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岳輕眼睜睜看著謝開顏膚色變化,只覺得像是一只蝦掉入了熱水里,“嗤”的一聲就紅了。 心中小小的羞恥消散,他納悶道:“怎么了?”說完還伸手碰了碰謝開顏的臉,果然感覺guntang的溫度從指間傳來。 謝開顏一下從岳輕身上跳了起來,目光飛速挪開,挪得太快,難免顯出幾分狼狽:“沒什么,就是想起了夢里的事情?!?/br> 一句話間,‘夢里’兩個字,他咬得特別輕,只有自己知道自己想說的究竟是哪個夢。 岳輕跟著直起了身體。 他本來想和謝開顏聊聊夢里有關他們前世的事情,尤其問一下謝開顏為什么會接連找了他這么多世。但他目光向右的時候謝開顏轉臉向左,目光向左的時候謝開顏轉臉向右,等他從石臺上下來朝謝開顏上前一步時,謝開顏還連退了三步。 岳輕:“……” 這是鬧什么……之前不是還上天入地千方百計尋找我嗎? 他沒有想明白索性不想了,反正這點事情也不急在一時半會,便轉向四周,研究自己此刻身處的環境,一看之下,他還真的“咦”了一聲。 他們所在的地方似乎是一個天然的溶洞石室,周圍沒有多余的東西,只在正中央的位置拔地而起一張石床,就是剛才兩人相擁而眠的地方。 此刻他們雖然身處地底,但周圍并不昏暗,因為此刻正有一層冰藍色水凝狀的薄膜覆蓋在石洞之中。 這些薄膜就和之前覆蓋在棺材之上的薄膜一模一樣。 當時那層薄膜太薄,謝開顏碰觸到消失的時間太短,岳輕根本沒有來得及分析那究竟是什么東西,現在近距離一看,岳輕發現藍色薄膜之中,還裹挾著半透明的光點。 那些光點一點點匯聚,在藍膜之中匯聚成一條小小的光的河流,光的河流并不只有一處,光點無時無刻不在匯聚,一條條河流在藍膜之中形成,如同行走在大地上的水流,又如同貫穿人體的經絡。 它像是有生命一樣。 岳輕若有所思。 他光只是站在這里,整個人就精神奕奕,每吸一口氣進入肺腔,五臟六腑就跟被水洗一遍似的舒服。 岳輕的手指穿透面前的薄膜,沾染了些許光點,接著他再將手指抽出來,些許如螢火一樣的光點也跟著從藍色薄膜中飄了出來,靜靜在他手指上懸停片刻,一股腦兒擁進了手指之中。 岳輕搓了一下手指,如果說剛才還不確定的話,他現在已經肯定:“這是……凝結為實質的靈氣!” “咦?” 屬于另外一個人的聲音在岳輕說話的同時從身后傳來。 岳輕回頭看去,發現謝開顏已經在不知何時走出了洞xue。 他來到謝開顏身旁,當面就是一株長滿珍珠的三珠樹,大樹底下鋪著五色土,五色土上,有車馬形的靈芝,胖娃娃似的人參精,最末尾的位置竟然還有一個煉丹爐,煉丹爐旁邊有一口泉,泉眼不小,岳輕目力一向不錯,遠遠看去,還能看見有全身透明的巴掌大小的魚在泉中游曳。 丹爐之后就是石壁,石壁上邊被人工開鑿出一道道格子,格子里放置了許多竹簡,不知里頭究竟記錄有什么內容。 花圃往前卻又是另外一番模樣,只見一道柔柔的光懸停遠處,似水淌出,不知道光暈之后究竟藏著什么東西。 “怎么了?”岳輕一眼掃過前方情況,轉向謝開顏。 “我感覺前面有一件東西……好像是我的……”謝開顏說,說到一半發現自己與岳輕目光相對,他愣了一下,跟著眼神一陣飄忽,視線又從岳輕身上飄開了。 “……”岳輕。 好像不是錯覺啊,他心想,對方真的在躲著我。 沒見到的時候一直找我,見到了開始躲我。 岳輕百思不得其解。 這究竟是什么毛??? 謝開顏只是有點不好意思看向岳輕。 當意識到自己心心念念找的人就站在自己身前的時候,當意識自己對對方真正的想法的時候,哪怕只是站在對方身旁,他都覺得心跳加速,手心冒汗。 跟著他突然想起一個重要的問題: 他對岳輕的心意不容置疑。 但岳輕對他的呢? “砰”地一聲! 就在兩人各自念頭紛擾的時候,突兀的悶響自竹簡所在石壁的前方傳來。 兩人一起循聲看去,只見聲音傳來的方向,一道與周圍石壁相差無幾的石門正靜靜佇立。 石門之外又是一個小石室。 兩具石雕的麒麟分左右站立在石室之中,紀駿和解飛星渾身是血,正一人一只石麒麟,狼狽地靠在上邊破風箱似地喘著粗氣。 好不容易從暈眩和緊張中脫離,兩人對視一眼,一起苦笑。 紀駿問:“這里是哪里?” 解飛星用力吸上一口氣,差點咳出一口血:“不太清楚,不過我們恐怕從大陣中出來了?!?/br> 紀駿一怔:“你確定?” 解飛星:“我不確定,不過……” 他靠著麒麟坐正身體,掏出了自己的羅盤,用袖子擦去上邊星星點點的血跡,并將羅盤盤面遞給紀駿看。 紀駿一眼看去,只見羅盤上原本不停旋轉的指針已經安靜下來,正斜斜地指向他們身后。 解飛星說:“磁場不再紊亂,證明我們已經基本脫離了大陣的干擾。當然,這只是我的一個猜測,如果岳師在……” 他說到一半卻不再繼續下去,只以一聲夾雜著向往的嘆息作為結語,同時想起了穿過青銅棺之后的種種情況。 那層淺淺的藍膜將人送入地宮二層,送的位置卻不盡相同。 紀駿在進入的時候看見蒼茫宏偉的青銅雕像朝前方叩拜,他進來的時候卻直接陷入奇門八卦之中。這整個地宮的第二層就是一座大型的奇門八卦陣,陣法的復雜程度是第一層進門時候殿宇根本不能比的。 第一層的奇門陣解飛星很容易就解開,但第二層的奇門陣,解飛星甚至不能分辨陣法的類型,更無從破解。 好在布置陣法的主人手下留情,陣法中沒有留下任何能傷人的布置,因此解飛星與紀駿在大陣里頭無頭蒼蠅一樣轉悠了大半天,不止沒事,還相互碰見了。 但穿過青銅棺的并不止他們兩個,他們在陣中被先一步下來、藏在暗中的彭澤偷襲。 彭澤也不知怎么能夠在陣中發現他們的蹤跡,以有心算無心,一照面之后,解飛星與紀駿一起受傷,然后一路追追逃逃,兩人一頭闖進了這個石室,彭澤暫時還沒能出現,但按照之前他每每都能再次綴上兩人的情況來看,彭澤要來到這里也是時間問題。 回憶到此為止,解飛星心想自己在青銅棺之外還是夸下大口了,早知是這么個結局,他當時肯定扯著岳師的衣服一起下來…… 從解飛星拿出羅盤之后,紀駿就若有所思。他的手正按著自己的腰側,那里在第一次和彭澤照面的時候就被不知道什么東西狠狠勾了一下,差點把他體內的內臟都勾出來。他說:“這地方其實還不錯?!?/br> 解飛星不解地看了紀駿一眼,就見紀駿手向衣服里一摸,摸出了把手槍來。 他:“……” “這是一個密閉的空間,有個擋著外頭的石門?!奔o駿緩緩說,“如果你的猜想是對的,我們已經離開了大陣,那么彭澤就不可能再憑空出現在我們面前,必然要從石門進入。這樣,只等石門一打開,我就……” 話音未落,他們后面的石門無聲無息打開了。 紀駿腦后似乎長了眼睛,猛一旋身,腰側傷口迸出血來,黑洞洞的槍口正對著滑開的石門,保險已經拉開,扳機即將按下—— 岳輕從石門之后一步踏入。 兩方照面,岳輕看著狼狽萬分的紀駿和解飛星十分驚訝,兩人看著岳輕卻差點喜極而泣。 岳輕:“你們怎么搞的……” 解飛星和紀駿齊聲:“總算找到你了,大師!” 正是此時,又一扇門無聲滑開。 兩扇石門正好相對,兩個站在石門之前的人正面對上。 石室幽暗,只有一點藍盈盈的光自麒麟爪下滲出,晃悠悠來到前方石門前方,卻照不透石門之后的位置。 黑影站在黑暗之中,忽然開口,凝聲說:“岳輕?” 說罷,不等任何回應,驟然動手! 來人快,岳輕卻更快! 就在對方抬手的時候,岳輕也直接把身上的東西給丟出去了,就是最適合黑黝黝洞xue的陰陽元磁球! 法器出手,岳輕順勢將一股靈氣送入法器體內。 只見元磁球“嗡”地震動一聲,宛如一塊黑幕自天而降,在場所有人的視覺都發生了一定程度上的扭曲,紀駿眼里亮起一道血河,解飛星卻發現自己正坐在小船上,周圍擠滿了愁眉苦臉的同船者,一團黑氣在船頭撐蒿,前方隱隱綽綽有一座橋,再往旁邊一扭頭,上面寫了“忘川”二字…… 解飛星十分鎮靜,知道會看見眼前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被氣場影響。他揚高了聲音提醒道:“岳師,來的人就是彭澤!” “知道了?!?/br> 隆隆的聲音仿佛從地府的天空傳來。 解飛星眼前一花,發現自己又出現在了石室之中,旁邊麒麟足下依舊踩著那枚幽幽的藍光,前方兩顆石球在半空中滴溜溜旋轉,有絲絲縷縷的白氣從中溢出,再看對面的彭澤,腳下一個踉蹌,似乎已經陷入了幻覺之中。 彭澤確實陷入了幻覺。 一晃眼間,他已經站在了地府的公堂之上,前方紅衣判官手捧生死簿,兩旁的黑白無?;⒁曧耥?。 他登時大吃一驚,卻不是因為眼前的幻覺,而是因為制造幻覺的法器! 他雖驚卻不亂,伸手往懷中一掏,就把放在懷里的佛像拿了出來。 佛像不過巴掌大小,像是從什么路邊小攤上淘來的,不止黑撲撲的,還缺棱少角,連本該拿在手中的禪杖都不翼而飛。 可就算如此,低眉斂目地佛陀依舊慈眉善目,仿佛天地里最嚴酷的時間也不能消磨它對人世的大愛。 佛像出現的這一剎那,依稀一聲佛號宣出,緊接著,一道淡淡的金光在出現在地府之中,黑白無常腳步立退,紅衣判官面露忌憚,牢牢盯著金光中的身影。 那身影由虛到實,漸漸變成一位枯瘦的僧人。 僧人盤腿坐在虛空之中,手中空空如也。他對紅衣判官并無法器與法器對峙時的針尖麥芒,雙掌合十,閉口一笑,修閉口禪,念大悲咒。 有了枯瘦僧人舉動在先,紅衣判官同樣抬手一禮。此后兩件法器氣場還未對撞,便已各自倒懸回了法器之中。 這段說來話長,實則一晃眼的功夫,氣場歸巢,彭澤再次回到現實之中,借著石室內的冷光,二話不說就動手的兩人終于看清楚了對方的模樣! 岳輕眼中,彭澤是一個三十五六的男人,面容平平無奇,屬于街上從身旁走過都不會注意的那一型,但他此刻微微瞇著眼,狹長的眼睛與鷹鉤鼻就流露出了一絲冷酷來。 彭澤也看著岳輕,上次他因為師弟的事情,在韓圖家中拿到了岳輕的資料,但看照片和直面本人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尤其是面對著岳輕的時候。他看著眼前這個人,只覺得……心中忌憚。 今天這里除了自己之外,一個人都不能留。 彭澤深深地看著岳輕,垂下身側的手指扣起,一只黑身綠腹,六眼八翼的蟲子從他的袖子中鉆出來,沿著彭澤的手腕內側快速爬到他的指尖。 彭澤手指這時方才對著岳輕的方向輕輕一彈,小蟲煽動翅膀,朝岳輕的方向飛去。他方才說:“想不到岳師居然能把陰陽元磁球蘊養得這樣好,想必也諳熟生煞轉換的道理,要是沒有之前的事情,我們倒是可以把酒言歡,暢談玄門至理?!?/br> 彭澤不急,岳輕也不急。 他沉思了一下,笑道:“彭大師說的‘之前的事情’,是指一位李姓大師和我比試點寶xue,卻看錯了寶xue以至于被山石砸死,最后上了社會新聞的那一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