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愛上弓建,與一定要把u盤交給弓建,有必然關系嗎?”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范澤天說,“你們這些年輕女孩的心思,沒有人能猜得到?!?/br> “好吧,我再問最后一個問題,咱們接下來要去哪里?” 范澤天把車開上了解放路,說:“咱們去弓建家里,找他母親問問情況。他家住在解放路是吧?” 文麗上次跟弓建一起去他家里拿過u盤,就點點頭說:“是的。他家具體地址我知道?!?/br> 兩人驅車來到弓建家里。弓建的父親早逝,是他母親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 他母親早年從麻紡廠下崗后,就在家里擺了一臺縫紉機,靠給人家修補衣服掙點小錢過日子。本以為弓建大學畢業,找到了一份好工作,她就可以不用這么辛苦了,誰知弓建進入遠成集團工作沒多久,就離奇受傷,變成了一個瘸子,然后又突然離家出走,杳無音訊。為了生計,他mama只得又搬出那臺老式縫紉機,在家門口擺攤補衣。 苦熬三年,終于把兒子盼回來了,可他卻又變成了殺人犯。她這個當媽的,只能整日以淚洗面,自嘆命苦。 看見兩個警察走到自己面前,弓建的mama有些緊張,從縫紉機后面站起身,兩只手握在一起,似乎不知道該往哪兒放才好。 文麗忙說:“你不用害怕,我們就是來了解一些情況,沒有別的事?!惫ǖ膍ama連聲說:“好的,好的?!?/br> 為了讓弓建的mama放松下來,范澤天在對方遞過的木凳上坐了一會兒,才開口問道:“小薇這個女孩子,你認識嗎?” 弓建mama說:“認識啊,她經常到我這里來看我,跟我很熟了?!?/br> 范澤天問:“她跟你兒子弓建是什么關系?” 弓建mama怔了一下,說:“雖然他們沒有明說,但我還是覺得,他們應該是戀愛關系。以前小薇就跟咱們家弓建處得不錯,后來弓建出了事,離家出走后,小薇還經常過來看望我,幫助我,經常問我有沒有弓建在外面的消息。上個月弓建回家后,她也是第一個來看望他的朋友。聽說周大小姐結婚的時候,本不打算邀請弓建參加婚禮的,是小薇說通了周心如,周心如才給弓建寫了一張請柬,讓小薇送過來?!?/br> “弓建回來之后,小薇經常跟他在一起嗎?” “對啊,小薇這孩子真不錯,咱們家弓建瘸了一條腿,她也不嫌棄,還是像以前一樣對他好,經常跑來找他玩,有時候玩得太晚,就留在弓建房里過夜?!?/br> “留在這里過夜?”文麗吃了一驚,她原本以為小薇和弓建還在戀愛階段,卻沒有想到他們的關系已經發展到了如此親密和火熱的地步。 “是的,”弓建mama點點頭,“他們倆關系處得很好,經常關起門在房間里小聲說話,好像是在商量什么事情,一開始我以為他們是在商量結婚的事,后來我借故進去聽了一下,好像又不是的,他們看見我進來,就不說了。假如是商量結婚的事,那也沒有什么不能讓我這個當娘的聽到,對吧?” “您真的沒有聽到他們在商量什么?”范澤天問。弓建mama搖頭說:“是的,只是有一次偶然聽到弓建說小薇你放心,無論發生任何事情,我都不會連累到你的?!?/br> 范澤天與文麗對望了一眼,兩人都從對方臉上看到了一絲疑慮。 12 回市局的路上,范澤天問文麗有什么想法? 文麗說:“小薇把何子尉殺人的視頻給了弓建,兩人最近走得很近,而且經常在一起神秘地商量什么事情,最重要的是,周心如的婚禮本來不準備邀請弓建,是小薇向周心如提出后,周心如才寫了請柬給弓建。我在想,這對男女,他們當時是不是在商量謀殺周心如嫁禍何子尉的事呢?我懷疑是小薇和弓建一起策劃了這樁謀殺案?!?/br> 范澤天點頭說:“嗯,小薇不但是策劃人,而且同時也參與了作案?!?/br> “她也參與了作案?” 文麗感到有些吃驚。 “還記得周心如被殺前一晚,何子尉醉酒后在假山后面遇上的那個來去無蹤的謎一樣的女人嗎?” “記得??墒呛巫游菊f當時他根本就沒有看清這個女人是誰。難道會是小薇?” “是的,一定是她。我調查過當晚在度假山莊的所有年輕女人,包括女服務員和女客人,每個人都有事發當時不在現場的證明,包括小薇。她說她當時正陪同周心如在景區小道上散步??蓪嶋H上,事發之時,她正好去上洗手間了。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周心如看見何子尉懷里摟著一個女人……” “你懷疑是小薇在黑暗中換了衣服,戴上假長發,化了裝,然后故意倒在何子尉懷里,讓周心如看到?” “是的,小薇本身是短發,戴上長發發套稍微化一下裝,就會跟換了一個人似的。而且她撲進何子尉懷抱時,一直低著頭,不讓對方看到自己的臉。那個從天而降,然后又神秘消失的艷麗女郎,除了她,我再也想不出第二個人了?!?/br> “弓建先請何子尉喝酒,讓他喝醉,然后小薇假扮神秘女郎撲入何子尉懷中,讓周心如吃醋,從而引發他們夫妻間的一場大爭吵。這應該是弓建和小薇事先設計好的連環扣,因為只有周心如夫婦前一晚大吵一場,第二天何子尉怒而殺妻,才會有作案動機?!?/br> 文麗思索著說:“那么小薇參與策劃和實施這個殺人計劃的動機又是什么呢?難道僅僅是因為她愛上了弓建,所以就幫助他殺人?這個理由讓人感覺有點牽強吧?!?/br> 范澤天說:“不,一定有更深層次的原因。隨著咱們調查的深入,難道你不覺得小薇早已不是一個單純得可以不計一切后果為男朋友去殺人的小姑娘了嗎?這個女人心思之縝密,性格之深沉,恐怕早已超出你的想象。這個案子,倒是越查越有趣了?!彼臼莻€遇強則強,喜歡挑戰的老刑警,此時遇上疑難案件,遇上了厲害的對手,反倒更加激起他的斗志。 快到市公安局門口時,他突然一打方向盤,警車輪胎在地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小車拐個彎,很快駛上了另一條街道。文麗問:“這是要去哪里?” 范澤天說:“去圖書館?!?/br> “去圖書館?”文麗有點莫名其妙。 “二十年前,小薇的父親因生意失敗而上吊自盡,當時坊間對這件事有頗多傳言,有人說是現在遠成實業集團的老總周遠成害死他的。我在想小薇參與殺人,是不是跟二十年前她父親的命案有關呢?但這事已經過去二十多年了,現在能給咱們提供一點資料的,可能只有圖書館的報紙合訂本了?!?/br> 兩人來到圖書館,先找到報紙閱覽區,然后再通過管理員,在資料柜里找本地報紙的合訂本。 范澤天回憶著說:“小薇的父親叫邢世海,當時好像開了青陽市第一家私營大型百貨公司。他死亡的時間大約在二十一年前的冬天,那時我剛剛當上警察不久,對這件事還有點印象,我記得當時天比較冷?!?/br> 文麗先找到《青陽日報》二十一年前的合訂本,然后從12月份開始,從后面往前翻,最后終于在11月9日的社會新聞版看到了這樣一篇新聞: 四海百貨董事長邢四海自殺身亡,死因或與公司破產有關 本報訊:昨日,我市四海百貨公司董事長邢世海的尸體被人在青陽山發現,死因或與其公司即將破產有關。 四海百貨公司是我市首家民營大型百貨超市,于四年前開業,曾一度成為市民逛街購物的最佳去處。據記者了解,從去年底開始,四海百貨就陷入了財務危機,支撐到現在,已經到了瀕臨破產的邊緣。 昨日幾位市民去青陽山游玩,在山后古廟中發現有人上吊死亡,立即下山報警。警方經過偵查,證實死者為四海百貨董事長邢四海,系自殺身亡,死亡時間大約在三天前。另據警方透露,四海百貨因經營不善,面臨破產,邢四海自殺原因可能與此有關。本報將繼續關注此案進展情況。 雖然后面寫了“本報將繼續關注”,但事實上,整個報紙也只有這一篇報道,后面再也沒有與此有關的新聞。再看晚報新聞,內容也大同小異。 文麗放下報紙說:“這上面也并沒有提邢四海的死,跟周心如的父親周遠成有關???” 范澤天說:“那時的報紙還是比較正規的,未經證實的傳言還不敢胡亂報道?!?/br> 文麗說:“那怎么辦?” “不急,我還有辦法?!狈稘商煨赜谐芍?,走出圖書館,看看天色,已是中午,就說,“對面有家不錯的土菜館,咱們先去填飽肚子再說?!?/br> 吃飯的時候,他掏出手機給一位已經退休的老同事打了個電話,他說這個老同事當年曾參與過邢世海死亡事件的調查,可能會知道一些沒有公開的內幕。 電話接通后,范澤天先寒暄幾句,然后問起二十一年前的這個案子,老同事想了一下,就跟他聊起來。 二十一年前,邢世海死亡事件發生后,坊間就有傳言,說他是被其連襟周遠成害死的,但警方在古廟內經過嚴密勘察和認真調查,最后排除了他殺的可能,確認邢世海系自殺身亡。 后來又有人說是周遠成騙光了這位妹夫的錢,致使其公司破產,最終導致他自殺。 當時周遠成開了一家貿易公司,但實際上只是一家空手套白狼的皮包公司。 據說他給邢世海介紹了一批貨源,人家跟四海百貨合作過幾次之后,最后一次收了四海百貨一大筆貨款,還沒有發貨老板就玩起了失蹤。這直接導致了四海百貨資金周轉困難。 邢四海的父親請求警方調查周遠成是否與那個騙子公司有關系,那個騙子公司在北京,當時警方辦案經費嚴重不足,不可能為了一件已經定性為自殺的案子再投入太多的人力和經費。最后警方簡單調查了一下,就以“周遠成只是一個介紹人,并沒有證據表明他參與了騙局”結案。 而且周遠成這個人還算仁義,后來他賺了錢,做起了實業,也沒有忘記照顧邢世海的妻女。 文麗聽隊長轉述了這個情況后說:“這么說來,小薇的父親邢世海,并不是她姨父周遠成害死的啊。小薇與弓建合謀殺死周心如是找周遠成報二十年前的殺父之仇,這個說法就行不通了?!?/br> 范澤天搖頭說:“我并不這樣認為,這些都只是表面現象,邢四海的死肯定與周遠成有關,至少其家屬是這樣認為的。所以邢四海的妻子,也就是周遠成的姨妹,在女兒小薇長大之后,把自己的猜疑告訴了女兒,于是小薇便認定姨父周遠成是自己的殺父仇人?!?/br> 他說這樣一來,弓建和小薇為了各自的復仇目的,合謀殺害周心如的前后經過及作案動機,就串起來了。 小薇知道姨父周遠成是自己的殺父仇人之后,就伺機向周家復仇,可惜一直沒有機會。三年前,她得到那兩段視頻,發現鄭一鳴其實是何子尉害死的,便將u盤收藏起來,一直隱不發。 等到一個多月前,弓建回家,她一面假裝跟他談戀愛,一面把那兩段視頻給他看。 她知道弓建性格偏激,得知真相之后,一定會去找周心如和何子尉報仇,于是她就以熱戀女友的身份,幫他出謀劃策,甚至親自參與殺人過程。 弓建自然不知道她是有私心的,所以感動之余,許下承諾,萬一計劃失敗,他也會一力承擔,絕不會連累小薇。 弓建趁周心如彎腰撿拾東西時,居高臨下將其射殺,并借此使警方誤認為兇后是站在死者身后發射弩箭的。 事實上,這種殺人詭計在推理小說中早已屢見不鮮,弓建只是一個不太成熟的模仿者而已。但是據警方調查,弓建并不喜歡讀書,反而是作為女孩子的小薇,喜歡讀一些偵探推理小說。 因此范澤天判斷,這個殺人詭計應該是小薇想出來的,甚至這個案子的主要謀劃人,就是小薇。 文麗邊聽邊點頭,說:“范隊,你這個推斷聽起來合情合理,可是有一個致命的漏洞,就是沒有強有力的證據支撐,完全靠自己的推理?!?/br> 范澤天嘆口氣說:“是的,我不得不承認,小薇是一個心思縝密慮事周全的對手,她把一切可能出現的漏洞都考慮到了,從一開始,她就作好了全身而退的準備,所以在做這件事的過程中,沒有留下任何能將案情明確指向她的證據。雖然水庫管理員可以證明她用過水庫管理處的電腦,可是事過三年,所有電腦里的痕跡都消失了,誰也沒有辦法證明她從那臺電腦里偷了資料。同樣的,周心如被弓建射殺之后,誰也沒有實際證據能證明她參與了這起殺人事件?!?/br> 文麗想了一下,說:“那弓建呢?也許咱們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想辦法從他身上找到突破口?!?/br> 范澤天說:“是的,咱們要回局里再次提審弓建,如果他能開口供出小薇是其同伙,那這案子就好辦了?!?/br> 13 審訊室里,范澤天看著一臉滿不在乎的表情的弓建,忽然笑了,說:“弓建,這一次我并不是來審訊你的,我把你叫到這里,是想告訴你一件事?!?/br> 弓建抬了一下眼皮,問:“什么事?” 范澤天說:“我想告訴你,二十一年前,周遠成害死了小薇的父親邢四海,二十一年后,小薇設計殺死了周遠成的獨生女兒周心如,算是報了一箭之仇。我還想告訴你,小薇接近你,為你出謀劃策,甚至親自參與你的殺人計劃,是有她自己的目的的。你被她利用了,她甚至從來就沒有喜歡過你,更沒有愛過你,她接近你,只是她復仇計劃中的一步,她從頭到尾都是在利用你?!?/br> 弓建臉上的表情僵了一下,但很快就恍過神來,哈哈一笑說:“范警官,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小薇最近確實跟我走得比較近,但我們只是普通朋友,她并不是我的女朋友,她也沒有說過她愛我,再說我這么一個瘸子,她怎么可能看得上眼呢?還有,我早就說過了,殺死周心如,嫁禍何子尉,完全是我一個人的事,無論從策劃到實施,都是我一個人在戰斗,小薇完全不知情,更不用說給我幫過什么忙。所以請你們不要把她牽扯進來?!?/br> 文麗怒聲道:“弓建,到了現在你還想袒護她?周心如被殺前一晚,何子尉被你灌醉后,主動撲進他懷里的那個神秘女郎,你敢說不是小薇?你敢說你們不是聯手作案?” 弓建故意裝出一臉莫名其妙的樣子,說:“女警官,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何子尉在外面跟女人鬼混,與小薇有什么關系?你有什么證據證明我跟小薇聯手作案?” 文麗“哼”了一聲,竟接不上話來。 是啊,對于小薇被牽扯進案子這件事,警方目前確實沒有掌握什么決定性證據。 提審結束后,文麗有些沮喪,問隊長接下來該怎么辦?原本以為可以從弓建身上打開缺口,誰知這小子抱定了必死之心,完全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 范澤天說:“我剛才說到小薇并不愛他,只是為了報仇才接近他時,這小子臉上的表情還是僵了一下,這說明他還是很在意這一點的,只不過他對小薇還有感情,所以還是決心為她承擔到底?!?/br> 文麗擔憂地說:“如果他真的下定決心,咱們再想從他身上打開缺口可就難了?!?/br> 正在兩人為難之時,小李忽然拿著一張報紙,急匆匆跑進辦公室:“范隊,重大新聞,原來小薇竟是周遠成的私生女?!?/br> “什么,竟有這樣的事?” 范澤天搶過報紙一看,第三版頭條,果然有一條這樣的新聞。 說的是遠成實業集團一個名叫邢小薇的女員工,日前證實為集團董事長周遠成的私生女。新聞還說,邢小薇的母親是周遠成的姨妹,二十多年前兩人就背著各自的配偶,與對方產生了私情,并且還生下了一個女兒,這個孩子就是邢小薇。 記者最后寫道,周遠成日前舉行認親儀式,承認了這個女兒,并為其改名為周小薇,還當眾宣布將在公司內部提升周小薇為自己的特別助理。外界揣測,周遠成的女兒周心如被殺后,周小薇很可能在不久的將來成為遠成集團的接班人。 文麗看了這新聞,把報紙拍在桌子上說:“范隊,咱們從頭到尾都讓周小薇這小姑娘給騙了。她設下圈套,借弓建之手殺死周心如,根本就不是為了報仇,而是為了爭奪周遠成女兒的身份,進而繼承整個遠成集團?!?/br> 范澤天拿起報紙,又把那篇新聞從頭到尾細看一遍,忽然眉頭一展,哈哈大笑起來:“周小薇畢竟還是嫩了一點,沉不住氣,這么快就暴露了自己的野心,露出了破綻?!?/br> “為什么這么說?” “如果我是她,起碼也要等到殺人兇手弓建被執行死刑,等到死無對證的時候,再跳出來認周遠成這個親爹?!?/br> 文麗明白他的意思:“也許這個消息公布得這么快,并非她的本意。我聽說周遠成最近身體出了狀況,也許這是他老人家的意思?!?/br> “不管是誰的意思,這回她總算有把柄落到咱們手里了?!?/br> 范澤天把報紙遞給她,“你去把這張報紙拿給弓建看,什么話都不要說,只讓他看這篇新聞就行了?!?/br> 文麗拿著報紙去了。 不大一會兒,她給范澤天打來電話,沒有說話,電話里只傳來弓建氣急敗壞的叫喊聲:“這個臭婊子,原來她真的是在利用我,老子被騙了……我要翻供,我要翻供……” 范澤天對小李說:“我這就去提審弓建,你帶幾個人在停車場等著,隨時準備去抓捕周小薇歸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