—— 想到這里,他忽然精神一凜,連忙端容肅顏,就算是在腦海中也不敢深想了。 車子這時候已經倒好停留在中年人身后,中年人卻不急著上車,而是走到山崖邊沿,眉頭微鎖,看著籠罩在黑暗中的群山自言自語:“不會啊,依我多年的經驗來看,這里怎么都是一個大發特發的福地才是,在這里居住的人,必然人財兩旺,哪怕不旺,看這山這水,怎么也不至于反出禍事吧?” 這時手機的鈴聲突然攪破了山上的安寧。 小宋連忙將長官放在自己這里的電話拿出來,瞅一眼來電顯示,快步上前遞給中年人:“首長,是部隊里來的電話?!?/br> “哦?這個時間?”中年人眉頭更皺,他接起電話喂了一聲,面色頓時一松:“行,批了,你們立刻整裝。我也立刻回去主持工作,再叫上參謀部的人?!?/br> 來自部隊里的通話很快結束,沒兩分鐘時間,中年人已經將一切吩咐完畢,掛了通訊就往車子方向走去,對小宋說:“行了,回去,上頭發下特殊指令,要出一次幾個軍區聯合的小型秘密軍演活動,奇怪,這種事情怎么會臨時通知?!?/br> “是什么樣的軍演?”小宋連忙問道。 “聯合作戰,對抗作戰,都需要?!敝心耆苏f罷,聲音忽然轉為嚴厲,“這次我放你們兩個下去參加,給我長長臉,回頭我把你們兩個正式提干起來,聽明白了沒有?” 不管是開車的年輕人還是守在中年人身旁的小宋,全都面色激動,大聲答應,要不是車廂內部狹窄,恐怕他們都能站起來回話! 解決完了這件事,中年人放松背脊靠在座位上,想道:每一次軍演最后看頭的就是對抗作戰了,都幾年沒有好兆頭了,這幾年來他狠抓訓練,希望自己的軍區能在對抗中取得勝利,把別家的給拼掉……拼掉? 他一閃念間想起了什么,突然有點遲疑: “小宋……” “首長有事?”小宋連忙出聲。 “剛才我們見到的那個年輕人是怎么給我們看相的?”中年人問。 “他?他說我們會惹官非,最近運氣不好要出事,要說我們馬上就要火并?!毙∷沃貜鸵槐?,接著就笑道,“我們又不是黑社會,火并什么啊,要也是像現在這樣軍——” 他的話卡在這里。 車廂中的幾人面面相覷。 小宋:“這……這他是不是認出了我們的身份,故意把軍演說成火并?” 中年人沉眉:“荒謬!上頭的機密任務剛剛下達,他怎么可能會知道不久之后有軍演?” 小宋:“那……” 中年人定定神:“回去你們查查那個年輕人的身份,動作無比要快!” 就在中年人舉棋不定的時候,岳輕也和謝開顏回到酒店之中。 剛剛進入大廳,就有一位坐在大廳沙發上,正由路老板作陪的三十歲上下,穿著西裝的男子站了起來。 他戴著金邊眼鏡,面色淡淡,打量著岳輕與謝開顏也不先開口。 還是旁邊的路老板連忙介紹:“岳大師,謝大師,這位是我們省里的第一秘!” 那位第一秘開口的第一句話是: “你是謝大師?” 第二句話是: “跟我走一趟吧?!?/br> 第九八章 岳輕“嗯”了一聲,也不客氣,直接反問:“你誰???” 許秘書笑容一頓,連之前僅有的掛在臉上的淡淡笑意都不見了,只說:“我姓許?!?/br> 岳輕揚揚眉:“我不認識?!彼D對謝開顏,“你認識嗎?” 謝開顏掃了許秘書一眼,瞳孔中沒有一絲人類的感情:“不認識?!?/br> 岳輕笑道:“行,我們走吧?!?/br> 許秘書當下拉了臉,卻沒有上前,他周圍有的是人幫他上前攔著對方。 果然原來陪在許秘書身旁的路老板立刻上前,攔著岳輕說:“稍等稍等,岳大師和謝大師何必這么急著走呢,許秘書前來肯定也是有重要事情的,大家不如坐下來喝杯茶,好好談談再說?” 被人擋在了身前,岳輕也不生氣,這點事情沒什么生氣的必要,他和和氣氣說:“路老板,我們要回房休息了,你們想談,等我們什么時候休息完了再談了?!?/br> 這話畢竟還是沒說死,大師嘛,肯定是有一點脾氣的,要說你們老板求人治病,這大家和和氣氣說話,不是挺好的嗎? 路老板悄悄瞟了許秘書一眼,卻見站在自己身旁的許秘書依舊沉著一張臉,沒有半點說話的意思。 他頓時就知道許秘書的意思了,腰肢立刻向下塌了一截,百般賠著笑,但就是不肯給岳輕與謝開顏讓路:“岳大師,謝大師,您看這救人如救火,不管怎么說,都是勝造七級浮屠的事情,我們等你們休息是絕對沒有問題,但生了病的孩子等不了??!您就先去看看吧!” 這下子岳輕也不高興了,一個唱白臉一個唱黑臉,軟硬兼施想要達到目的,怎么,還是我求著你們去救人不成? 他淡淡一笑:“說了救不了就是救不了,閻王要人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你說是吧?” 說完之后,他也不管路老板和許秘書頓時難看起來的臉色,一擺手說:“好了,在下與同伴才疏學淺,幫不了你們的忙,兩位讓開吧,再攔著我們也不會有任何結果?!?/br> 路老板眼見實在攔不下岳輕,再轉頭看去,見許秘書的臉色已經陰沉得能刮下一層霜來! 他在瞬息之間選好了站隊,連忙喝道: “慢著!這酒店的房間都是為陳省長請來的客人預留的,如果兩位不愿意幫助陳省長,就從我的酒店出去吧!” 岳輕本來是攜著謝開顏向前走去的,他這時候停下來,回頭認真看了一眼路老板,意有所指:“生意人講究和氣生財,路老板這樣可要擔心會不會偷雞不成蝕把米,破財傷旺啊?!?/br> 路老板一開始對岳輕示好就是因為指望著借由岳輕搭上陳省長的路子,現在岳輕這里的希望破滅,陳省長的大秘卻站在自己旁邊,他哪可能腦袋突然被驢踢了,不去巴著許大秘反而靠近岳輕? 他暗暗一笑,心道你也別怪我拿你當墊腳石,本來大家根本沒有競爭,是能夠一起發財的,偏偏你不知道中了什么邪非要拿喬把機會給往外推,還敢得罪陳省長身旁的第一人許大秘,那我當然識時務者為俊杰,借著你再攀條高枝了!要不然事后你拍拍屁股走了,之前收留了你的我豈不是要跟著吃掛落,落不到個好? 腦海中轉悠著這樣的念頭,路老板面上義正詞嚴,呵斥道:“好了,岳大師,你也別多說其他有的沒有的了,我為什么對住在這里的所有客人不收房費?就是因為陳省長為?;帐〉陌l展夙興夜寐,殫精竭慮,向來被省里的民眾叫做陳青天!現在陳省長唯一的獨苗生了怪病,省里多少人心中暗暗焦慮,生怕真的出個什么意外,叫陳省長心痛難忍,垮了身體!省長身旁的許秘書更是日以繼夜的忙碌奔波,一連半個月都還沒有好好睡上一覺,偏偏百忙之中還抽空來此,專門請人。路某人從來沒什么本事,唯一的一家酒店也是占據了地里位置的便利,方才能夠接納招待一些從全國各地來到這里給陳小公子治病的醫生大師,所有愿意來這里的醫生大師,我都心中感激,無以言表,只能通過堅決不收房款來表達一二,至于那些不愿意為我省盡力之輩,我們道不同不相為謀,你快走吧!” 這一長串頓也不多打一下的話被路老板抬頭挺胸,高聲說了出來,在酒店大堂中回響不歇,引得所有現在正在酒店大堂中的人的側目,更不要說當事人岳輕以及許大秘了。 許大秘這個時候也忍不住對路老板側目了一下。 拍馬屁的人不少,拍馬屁拍到在大庭廣眾之下只差跪下來捧馬蹄子的也還真不多。 雖然狗rou上不了正席,但有時候也就是需要一點這種狗rou,否則再碰到今天這樣的事情,又有誰來替他沖鋒陷陣呢? 是個人才! 如果這次的事情順利解決,這老板再上道一點,回頭拉拉他,也就是一抬手的事情。 那邊的路老板堅決地沖出來表了決心,這邊的謝開顏也在和岳輕說悄悄話。 “他在說什么?”謝開顏和岳輕小聲說話。他和岳輕在一起的時候,注意力總大半在岳輕身上,根本沒有認真聽路老板說話,只覺得有一只蒼蠅正在自己耳邊嗡嗡嗡嗡,要換成以前,他一尾巴甩過去,什么都安靜了。 “他在說要把我們趕出去?!痹垒p也和謝開顏小聲說話,他言簡意賅,直接提煉出事情的核心。 謝開顏聽明白了! 他有點不爽,對岳輕說:“我回頭把這棟樓弄塌吧?!?/br> 岳輕一汗,連忙打消謝開顏的想法:“這動靜太大了,我已經有打算了!” 謝開顏好奇:“什么打算?” 岳輕說:“我剛才不是說他會破財嗎?雖然他的面相上確實是這樣顯示的,但我們做事不求人,不等著他面相上的事情顯現,回頭我隨在要走之前隨便布個陣,讓他破一年財,衰三年運,怎么樣?” 實際上這事也就說說而已,岳輕還不至于因為這點小事情就布陣破人家的財運人運,最多也就要走的時候隨手擺個東西,讓他在頭三天里喝涼水塞牙縫而已。 謝開顏覺得不怎么樣。 但面上他同樣乖順地點點頭,在心里將“立刻弄塌樓”改成了“離去之后再溜回來弄塌樓”。 兩人各自有了主意,面上又帶了笑容,岳輕淡然說:“既然路老板這樣決定了,我也沒有二話,這就收拾東西,讓路老板再招待能為陳省長分憂解難的醫生和大師住進來吧?!?/br> “好,”路老板立刻接話,反正也是不要臉了,開始赤裸裸說話,“新的客人十五分鐘內就會入住,請岳大師抓緊時間吧?!?/br> 岳輕灑然一笑,剛要帶謝開顏走上樓去,門廳的前方就傳來一位中氣十足的聲音:“是誰說要把大師給趕走的?!” 這聲音出現得突然,眾人循聲看去,只見一行老中青三人進入了酒店,本來正對著岳輕耀武揚威的路老板“哎呀”一聲,不可置信地用手揉揉眼睛。 他沒有看錯吧? 走在中間,面相威嚴的那位中年人,難道就是—— 念頭還沒在腦海中徹底轉過,旁邊裝了半天大瓣蒜的許秘書一見出現在門口的三個人,就像剛才路老板見到自己一樣,腰肢頓時矮了那么一截,一溜小跑就上去恭迎說:“省長,您怎么也來了?”接著又轉向一旁的陳老與陳駒,“陳老,您怎么也還來?還有陳公子——” 陳駒輕輕地咳嗽了一聲。 他心中已經對自己佩服得五體投地了。 他早就料到自己的叔叔是不可能會信這個大師那個大師的,就算要找大師,也要去京中找門路不是?怎么可能街上隨便拖了一個人來說他是大師省長就信了他是大師呢?哪怕一時半會之間因為心急孫子的老父而暫時妥協,必然也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表面上是派許秘書去請人,實際上必然是派秘書去趕人,等許秘書把事情辦完了,岳輕也就消失了,到時候木已成舟,人都找不見了,陳老除了妥協還有什么辦法? 但既然已經窺破了叔叔的想法,一門心思想要把岳輕拖入泥潭的陳駒又怎么會讓陳省長這樣輕易地派人把岳輕趕走? 當下掐著時間,溜到陳老的房間里,這樣那樣搬弄一下事情,就成功地把陳老說得火冒三丈,先把陳省長訓孫子一樣訓了一遍,接著又硬拉著陳省長出來,請進來的酒店迎接岳輕。 陳駒扶著陳老低眉順眼,暫且做一個隱藏在幕后的小透明。 反正馬上就要有一個人來迎接陳省長疾風驟雨般的怒火了。 果然,就在許秘書剛剛說完話的那一剎那,陳省長劈頭蓋臉的責問已經下去了:“我不是讓你來請人嗎?你就是這樣子替我請人的?還有,酒店開門做生意竟然也開始挑揀顧客起來了?我看消協的工作做得還是不夠好,竟然在鬧市中發生的歧視事件,酒店老板竟然還打著省里頭官員的名號,究竟是誰給他這樣的膽子!” 陳省長的責問雖然嚴厲,但許秘書能在三十來歲的時候混到省里頭前三甲秘書這一職位,那也是深諳官場哲學。 官場里頭啊,不怕上級罵你,就怕上級不罵你!上級罵你,那還算是親近你;上級要是什么時候連罵你都懶得罵你,呵呵—— 何況許秘書心知肚明自己絕對沒有領會錯領導的意思,領導既然要面子,他的面子就只能跌,回頭自然會從領導那邊得到補償。當然,他的面子跌了,自然也能從別人那里找回了,現在不就有一個現成的人選嗎? 只見許秘書這邊沖著陳省長唯唯諾諾一疊聲承認自己的錯誤,那邊轉過頭來,對著剛才還替自己沖鋒陷陣一往無回的路老板就是一陣疾言厲色:“路老板,我剛才就想說了,你究竟是怎么和岳大師以及謝大師說話的?這兩位是省長父親的貴客,我都還沒說什么,你就這樣急赤白臉地把人給往外趕?還有沒有一點做生意的誠意了!我看你剛才口口聲聲說為了省長好,如果真的為了省長好,又怎么會三句不離省長打著省長這塊大招牌來趕走省長千方百計要留住的貴客?我看你是外表忠厚,內心藏jian,專門以省長的名號來謀取私利,也不知包藏著什么樣的禍心!” 這前后事情瞬息顛倒,讓路老板這種久經場面的生意人也是目瞪口呆眼冒金光。 想想剛才他為了搭上省長這條金光大道,才甘做許秘書的座前狗,對著岳輕一陣亂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