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學藝不精,丟人現眼,死有余辜?!迸頋梢贿B用了三個詞語來表示心中的不滿,不滿過后,他話鋒一轉,“不過李泉再不好,也是我的師弟,師弟做得不對,我這個做師兄的自然會教。岳師越俎代庖了?!?/br> “哦——”岳輕拉長了聲音,然后他一抬手,手指間夾著一只蟲子,“彭大師想要怎么替弟子報仇,用這只蟲子嗎?” 彭澤眼睜睜看著自己放出的蟲子在岳輕手中掙扎,臉上飛快閃過一絲心痛和快意,兩種相反的情緒在他臉上糅雜,讓他平凡的面容有了不輕不重的扭曲。 岳輕有了不太好的感覺,但沒等他有所動作,只聽彭澤大喝一聲“爆”,被他夾在手指尖的蟲子就無端端爆裂開來,綠色的液體四下飛濺,濺到了在場五個人的身上! 坐在旁邊的解飛星手臂上被漸了一點綠液,只覺得面孔一陣發熱,口腔里牙齒同樣自牙根開始松軟。他伸手一摸,卻在一向平滑的皮膚上摸到層層疊疊地皺紋,不由大吃一驚,失聲道:“這是——” 解飛星的聲音被紀駿壓抑的呻吟所掩蓋。 呆在另外一旁的紀駿同樣被蟲子的綠液濺到,但他的癥狀卻與解飛星截然相反,他只覺得的腹腔內部好像突然燃起了一把火,自己的骨頭與血rou都被烈火燒灼,疼得讓人神經都麻了。 “唔——”紀駿極力忍住,還是沒有忍住牙齒間的怒吼,他腰腹間本來就受了傷的地方疼得尤其厲害,拿開手就著幽光一看,他整個人都懵了:衣服底下剛才還鮮紅的傷口現在居然變得焦黑,rou都向兩側縮起,露出里頭同樣被熏黑了的骨頭,就像真有一把無形的火在燒他的傷口似的。 第五四章 封閉的空間光線幽暗,卻正好將著了道的兩人此刻的凄慘渲染得淋漓盡致。 九宮飛星派傳人?彭澤輕蔑掃了解飛星一眼,心中一哂,接著又看向旁邊的紀駿,沒有忽略一直被紀駿抓在手里的弟子,心道,公門中人,大小也是個麻煩,剛好一起做了。 他的目光最后施施然停留在岳輕身上,這才是自己的心腹大患。但有三尸蟲在手,不怕不將你交代到地獄去,就可惜我廢了千辛萬苦,養了整整十年的三尸蟲,不過也沒關系,待會地宮里頭的東西……光線這時終于隨著彭澤的目光轉移到了岳輕臉上,雙方目光交匯,彭澤大驚失色,面對手持羅盤,目光炯炯盯視自己的岳輕,口吃道:“你,你怎么沒事?!” “我會有什么事?”岳輕冷冷說罷,突然大喝一聲,“彭澤,你們師兄弟簡直一模一樣的喪心病狂!李泉尋寶xue害人不成卻被山石砸死,正是天道好輪回;你為達目的不折手段,手上數條人命,也不怕冤鬼纏身,折盡福祿壽!” 言罷不再多等,直接將手中的渡厄盤擲出! 彭澤風水師手法花樣百出,眼見如此,也不去想三尸蟲之事,立刻拿出自己的六角盤應對,只見他手中一抖,天地人三針齊動,再原地一轉,升仙步節節高,周圍生機靈氣隱動,已被他一一搬運,環繞在自己身側,恰如蛛織絲網,靜候獵物。 卻不想那飛在半空中的羅盤如同泥鰍一樣滑不留手,明明已經碰到了生機所織的絲網之上,卻大搖大擺地穿透絲網,如同面前一馬平川,更不給懵了的彭澤反應的機會,直直一下撞到彭澤臉上,把面前的人撞了個滿臉開花、劇痛大叫后,又忙不迭飛起來,同對方一樣布下小型生機之陣,將對方暫時鎖在里頭,再不敢當面鑼對鑼鼓對鼓,一溜兒飛回了岳輕那邊。 岳輕將羅盤擲出之后就飛快來到紀駿身旁。 黑蟲爆炸之后,解飛星那邊還能支撐,本來傷得就重的紀駿疼得已經在地上打滾了。 但他還有神智,看見岳輕接近,咬牙撐起身體,問:“岳——大師,這是——” “《歷代神仙通鑒》中說,‘三尸者,一名青姑,伐人眼,令人目暗面皺,口臭齒落;二曰白姑,令人腹輪煩滿,骨枯rou焦,意志不升,所思不得?!痹垒p扶著紀駿,飛快解釋,“三尸是人體內的三種蟲,即可有形也可無形,有形者為細菌昆蟲,無形者為魂魄鬼神。彭澤從自己體內養出三尸,借三尸蟲為媒介種到你們身上,介于有形與無形之間,但不管哪一種,這個方法應該都好用?!?/br> 說完,岳輕的手迅速落到紀駿背部夾脊xue上邊,豎指成劍,向下一劃! 只見一抹淡淡的銀色之氣自岳輕手指中溢出,凝結成一柄巴掌大小的劍,飛快射入紀駿身體之中,在其體內滴溜溜一轉,將一道不停扭動,頭部有黑色觸手,整體如黑煙的蟲子一斬而過! 黑煙被劈成兩半,瞬間消散,銀劍卻猶有余威,原地靜靜停留一會之后,突然朝著紀駿腰側的傷口沖去! 劇痛之中,紀駿只聽見一聲宛如洪鐘大呂的“斬”字震耳發聵,他被這聲音弄得有點懵,還沒等他完全回過神來,又感覺體內烈火燒灼似的疼痛不翼而飛,腰腹的傷口處也能感覺到一陣陣的清涼。 他拿開按著傷口的手,低頭一看,整個人都呆住了,只見剛才還被烈火燒灼到向兩側收縮的傷口腫已經飛快長出新鮮的血rou來,一眨眼是一層筋膜,又一眨眼是一層血rou,等到第三次眨眼,傷口已經徹底收攏住了,只留下三道狹長的疤痕在。 紀駿簡直驚呆了! 但他驚呆了,其他人可沒有驚呆。 在方才被渡厄盤一下撞到臉上之時,彭澤只覺得淚腺跟著被狠狠擠壓了一下,兩行眼淚不用醞釀,“唰”地直接落下,酸甜苦辣,四味齊全。 他在感覺傳遞到腦海的第一時間已經心知不好,眼睛一時半會看不見,他就連忙快速踏步,調動生機準備保護自己,可剛走了一步,他就感覺到周身空落落的,除了一開始布下的生氣之外,根本沒有新的生氣隨法訣而跟上! 風水師沒有了搬運生氣的能力,就如人行入鬧市而無衣蔽體。 彭澤頓時三魂飛了六魄,立刻狂吼一聲,再轉六角盤,憑先前布下的生機之陣挪移方位,將自己從岳輕身前直接挪到岳輕身后,這是此時生門所在,生門之處有一石門,他將石門打開,一頭就扎了進去! 岳輕從紀駿身上收回手時一眼就看見了彭澤,石門剛開出了一條縫,此時要阻止完全來得及。但他稍一猶豫,目光還是落到了旁邊的解飛星身上,只用力拍了一下飛向自己的羅盤,示意羅盤去擋住彭澤。 渡厄盤剛剛才從彭澤那邊跑回來,怎么可能再次沖上去?它不管岳輕的嫌棄,牢牢巴著岳輕的手掌,還努力將想法傳遞到岳輕的腦海里:“疼!符!符!疼!疼!疼!” 旁邊的解飛星也注意到了這一幕。紀駿畢竟不是風水界中人,對于三尸蟲毫無辦法。但解飛星身為九宮飛星派傳人,不會一點壓箱底的本事都沒有,剛才他聽見岳輕說話,弄清楚究竟是什么東西之后,就忍著疼從自己衣服里拿出一個布袋,將布袋里的一排針全部插入了腦袋的xue位之中! 這些針全是桃木所作成的木針,一根根打磨仔細,銳利并不必銀針稍遜。 自從解飛星將木針插入頭頂xue位,腦海中上尸的活動范圍就被木針所形成的氣網禁錮,他面孔的變化自然跟著停止。他深吸一口氣,說:“岳師快去,我這里沒有問題?!?/br> 這么一耽擱的功夫,石門大開,彭澤已經閃身進入,而解飛星雖然暫且控制了尸蟲,但畢竟尸蟲還在,他臉上照舊皺紋密布,形如老叟。 人都已經跑了,岳輕也不著急了。 他目光一轉來到羅盤身上,沒好氣打了對方一下:“就只會說兩個字,敢不敢說第三個字?” 渡厄盤一頓,大約沒法回答岳輕的問題,它竟然慢慢松開了岳輕的手掌,一時半會也不纏著岳輕了。 岳輕方才走到解飛星身旁,仔細地看了一下解飛星的桃木針,注意到就這么一根銀針粗細的桃木針上,竟然還有辟邪咒法的微雕,訝道:“神光內斂,寶物不凡??!如果我沒有看錯,這是雷擊后的桃木?” 解飛星淡淡一笑,牙齒松落,他的聲音有點漏風:“哪里,岳師手中才是法器繁多,層出不窮……”說著,心中也不是沒有自得,雖然自己是拍馬也比不上岳師,但九宮飛星派底蘊還是足夠的。 一念沒完,岳輕如法炮制,抬手在解飛星腦后一劃,又一道銀劍飛入解飛星腦內,解飛星只覺一股清涼之氣沖入腦海,一時半會之間激靈靈地打了個寒噤,又覺面孔一熱,再抬手摸去,臉上平滑如故,牙齒堅固有力,剛才種種如同一場夢般了無痕跡。 他頓時淚流滿面,心想法器有個卵用,還真比不上岳師隨手一劃! “行了,我們走吧?!痹垒p說。 話音才落,剛才飄到一旁去的羅盤又快速飛了過來,再次纏上岳輕的手,說了第三個字:“撞!” 紀駿:“……” 羅盤會飛? 解飛星:“……” 總覺得這羅盤好像真的越來越活潑了。 岳輕:“……” 他稍微轉念,總算弄明白渡厄盤想說的東西了:撞上去,疼!幫我畫個不疼的符! 他頓時哭笑不得,卻懶得跟一個羅盤較勁,隨手在羅盤底下畫了個金甲符打發對方。 金甲符一氣呵成,當岳輕手指提起來的時候,一塊金燦燦的盔甲在羅盤上面閃現數秒,亮瞎了其余兩人的眼睛之后,方才緩緩消失。 羅盤知道自己得了符篆,頓時跟跑車加滿了油一樣,哧溜一聲再飛出去,眨眼就不見了。 解飛星與紀駿:“……” 今天的世界有點太他媽不科學了…… 一門之隔,當岳輕再一步踏入自己醒來的地方的時候,這里又是另外一番模樣了。 只見放置在墻壁中的竹簡被掃落在地,布滿奇花異草的花圃也被一連串的足印踩得七零八落,花折莖倒,萬分狼藉。 但那附著在石壁上的靈氣之膜,卻突然從緩緩流轉變成急速向前涌去,銀藍色的光芒在整個石洞中閃耀不休,交相輝映,將洞中一切歷歷照出! 靈氣如同血脈一樣向前泊泊流淌,所經之處,銀芒匯聚,每當到了有半掌之數時,神異就在此時發生! 只見忽而靈氣生光,變幻出各種各樣的形態來,有猿猴忽然自其中躍出,抓耳撓腮,沿著石頂一溜兒跑掉;又有仙女抱琵琶而出,叮叮咚咚,繞靈氣飛旋;更有長著兩片草葉,頂著一顆果子的不知名植物從銀色小潭中掙扎出來,不知往哪里飛去,慢悠悠落在底下花圃中,“咻”地一聲,花圃中所有這模樣的植物都以rou眼可見的速度直接拔高了一節個子,沒有結果的飛快長出顆青果子,長出了果子的果子迅速變紅,已經是紅果子了的果子變成紫紅,紅得晶瑩剔透,眨眼中抖上一抖,從枝頭落下,馬上就要落入花圃之中—— 岳輕趕在這幾枚果實掉入花圃前一把撈住,再張開手掌一看,剛好四枚。 他看看紀駿與解飛星,掐指一算,四顆紅果子三個人。 兩人十分上道,諳熟眉高眼低,正想說此行岳師功勞最大,東西正應該歸為岳輕所有,就見站在中間的岳輕將手一拋,兩顆紅果子分別落在了紀駿與解飛星手中。 他自己拿一顆咬上一口,嘗了味道之后說:“嗯……猜得沒錯,應該是朱果,味道還不錯,你們也嘗嘗看?!?/br> 第五五章 紀駿正被眼前的奇景驚得目瞪口呆,一沒注意,已經和解飛星一起手上被塞了個圓咕隆咚的小果實。 ……這還不知道具體是什么東西,就敢往嘴巴里塞嗎?要是食物中毒了怎么辦!本來要跟著岳輕一起吃的紀駿手上一顫,東西沒下肚,肚子里的吐槽差點出了口。 好在他話還沒出口,旁邊的解飛星就先一步顫巍巍出了聲:“岳、岳師,這真是朱果??!” 岳輕說:“嗯?應該沒錯,記憶中是這個味道啊?!彼f的是自己的夢里,在夢里他幾乎什么東西都吃過,還閑來無事,把普天之下的食物分成了五個等級,從難得一見到不屑一顧,應有盡有。 “不不,”解飛星定了定神,卻依舊難掩激動,“我的意思是……這真的是朱果!傳說中外用可生肌接骨,內服可延年續命的神物!”所以您就……這么簡單的給了我們?像分個糖果一樣? 岳輕總算弄明白了解飛星的意思,他隨口笑道:“也沒那么神奇,最多接個胳膊漲兩年壽命什么的,畢竟只是鳳凰的零嘴?!?/br> 說到這里,岳輕突然微妙了一下,他從夢中醒來之前好像才砸暈一只鳳凰,現在就吃了鳳凰的零嘴……算了,反正是個夢,不當真! 解飛星十分糾結。 他明知道手中的果實有多珍貴,不管如何也不能隨意拿走,另一方面又實在舍不得,當壽命變成一種可見的衡量尺度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時候,換誰誰也舍不得??! 這一糾結之間,岳輕已經向前走了不少距離,都快離開花圃了。 和岳師相比,一枚朱果好像頓時也變得不算什么了!解飛星連忙從懷中掏出一枚小小的玉盒,將朱果收入玉盒之中,正要追上岳輕,旁邊聽了解飛星的話,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的紀駿眼疾手拉住解飛星:“還有沒有盒子?” 解飛星輕巧一掙掙開了,腳步不停,隨手丟給個空盒子給紀駿。 紀駿將朱果小心翼翼地收入其中后,像解飛星一樣,將這東西貼身收好,同時還不免眼饞地花圃中明顯沒有成熟的其他東西,方才追上前面兩個人。 花圃之后是一段狹長的小道,小道不過數十米長,已被爭先恐后進入這里的幽藍色光芒淹沒,岳輕三人走在其間,像是足踝沒于水中一樣清涼。 不等他們徹底走出這條道路,身周靈氣突然一陣劇烈抖動,前方同時傳來屬于彭澤的狂笑之聲! “哈哈哈,哈哈哈哈——這東西,這東西果然還是屬于我的!——我才是天命之人!” 聲音就在咫尺之外,岳輕加緊一步,頓時踏過了這方寸之地,眼前突然開朗,又一個倒扣葫蘆似的地形出現在岳輕等人面前。 只見滿地宮的靈氣都匯聚于此,此地較之外頭的白晝還要明亮,幽藍的光匯聚成了一個巨大的球,絲絲縷縷的銀芒如同閃電在球的內外游動,卻又有一頭牽引在彭澤手中的一把泛著青銅色冷光的巨斧上邊,彭澤正高高舉著手里斧頭,讓斧頭吸收周圍的天地靈氣。 岳輕目光很快掠過彭澤,搜尋應該在此地的另外一個人。 但面前石洞一覽無遺,除了彭澤之外,就只有原本放置巨斧的石臺,以及漂浮在石臺正上方、靈氣匯聚而成的大球……嗯? 岳輕突然心頭一動,瞇眼朝半空中的靈氣球仔細看去,半晌之后,總算看出了一點端倪,唇角不禁露出一絲笑意。 緊跟著,當他再看見彭澤手中那柄連頭到柄均為青銅材質,尤其柄身還盤旋纏繞著十條大龍,龍口爭相交匯于斧刃之處的大斧的時候,目光就有點捉摸不透了。 靈氣再一次經由手中巨斧充盈己身,此時的彭澤雖然依舊鼻青臉腫,但早沒有了剛才的慌亂。 他雖知岳輕等人到來,卻不以為意,兀自狂笑了好一會,徹底宣泄心中的憤怒與狂喜之后,方才慢悠悠轉過半個身子,面向岳輕等人:“諸位來了?可惜啊,你們來得還是慢了一步,這東西……”他桀桀而笑,“歸我了!而你們,注定都要死在這里!” 岳輕的目光從半空中的靈氣球挪到彭澤身上。 兩人的視線相對,彭澤想到了什么,又喜不自禁地笑起來:“岳大師,你手里的那塊渡厄盤,我就不客氣地笑納了?!?/br> “渡厄盤?!”旁邊響起了一聲不可置信的驚呼,是來自解飛星的! “……”紀駿保持沉默,壓根不知道什么叫做‘渡厄盤’。他覺得這一行程自己從頭到尾狀況外,以至于連一個合格的打手都不能充當,不過……他不動聲色、偷偷摸摸地向后挪了一步,用前方激動的解飛星遮擋,再次從衣服里掏出自己的那只手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