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幾天后,冬苓向她回稟,說當年相關的人不是不在人世,就是遠在天邊。明疏影一聽,越發篤定了心下的猜測。 “你替朕準備一套白色的衣裳,能穿著它裝神弄鬼的那種?!?/br> “皇上,你……” “朕姑且還不能在秋笛面前暴露?!?/br> 此言一出,冬苓即刻會意。 兩日后的深夜,十四公主的寢殿里忽然飄進了一抹白影。 秋笛哄了小主子睡覺,躡手躡腳地退出了她的臥房,獨自回到自個兒屋里。不料她才收拾收拾預備熄燈,一陣詭異的妖風就先一步將幾支蠟燭吹滅了。她就著僅剩的少許火光行至窗前,伸手將窗戶闔上,回過身去的時候,卻嚇得花容失色。 “啊——”她尖叫一聲,連連后退,直到耳邊忽然想起一個故作低沉的嗓音。 “秋笛莫怕,是本宮啊?!?/br> 女子聞聲怔住,僵著身子盯著身前的魅影瞧了好一會兒,才不確定道:“如……如妃娘娘?” 如妃,是秋笛已故的主子,也是十四公主的生母。秋笛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好端端的,竟會見到舊主的鬼魂! “是本宮。秋笛,我兒可好?” “回、回娘娘的話,十四公主很好?!?/br> 顫顫巍巍的話音落下,那鬼影卻是幽幽地嘆了口氣。 “公主……本宮近來總是擔心,我兒一天一天地長大,總有一天不再雌雄莫辯,屆時……可如何是好?” 至關重要的話語一出,秋笛卻毫不懷疑地張開了嘴。 “娘娘莫要憂心,奴婢……奴婢一定會拼死守住公主的秘密。公主……公主她也是懂事的,將來定會配合奴婢,將自己的真實身份隱瞞到底!” 果然如她所料! 聽秋笛說到這里,“女鬼”當場確信了自個兒的猜測。 不過,她還是不動聲色,悲聲道:“可憐我兒,為了保命,往后不能娶妻,不能生子,只能終生與青燈古佛相伴……” 秋笛聽罷也是難過,唯有垂下眼簾默默不語。 是的,她沒有否認——這一下,證據確鑿了。 “秋笛,我兒便交付與你了,本宮請你……務必要護他平安?!?/br> “娘娘放心,奴婢就是舍了這條性命,也一定會保護好小主子的?!?/br> 白色的魅影朝她點點頭,卻忽地一揮衣袖,令她很快頭暈目眩。 一轉眼的工夫,秋笛便身不由己地合上了眼皮,倒地不起。見她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了,“女鬼”才撩起自個兒的長發,露出了雪白的面孔。 毋庸置疑,她并非一縷幽魂,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皇上……”冬苓自暗處邁著碎步走了過來。 “把她扶到床上去吧?!泵魇栌翱戳丝床皇∪耸碌呐?,和冬苓一道將人送到了床鋪上。 安頓完被迷藥迷暈的秋笛,主仆倆悄無聲息地退出了屋子。 這一天,明疏影掌握了一個叫人意想不到的秘密。她沒有跟任何人提起,也深知自己決計不能輕易向旁人泄密。侍女冬苓同樣是個口風緊的,主子不提,她自然是把嘴巴閉得牢牢的,只是…… “皇上,這攝政王怎么突然想到……要留下來陪您過中秋???” 誠然,獲知秘辛的第二天,主仆倆就從君寧天那兒得到了另一則消息:過兩天便是八月十五了,他打算留在宮中,陪伴女帝與十四公主過節。 明疏影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去年此時,這君寧天還全然不將她放在眼里,拍拍屁股就早早地回府歇著了,今年緣何忽然轉了性,主動提出要留在宮里陪她和十四公主過節?難不成…… 明疏影連忙甩甩腦袋,驅散了某個不著邊際的念頭。 不會的,君寧天幾乎從未去過十四公主的寢殿,平日里也極少同她打上照面,這無緣無故的,他不會發現小十四身上的秘密。 所以說……他究竟為何要整出這么個幺蛾子來? ☆、為他擋箭 八月十五,月朗風清。 明疏影一頭霧水地赴了君寧天的中秋夜宴,一見十四公主已經乖巧地坐在那里,她的心頭不由自主地就緊了一緊。她隨即抬眼望向小家伙身后的秋笛,見女子也是難掩緊張之意,心道定是那天晚上的事情影響了秋笛。 明疏影定了定神,噙著一臉笑意走了過去。 “十四meimei!”她如同往常一樣,見到小家伙就高興地眉開眼笑,還忍不住上前抱了抱。 君寧天對她裝模作樣的功力早已見怪不怪,只于稍后喚了聲“皇上”,便直接令她坐到了自個兒的椅子上。 明疏影乖乖坐下,看著前方一左一右一大一小,一瞬生出了一種詭異的錯覺。 就好像……是一家三口似的。 她窘了窘,立馬驅散了這不著調的念頭,和那一大一小一塊兒享用美食。而整個過程中,君寧天連句客套話都不說,只光顧著吃菜飲酒,以及……看著她吃。 這是個……什么情況? 被男人看著看著就犯起了嘀咕,明疏影剛想仗著自己的“癡傻”問他緣何如此,就先注意到了小家伙哈欠連連的模樣。 平日里最愛美食的小十四吃著飯菜竟然還會犯困,這讓明疏影極為不解。 孰料她剛要開口詢問,就聽見了君寧天搶先道:“十四公主似乎很困?” 誤以為男子將要發難的秋笛趕忙“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皇上恕罪!攝政王恕罪!” 君寧天冷著臉注目于她——他當然不會主動承認,自己事先在小家伙的筷子上抹了藥,為的,就是讓她早些離席。 明疏影自然也不曉得男子事前的小動作,她只覺身子都一下子繃得緊緊的,生怕男人真就為此而動了怒,更怕小家伙會一不留神在他面前暴露了自個兒的秘密,是以急忙插嘴道:“十四meimei累了就回去吧,不要緊的?!?/br> 女帝親口發話,秋笛卻并未如蒙大赦,她惶恐地看了君寧天一眼,見他無甚表情地擺了擺手,這才大喜過望地起身稱是。 眼見女子跟逃命似的抱著她的小主子跑了,明疏影也是暗自松了口氣。 “攝政王莫要生氣,小孩子嘛,晚了犯困,是很正常的?!比缓?,深知四下再無旁人的她便恢復常態,忙不迭替小家伙說起了好話。 君寧天無甚表情地看她一眼,不冷不熱地回道:“在皇上眼里,臣就是這樣一個斤斤計較的人?” 呃? 明疏影忽然覺得,今晚的君寧天似乎是吃錯了藥——不,貌似從江南一行的半道上起,他就變得和以往不太一樣了。 話雖如此,女子面上還是立馬言笑晏晏地作答:“怎么會呢?朕也就是隨口一說罷了?!?/br> 語畢,她佯裝無事地提起筷子,夾了一塊蜜汁叉燒,從容不迫地把它放進自個兒的碗里。 君寧天將她的一舉一動看在眼里,冷不防出言道:“皇上好像特別喜歡甜食?!?/br> 明疏影聞言一愣,很快便抬頭笑道:“讓攝政王見笑了?!?/br> 不料男子聽罷卻是不以為意,他眸光一轉,神色淡淡地說:“臣也喜歡甜食,沒什么好見笑的?!?/br> 呃? 明疏影再次感覺到,對方約莫是當真吃了什么不該吃的東西。 她抿唇干笑兩聲,埋頭繼續對付她的叉燒。 好在整場宴席間,除了十四公主的那段插曲,就沒再發生什么其他的意外。明疏影不明就里地用完了一頓膳,溫婉有禮地向君寧天表示了感謝,便全身而退了。 自那天過后,日子仿佛又歸于平靜。只是,回到御書房的女子沒幾天便發現,那個始終坐在不遠處的男子似乎越來越喜歡盯著她看。盡管每次視線相撞的時候,他都會不慌不忙地挪開目光,甚至在面對她的疑問時,也只以一句“沒什么”打發了她,可她還是漸漸感到有些別扭。 “冬苓,朕看書時,你就站在朕的身后,你有沒有瞧出什么端倪?”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她還特地詢問了侍奉于左右的冬苓,奈何冬苓也看不懂君寧天的眼神,主仆倆苦思冥想了好半天,最終也只能作罷。 一個月的時間一晃而過,天竺的使者如期到訪。是以,值此殘菊傲霜之際,明疏影便被迫將臉丟到了友國子民的面前。 這天,攝政王設宴款待友國使臣。宴席上,觥籌交錯,歌舞升平,明疏影百無聊賴地坐著,時而嘗一嘗美味可口的瓜果,時而瞧一瞧奇裝異服的天竺人——反正一切都有君寧天替她擋著,她只需坐著聽歌觀舞即可。 如此思忖著,她剛好目睹一群天竺的舞姬閃亮登場。罕見的裝扮讓她目不轉睛,美妙的舞姿叫她來了興致,不知不覺間,她整個人的注意力都快被吸引了去。 然而,就在多數麗國大臣也都沉浸在這曼妙的歌舞中時,舞姬們卻不知打哪兒掏出了明晃晃的匕首,猝不及防地刺向主位上的人。 明疏影頃刻變了臉色,一旁的君寧天更是霍然起身,眼疾手快地攔下了一女子襲向女帝的利刃。 下一刻,他便毫不留情地往來人腹部踹了一腳,直接將看似嬌弱的女人一下踹出了兩丈開外。他面沉如水地看向方才還坐在那里的天竺使者,當即在其臉上目睹了得意洋洋的笑容。 以他國使臣的身份刺殺別人家的皇帝——還是個眾人皆知的傻皇帝,對他們來說有什么好處? 心中有此一問,君寧天沒一會兒就得到了答案。只見那些舞姬們只象征性地攻擊了女帝兩回,就毫不留戀地將矛頭準對了他。 君寧天暗自冷笑。 原來,他們的目標是他么。 確定了一國之君暫無危險,君寧天這就集中精力應對接踵而至的襲擊。 不得不承認,這些舞姬看似手無縛雞之力,實則個個武功高強。由此可見,這些天竺人是籌謀已久了。 眼瞅著刺客這么快就轉移了攻擊的對象,明疏影也隨即明白了,自己根本就入不了他們的眼。 是啊,她是個公認的傻子皇帝,殺她無用,唯有結果了麗國的這根頂梁柱,他們天竺國才能有機可乘。 只是,偌大的一個國家,又怎么可能只因沒了一個攝政王,就任人擺布呢? 抱有懷疑的女子躲在案幾下,一雙眼速速掃視四周。 赴宴的,大都是麗國的文臣,此刻,僅有極個別忠心耿耿的,還在近處護著她這個天家血脈,其余人等,早就作鳥獸散——逃命去了。 當然,也有例外。 明疏影一眼鎖定了一個巍然不動的身影——平日里毫不張揚的兵部尚書,此刻正站在距離自己三丈之外的地方,摸著胡子旁觀那一場亂斗。他既沒有嚇得私下逃竄,也沒有匆匆趕來保護她這個一國之君,如此與眾不同的反應,業已令他的心思昭然若揭。 這麗國前朝,果真是藏龍臥虎??!看來這位鋒芒盡斂的兵部尚書,也預備效仿曾經的定安侯,隨后取而代之! 眸色一寒的女子忽然想到什么,急忙眸光一轉,看向那正處于混戰中的男子。 她旋即就放寬了心。 誠然,盡管已有一年半載未上戰場,不過,攝政王君寧天依然是那個以一敵百的高手。只見他毫不費力地解決了一個又一個敵人,出手干脆利落,動作行云流水,好似根本不把那些女刺客放在眼里。 正忍不住因他的從容而露出躊躇滿志的笑容,明疏影就無意間望見了叫她大驚失色的一幕。 遠處的草叢后頭,三五個弓箭手正張弓拉弦,將箭矢瞄準了剛好已將所有敵人打倒的男子。